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蘇北贛榆縣城的老街上,住的全是富戶。在老街上過日子,講的是頭腦,玩的是手段。一個店面,頭天開張,明兒關門,這不稀奇,你看老街上富麗堂皇的大家院落,哪個沒換過幾個姓?沒點本事還想住老街?一邊涼快去吧!

就拿街東頭的「李記爐冶坊」來說吧,先前是個賣古董字畫的鋪子,鋪主姓張,姓張的折騰了幾年,最終還是落到了姓李的手裡。

事情是這樣的:靠倒騰古董字畫為生的張掌櫃,被幾張假字畫給蒙了,愣是把鋪子給賠了進去,官司沒打贏,人也氣死了。算計他的人姓李,李掌櫃來收鋪子的那天,張掌櫃的兒子抱著李掌櫃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他,竟被李掌櫃一腳甩到了門外。李掌櫃把這個鋪子改成了「爐冶坊」,給人打些個煙袋、湯罐、香爐、農具啥的,也打金銀物件兒,遇到個不計較的主兒,摻點假,或是短他個幾兩幾錢的,這都是李掌櫃的拿手絕活兒。

這年初冬,打河西岸來了一個大鬍子壯漢,頭戴破皮帽,身穿破裌襖。漢子高大威猛,步子有力,遠看不過拇指大的影兒,低頭續一口煙,再抬頭,人已經到了跟前。

漢子的破襖上沒有扣子,用草繩繫著,兩手插在袖筒裡,露出點紅銅色的皮膚。坊裡的夥計問他打啥器具,漢子一伸手,扔了一個白花花、硬邦邦的東西在檯子上,那手瞬間就籠回了袖筒,那敏捷勁兒,就像不是他扔的,而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漢子甕聲甕氣地說:「不買東西,賣東西。」

李掌櫃聽罷,叼著煙袋,走過來瞅了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問:「賣多少?」漢子說:「二百錢。」

李掌櫃磕了磕煙鍋,說:「不過是個錫塊而已,一百錢。」漢子點了點頭,算是成交了。

漢子前腳一走,李掌櫃立刻顛著小步把錫塊拿回裡屋。其實呀,這哪是什麼錫塊啊,這是一塊碎銀錠,大約有十兩!那時候,窮人一輩子也就用過幾個銅板,上哪見過這玩意兒?所以李掌櫃說是「錫塊」,漢子就信了。

過了幾天,漢子又來了,竟帶了一個更大號的「錫塊」來!

交易過後,李掌櫃不緊不慢地說:「這種錫質地不錯,我女兒出嫁要做一錫奩,如果還有,一定記得再賣給我。」漢子又點了點頭。

如此,又交易了兩回。一天,李掌櫃旁敲側擊地問錫塊哪兒來的,漢子和他耳語道:「蘆葦蕩裡撿的,家裡還有幾麻袋,每一袋都比老母豬還重。」

李掌櫃眼睛一亮,故作鎮定地說:「你一趟趟地跑多麻煩,乾脆一次都賣給我,我給你翻個價!」

漢子微微一笑,說:「那今晚你在河東岸的大樹底下等著我,把錢帶足了,我就全賣給你。」

李掌櫃暗喜,轉身回屋,把家底兒掏了出來,用麻袋把錢裝好,夜幕降臨的時候,就駕著馬車,一路趕去。

李掌櫃到了河邊,一看,漢子已經到了,李掌櫃指著麻袋說:「錢在這兒了,你的錫呢?」漢子打了一個響哨,四處的大樹上立刻跳下六個人來,個個手持大刀,也不說話,衝上來就塞住了李掌櫃的嘴巴,又把他綁在了樹上。隨後,這一夥人帶上錢,揚長而去。

與此同時,在河東岸,有個船家已經等候多時了。一會兒,幾個人影走了過來,來者正是漢子他們。

夜黑霧大,小船能裝的東西又有限,船家告訴漢子,這時候過河,一次帶那麼多人和重物,很危險,得分批過河。夜長夢多,漢子覺得此地不可久留,就和眾賊商議,由他帶著錢先過河,眾賊答應了。

船行過半,已瞧不見東岸燈影,聽不到人聲狗叫。船家趁漢子沒防備,一槳把漢子擊翻在河裡。

當時正值初冬的深夜,河寬水冷,水性再好的人掉進去也休想出來。漢子不習水性,他想呼救,可一張嘴就嗆了一肚子冰水,只好在河裡瞎撲騰。

船家點起煙袋,對著水裡的漢子笑道:「你頭一回過河時,我就看出你是個土匪。也難怪,老街有錢人多,容易被賊人惦記。傍晚你要租船帶人過河,我猜你一準兒踩好點兒要辦誰家的事兒了,好幾年了,我就指望這一回翻身了!」漢子聽罷,氣得在水裡挺了幾下,就沉了下去。

岸上的賊人等了一夜都沒等到,以為漢子殺了船家帶錢跑了,因為按照他們原先的計劃,就是登岸之後,殺掉船家,以絕後患的。於是個個咬牙切齒,將漢子的祖宗十八代罵了一千遍一萬遍,卻無計可施。他們哪知道,這時候,船家正在家裡數錢呢。

這船家不是別人,他的父親,就是以前被「爐冶坊」李掌櫃蒙騙了,後來氣死的那個掌櫃,姓張。

當夜,被綁在樹上的李掌櫃差點凍死,直到天亮,才被人發現。回來後,他又氣又恨,關門歇業,不久,也就病死在家中。

李掌櫃死後不久,那個姓張的船家便上了岸,買回了曾經屬於他們老張家的那個鋪子。據說,開張那天,一掛鞭炮從街頭放到了街尾。可是,誰又能想到,許多年後,鋪子又成了老李家的了,張家再次敗落……這,又是以後的故事了。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不容易啊,誰讓你在老街混呢!

《民間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