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潼河水
烏鴉嶺南岸有座豪宅,粉牆黛瓦,院牆高約兩丈多,其上佈置鐵絲網。掩映在青松翠柏間,古樸而又神秘。
侯二不是本地人,為了踩點他經常到烏鴉嶺的娘舅家走動。侯二出門從不帶工具,弄一根樹棒或草桿,從容地打開各式鎖具,只需三至五秒。當年先祖侯德山就因偷了潘仁美後花園井上打水用的金吊環而名噪一時,此事因潘家滿門抄斬後才秘密傳將開來。到侯二這一代已二十二代,每一代侯家只傳一人,因此在這一帶提起神偷就會自然想起侯二。侯家偷盜專偷官宦及土豪劣紳人家,貧窮人家從不染指。娘舅家人跟他說,烏鴉嶺上誰家窮誰家富,基本瞭如指掌,但是那處粉牆黛瓦的人家卻神秘莫測,白天大門緊閉,只有夜晚偶爾有輛黑色的車過來,隨後大鐵門匡噹一聲從裡面栓上了。天不亮,車子駛出院子,然後鐵門又匡噹一聲,用一把重約斤半的鐵鎖鎖牢。
侯二趴在離豪宅不足五十米的灌木叢中,眼睛盯著門口。一連守候了五個晚上,沒有一點動靜。夏日的蚊蟲多,他的手上、臉上被叮了很多紅疙瘩,癢得難受。他必須瞭解主家的相關情況才能下手,做到萬無一失。深宅大院不像小家小院,萬一失手便污了祖上的名聲。
侯二的臉上、手上塗上清涼油,天剛黑就蹲守在灌木叢。夜裡十一點多,一道亮光從大路上拐過來,不一會一輛車子停在豪宅門口,一個穿著白色超短裙的女子從車內下來,一串鑰匙叮叮噹噹地伸向鐵門。大門打開,車子徑直開了進去,女子關上門,匡噹一聲,又嘩啦一聲,門拴上了。侯二沒有看到女人的臉,因為車燈只照著女人的下半身,甚至可以看清裡邊穿著粉紅色的內褲。這女人一定很年輕很漂亮很風騷,一想到這,侯二下邊有了反應,他狠狠地掐了一把,記住祖訓,為財莫貪色。一隻不知好歹的蚊子落在他的左臉上,他猛地一巴掌打過去,手上黏黏的腥腥的。他起身來到豪宅門口,側耳聽著,先是嘩啦嘩啦的水聲,後是嘻嘻哈哈的聲音,顯得異常歡快。
侯二回到灌木叢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這時鐵門吱呀一聲開了,黑色的車開了出來。年輕的女子款款走出,換了一件綠色超短裙,上身穿咖啡色的襯衣,鵝蛋型的臉,又白又嫩。她落了鎖,上了車。侯二嚥了口唾沫,乖乖,真俊。
為了摸準他們作息時間,侯二還要蹲守幾個晚上。一連幾晚上,他們都是在十一點左右回來,然後天不亮出門。
傍晚,池塘裡的魚兒都浮在水面,像水下有貓逮它們似的;泥鰍也在水裡不停地鑽上鑽下,像得了癲癇病;蜻蜓貼著水面,上下翻飛。看樣子,今夜大雨將至。
侯二覺得今晚是動手的好機會,如果主人不回來的話。他蹲在灌木叢,眼睛一眨不眨,像一位恪盡職守的衛兵。蚊蟲比往日要多,也許是天變的緣故吧。幹這行當沒有辦法,俗話說只看賊吃,沒看賊打。起風了,樹葉悉悉索索嘩嘩啦啦地響,蚊蟲也少了許多,東南方向打了一道閃,接著一聲悶雷,要下雨了。侯二看看表,剛好十二點。他們不會回家了。
侯二用手摸一下鎖身,用一根細細的枝棒,一插一拐一扭,鎖開了。堂屋的門鎖也只幾秒就打開了。他徑直來到二樓的臥室,一般值錢的東西大都藏在這裡。借助手電筒的光亮,經過大約十分鐘的摸索,找到金錶一塊,玉墜一對,人民幣二千元。在抽屜的書本下邊,有一張合影照,是一對夫妻,侯二左看右看,照片上的女人不像之前來的那個,顯得很老。這是人家的私事,管這麼多幹嘛?他鎖好兩道門,大步流星地向街上走去。
大雨傾盆而下,像簾子一樣刷地落下來。
侯二沒有馬上離開烏鴉嶺,他還要觀察一下豪宅的動靜和風聲。街坊都知道娘舅家來個親戚,侯二若走,怕引起別人懷疑。本打算三天之內沒有動靜就打道回府,哪知就在第三天深夜,侯二被豪宅內臥室裡耀眼的青藍色光亮吸引住了。憑直覺,那是一塊金剛石,價值不菲。他決定再看守幾天下手。接下來的幾天,每到深夜,臥室總會閃一會藍光,然後暗下來,傳來調笑之聲。
夜那麼靜,只能聽到蚯蚓的咕咕聲,偶爾遠處傳來陣陣蛙鳴。彷彿夜晚屬於侯二一個人,在靜謐的野外聽著大自然的演奏。已經過了十二點,侯二想動手,但一想再等會吧,因為這是單大生意。
他摸索著鎖身,感覺有些異樣,沒有以前那麼大,顯得很柔滑。取出樹枝和葉梗,始終打不開。他從發間拔出一根軟鐵絲,搗鼓了半天,無濟於事。渾身急出了汗,頭上的汗珠啪啪地往下掉。
侯二掏出打火機,盡避這是行家最忌諱的事,但還是要仔細瞧瞧鎖的造型及鎖眼形狀。看了很長時間也沒看出門道,鎖和一般的鎖別無二致。只是牌子赫然寫著:梅花鎖。侯二沒有見過這種鎖具,用手撫摸著,像撫摸著自己的孩子。是這個孩子讓自己喪失了尊嚴和信心。
臨走,侯二在溫熱的鎖上吻了又吻,他吻到了梅花的清香。從此,江湖上再沒有了神偷侯二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