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女伺雙夫
一、屈縣令用心良苦
明朝成化年間,屈英任青佛縣縣令。眼看自己即將致仕,新的縣令就要頂替接任,於是,屈英擬就了一份奏章,遞交朝廷,懇請在他任滿後能繼續留在青佛,以平民百姓的身份長期居住。
按舊時慣例,朝廷命官卸去吏任,一般以告老還鄉回歸故里為宜,如仍繼續留於原任官舊地,往往會生出諸多弊端。
屈英時年五十有八,在青佛縣任官十二載,早已習慣當地的生活,並且他患有哮喘病,身虛體弱,受不得涼;屈英的老家在千里之外的河南固始,氣溫偏冷,而青佛縣地處東南,氣候宜人,適宜罹病之人頤養天年;再者,青佛縣物產豐富,米糧蔬果充足,是江南的魚米之鄉,亦是宜居之地;更兼其留在河南固始的老父母已亡故,妻鄢氏早年隨他赴任,四海為家,十幾年前屈英在浙江諸暨任縣令時,鄢氏也因病去世了。考慮到以上種種,屈英也就更願意留在青佛縣了。
屈英尚未發跡之前,曾在老家固始跟一位老相士學過相術。老相士相術高超,在當地享有盛譽。
屈英祖上是鄉紳小財主,但此時家道已中落。屈英自幼讀書,父母指望屈英學有所成,能博取寶名,獲得一官半職。然而,屈英科考多年均落第,百無聊賴之際,其慕老相士之名而改學相術。屈英在老相士門下苦學六年,飽覽易理、卦理、河洛數理,以及陰陽五行、所生所克等相書。學成之後,他雖沒有老相士那般出神入化一相就中的深厚功底,但也敢號稱「不准不收銀」,乃是老相士十多位弟子中數一數二之門生。
老相士告訴屈英:「相理之學,書本只是其中之一二,真正的功夫在書外。因人是山川大地孕育之生物,山川有平坦奇險之分,大地有日出日落陰陽氣象之異,故人有善惡美醜之別,這誠如戲文中有生、旦、淨、丑之分。俊秀演生,貌美扮旦,正者為淨,邪者為丑。這就是人之善惡在耳目,聰明與呆滯在於臉相之學說。相術高明與淺薄之分,就在於相士能從人之百相中,分清其生旦淨丑,從善中看出醜,又能從丑中辨識善。而這一功夫就在於能觀人之舉止、體形、口唇、臉形等,再從言談、聲音、精神、氣質辨識出真偽與善惡。這不單是學識,還在於見識。要獲得真正的相人術不是前者,而在於後者……」
屈英默而記之。
一日,老相士對屈英說:「你人相聰慧,舉止文雅,學識不俗,恕我直言,你命中不該是相士,定有另一番美好前程。你須離此相館另尋前程!」說罷,老相士示以屈英十個字,「不惑七品運,富終異鄉祖。」
屈英得之所示,心有所悟,當年赴考,果中進士,時年正好四十歲,朝廷命其赴諸暨任縣令,一任六年。後平調任青佛縣縣令,連任十二年。不升也不降,真應了老相士「不惑七品運」的贈言。
屈英到了青佛縣,此地處於閩中,屬亞熱帶氣候,雨水充沛,故糧豐林茂,物產特別豐富。他在任時,治理有方,十二年間年年豐收,全縣富庶殷實,地方太平無事,民眾安居樂業。因而,屈英很得青佛縣上下官民擁戴。也因此,朝廷才會十二年無調令。
朝廷收到屈英的奏章後,批准了他的請求。半年後,新縣令接任,屈英卸任為民。此後兩年,屈英做起買賣,他利用人脈資源,從外地運來青佛縣所沒有的物產,在青佛售賣,運出青佛縣的米糧蔬果到外地出售。屈英因此賺了一大筆錢。
此後,屈英決定在青佛城的正東角買下一塊風水寶地,建起了一座三落大宅。這三落大宅分為前落、中落和後落;正宅兩邊還建有左右護落;前有水塘,後有花園,樓台亭閣,雕粱畫棟,氣勢恢宏,巍然壯觀。
但說來也怪,自從住進三落大宅,屈英的獨生子屈煥有就開始生病,且一直不見好轉。屈英請來城裡許多郎中看病均不見效。這孩兒因從小失去親娘,屈英喪妻之後沒再娶,靠奶媽和丫環帶大,他對獨子倍加寵愛。
屈煥有天生好動貪玩,不喜讀書,喜與青佛城一些不良子弟吃喝玩樂,身上毛病不少。擅長相術的屈英旱已發現,獨子後腦勺左側有一撮白髮。現在病重吃藥,那撮白髮愈發顯眼,很煞風景。
早前,屈英就從屈煥有這綹白髮斷其命中克母,後來其親母果真早亡;另外,少年生白髮於後腦左側,亦屬貧賤之相,再觀察獨子皮肉、神態、言語、行為舉止,也隱隱感覺其有諸多貧寒之不吉。當然,這均藏匿於屈英內心,誰都沒有告之。
其實,屈英早在兒子出生時,就按命理測了兒子的生辰八字,總感覺兒子命中有沿街乞討之虞,故特取名「煥有」。在家鄉話中「煥」與「飯」同音,用於人名,在相學裡有時可起相剋相沖相輔相成之作用。但真叫「飯有」,豈不是太白太俗?而用「飯」的同音字「煥」,一為雅氣,二為暗藏「飯有」,盼兒子在他百年之後有口飯吃,不至於淪為乞丐。
二、敗家子坐吃山空
幸好半年後,屈煥有的病競漸漸好了起來。在那時,男子雙十,女子二九,已屬大齡未婚青年。屈煥有早已年過雙十,這年二十二歲了。屈英暗忖,即使兒子命運不佳,也不能再拖延婚配年齡。為子孫計,為屈氏一脈香火計,屈英開始托媒人為病癒的兒子選女子婚配。
消息不脛而走,四鄉八里一聞說是前縣令屈英要選兒媳,應媒者無數。然半年過後,媒人所送的十多名女子均不合屈英之意。
就在屈英為此事大傷腦筋時,媒人為青佛江上游蓬溪裡一個叫劉瀏的女子說親來了。媒人說起劉瀏的相貌特徵,甚合屈英心意。屈英測算了媒人送來的生辰八字,頓時大喜,即叫家人備轎,與媒人趕到了離城百里的蓬溪裡。
轎進劉家,只見劉家的庭院雖沒屈家氣派,但劉家上下磚廳石埕,壁堂烏油暗漆,前花園後亭台,水池花園。原來,劉家乃是蓬溪裡首富。經述,劉父原是蓬溪一寺院的和尚,後還俗為民,娶妻生女,三十八歲方得此女,視若掌上明珠。劉父從小叫劉瀏讀書識字,讓她長成一個女中閨秀,知書達理。不僅如此,她還喜騎善射,是蓬溪裡鄉間狩獵的第一高手。
屈英聽說劉瀏能文能武,不禁喜上眉梢,驚喜不已。入座後,屈英仔細端詳這姑娘,只見她長得亭亭玉立、眉清目秀。接著,屈英特意叫劉瀏上廳堂端茶給他喝。劉瀏也不拘謹,落落大方,端過茶時,屈英發現,劉瀏十指纖細,指甲鮮紅透亮。更使屈英驚訝不已的是.姑娘右手心有一顆紅色的硃砂痣。那硃砂痣有花生米一樣大,突兀掌心。像這般大小硃砂痣長在女子掌心,是屈英以前和老相士學相六年所沒見過的。據相書所示,女子掌中有硃砂痣是屬大富大貴之命。
屈英心中暗喜,能為命賤之子擇上一個大富大貴的媳婦,乃是他今生所願,他死可瞑目矣!屈英當日一口答應定下這門親事。不日,他就差媒人送上一份豐厚的彩禮。不久,屈英選良辰吉日,讓屈煥有正式與劉瀏拜堂成親。
屈煥有見父親為其娶了一個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妻子,更是眉飛色舞,喜不自禁,對劉瀏呵護有加,日夜廝守,也便陷入溫柔鄉,整日無所事事。
屈英見兒子不思上進,不禁心裡暗自叫苦,沒多久,哮喘舊病按發,病倒在床,請來郎中看病,服了數月藥物,病情並不見好轉。
再過一月,屈英更覺身心不適,氣脈虛弱,呼吸困難,他自覺所剩時日不多,便叫劉瀏獨自來到他病榻前,拿出一張相運字書,上面寫有六個墨黑大字:「雙音雙福雙蔭。」
劉瀏不解,屈英也沒多作解釋,只說:「你好生保存,日後就懂。」然後,他又在兒媳耳旁囑托些悄悄細語,接著長歎一聲:「屈家從此托付與你了,切記我言!……」隨後,屈英雙眼緊閉,溘然長逝。
屈英故後,原有老父加以管束的屈煥有,如今沒人管束,一時就如出籠之烏,自由自在,又與原來那幫輕薄子弟往來頻繁,因而開始放浪形骸。雖家有嬌妻,卻漸感索然乏味,便常出入城中酒肆賭樓,煙花柳巷,左摟右抱,整日花天酒地,好不快活。
其妻劉瀏看不過,好言相勸,讓屈煥有趁家父剛過世還留有不少家產,趕緊學做一點兒生意,以此養家餬口,否則,不務正業,終會坐吃山空。
屈煥有十分不快,回道:「難得有這般快活,還管這多鳥事?人生在世,有空行樂就該及時行樂。到了無空行樂,想行樂也沒得機會。到什麼山再唱什麼歌也不遲!」
僅一年工夫,屈煥有幾乎把屈英故世所留銀兩,花得所剩無幾。此時,屈煥有仍醉生夢死,為得嫖賭飲之資,於是開始變賣家藏值錢之物,最後連劉瀏的嫁妝、私房之物,也弄到城中當鋪典當。劉瀏極力勸阻,然屈煥有已猶如走火入魔之狂徒,不僅聽不進耳,還對妻子拳腳相加。
有一次,屈煥有見家中再沒什麼值錢物品可供他典當,便叫人來,將大宅門外那對鎮門石獅挖走變錢。
劉瀏怒道:「哪見過如此敗家子,連鎮門石獅也挖去換錢!」
屈煥有見劉瀏阻止他搬挖石獅,又一頓拳腳過去,打得劉瀏鼻青臉腫。劉瀏啜泣著急忙躲開,任由他去,帶著兩個貼身丫環,跑回娘家。
妻子走了,屈煥有也不去追尋,感到沒了她反而不礙手礙腳,反正三餐有酒肆飯館可食,沒錢了,就拿家中能當錢之物到典當行當錢,要那管事婆娘幹什麼?再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屈英留下的財物竟然能讓屈煥有典當了兩年。此後,再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了,只剩下那三落大宅。此時,已鬼迷心竅的屈煥有為了吃喝嫖賭的財源,就打典當大宅的主意。但畢竟三落大宅太大,青佛城還真沒有一家當鋪能獨立典當得起,最後只能由城裡幾家當鋪五馬分屍,分割成幾塊,有的典分水榭,有的典分樓台,有的典分大院正落,有的典分中落……一年後,這些典當行終於把整座三落大宅瓜分完畢。
接著,屈煥有再沒有什麼可典可當的了,這時,往日稱屈煥有為「爺」的妓院、酒樓、賭館,便把這個一貧如洗的敗家子棒打趕出鋪館。
一個原是七品縣令之子,就這樣淪為街頭乞丐,開始流浪四方……
三、賢惠妻別抱琵琶
且說回到娘家蓬溪裡的劉瀏,見夫家沒來找尋,她也就在娘家安頓了下來。其實,劉瀏是懷有了身孕,她最為擔心的是屈煥有不時動粗會傷及胎兒。於是,她左思右想,從長計議,最後才決定回娘家的。
劉父深明大義,女兒本就是劉家的掌上明珠,現見她又懷有身孕,二話不說,便接納了女兒。不久,劉瀏在娘家生下屈家的血脈——一個男嬰。劉瀏給他取名敦泰。
此時,劉瀏探知屈煥有已在城裡淪為乞丐,心中雖然著急,但想到他不聽勸告,咎由自取,也就沒再回城,在娘家安心養育幼兒。敦泰天真活潑,資質聰穎,劉氏一家十分疼愛。轉眼間,敦泰已長到三歲。
一日,秋高氣爽,劉瀏帶上兩個貼身丫環,騎著三匹碩壯的馬兒,到蓬溪裡的深山野林裡打獵。劉瀏一為養身,二為能獵得一隻山獐回來給幼子秋補身骨。可惜她打了半日,卻沒碰上山獐,倒是碰上了一隻麂子。那是只雄麂子,健壯而機靈,聽到穿梭在山林間的馬蹄聲,遠遠就驚閃躲開。劉瀏在後一路追趕,窮追不捨,把兩個丫環甩得遠遠的。趕出有十里之地,麂子終於跑進一片茂密的叢林,劉瀏迎頭趕上,見麂子躲於一棵老松樹背後,劉瀏搭上弓箭,猛地一拉,只聽「嗖」的一聲,一箭射中麂子後腿,麂子哀叫一聲,拖著受傷的後腿,躥進叢林深處。
劉瀏趕進叢林,逼向傷麂,然後跳下馬去,用繩索套住鮮血淋淋的麂子。她剛要轉身時,林裡突然傳出一個聲音:「是什麼人在此捕殺?」
劉瀏一陣驚慌,循聲望去,只見一叢松樹林底裡搭有一個草寮,一個蓬頭垢面的人探出頭來。
劉瀏驚訝不已,倒退一步,慌問:「你是人是鬼?」
那人應道:「我是人,你怎見我是鬼?」
劉瀏握緊弓箭逼了過去,見那人蓬頭垢面,身體上下污濁不堪,烏黑一團,胯部只掛一條破爛的短褲,裹住羞處,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劉瀏又問:「你既然是人,何以住在此處?」說罷,鑽進草寮,想看個究竟。
草寮裡空空蕩蕩,只有一個用松木搭就的鋪蓋,一床破被千瘡百孔,地上放著幾隻破碗,圍著一台用三塊石頭搭成煮食的鍋灶。劉瀏瞅著鍋灶左右後背的三塊黑不溜秋的石頭,覺得萬分奇怪。何以奇怪?那三塊石頭在劉瀏人影閃動之下,居然發出一種眩目的光芒。劉瀏以為是自己眼花,便用箭頭在石頭上敲打。這時,那三塊被灶火燻黑的石頭閃爍出一股更強烈的奇異金光!
劉瀏畢竟是從大戶人家走出來的,在縣令家見過諸多金銀財寶。她從那三塊石頭閃出的金光裡,判斷這不是一般石頭之光,而是異常的金屬之光。劉瀏撿起一隻黑石,往另外兩隻黑石上撞擊,相互撞擊發出的均是金屬之,聲。
劉瀏確認此石是稀世之寶——烏金礦石無疑後,對那蓬頭垢面的黑漢問道:「你這黑石從何處而來?」
黑漢轉著眼珠,指著密林底下那條涓涓流水的蓬溪說:「從那裡搬來!在那裡,這種黑石頭遍地都是!」
劉瀏半信半疑,道:「你能帶我去看看嗎?」
黑漢回答道:「可以。」即帶她去了。
劉瀏到溪畔一看,從腳下直到一處陡峭的山崖,均是和她在草寮裡見到的灶石一模一樣的黑石。這爿黑石山崖,在秋日正午的陽光照耀下,放射出一種璀璨奪目的光芒,就像一座金山銀嶺。
劉瀏暗自驚喜,這黑漢僅是一山野匹夫,哪能認得這座黑石山是烏金礦石呢?他更不會懂得這些礦石要經過冶煉,能煉出稀世之寶的烏金。正因如此,他才會把這些烏金礦石拿來做燒飯的灶石使用。劉瀏當然不會直言告之,只問:「你為何一人跑到了這深山老林?」
黑漢含淚答道:「我十六歲時父母雙亡,成為孤兒,村裡宗親見我年幼,沒得依靠,為霸佔我家屋宅田園,誣我偷村人東西,將我趕出村子。我有家難歸,便獨自來到這裡躲藏,靠打獵和採野果為生,過起這野人生活。」
劉瀏聽了,頓時生出惻隱之心,便問他:「你今年多大?」
黑漢答道:「今年二十有六,我姓龔名成,已在此獨自生活了十個年頭。」說罷,淚雨滂沱。
劉瀏安慰道:「龔成,你不必過於悲愴,我告訴你,從今日起,你應該是有救了……」
不久,劉瀏出重金從外地請來專事礦業冶煉的一隊人馬,乘著船隻沿青佛江溯游而上,直抵蓬溪那片深山野林,不日,安頓好的工匠便開始對這座黑金礦石進行挖掘和冶煉。工程並不複雜,先砍去溪灘兩岸和懸崖峭壁上的樹木,再開掘出一條巷道,於是,一塊塊閃爍著誘人光輝的烏金礦石,便源源不斷地從巷道運送出來,又經這些能工巧匠們在礦爐裡精心冶煉,半個月後,第一塊純正的烏金,在一片驚奇的目光下交到了礦主劉瀏的手中。
據青佛縣志記載,這是青佛縣有史以來首次在自己的土地上冶煉出金子。它不是官府發現開採,而是出自一個平民女子的慧眼和巧手。此後,源源不斷的烏金從蓬溪金礦煉出,經劉瀏之手銷往國內外。
再後來,劉瀏又在烏金礦場周圍陸續發現了銅礦、鎢礦、鐵礦和煤礦。金礦和銅礦儲量較少,金礦在劉瀏之手開採冶煉達六年之久;銅礦和鎢礦一直開採到明末後期轉為官府開採,至今長達五百多年未竭:鐵礦儲藏量十分豐富,開採至今,鐵礦曾被冠名為「三采田鐵礦」,喻意為明、清、民國三個朝代開採之礦山;而煤礦在劉瀏之手,只開採一小部分,因當時對煤之運用較少,又有交通水運等諸多不便,礦井幾經荒棄和幾度挖掘,不時有煤產開採運出,但真正大開發是到了近幾十年的事。此是後話。
可見,劉瀏對青佛縣貢獻有多大,也可見老縣令屈英當年能選中劉瀏這樣的女中豪傑做兒媳,真是獨具慧眼。
且說那源源不斷出爐的金坯,自然給劉瀏和龔成帶來了巨大的財富。此後,礦山的冶煉大都由龔成掌管,因龔成不識字不懂賬目,銷售就一直由劉瀏執掌。一年後,劉瀏在蓬溪礦場再婚,嫁給了比她小三歲的龔成。龔成對這種老少配甚感滿意,因為是劉瀏使他告別了在深山老林的野人生活,讓他變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財東。
劉瀏用這些新獲得的財富,為龔成在原來的蓬溪裡黑土村四周購置了數千畝良田,僅田出租一年就可收租谷萬擔。當劉瀏帶著幾年前被族人趕出村子的龔成回到黑土村時,那些早有所聞的族人,因愧疚而紛紛逃避。然而是族人做了虧心事自己害怕,劉瀏並不想與這些鄉里族人計較。族人聞知劉瀏不是回來行報復之舉,才又紛紛回來向龔成道歉,並且主動退回佔去的房屋田產,劉瀏一一致謝。但為了給龔成爭一口氣,劉瀏特意在這些歸還的房屋田園舊地大興土木,建起一幢仿屈家模樣的三落大宅,樣式完全按照屈英設計的模樣和格局。這是青佛縣的第二座三落大宅,同樣耗用了三年時光才建成,只不過它不是建在城裡,而是建在離城百里的蓬溪黑土村。劉瀏取宅名為「二興居」。
二興居竣工時,劉瀏和龔成已婚六年,劉瀏為龔成生了兩個兒子,劉瀏按五嶽排行,一名為敦華,二名為敦衡。後來,劉瀏為龔成續娶兩個年輕而貌美的小妾,說這是彌補龔成娶她老婦少夫之缺憾。
龔成喜上眉梢,整日笑得合不攏嘴。
四、不肖兒洗心革面
劉瀏見龔成家道已殷實富足,人丁興旺,便對龔成說:「我已為你創下一份幾輩人都享用不完的家業,我們夫妻一場,是我們命中注定之緣分。不過,我實言告你,我仍日夜思念前夫。你能有今日,先要知足,再是要感恩於我前夫屈煥有,沒有他之落魄為乞,就沒得你之今日與我為夫妻。現在該是你『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如何物歸原主?」龔成聽後,掩面痛哭。
劉瀏又勸慰道:「你能有今日富甲一方,如果沒有前縣令——我前夫之老父給我的銀兩做資本,哪有錢銀來開採礦山,煉出烏金,如此功德應記在老縣令的身上。人之恩德,當思報之。你現今什麼都有了,可老縣令之子——我之前夫屈煥有卻仍乞討於他鄉,不知生死。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是我的結髮夫君,我不僅思之,還要救他於水火之中,以盡人妻之責。現在你應幫我再做一件事。」
龔成泣然道:「我能幫你何事?」
劉瀏答說:「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多日後,黑土村二興居大宅後院新開張了一個乞丐營,用於招攬遠近十鄉八里乞討要飯之人,只要是乞丐都可來此乞丐營入住,吃穿用度一律免費。
此事傳出,四面八方的乞丐聞之,奔走相告,紛至沓來。天下有如此好事,哪有不來的?不到兩個月,乞丐營就來了二百餘人。一日,有乞丐營頭報說,有一名叫屈煥有的乞丐新入住乞丐營。是夜,劉瀏叫龔成將屈煥有帶進三落正院。
在大廳堂,劉瀏隱於屏風內處,此時只見一身瘦骨嶙峋,衣不遮體,虱蚤滿身的乞丐立於廳角,樣子非常淒慘,哪還有十多年前屈煥有之樣貌呢?劉瀏再三細看,終認出乞丐後腦勺分明有一綹顯眼白髮,確認他為屈煥有無疑,劉瀏方叫龔成把乞丐帶入內室相見。已淪為街頭乞丐十載的屈煥有,此時亂髮披肩,像個瘋人,目光更是呆滯而驚恐不安。劉瀏視之,不覺淚如雨下,泣聲道:「你還認得我嗎?」
屈煥有仍神情木然,彷彿沒聽見一般。劉瀏連喊其名三聲,他才緩慢地抬起頭來,望著眼前一身穿金戴銀、衣飾華麗的婦人,搖首道:「我不認得。」
劉瀏又大聲泣道:「我是你妻劉瀏呀!」
屈煥有聽之,身體略略動了動,但他怎敢想像眼前的富貴婦人會是他的髮妻?直到劉瀏走到近前,屈煥有才從夢裡雲裡驚醒過來,但仍不敢辨認她是劉瀏。
劉瀏再次痛泣道:「屈煥有,才十年,你竟然淪落成如此人模鬼樣!你爹臨終時囑咐我,說你命裡要有這番乞丐要飯為生的周折,我原以為是你爹臨終幻象,沒想到果真應他所言,而且是這般淒慘光景。」
屈煥有此時已認出眼前婦人正是劉瀏,愧疚著掩住臉說:「怪我當初不聽你言,整日吃喝玩樂,終落得家業敗落。我又趕打你出門,自己終落成靠乞討生活的下場。這是天之報應,我悔之不及呀!」
「如果現時你有錢,還會賭嗎?」劉瀏問。
「我還有什麼錢物可賭。我正是敗在了賭上。十年了,連賭是個啥樣,我也忘個精光了。」
「還想嫖嗎?」劉瀏繼續問。
「自從我當光家產,妓館老鴇就趕我上街,往日廝守娼妓見我身無分文,都視我如陌路之人,沒一人憐惜過我。我方知煙花柳巷婊子無情,只有家妻才是家庭根本。』
劉瀏叫龔成搬出一甕老酒。其酒香撲鼻誘人,劉瀏盛滿一碗酒,遞上說:「今日得以相見,這碗酒給你壓驚。」
屈煥有接過老酒,但僅在碗邊舔了一舔,又放在八仙桌上說:「我行乞多年已不知酒味,現聞之就要作嘔。」
劉瀏說:「多年沒喝,今日喝之無妨。」
屈煥有說:「我哪還有奢望喝酒,我只圖能在這乞丐營混個一日三餐,圖個吃住。」
劉瀏說:「不,你還有一番事業前程等著你去做。」至於什麼事業前程,劉瀏一時沒有說。
五、有緣人重修舊好
一個月後,劉瀏淚別後夫龔成,帶著已十一歲的兒子敦泰和已重現人樣的屈煥有,回到了青佛縣城。
劉瀏從龔家帶來一大筆資金,開始著手贖回十年前被屈煥有典出的屈家業產。首先贖回的自然是三落大宅。三落大宅當時是被分割成幾份,才有當鋪當得起。幾家當主原以為屈家已落魄到如此地步,再也無力贖回,都暗喜出小本而賺了個大便宜,因而都視房屋如自家的,倍加愛惜。三落大宅雖被當多年,卻無多大的損壞。劉瀏見了心中大喜,差人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要一一贖回。也有碰上難說的當主,劉瀏就吩咐多破費一些銀兩,或者比原典金多出幾倍給當主,還是贖了回來。
費了一段時日與周折,三落大宅終於還是「完璧歸趙」歸屬屈家了。劉瀏一一清點家產原物,發現有散失的又對下人吩咐說:「只要是屈家的一草一木,花再多的血本,也要贖回。」就連當年被屈煥有以一百銀兩賣給鄉下一位財東的那對鎮門石獅,劉瀏也差人頗費幾番周折,並高出幾倍的銀兩買回,重新安放在宅門原來的位置上。
見到屈家產業失而復得,劉瀏感慨萬千,而更多的是寬慰。雖然世事滄桑,但舊日已逝,今比昔強,這咋不令人寬慰?更兼裡面還蘊藏著一些只有她知悉的秘密。什麼秘密呢?
是日,劉瀏選了個良辰吉時,拿來屈英臨終寫給她的相命字書,放在屈家正廳神龕面前,面對那「雙音雙福雙蔭」六個墨黑大字,對屈煥有道:「你爹贈我這六個字,我現在總算讀懂了:『雙音』,我劉瀏兩字同音,即雙音;『雙福』,是謂我劉瀏命裡要嫁兩個丈夫,雙福即為『雙夫』之諧音也;『雙蔭』即你父抬舉賤女,謂我命裡能福蔭屈龔兩姓夫君。據我所知,你爹學相術多年,後入仕做官,即再沒為他人看過相,他一生或許只看過我一人之命相,贈我一人之相命字書。只這六個字,卻概算了我一生之命理,且如此之精準。你爹真神算也!可見,你爹如不做縣令,也可做一個名震四方的相士也。」
劉瀏言罷,吩咐丫環拿來斧頭,來到大宅正堂,當著屈煥有和眾家人的面,叫僕人劈開那對要雙人合抱的大柱。
眾人先是大驚和不解,然等大斧劈去外層木殼,一道銀白亮光閃出,即有銀塊像流水一般湧出!原來,左右兩根大柱裡藏有白銀千兩,輝煌耀目,眾人見之皆大驚。
劉瀏幽然地對屈煥有說:「你爹臨終囑咐,家資有一半暗藏其間。因見你從小不思讀書進取,不務正業,怕你散盡毀光,故只告我一人,不敢讓你知曉。」
眾人正在驚愕不已,劉瀏又叫丫環將四條剛從典當行贖回不久的長板椅搬出。長板椅板面有六尺餘長,兩尺餘寬,半尺餘厚,繫上等楠木所製,沉重如鐵。劉瀏說:「將長板椅翻轉過來,用斧頭將下端楠木劈去。」
僕人即用斧頭先劈開下層楠板,又劈開內層暗板,一道金黃光閃出,原來腹內藏匿著純正金條。四條楠木長椅內總共藏有黃金百兩。劉瀏說:「老縣令足智多謀,煞費苦心。他對我說,即使煥有會不肖將其典當,但典當行主也不會把這木質如此優良、做工如此精美、可用百年不腐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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