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招義縣(今明光市女山湖鎮)有個人叫胡洪,入贅在街南頭豆腐坊汪家為婿。這胡洪長得是一表人材、人高馬大、寬頭大臉,可自古有"人不可貌相,海水可斗量"之說,胡洪好吃懶動,還有個好賭的毛病。汪家豆腐坊是縣上有名的汪氏老豆腐。汪老漢膝下有三個女兒,老伴早年過世,老大、老二都先後出嫁了,留著老三意在招個能幹的女婿入贅,將汪氏老豆腐手藝傳下去。媒婆一說,汪老漢一相就看中了胡洪。這胡洪家境清貧、無錢娶妻,因此,小伙子雖生得漂亮,但二十有五還沒訂上門親,入贅汪家當然一百個願意。
婚後頭個把月裡胡洪還算好,起早摸黑和老泰山一起經營豆腐生意,妻子汪桂花對丈夫十分滿意。一個月過後,胡洪經不住原先一幫酒友賭棍的死磨硬拽,又舊病按發,隔三岔五地出入賭場、酒樓。開始時汪桂花忍著性子,勸丈夫走正道。這胡洪不聽,小倆口子逐步不和,多有齟齬。一日胡洪突然失蹤了,胡、汪兩家都很焦急,四處尋找,可是一個月過去了,音信全無。胡家的老母親對兒子的突然失蹤心有疑惑,認為是兒媳謀害了兒子,就向官府報了案。
縣太爺吳義能是個京考的舉人,濠州人,年頭才被授招義縣縣令官職,對一些較大案子不知從何下手,常依靠師爺出點子。話說吳義能接到胡家報案後,苦思冥想,難以決斷。老套路,又請師爺邵某給他拿主意。正巧這邵師爺也住街南頭,對汪家的情況也略知一二。邵師爺說:"汪家三女,是我看著長大的,大女二女靦腆溫和,三女汪桂花活潑好動,人長得不算太出色,但也是亭亭玉立,順眼得很。小倆口三天兩頭爭爭吵吵,胡洪不知為什麼不願幫汪老做豆腐,很多活汪老漢幹著明顯吃力,前陣子聽說汪老漢從石村把他一個外甥接過來幫忙,這個侄兒是汪老漢妹妹家的老兒子,今年二十歲,尚未成家,小伙子也生得濃眉大眼高高大大,人也勤快……"。邵師爺還要往下說,縣太爺吳義能擺手止住了下文,一邊笑"嘿嘿"地點著頭,一邊若有所思的一板一眼地說:"姦殺。"邵師爺"嗯"了一聲說:"老爺高明!"
吳義能派人將汪老漢、汪桂花、汪桂花的表兄桑星一一抓獲,帶上枷鎖,推上大堂,要他們把謀殺胡洪的犯罪經過從實招來。汪老漢等三人一怔,大喊冤枉。
吳義能大怒,"啪"地一拍驚堂木,罵道:"大膽姦夫、婬婦,不吃點苦頭,怎肯如實招來!"又朝兩邊衙役喝了聲:"大刑伺候!"
兩邊衙役一個個如狼似虎撲上來,不由分說按倒汪桂花和桑星,棍棒齊下,一五一十直打得皮開肉綻、鮮血直流。汪老漢一見,跪在地上膝挪至大堂桌前,一邊"咚咚"磕著響頭,一邊高呼"冤枉"。
吳義能又一拍驚堂木大叫"老兒大膽!不打你個皮開肉綻你也不老實。"於是又對左右衙役喝道:"重打二十大板!"
衙役們又將汪老漢按倒,舉起大棒打起來。
汪桂花一見父親被打,拚命爬過去用自己的身體護住案親。桑星爬在地上大喊:"老爺,冤枉呀!"汪桂花被衙役拽到一邊,繼續一五一十地打著汪老漢,這一棍棍比打在汪桂花自己身上還痛,大叫:"老爺住手,我從實招來。"喊完竟昏死在老爺大堂。
吳義能喝令將汪老漢和桑星拖入大牢,留下汪桂花做大堂供詞。拖走汪老漢和桑星後,衙役端來一盆涼水潑向汪桂花,汪桂花醒來,邵師爺供詞寫好,大體是:"民女汪桂花,與丈夫胡洪不和,常有齟齬,後看中來汪家幫忙的表兄桑星,勾搭成奸,被胡洪發覺,怕鬧出去壞了名聲,便夥同奸天將胡洪殺害"。邵師爺變腔變調地高聲念了一遍,問汪桂花"屬實否?"汪桂花昏昏沉沉半個字也沒聽進去,根本作不出反應。兩邊衙役拖住汪桂花的手在供詞上按下了手印。
次日又審桑星,開始桑星怎麼也不願屈招,無奈被打得死去活來,又見汪桂花已在供詞上按了手印。承認是死,不承認也是死,不如先認了到時吃那一刀之苦,省得平白無故被打得皮開肉綻,生不如死。也就在邵師爺的供詞上畫了押,按了印。
汪桂花和桑星被打入死囚牢,汪老漢被放回家,吳義能要師爺把案卷整理申報。在整理中邵師爺提出,光有供詞不行,人命案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才行。吳義能一拍腦門自言自語道:"乖乖,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呢?"於是又審犯人。
汪桂花無故受了這麼大罪,越想越氣那胡洪,有時恨得咬牙切齒的,心裡罵道:"早知如此,倒不如當初真的把他殺了,跟了表兄這樣的好男人就是一天也好。"於是當吳義能重審問她胡洪的屍體哪去了時,她氣得隨口答道:"屍體被我們解剖,割下肉煮熟了喂野狗了。"這本是句氣話,可是吳義能就要這話,他忙叫師爺快快記下,邵師爺插嘴道:"肉餵狗了,那骨頭呢?"汪桂花道:"骨頭被我們扔進後院的枯井中去了。"
吳義能像是得了狗頭金子一樣,忙派人去汪家後院,果然有一口枯井,派人下枯井果然尋得一些碎骨頭。吳義能忙用布包好碎骨。
奸天婬婦在押,白紙黑字大紅手印的供詞在握,一包白骨在手。這姦殺案到此也應結案了。於是吳義能將供詞、物證和蓋有招義縣衙大印的文書一起申報濠州府。
濠州知府金大明一聽說招義縣衙報來一命案卷宗,立刻上堂審理,先看了供詞,後又看有堆白骨,認為吳義能辦案有板有眼,汪桂花和胡洪不和,與表兄朝夕相處,日久生情,做出一些荒唐之事也是有的,姦情暴露,情急之中殺了本夫也順常規。這金知府辦事,尤其是命案不立刻下結論,每隔一兩天,都會將卷宗重看一遍。連看三次後再無破綻疑問方才下結論。在看第二遍胡洪被殺案時,金知府心中頓生疑團:一是只有些分辨不清的細小鼻頭,無主要部位的骨頭;二是胡洪死不到兩個月白骨不應出現霉腐;三是明顯可看出碎骨不是同一個時期的。金知府估計此案有蹊蹺,他要招義縣將人犯押往府城。
汪桂花和桑星被囚車押往府城濠州。當天下午金知府就升堂審案。汪桂花和桑星被押上知府大堂,齊聲喊冤,將在招義縣大堂上的供詞全部推翻。雙雙罵那縣令吳義能是"無一能",是一個書獃子,不應該當招義縣父母官。
金知府拍過驚堂木正言道:"人犯汪桂花、桑星聽著,本府問你們,理應如實招來,不得胡言亂語。"
金知府問:"你們二位平時有無染指?"
汪、桑同時答道:"沒有。"
金知府又問:"那你為何招供通姦,又殺胡洪,分屍煮肉餵狗,碎骨扔入枯井,如實說來!"
汪桂花說:"招義縣令不問青紅皂白,只用酷刑打得我皮開肉綻,這倒也罷,可憐我那老父六十有五也跟著受刑,民女在昏官面前就是有一百張嘴也無法辯清。一為解救父親,二為免皮肉之苦,民女就屈打成招。我說將胡洪分屍煮肉餵狗是一時氣話,那枯井中的碎骨是民女家平時吃的狗骨和羊骨,而那些碎骨也不是一年拋下的,吳縣令有眼無珠,人骨狗骨不分,新骨陳骨不辨,府台大老爺英明,望為民女做主。"
接著那桑星道:"我是被舅舅請來替他的豆腐坊幫忙的,整天起早摸黑,睡覺也是和舅舅同住一室,平日只有吃飯時才能和表妹見面,再說表妹已為人妻,桑星根本無非分之想。吳縣令硬要將這事往我頭上栽,三天兩頭用刑,後來看表妹屈招了,我不招也是死路一條,不如招了,免受些零罪。"
金知府聽後,歎氣道:"看來你們是受了不少委屈。只是那胡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此案一時也難定論。"命左右替二人卸掉刑具,暫時關進府牢中,從優照顧。
再說那禍根胡洪,因在賭場一夜輸了四十兩白銀,打的是欠條,答應五天內還;否則剁掉右手,或用妻子當四年傭人抵債。胡洪知道五天內無法還清賭債,想一走了之。豈料,胡洪走後,胡、汪兩家同時找人,債主知道胡洪躲債也沒聲張。誰知後審出了人命案,債主以為胡洪為賴死,怕聲張出去吳縣令認為他逼死胡洪,所以也就沒敢說。胡洪逃出家門跑到金陵找了個打更的活。前日半夜打更在一家妓院門前碰到了招義城中布店的馬老闆。馬老闆是在金陵進貨的。胡洪忍不住上前認了。開始馬老闆嚇得半死,不知面前胡洪是人是鬼。胡洪對馬老闆說了逃賭債的實情,馬老闆緩過神來後把家中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胡洪忍不住痛哭流涕。與馬老闆分手後,胡洪想了很多,日汪桂花雖然和他常叮噹,但都是為了他賭、睡、懶的瑣事。越想越覺得妻子是個好女子。又想老泰山辛苦一輩子到老還想把祖傳的做豆腐的絕活傳給他,越想越覺得對不起岳父大人,於是第二天一早收拾好東西就回家去了。
胡洪日夜兼程,直奔濠州府而來。
"咚咚咚"一陣擊鼓聲,連連喊冤聲。金知府急忙升堂,衙役帶上擊鼓人一問,正是那"肉被煮熟餵狗"的胡洪,胡洪一五一十當堂陳述了離家經過和表示悔恨心情,金知府越聽越氣,喝左右先重打十板。胡洪被打得屁股流血,但一聲沒吭。他覺得應該打。金知府命人將牢中汪桂花和桑星帶到大堂。汪桂花一看到胡洪不顧一切衝上去抱著胡洪的脖子就是一口,咬得鮮血淋淋,胡洪淚流滿面,不躲也不讓,任妻子咬,任妻子罵。
一切真相大白,金知府終於將壓在心頭的一塊石頭卸下了。他擊板宣佈,從此胡洪不得再賭,不得打罵妻子,孝敬岳父,好好經營豆腐坊。以後每隔兩個月我派人去查看一次,如有違背打入大牢。桑星受了皮肉之苦被關押了幾個月,官府賠賞200兩白銀,此銀由招義縣令吳義能個人承擔。將吳義能馬虎辦案,險些造成千古奇冤一事稟報皇上。皇上下旨撤了吳義能招義縣令之職。
據說吳義能回家後設蒙館當了先生,講道中常拿自己那次失誤險傷無辜告誡弟子,做事一定要親自經歷,二要細心,絕不能任他人擺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