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麗!」歲、大麗3歲的時候,她們的爸爸陳蛋子就走了。陳嫂苦熬巴盼地拉扯著兩個孩子,在鄉下度日如年。
陳嫂一家住在村子的最西北角,家後不遠處有一口深井,井內直徑兩米多寬,井壁用老方磚環砌而成。井口呈方形,井台上鋪著幾塊舊戶人家的墳碑。離井口幾步遠有棵粗大的桑樹,一根提水用的吊桿,就斜搭在桑樹的樹杈上。
原先,半個村子的人都來這口井擔水吃,說井水很清純很甜,是落下的桑葚子滋養的。可自從陳蛋子走後,那口井的井水就變了味,且井桿下端的墜石和井桿上頭的井繩也都不見了蹤影。沒人再來擔水,老井從此便被廢置了。
陳嫂怕小孩不小心滑進井裡,不讓兩個女兒到井邊去玩。可那桑葚子實在太饞人了,井台碑石上又雕刻著圖案和文字,長大了點的大麗和小麗,還是忍不住偷偷貓到井邊來。
小麗6歲那年的初夏,大麗8歲了,已經學會爬樹,她沿著斜井桿爬到桑樹的高處,搖呀搖,晃呀晃,井台上落滿了又紫又亮的桑葚兒,小麗興奮地低頭撿著吃。吃著吃著,突聽“撲騰”一聲,大麗從樹上掉了下來,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沒了氣息。小麗直喊“姐姐—姐姐—”見沒應聲,這才嚇得拔腿往家跑。
等陳嫂慌張跑來,卻見大麗正坐在井沿上吃桑葚子,像啥事都沒發生過。
這事剛過去沒幾天,吃晚飯時陳嫂又找不著小麗了。陳嫂高聲哭喊女兒,鄉親們聞訊也來幫忙尋找,一個拿手電筒的青年往井裡一照,發現小麗正仰著小臉坐在水面上,像是有人在水下托著她似的。人們七手八腳拴繩子下到井裡,把小麗抱了上來。後來傳說井裡出怪,小麗週身衣服一點都沒濕。
大麗沒摔傷,小麗沒淹著,陳嫂逢人就說這口井裡有井神,是井神在護佑著她的兩個女兒。人們半信半疑,以為陳嫂是嚇糊塗了。那時恰逢農村搞聯產承包制,種田人的心勁格外高漲,陳嫂的公爹又在村裡當隊長,他便四處張羅著要敬井神掏井。村人也認為這眼井是該好好地掏一掏了,若是掏旺了井,吃水澆田都方便。
在鄉下,掏井是件大事兒。擺上香案,放過鞭炮,眾人都擁來分擔應盡義務。等把井水抽乾後,井內只剩下厚厚的淤泥與雜物,村人就在井上支牢滑輪,放進吊筐,開始用人工往外清淤。正清著清著,井內的小伙忽地喊叫起來,誰也想不到,井底竟清出一具完整的人骨骸,掏井的事被擱下了。
縣公安局火速派員來到村裡。井底又掏出一塊大石頭和一把手槍,村人認得那塊石頭正是拴在井桿下端的大墜石。經公安部門查核,這手槍是鄰省一位原縣公安局局長的配槍,那位原公安局長已於5年前連槍帶人神秘地失蹤了。
這個公安局長正是陳嫂“走”了的丈夫陳蛋子。蛋子是鄉親們親熱稱呼他的小名。他年輕時很有作為,在部隊立過幾次功,屢被提拔重用,後來轉業到鄰省任一個縣的公安局長,被認為是整個村子的驕傲。陳蛋子每每回家探親,總要先到老井爽快地喝上一掬家鄉水,再和村裡的老少爺們拉家常,噓寒問暖。
經屍檢證實,井裡的人骨確是陳蛋子局長無疑。可陳局長不聲不響死在了自家屋後,這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卻成了一樁理不清的懸案。兩個省的公安部門雖經聯手偵查,一時也沒能查出個頭緒來。
陳嫂天天哭,大麗和小麗也在哭。井底的冤魂不散,鄉親們的心頭都被罩上了憤恨的陰雲。不久,鄰省的公安部門決定破例把陳嫂一家人轉成城市戶口,並要把她們娘仨接到陳局長曾經工作過的縣城去居住。
這一天,幾輛小車開到陳嫂家。知道陳嫂要走了,鄉親們圍滿一院子來為陳嫂送行。陳嫂領著大麗、小麗到井邊為丈夫作最後的祭奠,幾位來接人的幹部也陪同來到井口處。哭聲正嗚咽間,有一個精瘦的幹部突然竄過來,朝著井口直直地撲下去,一下栽進井底不見人影,只見水花翻騰。
村人下井打撈,可惜為時已晚,那人已嗆水窒息而亡。
這個自殺者正是積極為陳嫂娘仨操辦轉戶口的鄰省吧部,人們對他的自殺感到莫名其妙。
後來才知道這人是畏罪自殺,在他的辦公室抽屜內,事先留下一封遺書,說在文革末期,年輕正直的陳局長盯上了一樁打砸搶殺人案,在偵查中已危及到一位當紅的人物的政治安全。殺人者是那個人物秘密安插進縣公安局內的心腹,被授意伺機除掉陳局長。
當陳局長和那位謀殺者兩人一同秘密出省探案的時候,於夜間路過陳局長的家鄉。殺人者力勸陳局長拐個彎回家中看看,陳蛋子沒忘老井,先來到井邊,當他放下水桶掏水想喝口井水時,殺人者則在陳局長背後手起掌落,將毫無防備的陳局長當場擊昏,卸下墜井石,用井繩把陳局長捆在石頭上,沉到了井底深處。月黑風高,黑夜沉沉,誰也沒有察覺。之後,殺人者趁夜趕回單位,很快便坐上局長位置。陳局長的被害在那個亂世之時變成不明的失蹤案。真沒想到,這樁罪惡的案子在被掩蓋幾年之後,卻被一次看似偶然的掏井而浮出水面。
當權的殺人者良心再難安寧了,更因東窗事發而預感末日不遠,他在自己的權力範圍內,親自著手處理完他認為該補償的事情後,便選擇來殺人現場自殺抵罪的方式,結束了自己骯髒的生命。
傷心的鄉親們扶著陳老爹齊齊聚集到老井處,焚香禱叩上蒼,他們寧願相信這口井裡真有井神,那不正是屈死的冤魂於冥冥中在昭示嗎?最後他們流著淚填平了老井,又伐倒桑樹做成厚實的棺木,隆重裝殮了烈士陳蛋子的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