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站在那裡發呆,根本沒聽領隊說什麼。這次的旅遊讓她有些掃興,為了一些事情,和小吳吵了一架,她已經悶了一整天了。小吳倒是在仔細地聽著。
這是旅行的最後一天,旅行團沒有安排行程,領隊在向旅行團的成員宣佈明天的飛機是幾點的,什麼時間在哪兒集合,並向旅行團的成員解說一些注意事項,然後就宣佈各自活動。
小吳知道微雨在生氣,為了哄微雨,他早就打聽到這附近有一個地方,那裡因為路途稍遠,沒怎麼開發,去旅遊的人不多,但那種地方正是微雨喜歡的。那是一個異族風味很濃的小村落,村落裡的人有些脫離現實的社會,過著古老的生活。
領隊一宣佈各自活動,小吳就拉了微雨往外走,微雨不高興地問小吳:“你拉我去哪裡?”
“噓!”小吳故作神秘地對微雨做了個禁聲的動作,“我聽說這附近有些村落,和現代社會完全脫離,過著他們自己的那種古老生活。昨天我打聽到有一個離這兒很近,我已經研究好路線了,我帶你去好不好?”
“真的?”微雨一下子睜大了眼睛半信半疑地問。
“當然是真的!快走吧,不知道一天的時間來不來得及。”
微雨跟著小吳,在一個市郊的短途汽車站坐上一輛很小很爛的客車。
車子一路開開停停,大約走了兩個小時,最後停在一個村落邊,這裡好像是一個集市,也有少數的遊客在這裡逛來逛去。小吳向汽車司機詢問了一下,就拉著微雨下了車。
微雨一下車,就向集市跑去。
這個地方很有鄉土氣息,這是微雨最喜歡的。她一路走著,一路看著集市的小攤上賣的那些貨物,有些東西真的很有紀念意義,而且比較有地方特色,微雨一會兒就買了一包。
集市快走到頭了,微雨忽然看見最後那個攤子的一角上放著一個木偶,微雨走過去,正想拿起那個玩偶看一看,不想邊上卻伸過一隻小手,先把木偶抓在了手中。
拿過那個木偶的是一個小女孩,大約八九歲的樣子,她把木偶抱在手中,彷彿那是屬於她的。微雨仔細看著小女孩手中的木偶,她奇怪地發現,那個木偶和小女孩的模樣很像。那木偶本來不過一尺來長,木偶的臉雖然雕得有些粗糙,但那神情極像那個拿著木偶的小女孩。更奇怪的是,用來做木偶的木頭居然是紅色的,但那紅卻又深淺不一,有的地方深些,甚至紅到有些發紫,有些地方淺些,還是鮮紅的顏色。
“那個木偶,”微雨指著小女孩手中的木偶對站在攤子後面的攤主說,“怎麼賣?”
攤主看著微雨指著小女孩手中的木偶,用有著濃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話說:“不賣。”
“不賣?為什麼?”微雨不禁有些奇怪了。
“不賣就是不賣,不為什麼。”那個攤主彷彿不耐煩地說。
小女孩抱著木偶跑到攤子後面,藏在攤主身後,露出頭來,小心地看著微雨。
小吳拉住微雨低聲說:“人家不賣就算了。我們還是先去那個村莊吧,再在這裡耽誤下去,就不知道時間還來不來得及了。”
微雨被小吳拉著走了,可是走了很遠,她還是忍不住回過頭去看那個小女孩抱著的木偶。微雨一邊走一邊注意看著集市上別的攤子,卻沒有一家的攤子上有賣這種木偶的。
離開集市,小吳帶著微雨一路向西走,這裡的路很好辨認,只有這惟一的一條路,一直向西,只是,路越走就越偏僻。
在翻過了一座小山丘後,小吳終於叫了起來:“你看,那邊那邊!”
微雨向著小吳指的地方看去,果然有個小村落在綠樹掩映中,村落裡的房子都是高高的,看上去是兩層或是三層的,但是每一幢房子都是四四方方的,而且大多是土坯的。村落的四周都是大的池塘,這使得村落看上去像是在島上。
走近村落,這裡的房屋看得更清楚了,原來,每幢房的佔地面積都不過二三十個平方,房屋造得很粗,門都是向南開的,每一層只有一扇不足一平方米的小窗,而房的屋頂是尖的,上面蓋著樹皮。
村落中間被池塘分開了兩邊,有粗糙的石橋相連。
村落裡有幾個和微雨他們一樣的零散遊客,還有一些中年或是老年的婦女,但卻不見男人和年輕女人,想必是出去做事了。那些中年老年的婦女在各自的家門口擺賣一些干野菜、粗雕的木工藝品、手織布和布制工藝品。微雨一路買到包都裝不下了,小吳的兩隻手裡都提著袋子。
在村落裡逛著,微雨又看見幾個小女孩手裡抱著那種木偶,有的木偶雕得比較細,有的卻雕得很粗糙,但不管雕刻得如何,每一個木偶的表情,都很像抱著它的那個小女孩,而且,雕木偶的木頭是紅色的,但有的木偶顏色深一些,有的木偶顏色卻淺一些。後來,微雨看見一個大約三四歲的小女孩抱著一個木偶,而那個木偶身上卻是斑斑駁駁的,一塊兒紅色的,一塊兒還是一般木頭的顏色。微雨的心裡奇怪極了。
每看見一個抱木偶的小女孩,微雨都去問人家賣不賣那木偶,但是不管微雨怎麼問,卻沒有誰肯把木偶賣給微雨。
下午,微雨被小吳拉著,心有不甘,戀戀不捨地離開了村落。
回到賓館,微雨看見他們那個旅行團的一群人站在賓館的大廳裡,正圍著領隊在說著什麼,當地的導遊小姐站在領隊身邊。微雨想到那些奇怪的木偶,就悄悄地跑去把導遊小姐拉著到一邊,向她說著今天所到的地方和看到的那種奇怪的木偶,還拉著導遊小姐一個勁地問:“哪兒有賣那種木偶的?”
“那是不賣的,那木偶叫藥偶。”導遊小姐向微雨解釋著。原來,那種木偶是當地某些村莊裡的一種風俗,就是哪家生了女兒,父親就要用木頭雕一個木偶,大約一尺來長,木偶背上刻著那女孩的出生日期。當這個女孩兒生病的時候,那些人家沒錢給女兒看病,就把女孩的左手中指扎破,擠出血來塗在木偶身上,那意思就是讓女孩的病轉到木偶身上,讓木偶代替女孩生病,所以那木偶叫藥偶。那個木偶會一直跟著女孩到出嫁。
微雨還有些奇怪:“那樣病就可以好了嗎?那些木偶和抱著她們的小女孩很像哦。”
“是的,有些事情是很奇怪的,沒法解釋。”導遊小姐很神秘地對微雨說,“還有要記住一點,不屬於你的木偶千萬不能要。”
微雨笑了笑,她是不相信那些所謂的沒法解釋的事情的,她只是奇怪,“那木偶在女孩出嫁後哪去了呢?”
“女孩出嫁後,女孩的木偶就要由其父母焚燒掉,否則……”
導遊小姐不愧是做導遊的,總是在關鍵的時候斷句,害得微雨一連聲地問:“否則什麼?”
“否則,木偶就會復活,復活的木偶是極可怕的。聽傳說,某村子裡有一個寡婦,惟一的女兒出嫁後,寡婦捨不得燒了女兒的藥偶,因為,那個木偶和她的女兒簡直一模一樣,於是,寡婦就把木偶當作女兒一樣。沒過多久,寡婦得到消息,她那嫁出去的女兒忽然死了。寡婦悲痛之下,更把木偶當成了女兒,成天抱在懷裡,瘋瘋傻傻的。可是,沒幾天寡婦也死了,死的樣子很可怕,眼睛是鼓出來的,眼睛、耳朵、鼻子、嘴裡都流出紫色的血,好像死前很害怕很痛苦似的。於是村子裡就有人傳說是木偶復活了,後來越傳越神,有人說親眼看見木偶在夜裡出來走……”
“是不是真的?”微雨給導遊小姐說得一陣一陣地發寒,但卻還是忍不住拉著導遊小姐的衣袖一個勁地問。
“是真的還是假的就不知道了,不過,聽說那個村莊裡的人全都死了,沒一個活下來的……”導遊小姐壓低了聲音對微雨說,“村莊的人死光了,那木偶也不見了。”
微雨被導遊小姐說得渾身發冷,忽然有人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微雨不由得一下子叫了起來:“啊!”回頭一看,卻是小吳。
“你幹什麼叫那麼大聲啊。”小吳看著周圍向這邊張望的人,不好意思地責備著微雨。
“你幹嗎不聲不響地拍人一下啊,想嚇死人啊?”微雨也有些惱怒地看著小吳,“沒看見我和導遊小姐在說事嗎?”
“說什麼事啊?她是不是又在向你宣揚什麼神秘恐怖的事件啊?別聽她瞎說,她是嚇你的,她見誰都向人家說這些神秘恐怖事件。”這時邊上的領隊走了過來,笑著對微雨說。
“呵呵,這種東西嘛,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嘛,當故事聽就是了。”導遊小姐有些孩子氣地笑了。
這是旅行的最後一晚,微雨他們是乘第二天的飛機回程,晚上和旅行團的成員一起吃完大餐,微雨和小吳兩人沒事,就出去逛街看看這城市的夜色。
逛了一會兒,微雨覺得腳有些疼,她是白天走得太多了,有些累。於是他們就往回走。
走過一個街口時,在微弱的街燈下,微雨忽然看見街的轉角處站著一個小女孩,大約八九歲的樣子,手裡抱著一個玩具,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微雨。微雨覺得小女孩有些面熟,想了一下,忽然想起來小女孩好像是白天在那個村落裡看到過的,再仔細看看,發現小女孩的手中抱著的就是白天看見的那種木偶。
微雨不由得轉過身,向著街的轉角處走。
“你去哪?”小吳一把拉住了微雨。
微雨回頭看了小吳一眼:“那邊站著一個小女孩,她手裡抱著的木偶就是我們白天在那個村莊裡看到的木偶,可是她這麼晚怎麼一個人站在那兒呢?”
“哪有小女孩啊?”小吳奇怪地看著微雨。“那兒呀!”微雨轉過臉指向街角處,卻發現街角處空無一人。
微雨有些奇怪,甩開小吳拉著她的手,跑過街角,“奇怪啊,剛才明明看見一個小女孩的。”微雨向十字街的兩條街上下都看了看,沒有,附近沒有看見有什麼小女孩。“難道我眼花了?”微雨有些喪氣地自言自語著,忽然,她的腳下踢到了一個東西。微雨彎下腰去,從地上撿起來一個木偶,微雨仔細一看,卻正是今天白天在那個集市上看到的那種木偶。
那就是說,剛才不是微雨眼花,確實有個抱著木偶的小女孩站在街角。可是,小女孩的木偶掉在這裡,小女孩卻走了,只是,這一轉身的時間,小女孩能去哪裡呢?在這兩條十字交叉的街上,微雨根本沒看到小女孩,她怎麼能走這麼快呢?
微雨拿著那個木偶呆呆地四處看著,小吳奇怪地問她:“你撿到了什麼?”
“一個木偶,就是我們白天在那個村落裡看到的那種。”微雨說著把木偶舉到小吳面前。
“天哪,這木偶怎麼那麼像你?”小吳看著微雨手中的木偶,忽然驚叫起來,微雨忙把木偶的臉掉轉向自己,真的,那個木偶的臉雖然雕得比較粗糙,但是五官和表情,真的和微雨一樣。微雨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就在那一下,微雨有種錯覺,她覺得那個木偶在陰沉沉地笑。
微雨拿著木偶和小吳往賓館走,微雨一路走,一路看著木偶,越看越覺得那個木偶真像她自己。
忽然,微雨看見木偶笑了起來,笑得陰森森的,有些詭異,這種感覺就好像木偶活了一樣。就在微雨詫異的時候,她忽然眼前一黑,恍惚中她聽見小吳在叫她:“微雨!車!”這時微雨眼前忽然又有一道光閃過,她的身體被什麼巨大的力量猛地向後推去,微雨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這一摔之下,微雨清醒了過來,她睜眼看見自己的身上有道柔和的光,卻是來自手臂上的那個玉手鏈。
木偶已經不在微雨手上了,她看見木偶掉在馬路中間,而一輛貨櫃車正飛快地駛過,從木偶上軋過去。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
微雨被小吳從地上扶起,小吳一邊扶微雨,一邊責備著她:“你怎麼走路的,怎麼就向著街心走,也不看車,差點被車撞上,好在腳下打滑摔了一下,要不,我現在得怎麼哭,你說?”微雨沒理小吳,一站穩就忙著去撿那個木偶。
“把那個木偶扔了吧,我總覺得有點怪怪的。”小吳一邊走一邊勸著微雨。
微雨沒理小吳,一邊走著一邊看著手中的木偶,剛才木偶明明是被那輛貨櫃車軋了過去的,可是,木偶卻一點也沒軋壞,完好無損,這是什麼木材的,居然連貨櫃車都軋不壞?現在微雨手中的木偶就是一個普通的木偶,完全沒有剛才的感覺,那詭異的笑,好像活的一樣。
一刀劈下去,木偶被從中間劈開了,微雨看見那被劈開的木頭中心,也全都是鮮紅的顏色,和血一樣的顏色,而且摸在手裡還有些溫濕的感覺。微雨渾身輕輕打了個寒顫,拿著刀不管不顧地一下一下地劈著。
木偶很快變成了一小堆碎木片。只是,木偶的頭用刀砍了很多下,卻怎麼也砍不開,微雨覺得刀砍下去像砍在鐵塊上一樣,連個刀印都沒有。木偶眼睛裡的那兩顆玉珠怎麼也拿不出來,而每一次看那個木偶的頭,微雨彷彿在看著自己一般,那張臉,簡直和微雨一模一樣了,微雨甚至覺得,那張原本雕得很粗糙的木偶臉,現在都變得光滑起來。
微雨數了數,除了木偶眼睛裡的那兩顆玉珠,其他的玉珠全找齊了。用盡了手段也沒辦法,微雨只好把木偶給裝垃圾袋裡扔了。然後把玉珠又穿成手鏈,只是,怎麼樣弄,手鏈都是短了一點點,就差那兩顆玉珠。
微雨去了醫院,重新給傷口包紮好,然後把旅行帶回來的禮物拿去送人,一天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晚上回到家,微雨照了照鏡子,發現自己的臉色極度蒼白。
很累了,微雨洗了個熱水澡就爬上了床。
夜裡,微雨忽然夢見那些被她砍開的木偶碎片自己粘在了一起,那個木偶頭也連在了粘好的身體上。木偶在紅光中向微雨走來,身體不再是僵直的,而彷彿是布做的,很軟,每走一步,木偶的身體都軟軟地左右搖擺,那些木頭碎片彷彿隨時會散架一樣,只是,卻一直沒有散。
木偶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那張臉彷彿就是微雨自己的臉。木偶眼睛裡發出綠幽幽的光,在整個身體的紅光中,顯得更加邪惡。
木偶一步一步向微雨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