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世情緣

四爺居住在西北大山深處的一個旮旯小村裡,村子裡的民風很純樸。

純樸的民風造就了這裡人的耿直憨厚,但質樸的鄉民有時會因世俗觀念,囿於傳統禮教而留下一些不可避免的遺憾。

四爺有個很爭氣的兒子叫劉庭,她是下陽壩村第一個走出大山的人。劉庭頭腦活絡,走出大山沒過幾年就靠倒騰羊毛攢下了很大一筆錢。

闊了的劉庭,這天驅車回了老家給死去多年的大伯上墳。上完墳招呼完村裡前來弔唁的鄉民後,天已經擦黑了。劉庭出去多年,這次是第一次來下陽壩,村裡一些兒時的玩伴都已成家立業,劉庭藉著這個機會和大傢伙聚在了一起。架不住幾個漢子的勸酒,就多喝了幾杯,此時早已是醉眼朦朧,走路也打起了踉蹌。昏昏沉沉地回到了家後,沒顧得洗上把臉就趴在了土坑上哼哼地睡了起來。

半夜裡,酒勁過了,劉庭感覺小腹脹脹的難受,便爬了起來準備去院子裡的那棵歪脖子樹下解個手,解完手後正要回去,乜斜著眼卻發現老爹屋子的門半掩著。劉心裡奇怪,喊了幾聲,爹沒應。走過去朝屋子裡瞅了瞅,發現老漢深更半夜竟然沒在家。劉庭怕老漢出事,藉著朦朧的月光,輕手輕腳地出了大門,向村外尋去。

村外一片靜謐,只偶爾傳來幾聲布谷鳥的啼叫。劉庭徑直地朝村東頭尋去,並沒有找到老漢的蹤跡,又打轉身子朝村西頭這邊尋來。村西頭有條蜿蜒著延伸向村外的小河,相傳在抗日戰爭的時候,這條河裡許多無辜的村民被日軍殺害後丟盡了河裡,村民為了祭奠這些死去的亡靈就將這條河取名外哭咽河。

哭咽河在晚上的時候顯得特別的滲人,慘白色的月光投射在河溝裡,泛起的粼粼波光,像剛拋在河裡的那些死去的人的白肚皮。劉庭沿著河溝一路提心吊膽地走著,深怕碰到什麼不好的東西。那些掩蓋在夜色中的山巒,勾勒出一條條隱隱綽綽的線條。哭咽河靠著這群山流淌。劉庭這時正好循著山腳走過來,藉著河面泛起的光亮,他看見老漢一個人站在河堤上很焦躁地向四周張望著,老漢的神情就像是在著急地等待著什麼一樣。劉庭一時間弄不清楚老漢深更半夜來這邊幹什麼,便縮著身子躲在了河堤口處的溝渠中。

老漢朝四周警惕的望了一會,發現並沒有人跟來,學著布谷的叫聲“啵咕”“啵咕”“啵咕”叫了幾聲。劉庭正自困惑不已,深怕老漢是在夢遊,剛翻起身準備扯老漢回來,就見山腳下的一片茂密生長著的高粱地裡猛地竄出一個人影來,撲到老漢身上倒吊著親吻起來。老漢一把摟住黑影,很親暱地溫存起來。

劉庭看到這一切頓時傻眼了,愣愣地曲蜷在溝渠裡說不出話來,他想不到一向少言寡慾的老爹竟然有這麼開放的時候,深更半夜地跑到高粱地裡來求歡。那剛才的那個黑影會是誰?他們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一起的?這一切劉庭都不知道,只好凝神屏氣地躲在溝渠下,靜待事情的發展。

過了很大一會兒,兩個纏綿的身子才分開了。

劉庭聽到黑影向老漢撒嬌:“死鬼,毛毛躁躁地連一天也等不了,你家庭兒不是剛回來麼,你就不怕庭兒知道咱倆的事?”說著嗔怪地朝老漢的後背拍了一下。

老漢只是咧開嘴嘿嘿地笑著。一臉寵溺和厚愛地看著懷中的人兒。

躲在溝渠中的劉庭這時漸次放下了懸著的心。貓著腰回到了家裡,合衣躺在炕上一個人樂開了花。劉庭從剛才嬌弱的黑影的聲音裡聽出那人就是從小待他很好的王二婆。

王二婆生性溫藹可命很苦,剛嫁到王家,男人就在礦上挖煤出了事故,留下王二婆和一個閨女兩個人相依為命的過著。劉庭小的時候,家裡老娘過世的早,平時一些扯衣拉線縫縫補補的女人活都是老漢央求著王二婆幫做的。王二婆也是個熱心腸的人,每次老漢有求必應。這樣一來二去,兩家的關係便活絡了起來。王二婆待劉庭也像親兒子一樣照顧著。劉庭早有意撮合王二婆和老漢在一起,只不過在鄉下再婚是一件有悖傳統禮教的事,就一直沒敢開口。

鄉下的風俗,女子要從一而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腳進了哪家門,這一輩子就定了,它不像城裡人,觀念比較開放,配偶的任何一方死了都可以再嫁或再娶。在閉塞的鄉下,女子再嫁就會被認為不守婦道,有違常理,是絕對不允許的事。

劉庭也曾想著將老漢接到城裡,給老漢尋一門親事,可老漢就是不聽。每每提起時,老漢就說自己已經是一個半截身子都快要入土的人了,哪還有心思去城裡看那花花世界。老漢對下陽壩村有感情,說什麼也不想遷到城裡去。劉庭沒轍,拗不過老漢,給老漢續絃的事就再也沒提起過。可誰承想,50多歲的老漢原來心中一直惦念著王二婆,這風風雨雨的幾十年中,敢情老漢是一直默默地守著她才不願去城裡享福的。想到此,劉庭也釋然了,一方面為老爹有了個相依相守的老伴感到高興,另一方面又陡然生出一股酸楚來。老漢心繫著王二婆,卻深怕村裡人說三道四,只能在深更半夜偷偷地出來相會。

劉庭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為老漢也為王二婆。

第二天天剛剛放亮,劉庭就來到正屋裡,老漢已經起床,正端著搪瓷的茶杯啜飲著。劉庭旁敲側擊地問老漢,爹,昨晚睡的還好不?

老漢崩了兒子一眼,故意生了個懶腰,“睡著好著哩,沒啥煩憂的事,咋能睡不好哩。”老漢補充了一句。

“哦,那王二婆家這幾年光景過得還好?我一出去兜兜轉轉十多年了,還沒去嬸子家探望一下來。”

老漢不知兒子為什麼突然這麼問,神色微變。抖抖衣襟,說:“你嬸子家這幾年也就那樣,清湯寡水地過著,有啥事,爹也會過去幫襯一下。”

“那嬸子這幾年就沒找個相好的?”劉庭直奔正題。

“沒……沒……應該沒把。”老漢明顯地不安。搪瓷碗中的茶水灑出了一些。

劉庭禁不住笑起來,瞇著眼煞有介事地看著老漢。

老漢看著兒子的樣子,似乎明白了些什麼,哆哆嗦嗦地說:“你......是不是知道......些啥?”

劉庭見再裝一下就顯得自己不那麼道德了,站起身,向門外走去。臨走時拋下一句話。

“爹,嬸子人挺好的,待我待你都好,你們倆要有個啥,我沒意見。”

劉庭前腳正要跨出門檻,不承想老漢撲騰下從炕上下來,氣林林地罵道:“你站住。”

劉庭嚇了一跳,轉過身,老漢臉色煞白地看著劉庭。“你......你個混賬東西......你不能這麼侮辱你嬸子?”

劉庭見老漢聲色俱厲,想他正在氣頭上,這事還是以後再談。趕緊一個人怏怏不樂地出了門,向村東頭的方向走去.....

王二婆的女兒水仙這時正好下地回來,迎面碰上了劉庭,喊了劉庭一聲,劉庭悶著頭沒答應。水仙又喊“狗蛋哥”(狗蛋是劉庭的乳名)。劉庭這才猛然驚醒過來,抬起頭來正好跟水仙的眼光對上。

劉庭一時沒認出這是小時候的那個鼻涕妞,上下打量了女孩一下。只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有著健康的麥色皮膚,眼睛大大的,身材纖瘦,鎖骨畢現,身上碎花汗衫的袖子子隨意上挽著,很是俏皮可愛。

“你是?”

“我是水仙啊,咋啦,出去了幾年不認識我啦?”

劉庭這才恍然醒悟吧,靦腆著笑了起來,“水仙啊,長這麼俏了。”水仙第一次被男人當面誇,臉色緋紅了一片,不好意思地忸怩著。

劉庭想起老漢和王二婆這對露水鴛鴦因世俗成見而只能在私下裡相會的事情裡,心猛頓了一下,接著說:“仙兒,那我能去你家瞧瞧嬸子嗎?都好多年沒見了,心中怪惦念她的哩。”

仙兒聽了,神色黯然起來,眼睛中有眼淚在打轉,抽抽噎噎地說:“狗蛋哥,你還不知道吧,我......我......娘不再了。”

“什麼?不再了?”

劉庭聽到這倆個字瞬間如五雷轟頂,呆立在當場。

“那……我……”

劉庭艱難地吞下了正要脫口而出的話。

心中驚奇地想:“我昨天不是還看到她跟我爹……難道……”

劉庭越想越覺得奇怪,匆匆地辭別了仙兒,趕回了家。

老漢這時正在門前的車轱轆上曬著暖陽,劉庭走過去,低聲說:“爹,我問你個事呀?”

“啥事?”老漢一臉茫然地看著兒子。

“那個王二婆是不是去年過世了?”

老漢顫抖著從車轱轆上下來,兩眼渾濁地看著兒子,“你都知道了,你王二婆去年去世的,我跟你二婆的事你千萬不要跟任何人提,我們生前不能在一起,你二婆死後我們能見見我也就知足了。“

劉庭這才知道,原來老漢一直深愛著一個魂靈。

晚上,劉庭驅車回城裡路過哭咽河的時候,停了下來。河水泛著黃色的污穢順著溝渠流著,劉庭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了三個響頭。心想,不管王二婆現在是什麼身份,她都認她做他親娘。

《民間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