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異事之宿命

在鄉下插隊的那年,有一天我和老炮從農場回來時天已經擦黑。靜謐的夜空上閃爍著幾點若隱若現的星光,天不太晴,灰濛濛的一片。我和老炮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灰頭土臉的樣子或多或少有一點狼狽。

從農場到住的地方,差不多要翻兩個山頭經過一條細細長長的小河。那時候下鄉的知青很多,農場那邊有許多人都安排不了住處,隊長就讓我們翻過山頭淌過小河去山那邊的農戶家寄宿。

借宿的路上要翻兩個山頭。第一個山頭,山勢陡峻,我們都叫他雞脖子山。雞脖子山上有很多碎石渣子,人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路不好走,磕磕絆絆是避免不了的。下山的路相對平緩一點,有很多彎彎扭扭的盤旋在山體山的羊腸小徑,人如果沿著小徑走,相對費時一點,如果垂直向下,得一路快跑,像是被人趕著一樣,想慢下來也不行。

那晚,老炮想早點回去,愣是拉著我直著山體往下走。他先是在前面撒開了丫子跑,然後又一路的狂嘯。聲音在山體兩側的左壁右崖間迴盪。看的出老炮很興奮,而我很疲憊,我的體力不如老炮,這傢伙天生的好體格,壯實的像一個牛犢子。身上的肌肉一稜一稜地往上拱。老炮很快就下山了,我卻林林地喘著粗氣,拖拖拉拉地在半山腰磨蹭著。

下山後的老炮,就喊:“你能不能不要像個娘們一樣矯情,能快點下來不?”

他這樣說,我就深吸了一口氣,加快了步子往下竄。

下了雞脖子山,就要過河,河水很淺,不寬,但想一步躍過去是不可能的。水質清冽,河面浮現著很多蒼青色的石頭,人可以踩在上面過到河那邊。老炮身先士卒,跳著腳在那些石頭上有驚無險的走過。我踩著那些石頭,左右搖晃,走的戰戰兢兢。手舞足蹈的樣子活像一個即興表演的小丑。

老炮看著我這樣一幅出糗的樣子,就哈哈大笑,扯開了嗓子說:“你丫的,真是服了你了,過個河還跟個娘們一樣。”

老炮是地道的東北糙漢子,很多髒話都帶著“娘們”倆字,初聽還有點刺耳,聽老炮說多了,也就不以為然。我訕訕地笑,沒有理會老炮。過了河,路就好走了。此時山野靜的出奇,對面的山上左邊有一片密密匝匝生長著的玉米地。山的右邊是一片野林地,植根著各種樹木,隨著夜風颯颯叫,聲音迴盪在山谷中,讓人陡然生出一絲緊張。

這時,老炮看著這空寂的山谷就說,“就我們兩個大男人走著多沒勁,得有一個娘們陪著才有感覺。”

我說:“你這不廢話嗎?就你這色心不改的樣子,深更半夜的哪個女人敢陪你走?”

老炮聽了就嘿嘿地笑,露出一嘴的黃牙,辯解道“誰說沒有,我以前就碰到過有個女人深更半夜地在這條路上走。”

“你碰到過?”我白他一眼。

“你不信。”

“鬼才信你。”我沒好氣地說。

老炮就索性走慢了一點,好讓我趕上,給我說起了他碰到過的那個女人的事。老炮說,那時候我還沒有下放到這邊,農場裡人少,人手忙不過來,下班的特別遲。他從農場裡出來時已經是月上柳梢頭,夜很深了,老炮一個人剛從雞脖子山下來,過了小河,在前面走著時,忽然聽到後面窸窸窣窣地傳來人的腳步聲。他說也奇怪了,他在這條路上走了兩三年,還從沒有在大半夜地碰到過人,那晚是個例外。

說到這兒,我心猛地一涼,不由自主地向身後望去,所幸並沒有像老炮說的那樣,會有一個女人跟在後邊。

老炮接著說,“我回頭看時,那個女人穿著一件暗紅色的裙子,裙擺很長一直拖到了腳底。女人頭髮黑黑的,一直垂到了腰際,面色煞白煞白的,當時我沒在意,以為是月色照的。但同時我又好奇,剛剛下來時,明明沒有人在身後,這時候怎麼會突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個女人來。”

老炮停頓了一下,步伐加快了一點。接著說:“不過當時我沒想那麼多,我完全被女人的樣子吸引著,你別說,他長得還真不賴,尤其是胸前的地方,顯得很飽滿,像塞了兩個大白饅頭一樣,高高地隆起著。我眼睛看的都直了。等女人過去時,我就故意落到了他後面,我沒想著要超過女人,因為,從後面看她的條子才最有意思哩。”

“你別說,那女人的身條子也好看,高高瘦瘦的,被裙子裹著的身子該翹的地方翹該收的地方收,恰到好處,我當時在他後面,就定睛看著她腰部以下的地方,圓圓潤潤的,像兩個車輪子,在我面前抖動著。我看她一顫一顫走路的樣子,就把持不住了,我想衝上去,加快了腳步。女人好像察覺了一樣,對我有了戒備,也加快了步子向前走,想故意跟我拉開一段距離,那晚也是奇怪了,平時還沒有人能走的過我的,可那個女人不論我緊趕慢趕,總是落她一大截,就是追不上.....”

老炮,說著就停下不講了,艱難地嚥了一口口水後,埋著頭望前走,好像是為自己那天沒有追到女人而後悔不已

我見老炮不講了,心就突突地難受,我追上老炮問,最後那個女人怎麼呢?去什麼地方呢?回去後還有沒有再見過她?老炮愣是不說,存心吊著我。

之後,我們順著玉米地和野林中間的一條小路往裡走。路兩旁蔓草叢生,路況也不好,到處都是坑坑窪窪地一片,人一腳邁過去,總有種隨時會踏進一個陷阱中的感覺。

我和老炮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著,這時,路旁邊的玉米地裡發出沙沙地枝葉摩挲的聲音,像從九幽之地傳來的嗚咽聲,令人汗毛直豎。就連老炮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在穿過玉米地的時候,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害怕一來是因為幽深的玉米地裡總感覺埋伏著一些不可知的危險,另一方面是因為在前不久,這塊地裡剛發生過一起兇殺案。死者是一個女人,聽說長得很漂亮,水靈水靈的,在路過玉米地的時候,不知道被哪裡來的渾漢子給拖了進去,準備行男女之事,女人不從,後來被男人摁在地上活生生地給掐死了。只留下一具青紫腫脹的屍體,兇手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老炮在經過玉米地的時候顯得很慌張,步伐凌亂地向前一個勁地疾走著,剛才嬉笑怒罵的神色全然不見了。我驚奇老炮這麼大的變化,衝上前拉著老炮的衣角調笑他:“怎麼,怕了,你不是一向自詡膽子很大嗎?怎麼,這一塊小小的玉米地就暴露了。

說實話,老炮確實膽子很大,也足夠混賬。但是老炮待我不錯,不然我們也不會成為哥們,有關於他的一些“豐功偉績”都罄竹難書。老炮十四歲的時候,就敢偷看女同志洗澡,二十歲的時候,騙了很多無辜的小女孩,其中有一個十八歲的女孩聽說為了嫁給老炮愣是準備給他生孩子,老炮為了躲女孩才從自己的家鄉跑到了這邊的農場,在隊裡,老炮也沒少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比如將隊裡飼養的雞偷出來開洋葷,在月黑風高的時候,鑽進了給生產隊做飯的劉寡婦家的房子......

老炮在生產隊裡臭名昭著,但是體質好,很能下苦,平時隊裡的一些年輕小伙子幹不了的活,老炮總能夠輕鬆應付。老炮雖然混賬,但人很仗義,我剛插隊的時候,初來乍到,不免會受到隊裡的一些老資格的排擠,老炮這時總會站出來,虎著臉教訓他們。所以,後來我一直和老炮走的很近,也有幸聽他說了他以前的那些“光輝“事跡。

我們繼續趕路,那時灰濛濛地天空約莫有一點亮色,躲藏在厚重烏雲裡的月牙終於露出了半邊,照在上山的小路上一片隱隱綽綽的光影。路兩旁繁茂生長著的黑樹林,像海水一樣洶湧翻滾著,婆娑斑駁的林地裡不時傳出來一兩聲淒厲的鳥叫,使得上山的氣氛顯得格外凝重。

黛青色的山脊在眼前若隱若現。老炮加快了步伐,我開始嘗試著用吹口哨來緩解氣氛,因為緊張,口哨吹得時斷時續,嗚嗚咽咽地,有點像恐怖片中為了迎合驚悚的場面而特意添加的配音,自己都覺得後背發涼。

老炮說:“你能不能消停點兒?”聽老炮聲音中有點怒意,我就不吹了。天地間驀然安靜了下來,月牙也開始被黑色的樹林吞沒。山野靜的這般恐怖,像要快窒息了一般。

這時,老炮突然停住不走了。他作出了一個噓聲的姿勢,悄聲說:“你聽沒聽見啥動靜?”

“什麼?”我也駐足,恐懼感瀰漫開來。

“女人的哭泣聲?你聽到沒.......“

“沒有啊?你怕聽錯了,是樹被風吹動的響聲吧。”我小聲說。

“不會,你仔細聽,你仔細聽就聽到了。”老炮好像有點急了,臉漲的紫紅。

我豎起耳朵凝神聽起來,果然,隱隱約約地有一個女人的飲泣聲,聲音斷斷續續,細如蚊蠅,但我還是聽見了,還.......我.......命.......來......

瞬間,我寒毛直豎,站在我前面的老炮這時睜著一雙銅鈴般的眼睛驚恐地看著我。眼神像是要滲出了血一樣。我擺手示意老炮,問怎麼呢?老炮怔怔地看了我幾秒後,哆哆嗦嗦地朝我身後指了指。

恐懼再次襲來。我想老炮看到了生平中最恐怖的一幕。我不敢轉頭,用眼角的餘光向身後瞥去,一個窈窕的影子就站在我身後,我驚奇她的出現竟然悄無聲息。我首先看到的是她穿著一件暗紅色的裙子,裙擺很長遮住了雙腳,順著她的身材向上.......

竟然是一張被濃密的頭髮遮住的臉。

老炮驚恐地張著嘴,從他的角度,他可以一覽無餘地看到我身後的一切。老炮語無倫次嘴唇打顫地哭叫著:“你......你......你還是.......來了.......”

我撒瘋似的向前跑去,老炮還是愣怔在當場動彈不得,等我跑到山頂得時候,發現老炮沒有跟來,我朝山下喊了幾聲,沒有人答應我,只傳來空空的迴響。

第二天,我和隊長在雞脖子山下發現了老炮的屍首。死著的老炮睜著一雙驚恐的眼睛,隊長試了幾次都沒有把它們闔上。最後只得找了塊白布替老炮遮住了。

後來,我們在替老炮收拾衣物的時候,竟然在老炮的枕頭底下發現了一塊暗紅色的裙角,我認得出來,是那晚上那個女人的。隊長看了後,錯愕地說,這塊裙角和那個被姦殺的女人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樣。

這時,我才醒悟,當時老炮是真的逃不了的。因為這是他的宿命。

《民間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