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霞山有兩個石匠工人,是兩兄弟,大工和小工,家住在假子嶮。
有一次,到嶮山上開鑿石塊,作為生業。剛好遇上了大雪天氣。大雪飄飄猶如人的手掌,一塊塊地下下來,覆蓋了山峰大地,一座座山,猶如玉器雕成了一般,大地上也猶如鋪上了一層銀子,一卷卷雪花,猶如鵝毛飛舞,大工對小工說:“回去吧!準備吃晚飯了。”於是,就先走了。
小工在後面收拾了一下鐵錘鑿子等,放入口袋中,背在背上,也跟在大哥的後面,也回去了。
小工下山走到了路口,見到一個女子,長長的頭帕蒙著頭,並垂到肩上,穿著一件翠色的布襖,和一雙鑲著花邊的靴子,站在大雪之中。
小工看著她,那女子嫣然一笑,對他說:“遍野迷漫,不認得路徑了,能在我前面,帶著我走嗎?”
小工道:“姑娘要到哪裡去?”
女子指著南邊道:“我要到南山的村子中去。”
小工便帶著她往南走去。
走到了村口,小工便站在了那裡,意思是到了,讓她一個人回去。
女子又道:“還是送我到家去吧!”
小工又繼續往前走。
女子走到了家門口,就上去敲門,有一個老媼走出來開門,說:“我兒冒雪回來了嗎?”
女子道:“中途有一個人送我回來。”
老媼看見了小工,便對他招手,說:“看天公絮絮不止地下個不停,又勞煩小郎走了那麼遠的路,送著小女回來。請進草屋來,圍著火爐烤一下火,避一避寒氣,等雪晴了再走也不遲。”
小工聽了老媼的話,十分歡喜,想自己也不急著回去,進去烤烤火再走也好,就走進去,把工具放在地上。
看見地上有女子小靴子留下的腳印,猶如幾瓣蓮花落在水面上一樣。
女子正好脫下靴子,把腳放支到小凳子上烤火,並說:“皚皚白雪,直沒到繡花幫處,幸好天氣冷凍,不會消融,否則我的襪子都要被浸濕了。
老媼見小工山下,全身都掛滿了點點的冰絮,四處看了一下,也想不到一個法子,把他上的冰絮除掉。
女子就從衣袖中取出一張手帕遞給老媼,老媼又轉遞給小工。
小工接過手帕,自己用它拂去身上的冰絮。
女子又取過柳樹枝丫來,放在火爐上,一會兒,火便隆隆燃燒起來,整個屋子裡都散發著熱氣。
小工為了暖和一點,把手伸到火爐上面,烤了一下。
老媼取來一個小壺,搖了一下,倒出酒漿來,對小工說:“喝一杯,驅趕一下寒氣。”小工接過杯子,就喝了下去。
老媼坐在女子的旁邊。又問起了小工的情況,小工都一一告訴了她。
老媼道:“小郎還沒有娶親嗎?”
小工道:“是的。”
在一旁的女子站起來,看了一下小工,就走進房裡去了。
老媼又接著說:“我是一個孀婦,只有一個女兒,還沒有許配人家,小郎要是願意入贅到我家,盡到一個半子的職責,家裡洗衣燒飯的事,就不用你發愁了。”
小工道:“承蒙姥姥不嫌棄,我心裡實在感激。只是我身無分文,等我回去告訴兄長和嫂嫂,讓他們給我打算一下。”
老媼笑著說:“我給你成婚,就是為你分擔憂愁,難道還有給你頭上戴上一頂愁帽子,讓你不放心嗎?”
老媼看屋簷前面,大雪瘋狂地下著,沒有停止的跡象,天又差不多要黑了,便說:“小郎今晚是回不去了!就在今晚完成婚事吧!況且大雪瀰漫,你回去的路也不近,並且我家裡也沒有多餘的榻,這實在是天作的巧合啊!”於是,就站起來,走進內室去了。
一會兒,就聽到裡面母女倆私自說著話,又伴著嬉笑聲。
又過了好久,老媼拿著兩支燃著的紅蠟燭,從裡面出來。
女子也跟在後面,穿著一紅色的綢衣。
老媼叫小工和女子對面站著對拜,小工拉著女子的衣袖,要想說什麼,可又說不出,想要下跪對拜,可又沒有跪下去,就這樣草草成了禮,老媼也受了他們兩拜。
拜完之後,女子又走進去,接著便擺上酒菜果品,雖然比不上大魚大那麼美味,然而那樣的菜飯,都不是小工在家能吃到的。
吃過飯之後,小工便和女子進了房中,十分恩愛,成為了夫妻。
小工的哥哥大工先回到家裡,等著弟弟回去,可是到了晚上,也不見小工回去,而雪又下得更大了,想弟弟這是去哪了呢,走到村口盼望,也不見他回去。
便想可能是路上遇到認識的人,邀他去喝酒去了,等到了深夜,都還不見小工回去。嫂嫂道:“小叔是個誠實的人,不是隨便到他人家吃飯,在他人家留宿的人。不回來,確實讓人擔憂。”
早上早早起來,大工尋找著路徑,又登上他們鑿石的地方,四處尋找了,也都沒有小工的蹤跡,一路上,只有坎坎坷坷地亂石堆在那裡,幽深的石谷和溜滑的石板,掩映在大雪的寒光之下。
他們兄弟的手足之情頗為深厚,大工見不見了弟弟,痛哭著返回去,整天到處探訪尋覓,也沒有得到小工的消息。又叫人寫了尋人啟事,到處張貼。
第二年的夏天到來了,大工又到嶮山去開鑿石頭,見到了一個山洞,洞外面的大石有一個人,頭枕著一個皮囊袋,大工走過去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弟弟,便向他呼喊。
小工聽到有人在叫他,坐起來,見到了哥哥,慌張起來,準備又進入洞裡面去。
大工就一把拉住他,也不工作了,拉著就往家裡走。
回到了家裡,問他是怎麼回事,小工就把前面自己遇到的事告訴他們,並說已娶妻好幾個月了。
他的哥哥和嫂嫂都感到很奇怪。
後來,大工進山,也不叫小工和他一塊去了,擔心他再被妖物攝去。
一天,小工站在門外,遠遠地看見一個婦人戴著紗罩,穿著新衣,騎著一頭驢子,叮叮噹噹地走進村來。
到小工家家門前,拉著繩子,揭開紗罩。
小工一看,正是自己的妻子,於是,就走過去,扶著她從驢背上下來。
然後,又拉著她進去拜見嫂嫂,那女子就誠懇地叫了一聲嫂嫂,等大工回去了,又拜見哥哥,又親切地叫了一聲哥哥。
大工夫妻倆見女子面龐端莊,言語安詳,衣服整潔,心情柔和,感到很歡喜,說:“是個好媳婦,斷然不會離間我們兄弟之間的感情。即使是妖物,那不比人還好嗎?”於是,就不再有什麼異議。
分出了一間房屋,給他們做新房居住。
幾天之後,女子便跟著嫂嫂持家務,怎麼辛苦也不推辭。
不知不覺過了三年,女子的一切起居飲食,以及夫妻間的事,都和常人一樣。
當年秋天,忽然有一個老僕人,拿著一封信,牽著一頭驢子到來。
女子拆開來一看,不覺捶胸大哭起來,十分悲慟。
小工和哥哥嫂嫂看那書信,可一個字都不認識,問女子遇到了什麼事,才知道她的母親死了。
女子匆匆忙忙地裹了一下頭,脫下她的花鞋,換上樸素的鞋子,叫小工跟著她一起去。
大工擔心弟弟去了,可能就不能回來了,便支吾著說:“弟媳奔喪,該先去。讓弟弟好好地準備一些冥錢和祭品,隨後再來。”
女子也來不及辭別,出門跨上原先她騎來的驢子就走了,走的時候,還含著淚,低聲對小工說:“走得倉促,剛脫的鞋,你幫我收拾一下吧,讓人看到了不好。”
於是,揮著鞭子,像飛一樣地奔跑而去了。
從此,女子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小工對她十分的想念,常常到山裡去尋找,可是也找不出什麼蹤跡,洞口常常也是封著的。小工臨風高喊,也沒有人答應他,出來和他相見。
小工每次翻看那女子用剩下的東西,都忍不住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