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東南二十五里處,有個小市鎮,叫做袁浦,乃是一個古色古香的江南小鎮。明成化年間,在鎮西石橋旁住著一個年輕的儒士名叫陳星翰,此人文思敏捷博古通今,在當地頗有點才名,可唯有一樣卻多為人詬病,那就是性好漁色放蕩不羈。雖說家中有一位正值桃李年華千嬌萬媚的妻子,可他卻仍不知足,一有閒暇便頻頻出去四處獵艷,杭州城內的青樓勾欄他多有涉足,沾花惹草更是尋常之事。他的妻子黃氏不僅相貌出眾且賢淑知禮,對丈夫的這種惡習時常好言相勸,可陳星翰對此卻總是充耳不聞,有時被說得惱羞成怒還會惡語相向,以致夫妻倆時常為此反目,最終黃氏無可奈何,於是只好聽之任之不在管他。
這年四月初八正逢鄉試,陳星翰便帶著行裝策馬去杭州應考。不料途中經過一個叫龔家城的小村時,偶見一個年輕ShaoFu正站在家門前採摘桃花。這ShaoFu黃衫綠裙身姿婀娜,明眸皓齒美艷絕倫,往桃樹下一站真可謂是“人面桃花相映紅”。陳星翰本就是個登徒子,一見如此美貌之婦便為之心蕩神移,當即勒住馬韁緩緩而行。眼看快到這ShaoFu家門前,那ShaoFu卻專心折花,對他連正眼也未瞧上一眼。他有心想搭訕卻不知如何開口,思來想去便故意將馬鞭仍在地下,然後緩緩下馬將馬鞭徐徐拾起,自己卻遲遲不願上馬。那美婦人見狀心中奇怪,便低著頭用眼睛不住瞟他。
陳星翰見此舉果然引起美人的注意,心中不由竊喜,於是雙眼盯著那婦人自言自語道:“滎陽生的鞭子掉了,汧國夫人為何卻不將他請到家中去呢?(不明白的同學可參閱唐宋傳奇之《李娃傳》)”那婦人猝聞此語不由雙頰緋紅,嘴唇一泯捧著花便轉身進屋去了,隨即將門緊緊關上。陳星翰在外等了半天遲遲不見那美婦出來,心中不由大失所望,再抬頭一看天色也不早了,又怕誤了行程,只好翻身上馬怏怏而去。這一路顛簸勞累,待到了杭州已是華燈初上月掛枝頭,陳星翰在考場附近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他只要了碗素麵吃了便回到房中,匆匆洗漱完畢後即上床躺下準備休息,可一閉上眼睛腦海中不由自主便會浮現出白日那折花美婦的俊俏模樣來,只讓他心癢難搔夜不能寐,輾轉良久歎氣不絕。
正神思恍惚間忽見一人推門而入,對他作揖道:“某不請自來,還望先生恕罪。”陳星翰一驚之下急忙起身看去,只見來人頭戴高冠身著杏黃衫,腰中還配著一柄鋒利的長劍,星眸俊目氣宇不凡。陳星翰心中驚訝不已,於是便起身回禮,恭恭敬敬的問這客人究竟是何人,來他房中所為何事。客人笑道:“實不相瞞,我即是黃衫客(傳說為唐代俠客,即挾持李益和霍小玉相見的豪士。因穿黃衫,故名。見唐蔣防《霍小玉傳》)。自小玉死後我便與崑崙奴之輩浪跡海上逍遙快活,不復再管人間瑣事。近來偶覺技癢,故才重履人世,今日知你心跡,所以特來相助一臂之力。”陳星翰聞聽大喜,於是便將白日所見告訴了黃衫客,並問他有沒有良策可讓自己一親芳澤。
黃衫客聽罷略一思索便問他道:“是不是村子南邊第五家,門口還有一顆大銀杏樹的那家?”陳星翰回想了一下,確實正如黃衫客所言,於是便點了點頭。黃衫客皺起眉頭道:“這事情說起來真有點難。那美人本是良家之婦,所嫁夫婿也是孔孟弟子,門第即便是和足下相比也差不到哪裡去,可並非青樓女子可比。既非章台路旁柳,又怎好任人攀折呢?”陳星翰聽罷不由有些失望,可是心中終有不甘,於是便向客人苦苦哀求。黃衫客躊躇良久,方對他道:“念你心誠,不得恐心中不甘,所以姑且先答應你。但是此事頗難,若是我有什麼唐突之處,還望你不要怪罪。”陳星翰聽他應允下來心中大喜若狂,忙點頭不迭。黃衫客見狀大笑三聲道:“如此甚好,我去也!”說畢便從窗口飛出,轉眼即不見蹤影了。
陳星翰見他果然如傳說中的身懷絕技,心中不由又多了幾分希望。他滿懷忐忑的等了一炷香時分,就聽“嗖”的一聲從窗口躍進一人來,定睛看去正是方纔那黃衫客,只是這次他回來的時候背上還負著一人,看那人身姿柔弱頭頂烏雲高聳,彷彿是個女子,再看這女子的穿著打扮,卻和自己白日在龔家城所見的那美婦一樣,陳星翰的心不由“噗通噗通”狂跳起來。黃衫客將女子攙到床邊坐下,陳星翰藉著燭光看去,這女子正是自己日思夜想魂牽夢縈之人,只是此時她雙頰緋紅兩眼微閉,彷彿喝醉酒般,卻也更添了一絲嫵媚,將陳星翰看得是心癢難搔,恨不得上前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溫存一番,只是礙於黃衫客在,因此數次欲言又止。(天涯首發原創)黃衫客見其一副猴急模樣,於是笑一笑道:“總算沒有辜負您的厚愛。此時夜色撩人,您也該和麗人一起共赴溫柔鄉了。”陳星翰一聽欣喜若狂,急忙問道:“如此甚好,只是夜深人稀你要到何處去?”黃衫客道:“這個就不勞您擔心了。我就住在東廂房,方纔還帶了一個美人來,容貌與您的心上人相比可謂不分伯仲。君能偎紅,我亦依翠,如此兩不相妨豈不更好?”陳星翰此時早已慾火纏身心急難耐,一聽此言即拍掌叫好,送別黃衫客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將意中人抱入床帳中,脫衣除襪備極穢褻。
待得雲雨完畢,陳星翰心滿意足的躺在床上看著身邊的麗人,忽想起方纔那黃衫客說還帶了一位麗人,聽他言語間似乎那麗人的容貌也很出眾,卻不知到底有多美貌。他一時好奇心起,便穿衣下床,悄悄來到東廂房外。好在窗戶未閉,他便伏在窗下探頭悄悄向屋內看去。只見燭光下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正背對著自己與黃衫客並臥在床,陳星翰見不到女子容貌正在心急,就聽女子嬌聲道:“奴家夫君太花心,每日只知漁脂獵粉四處尋歡,將奴家拋棄在家中獨守空房。今日得以侍君枕席,願自此以後白首偕老。”(天涯首發原創)黃衫客伸手將女子摟住,對其笑道:“你說的倒是在理,只是要送一頂綠頭巾給你的丈夫,似乎不太好吧?”那女子輕哼一聲不屑道:“他自作自受,又怪得了誰?”說著轉過頭來和黃衫客一起笑了起來。陳星翰一見這女子的容貌不由大驚失色,險些叫了叫了出來。原來這女子方才一張口說話陳星翰即覺耳熟,聽來聽去這語音卻像極了自己的妻子黃氏,可看不到女子的容貌終究不敢確定。此時他見這女子轉過頭來,在月光下看了個真真切切,不是黃氏卻又是誰?一驚之下隨即怒火翻騰,心中再也難以壓抑,當即踹門而入衝了進去,指著黃衫客大罵道:“哪裡來的狂奴,居然敢亂人閨閣玷人清白?”眼見黃衫客所配的長劍就懸掛在床頭,他急急上前拔出劍來作勢欲砍。
此時黃氏忽然從床上消失不見了,黃衫客不慌不忙振衣而起,對他笑道:“你也知道這是亂人閨閣玷人清白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此刻你床上人尚在,難道你就不為她的丈夫留些餘地嗎?”陳星翰聽罷此言一時面紅耳赤澀口難言,唯有手執長劍怒目而視。(天涯首發原創)正在此時忽見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衝入陳星翰所居之屋,不久便將那美婦人拽著頭髮拖走了。陳星翰見狀嚇得渾身發抖手足無措,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正自彷徨不安間,又見那男子滿面怒容衝門而入,陳星翰心慌膽怯,連劍都拿捏不住,“璫”的一聲就掉在了地下。那男子將劍拾起,一劍便向他刺了過來,陳星翰大駭,急忙四處躲避,而黃衫客也代他向那男子求情,可男子怒氣終究不減,將陳星翰逼到牆角,口中大喝道:“你這色徒人面獸心,勾引有夫之婦玷污我家清白,如今饒你不得!”說畢一劍便砍了過來。陳星翰只覺三尺青鋒轉瞬已在頸上,心中駭懼至極,不由大叫一聲,雙眼一睜方覺才是南柯一夢。轉頭看窗外微風習習月光似水,這才長長出了一口氣,再回想方才夢中所為,不由長歎一聲道:“婬人妻者,妻亦被人婬。天道好還,人言可畏。此日宣婬榻上,即是明日插標賣妻之媒。況姦情一旦敗露,終將惹來殺身之禍,我豈能長時間以身相試?”想到這裡,他再回憶平日所作所為,不由身上冷汗直冒,連衣裳都被濕透了。(天涯首發原創)第二日他應試完畢,早早即回到家中,自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娼樓妓館絕足不去,與黃氏琴瑟相和感情甚篤,每日專注求學心無旁騖,兩年後果然中了舉人,日後官至三品,在當地傳為一段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