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開春,老吳家閒著那幾十畝地和那十平方的小瓦房就被俺家包了下來。
二月天寒地凍,土還硬著,要耙地很困難,這幾天乾脆閒在家裡看電視打發時間。
正月還有餘味,偶爾有小孩兒在村裡放炮仗,劈里啪啦的,讓入耳根子不清淨。
今天早上鄰居丁老三送來兩斤湯圓,還跟俺抱怨他的僱主老劉家太摳門兒,過年都沒見著他家給分哈東西。
送走丁老三後,就考慮著俺也該到這些鄰居家走走,都是樸實人兒,多拜訪拜訪也好。
老吳那筐橘子還在地窖裡,就拎了兩兜子上來。
正要送到前面小欒子家,卻在門口險些跟個老太太撞了個滿懷。
門外冷風刺骨,吹動的那老太太一頭白髮。
“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老太太瞇一雙眼睛笑著問俺。這老太太沒見過,但慈眉善目的,看著很親切。
“今年二十三。”俺答道,又問:“你是哪位來著?”
“俺就住隔壁,那兒,南屋。”老太太說著用手指著俺隔壁的那間瓦房。
哦,這邊的鄰居還不曾見過。鬼大爺鬼故事
“孩兒啊,到了談婚論嫁的歲數了,沒想過找個媳婦兒?”
俺一呆,手上的桔子險些脫了手。第一次見面就談婚事兒的,這還是頭一遭。
俺正吱唔著不知道怎麼回答,老太太把臉靠近俺的耳朵,說:“孩兒啊,俺家閨女俊得緊吶,你不嫌棄的話,就娶了她做媳婦兒吧。”
這回一袋桔子”啪”的一聲摔在地上了,圓圓的桔子一個挨一個從袋子裡滾出來,門檻裡外散落一地,有的在原地打著轉兒,好像在笑話俺……
哪有剛見面就要把閨女許給陌生人的,況且俺家又不是地主,俺長得也不咋精神。
這老太太八成是瘋子。
老太太看俺正遲疑,眼眶竟紅了,俺一愣,想說點什麼,她先開口了:“小伙子,不瞞你說呀,俺家閨女天生身子骨不好,從小病就多,落下了不能生娃兒的病,俺現在就盼著哪家人不要娃兒的,就把閨女嫁過去算了,好歹有個依靠不是。俺這老命不值錢,可哪天斷了氣,俺閨女可咋辦吶……”說著竟嗚嗚地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著。
“老大媽,”俺看著可憐,勸道,“別難過,婚事是終身大事,俺不是嫌棄你家閨女,可那總也得見了面再說,你說是不?”
老太太突然兩眼放光,一把抓住俺的袖子,“小伙子,你不嫌棄俺家閨女?俺家閨女不能生娃兒啊!”
“老大媽,沒關係的,俺是孤兒,不在乎,但總得讓俺見了面,看著合適了才行。”
老太太聽了俺的話感動得又是老淚縱橫,嗚咽著說:“好!小伙子,”老太太拍著俺的肩膀,“俺這就回去,讓俺閨女打扮打扮,你快點過來啊!”說著轉過頭匆匆地去了。
這老太太!
俺搖了搖頭,蹲下去撿桔子。
俺從小沒了爹娘,也沒人給俺操心大事,沒尋思婚事自己找上門來了,還真能撞大運,十四歲那年開始走南闖北地打工,到現在真就存了點積蓄,這次回老家落了腳,想的就是在這娶個媳婦終老。
想了想,心裡還有些不踏實,就這麼唐突地去見人家姑娘,合適麼?
在家裡呆了一個鐘頭,翻來覆去做了些沒必要的小事,12點的時候梳了梳頭就出了門。
南屋。
老太太的閨女俺還真的沒見過,因為身體不好不能出門吧。但這南屋的門上沒有福字和對聯,這家人,怎麼過年門面上都沒有喜慶氣氛。
走到門前想敲們,卻聽到老吳在後面招呼俺。
“趕集回來了?”俺招呼道。
“你站在那兒幹啥呢?”老吳站在家門口問。
“哦,串個門兒。”
“沒事到他家串啥門?”老吳啞著聲音說,“那家現在就剩一個人啦。”
“而且,”老吳不放心地看著俺,低聲說,“他家死了人呢!”
手裡那一袋桔子好險又掉了。
老吳又沉沉地看了俺一眼,開門進了屋。
家裡只有一個人?還死過人?
寒風又來了,尖利得簡直要刺到俺的肉裡,那叫一個疼啊。
怎麼可能?老太太明明說她閨女在家裡……家裡應該有兩個人才對……
那姑娘身體不好,會不會……
俺不敢再想,覺得這黑鐵門發出一股森森的寒氣,逼得俺心裡發毛。轉過身,想回家。
但那門卻開了。
“吱”的一聲,真刺耳。
不想回頭,俺只想往家的方向走,但身後一個女人甜美的聲音留住俺的腳步。
“找我嗎?”
普通話,這小村裡很少有人說生硬的普通話了,但她的聲音幽幽傳進俺的耳朵,受用無比。
俺還是不由自主地回過頭,看著俏立在院子裡的姑娘。
她是鬼?俺想。
“你找我嗎?”她又問了一遍。
而俺卻不知咋的,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如那老太太所說,她是個俊得緊的姑娘,長長的頭髮披下來,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正看著俺。
但是,眼睛裡卻沒有光澤。
心底又是一陣寒氣浮起,俺覺得有些害怕了,儘管面對著仙女般的姑娘。
“進來說吧。”姑娘身子讓到一邊。
腳不聽使喚,一步步的向前挪動。
跨進門檻的時候,指頭不經意碰到了姑娘的手背。冰涼。是因為天冷?還是因為…… 她是鬼?俺又想。 俺一步步向屋子裡走去。 這是一間簡陋的瓦房,裡面和外面一樣的破敗不堪,但卻很乾淨,所有物事很有條理地擺放,這屋子的主人定是一個很愛乾淨的人。
身後發涼,俺回過頭,那姑娘一雙大眼睛正看著俺。
不知咋的,姑娘確實站在那裡,但俺真的感覺不到有活人存在,那姑娘身上發出來的,儘是冰涼的氣息!
就這樣面對面的看著,俺想逃開她的目光,卻咋也不能,就好像她的眼睛能把別人的眼神吸過去。
她很漂亮,俺知道,但那是一種異常的美,一種沒有生氣的、沉重的美。
“你……”俺終於張開了嘴巴,“你娘呢?”
至少,讓俺知道有一個活人在這裡,俺也就不會感覺這麼冷了。
姑娘的眼睛卻更暗了:“我娘,最掛念的就是我,我不能生孩子,沒有人家肯要我,能把我許給一個好人家,一直是她的心願呢。”
姑娘的聲音很低,聲音裡有莫大的悲威。
她轉過頭,看著裡屋。
那裡是靈堂。
靈位上,一幅老人的照片,慈祥的面容。
是俺家門口的那個老太太,她在衝著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