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個人這一生都可能有離奇色彩的相遇。或許,那是一種夢寐的渴望;或者,那是一種期許。無論是什麼,幸福其實在相遇的那一刻,就是那麼洋溢,與時空、與界限沒有任何關係。
(一)邂逅
我,來自北漠,彪悍、強健,有著北漠人統有的粗獷性格。按理說,我該是個打馬規石、田野騎奔的漢子,可我卻是一枚酷愛臨摹寫生、撲捉芊芊玉脂的棋子。我走遍大江南北,尋遍萬千少女,只為我手中的一紙宣、一束筆。
我喜歡江南,喜歡那裡纖細靈巧的村莊,喜歡那裡水明煙韻的氣息,更喜歡那裡的女子,溫婉可人、嬌弱靈氣。那一年的五月,那裡還是一片竹林山莊,與我們北漠沙丘相比,少了些許磅礡,卻多了許多怡靜。我喜歡,所以,我就在那裡住下了,毫不猶豫。
村裡少年很少,據說都出外奮鬥了,也未曾多見少女,居多的儘是些年邁的婦人和老漢,雙雙帶著一些年幼的崽子。這,標準的空巢老幼!他們待客甚是客套,對我這個陌生而又初來乍到的漢子,招待得酒足飯飽,不亦樂乎。
很小就聽老輩們說江南憶江南,江南好啊,山清水秀、鳥鳴竹篙。現在一切盡收眼底,確實應了小時候的聽說,這裡真的很美。初夏的夜晚,五月的風,掛著一輪皎潔的月亮,騰著一撮撮薄如絲綢的霧,空氣裡夾雜濕潤的泥土味,潤得我嗆了口氣。
月光灑在一片竹林裡,我想這便是這個山莊比較得意的地方了。這片竹子在薄霧籠罩下清翠油亮,肥美清香,在月光的照射下,顯得楚楚動人、活色生香,可為什麼有一種陰冷的感覺呢?我又心生癢癢,愛寫人體的我,會被這叢竹吸引,這倒也是頭一回。
我撥了料盤,挎了畫板,匆忙沒入這片竹海。竹海中央,月光透不進,只有黑壓壓一片竹子堆得比人還高,我也算是挺拔的了,這些竹子倒是與我毫不遜色,我從沒見過如此豐茂稠密的竹林,一竹接著一竹,緊湊得幾乎沒有可以站人的縫隙。
算了,沒有我施展筆觸的空間,看也看不見,我還是待黎明再來吧。聳了聳肩,我準備回去睡覺。突然,身後一竹孔簫,劃破深邃的天際,一群叫不出名字的鳥兒,從竹林慌亂逃離,落下的只有這久未安寧的喧囂。我皺了皺眉,這是什麼樂器?
屏氣凝神,我卻再也聽不到那絲透亮的清脆,竹林很安靜,靜的可以聽見自己的呼吸。月光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地溜了進來,將清輝鋪在我的肩膀,潑進整個竹海。哇!好一幅竹林深海,霧濛濛一片,蔥綠油光,竹香瀰漫。
我忍不住向竹林深處繼續探索過去。“呤”一聲空靈打破我的好奇心,我的動作戛然而止,抓住一竹枝,手心滲出了汗,這大半夜的,荒無人煙的竹林裡,怎麼老是發出樂器的聲音?還那麼古怪,從沒聽過,怪嚇人的。
我挪了挪腳,還是回吧。正當我又一次轉身打算離去,竹林深處,傳來一絲輕柔的幽音,像流水、像青絲,不,像雲縷、像薄霧,就在那深深的竹林處,一抹抹清新,似如天籟般的絲音鑽入我的身體,滑滑地、嫩嫩地,纏繞著我,像呼吸、像心跳,讓我不能自己。
輕輕地朝著那抹幽幽的樂聲靠近,朦朧中,竹林深處,月光下,一塊空地,薄紗般清簾裡透著一抹幽影,一頭烏黑的長髮、一襲白紗裙,柔軟絲般的身體,正在撫弄著金子一般耀眼的一尊石頭,石頭?石,石頭?
我驚訝地抖了抖身體,踩到了腳下的竹枝,發出刺耳的“嘎吱”聲,完了。我僵硬的身體上只剩下兩顆眼珠子還能緩慢地游動,天籟般的樂聲在空氣中頓然消失,我不敢抬頭,怕看見仙子一般的女子,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我,那該有多煞風景啊。
靜了好一會了,沒有動靜,我忍不住慢慢抬起頭,向剛才的空地看去,可……這……眼前什麼也沒有。沒有月光,沒有空地,沒有如同仙子般的女子,沒有?我這脖子裡一陣寒涼,我不是夢遊了吧?掐一下自己,哎呦喂,疼!我沒夢遊啊。
竹林裡的空氣越來越冷,是夜深了嗎?五月的天怎麼還這麼冷?我心裡毛躁躁的,還是回去吧。我兩步並一步地往莊子走,天殺的,跟看小說似地,我嘟囔著回到了莊子。門口一個老太用很神奇的眼神看著我,彷彿看見一隻大猩猩一樣,唉,今晚,這是咋了?
(二)好奇
一整夜我就沒能睡好,這個南方的床我睡不慣不說,滿腦子全是夜裡看到的幽影,還有那絕倫的曲子,這到底是什麼人彈奏的?她會不會是附近村莊的?亦或者她是仙子?我被自己的幻想逗笑了,發出了咯吱咯吱的笑聲。
“小伙子,你醒啦?出來洗洗,吃點粽子吧。”粽子?聽說南方人很喜歡吃粽子,說這粽子千里飄香、萬里回味,好吧,我也是頭一回真正能夠品嚐到這曠世佳餚,可不能錯過,我一骨碌爬了起來,北方人很乾脆,搓把臉,便來到了莊主的餐廳。
呵,好氣派的餐廳,地面是大理石的,牆面是磨光玉的,頂上掛著亮閃閃的水晶燈,好傢伙,這在北方,不得是宮殿級別的?我張著嘴巴,驚訝地四處環顧著。“坐吧。”“哦,額,呵呵。”看著一桌子歲數可以當我爺爺奶奶的人,我知道我失態了。
“那,給你,嘗嘗。”一位滿臉慈祥的奶奶,遞給我一盤子白花花的三角形的米團,他們管這叫粽子?額,分明就是米團而已嘛。呵呵,我心裡突然有些不屑了,不過還是盛情難卻啊,嘗一口吧,我小心翼翼地抓起粽子,輕輕地咬了一口。
哇,我那個大仙啊,我心裡像泉噴,湧滿了甜蜜,這粽子怎麼這麼香啊?滿口的青草香,嚼勁夠味,回味無窮。嘿嘿,名不虛傳,名不虛傳。看著我吃得滿臉滿足的樣子,滿桌子爺奶們露出了一口金牙,個個樂呵呵的,看來我是給足了他們面子啊。
“大叔大嬸們,我想問個問題。”我知道我自己喊出大叔大嬸時,心裡是鄙視自己的。“嗯?”和我正對面的爺爺停下用餐,抬起頭用不解的眼神看著我。“哦,我想問問,附近有沒有一個漂亮女孩子,會用石頭彈琴?”。
“呼呲”沒等我繼續問下去,滿桌子爺奶們紛紛站起身離開桌子。“哎?哎?你們別走啊。”我也跟著站起身,拉了拉跟前的奶奶,他們個個轉過臉,一改滿臉笑容,冷冰冰地看著我,瞪了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勒個去,都是些什麼人啊?問個問題就成這樣了?不想告訴也別這樣好吧?“小伙子,勸你,那個竹林子,別去。”我正鬱悶呢,背後一個聲音響起。我回過頭看著剛才和我正對面的爺爺,“為什麼?”我還是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老人沒再理我。
我心頭一緊,突然覺得這裡面肯定有文章,呵,我得弄明白。龐葉你啥時候成偵探啦?哈哈,我在心中嘲笑自己。可是我真的想搞清楚,其實,我是真的想知道,那姑娘是哪裡的?或許,是仙子也無妨。
好奇害死貓,我受不了了,趁著早晨這麼明媚的陽光,我決定再次去竹林涉險,弄個究竟,別讓我這顆好奇的心死不瞑目。帶著滿腔熱血,我把整片竹林瘋跑了一遍,一片陰森森的竹林呦,大白天還是這麼冷哇?
我有些絕望了,太陽當空了,我折騰了一上午了,還沒有走出這片竹林,這也太大了吧,裡面連個鬼影也沒有,我這是幹嘛呢我?我被自己的無知打敗了,我想我是做夢吧,我想我是夢遊吧,說服自己,回去吧。
“小伙子。”我彎著腰抓著膝蓋正在大口喘氣的時候,背後一個聲音喊我。我回過頭,正是早上給我遞粽子的奶奶。“哎,大嬸,你們這竹林子怎麼這麼大?我走了一上午也沒走完。”我咧著嘴,擦著頭上的汗,四處打量。
“小伙子,你還是走吧。”嗯?我愣住了,回過神看著這位奶奶,她滿臉褶子,面無表情,眼神空洞地像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看到這,我嗖地打了個寒戰,我今早咋就沒發現她長得這麼恐怖咧?我有些不安,手不停擦著冷汗。
“你還是走吧。”她的聲音再次響起,“哦,哦,去,去哪?”“從哪來,就去哪,走吧。”說完,她轉身沒入竹林深處,我眼神緊追不捨,卻也沒能跟住,一眨眼,這老太太就不見了,也太神奇了吧,我的好奇心一下子放大了百倍,我還就不走了。
(三)夢
折騰了一天,還是沒能弄明白,這裡的人真奇怪,問誰誰都一副驚訝的表情,難道竹林裡的那個女子是鬼不成?個個嚇得哆嗦,那麼優美的曲子,那麼美妙的人,能是妖怪嗎?搞不懂,不想告訴我哪家姑娘,我就自己一天一天慢慢找,總會找到的,哈哈。
唉,別笑了,跑了一天了,怎麼感覺蠻累的?我關上窗,拉上窗簾,怎麼還是感覺有風進來呢?不管了我累了,眼皮好沉重啊,睡吧睡吧。咦?窗外傳來陣陣優美的曲子。曲子?我來了精神,拉開門,拿了畫板奔向竹林。
循著曲子,我又來到前晚看到的那塊空地,依然月光幽幽,天籟般的曲子飄揚,還是那層紗,紗裡坐著一襲白裙,正柔軟地彈奏著曲子。我沒有驚動她,只是默默拿起畫筆,輕輕地畫著她。
她,一抹幽絲般的秀髮,在風中淡淡地飛舞,白皙的肌膚在月光下閃爍著皎潔的光芒,那襲長裙下包裹著纖細而潤滑的身體,柔軟得像雲彩一樣,隨著清風飄搖蕩漾。我的筆下,還有那一撮月光下,美妙的畫面,仙境般的世界。
畫筆停下,曲子隨之戛然而止,我靜靜地看著那簾白紗裡,她的模樣。柳條細眉、鳳眼迷離,高挺的鼻樑下,桃粉色的朱唇,一滴露珠滴在她的臉頰,露水閃爍著晶瑩滑落在她的胸前,那高聳的酥胸隨著呼吸緩緩起伏,多麼美的女子,多麼撩人的畫面。
我嚥了嚥唾沫,呼吸急促起來,我很緊張,不知所措,卻又不知是該走近,還是該離開?我的畫板“噗通”掉在了地上,她聽見了嗎?我慌忙撿起畫板,準備轉身倉皇逃走,可是白紗裡,那抹幽影卻淡淡喚住了我。
“我還有一曲,你聽麼?”柔和如同來自天外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我的腿動不了了,我整個人都僵硬在原地,背著身,點著頭,沒能吭氣。而身後,又一曲天籟之音緩緩響起,她像絲一樣滑進我的心,摩挲著我的肉體,這是仙境,不會錯,是仙境。
我閉著眼睛,昂著頭,聆聽這美妙的曲子,是我一生中從未聽過的曲子,像水滴滴在青葉上的滋潤、像白雲纏繞湖水般安寧。我的心,好寂靜。曲子悠揚在深夜的竹林,迷霧散落在深邃的夜空裡,泥土的清新,花兒的香氣,好美,好美。
一支玉手輕輕撫上我的脖頸,那感覺就像一汪清澈碧涼的池水,瞬間冰凍了我的軀體,我緩緩轉過身,她就在我鼻尖可觸的地方,青色的胴體閃著幽光展現在我的眼前,她的秀髮摩挲著我的臉頰,一股青竹幽香。
我緩緩伸出手,觸上她的肌膚,柔滑、絲潤,彷彿充滿了露珠的荷葉,清涼順滑。她輕輕環住我的腰身,一股清新嵌入我的身體,她的身體好柔軟、好絲滑。就像那一株株竹子,油潤光滑,讓人心跳難以自拔。
一絲輕紗從天而降,將我們包裹進一片幽香。月色清潔柔亮,風輕輕吹動著幽紗,竹林中,幽草旁,散發出絕倫的清香,那不是花朵,更不是泥土,是竹子,那片竹林裡最清香的竹子,閃著金色的光芒。
“彭”窗戶被風狠狠地吹開。我從睡夢中驚醒,滿身的汗,滿嘴的清香。嗯?原來是夢!我撫摸著自己胸口的肌膚,分明還有她撫摸時留下的絲滑,我?呵呵,搖搖頭,對自己的無恥感到憂傷。天亮了嗎?窗外似乎泛白了。
披上衣服,拉好窗,門外還是一片清涼,竹林深處薄霧濃濃,竹林外玉器瓦房、紅燈曳漾,江南的清晨,如此美,美得就像楚楚的少女,讓人心思癢癢,教人鼻血遊蕩。感覺很累,似乎一夜沒有睡一樣,還是回屋再躺一會吧。
嗯?這個?床頭櫃上,我的畫板。我猛地抓起畫板,畫板上,竹林深處、月光下,空曠的地方,一襲長裙,秀髮飄逸,輕柔的胴體,在長紗下,柔軟輕彈著金石一般的琴弦。啊?啊?啊?
(四)魂遊
坐在莊子口,對著竹林一遍一遍地畫著,一遍一遍地撕著,抱著畫板上她的樣子,一次一次地在竹林裡遊走,卻始終找不到那片寧靜的地方。夕陽西下,我又把一天就這樣浪費了。渾身無力,只想睡下。
別過那群爺奶們對我投射來的差異目光,我又把自己在傍晚的餘暉下扔在了床上,呼吸急促,思緒漫天,我渴望,在夢中再次與她相約,與她徜徉在靈魂深處的那塊仙境裡,讓我的魂魄進駐她的幽香。
窗外的風拍打著窗,我無心下床關上窗,懷抱著畫板,就這樣昏沉沉地快要睡了。突然,我的門,吱嘎一聲,輕輕透出一道縫,縫裡射進來刺眼的金光,我坐起身,抱著畫板靠在床頭,卻沒有下床。
門縫漸漸張大,從縫裡飄進來絲絲幽香,是她,是她身上的那縷清香。一絲長紗飄進我的門,透過門縫擠進來一襲長裙。她,微笑著,站在我的床前,伸出手,撫摸我的臉頰,她的手,很涼,就像那片竹林裡的竹子,涼。
她拉著我的手,把我從床上拽起來,我扔下畫板,隨她飄出了屋。她帶著我飛奔進了竹林,竹林深處,月光下,一抹幽池佇立在前方。我瞪大了眼珠,這裡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池子?池子中央開滿了荷花?
池子邊停著一艘小船,她拉著我坐上了小船,我輕輕地擺著小船,船便駛進了竹林,這裡?竟然是一片荷塘?“這裡是竹海。”她看透了我心裡的疑惑,我沒有開口,她卻幽幽地給了我回答。
“哦,竹海,可是白天怎麼沒發現呢?”我划著小船,靜靜地問著她。她沒有作答,只是用手一撮一撮掠起金色的水波。她笑了,笑聲很恬淡,像空靈的竹子裡發出絲絲的空響,好聽,真的好聽。
我們來到另一片竹林,這裡的竹子很稀疏,沒有來時的那片林子茂密,在林子的深處有一頂小屋,小屋是金色的竹子搭成的,很遠就能聞到竹香。我們下了船,她拉著我的手,走到竹屋前,輕輕地推開了竹門。
滿屋的樂器出現在我的眼前,有竹子做的鼓、竹子做的琴,最吸引我眼球的是一塊金石製作的撫琴,上面的絲是金色的竹子,這個難道就是她每晚撫弄的石琴?就是這塊石琴發出天籟般的聲音?
我走進金石琴,伸手想要撫弄,她說:“她叫金石絲竹。”金石絲竹?多麼好聽的名字!“那你呢?”我轉過身,看著她,問她。“我,我叫絲竹。”絲竹,竹子,金絲做成的竹子,閃爍著青光,絲滑潤心。我喜歡,我真的喜歡。
我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挽腰拉過了絲竹,狠狠地壓住了她的朱唇,她的雙手輕輕推了推我,而我的野蠻卻死死扣住了她的纖體,她再沒反抗。任我肆意,任我掠奪。金石絲竹幽幽地發出青澀的聲響,像是呻吟,像是快樂。
我的身體很沉重,像一塊吸滿了水的海綿,耷拉在床邊動彈不得。又是夢嗎?我的天那,我是不是快精神崩潰了?伸手扒拉出我隨身的小鏡子,看著自己黑色的眼圈,我這是怎麼了?拍打著自己的腦袋,不明白。
“小伙子……”窗外站著幾個爺奶,神情詭異地看著我,“你們幹嘛?”我似乎來了精神,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似乎對這些老傢伙我有些不耐煩了,總是攪合我的清夢。總是像鬼影一樣在我的窗外盤旋,嚇死人不償命的啊?
“小伙子,你來。”一個爺爺開口說話,還向我招手。去哪?我心中很不耐煩,但是還是披上衣服,穿上鞋,拉門出來了。幾個爺奶轉身朝著竹林深處走去,咦?這是幹嘛?等我啊,不是叫我來嗎?怎麼又不等我,我緊追了上去。
(五)絲竹
跟著他們一路走來,我突然覺得這裡好熟悉,彷彿就是絲竹昨晚帶我坐船的路徑?果真沒有錯,這一切都不是夢,他們知道絲竹住在這裡,而且我真的遇見了絲竹,是的,我肯定著自己內心深處的肯定,嘴角上揚,讓你們不告訴我,我還不是找到了?
果真不錯,穿過這片竹林,便是絲竹帶我來到的那片竹林,這些竹子很稀疏,沒有那片竹林那麼茂密,看來,夢是真的。可是為什麼我心中突然不知名的抽搐了?似乎有著什麼讓自己那麼心神不寧?一場夢境,還是真切的事實?我眉頭緊鎖。
畫板、那張畫!我心中露出匪夷所思的漣漪,我想我在笑吧,是驚悚的微笑。幾個爺奶堵在我的前方不動了,怎麼不走了啊?我不耐煩地哼唧著,然後幾位老人紛紛向兩旁邊讓開,給我讓出了一條人道,哦?我順著他們讓開的道,向遠處望去。
天哪!我一個踉蹌沒有站穩,跌倒在旁邊的竹身上。眼前分明是一座墳,一座金石做成的墳,墳頭平展展地鋪著一塊金石做成的撫琴,這個?這不是絲竹的?我不敢抬頭,卻不知是什麼力量拽起了我的頭顱。
天旋地轉的感覺,讓我的黑眼圈更加分明,就像是堆了兩塊黑色的死肉一般,我知道我的眼神看上去就像幽靈。是的,為什麼會是這樣?為什麼會是這樣?那尊墓碑上,鮮明地寫著“絲竹”兩個大字。
我失神落魄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擺滿了水、飯、茶,我一概不聞不嘗。“你還是走吧,再不走,你會沒命的。”幾個爺奶七嘴八舌地說著,可是我的耳朵自動啟動了關閉程序,一概聽不進去。
“絲竹是我們這裡有名的金石絲竹女。”給我遞粽子的奶奶緩緩開口。“她是我們絲竹世家唯一的一個天籟之音。”我抬起頭,奶奶眼角閃著晶瑩。“我是她的奶奶,她三年前死在那片竹林裡。”奶奶手指著門前的竹林。
“是的,她被一群不知好歹的少年給糟蹋了。”和我面對面坐的爺爺也抹著眼淚。“之後那片林子再也沒有人敢進去了。”另外一個奶奶張口了。“她的魂就在竹林裡,從來沒有離去。”我的眼角滾出了滾燙的液體,呼吸不暢,心口堵塞。
“我們這裡就靠做絲竹為生,可是少年壯丁沒人能進竹林采竹,進去就回不來了。所以,這裡的少年們全帶著自己的妻子離開了這裡,謀生去了。只剩下我們這些老弱。”一位戴著帽子的奶奶倚在門口,緩緩道來。
“小伙子,你走吧,我們這裡就剩下這個莊園了,馬上這裡也要拆了,那片竹林也會被砍掉,這裡以後不住人了。”給我遞粽子的奶奶拍拍我的肩膀,示意了一下其他人,大家都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坐在這裡,像一尊雕像。
我站起身,來到了竹林跟前。眼神空洞,神情恍惚,可我還是想見她。不管她是人還是鬼,我就是想見她。於是我像著了魔一樣,瘋狂地在竹林中奔跑,四處尋找,卻再也找不到絲竹的身影,我,究竟在幹什麼?
我靜靜地坐在竹子腳下,黃鶯在枝頭唱著動聽的歌,彷彿專門為絲竹的曲子譜寫好的一樣,那麼動聽、那麼空靈。天空下起了雨,雨順著竹子淋濕了我的身體,這一生這一世就是這樣一場相遇,這樣一場驚悚麼?
我不甘心,也不相信,我會篤定,絕對不是這樣,這一群老怪物不知道想做什麼,就這樣欺騙我嗎?我站起身,在雨中,在竹林中,就這樣瘋了一樣地奔跑,我一定能找到,一定能找到些什麼,不是嗎?不是嗎?
我跌跌撞撞又來到絲竹的墳前,墳頭上,一張美麗的照片,正是她,正是那個與我纏綿,和我相依的她,怎麼會是她?為什麼會是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的夢是真的嗎?絲竹,你告訴我,是你給我的夢麼?
(六)離別
天,黑了,竹林深處黑壓壓一片,沒有月光,也沒有薄霧,只有清冷的雨水和冰冷的竹竿。我跌坐在竹林深處,摸不透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了。我是在做夢,還是我已經死了?心口堵得越發離奇,我捂著胸口,埋進泥土裡。
一雙冰冷的手撫摸在我的額頭,我煞然驚醒,握住。不敢睜眼,不敢呼吸。“你,不怕我嗎?”面前冰冷的話語撲在我的臉上,我不知哪來的力氣,顫抖著身體,拚命地搖著頭。她輕輕地將我擁進她的懷裡。
她青銅色的身體,散發著竹葉的清香,冰冷的身軀卻溫暖著我乾涸的心房。“這裡怎麼了?”我撫摸著她的腳脖,腳脖上一處刀疤,很長很大。她挪了挪腳,向我輕輕地微笑,她吻了吻我的額頭,起身,披上白紗,轉過身,看了我一眼,飄然消散了。
是的,我瘋了,我真的愛上了她,可是她究竟是什麼?是鬼?是仙?還是什麼?我相信她是竹仙,是那抹仙境裡佇立的金色竹仙。我在夢中驚醒了,渾身濕透的我,吞嚥著口水,我?躺在床上!躺在床上?
門外“絲絲絲絲”作響,很吵很鬧。我起身,出了門。幾輛割伐機正在一群爺奶的指揮下,毫不留情地割伐著竹林。“住手,住手。”我急了,衝上前,攔下割伐機,惡狠狠地堵在前面,不許機子繼續前進。
“小伙子,你沒有權利阻止,你還是走吧。”幾位爺奶扒拉著我的手,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像洩了氣的皮球,放下了自己的手,緩緩抬起頭,看著他們繼續割伐著竹林,或許,我真的該走了,或許,這裡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我轉身,進了屋,收拾了自己的東西,錢包、衣服、杯子,撕下了那張絲竹的畫像,將畫板留給了江南。我踏上北上的路,坐上呼嘯的火車,看著江南水鄉,那個莊園在我的身後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我把絲竹的畫像裱了起來,掛在自己的家中,從此我便與畫斷絕了關係,我封存了我的筆,我不再喜歡畫畫,卻瘋狂愛上了樂器。我到處收集各種絲竹樂器,從台南到漠北,所有與絲竹有關的樂器,我都買下,收藏。
我將所有的記憶全部收藏回絲竹裡。就這樣,我成了一名樂器專家,國內國外交流著中國的絲竹樂器,絲竹樂器起源於我國的江南,絲竹是制樂材料,芳香怡人。由絲竹樂器奏出的樂,彷彿天籟之音,教人神迷。
多年後的今天,我再一次回到江南水鄉,曾經邂逅的莊園已經成為了樂行,這裡一家挨著一家的樂器行,販賣著各種各樣的絲竹樂器,正是我夢寐以求的,我興高采烈地踱進一家名為“絲竹”的樂行,絲竹?呵呵,我搖著頭笑著走了進去。
在樂器行的角落裡,一塊帶著很長很大的刀疤的金色樂器映入了我的眼球,金色的石頭?上面鑲嵌著金色的竹絲麼?這,這,分明就是絲竹?是絲竹!怎麼?怎麼會在這裡?我的眼睛濕潤了,滾燙的晶瑩滴落在撫琴上。
“哎?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你把水滴在琴上了。”身後一個百靈鳥般的聲音急切地響起,我頓然回神,忙用袖子擦拭撫琴,“哎?哎?不行不行,你不能拿袖子擦。”我鄒然轉身,與聲源撞了個正著。
“絲,絲竹?”我滿臉掛著未干的淚水,眼睛瞪得跟魚泡泡似地,死死盯著眼前的“絲竹”。“我,不是絲竹,我是竹雨。”“竹,竹雨?”我恍惚地盯著她。她看著我一臉的惆悵,原本拿過來擦琴的絲布,卻舉起來放在我的眼前,示意我擦擦眼淚。
“這尊琴是我姐姐在世時最喜歡的,你可不能弄髒了她。”“你姐姐?”我轉過身,看著眼前人的背影,“是的,你口中說的絲竹就是我姐姐,她六年前不在了。”“絲竹?你姐姐?”我站在原地,又像一尊雕像,僵硬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