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毒瘴氤氳的鬼門關陰森不見天日,白骨積累而成的門廊上掛著幾盞人皮燈籠,陰風呼嘯,鼓蕩得火苗搖曳不止。大門忽然洞開,裡面走出個披頭散髮的精瘦女鬼。女鬼東張西望有些失望,心裡埋怨道:死狐狸怎麼沒來,該不會記錯日子了吧。
遇襲
“我還以為九尾哥看上了什麼美女,你看她那滿臉的雀斑,要身材沒身材,要皮膚沒皮膚。”
“越看她越覺得有希望。”
“嘻嘻,姐姐說的是。沒準這個假冒山鬼是修習了狐媚之術才把九尾帥哥留在身邊的,不過看她的樣子,應該沒多大妖力,不如殺她個措手不及。”
“好啊,如果我們拎著這醜女的人頭回去,那些女妖們一定會佩服得五體投地,說不定會心甘情願地把九尾哥送給我們。”
“那咱們趕緊動手吧。”
安然覺得這番亂七八糟的對話好像在說自己,而且除她之外,方圓一公里內應該沒有其他的妖怪和人類了。趕了大半天的路,雖然用上了縮地符,但她還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畢竟在陰間待了太久,體內陰氣尚未褪盡,站在太陽底下都覺得頭暈眼花。眼看距離鏡州市城市大學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距離,本打算歇歇腳,把自己收拾乾淨再回去,沒想到卻聽到了這麼一段談話。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妖氣越來越近了,安然沒回頭,趕緊凝聚心神結了個手印。四周空氣有水紋的波動,兩股手腕粗的白色絲線朝著她的後背直逼。兩個妖怪以為安然沒有發現她們的偷襲,暗自得意。
安然屏息靜氣召喚著神獸,眼看那白色的粗繩就要碰到,她忽然睜開了眼,雙手攤開結了的手印。奇跡發生了,方圓百尺的所有枯枝落葉全都離地而起,在她背後組成一座比人還高的巨大屏障。白色絲線碰到那些樹葉,就像蒼蠅碰到了電網,立刻顫動起來,很快那些絲線又變化了形狀,一片片粘附在絲線上,絲線失去粘性就少了一半攻擊力。
安然轉過身來,兩名女妖這才發現她顯出了山鬼原形,窈窕的身上裹著籐蘿短裙,美得如同傳說。緊接著半空中傳來兩聲獸類的呼嘯,安然身邊已經出現了兩尾體型碩大的神獸,一尾文狸,一尾赤豹。兩位神獸鼻子裡噴著粗氣,瞪著拳頭大的眼睛看著兩名女妖。
兩名女妖搖身一變,化作兩隻大號蜘蛛,一隻黑得放光,一隻灰得發花,身體加上八條長腿,差不多有間小房那麼大,渾身長滿粗硬的黑毛,花容月貌的臉蛋上赫然生著九隻眼睛,乍一看讓人眼睛發花。
“我跟你們素不相識為什麼要偷襲我?”安然的表情不怒自威,心裡也沒把蜘蛛精太當回事。
“別裝糊塗,最近就是你纏著九尾哥吧。”黑蜘蛛話音剛落,腹部又噴出一股銀色蛛絲。
“想跟他好,你還得問問我們答不答應。”另外那只灰色蜘蛛也照做,兩股蛛絲的目標倒不是安然,而是兩尾神獸。
那蛛絲堅如鋼鐵卻韌性奇強,纏繞在赤豹和文狸身上竟難以擺脫,兩隻大蟲躺在地上試圖掙脫,一時間倒也顧不上保護安然了。原本神獸的力量就是跟安然聯繫在一起的,安然此刻實力不到平時六成,神獸們的表現也就比平時差得多了。
更讓安然吃驚的是,蛛絲還不是殺招,灰蜘蛛在半空中吐絲凝結出一張超級大網,黑蜘蛛張開大嘴,吐出許多巴掌大小的小蜘蛛,密密麻麻的,大有源源不絕之勢。那些小蜘蛛一邊爬一邊拖出同樣銀色的絲線,絲線觸過的泥土青草全都變成了黑色,顯然有劇毒。
安然急了,再這麼下去肯定要被她們拖回盤絲洞了,乾脆三十六計走為上。只要她真身消失,兩尾神獸也會跟著消失,然後趕緊用縮地符逃命吧,等回到學校就好辦了。
雖然不知道蜘蛛精們胡說些什麼,不過她們似乎很嫉妒安然跟邵飛的關係,所以即便是逃,也要逃得有風度,不能丟狐狸的臉。
安然趁其不備結了個新手印,用僅剩的氣力召來方圓百米內所有的大小石頭,以蜘蛛不及抱頭之勢雨點般朝她們身上砸去,地上的小蜘蛛們非死即傷,結網的灰蜘蛛也忙著吐絲纏石躲避。等到石頭雨下完,她們才發現安然連同兩隻神獸已經不見了蹤影。
患精神分裂症的狐狸
這還是安然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人類的面使用縮地符,跑得太快,路人都只覺眼前一花,一個影子就閃了過去。她氣喘吁吁地跑回宿舍,身後是一長串被激起的灰塵。
“你是誰?”一個熟悉的女聲傳來。
安然剛把地藏托鬼差轉贈的大還丹塞進嘴裡,回頭就看見邵菲菲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她,那眼神讓她差點噎著。
“誰是誰?”安然朝旁邊看看,沒別人啊!
“你。”邵菲菲沖安然擠了擠眼睛。
“死狐狸,今天怎麼不去接我,太不夠意思了,我在半路上差點被兩隻蜘蛛給卡嚓……”安然的聲音越來越小,她發現邵菲菲眼神不對臉色也不對——眼白裡泛著粗粗的血絲,兩個眼圈黑得像畫了煙熏妝,表情相當嚴肅,根本不像在開玩笑,“狐狸,你怎麼了?”
邵菲菲忽然愣住了,使勁地擠眉弄眼一番,安然立刻看傻了眼,超級愛臭美的死狐狸不論是邵飛還是邵菲菲都是帥哥和美女,一舉一動都閃耀著巨星風采,從來不會做出這種沒形象的動作,難道是病了?她伸出手,在處於恍神狀態的邵菲菲眼前晃了晃。邵菲菲的眉毛忽然抽筋般跳了兩跳,緊接著從嗓子裡冒出個完全陌生的聲音:“是我嗎?天啊,真的是我!太好了,九尾哥~~我居然可以支配你的身體了。”
九尾哥?那兩隻蜘蛛精也是這麼稱呼邵飛的,這是怎麼個情況?安然仔細一看,發現邵菲菲的手腳都被人用金蠶絲死死捆住,胸前還貼了張潦草的固定符,從那上面殘留的氣息可以斷定,符是林小花畫的。對了,林小花呢?死貓,不在家待著上哪野去了,把神志不清的狐狸獨自留在家裡,多危險啊。
正想著,窗台上落了個黑色的影子,腳步輕盈柔軟無聲,那熟悉的氣味安然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林小花回來了。
“你回來了,髮型很勁爆哦。唉,累死我了。”林小花的表情就好像安然不是從鬼門關回來,而是剛從外面逛完街回來。
“少跟我轉移話題,你死哪去了?狐狸怎麼會變成這樣?”安然氣得口不擇言,捏著林小花後脖子把它拎了起來。
“什麼叫轉移話題,喵了個咪的,根本就還沒話題好不好。疼死我了,一回來就知道罵我,你也不看看我都辛苦成什麼樣了。”林小花渾身黑毛倒豎,不樂意地埋怨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三天前狐狸忽然就變成了這樣,不知道是鬼上身還是患了多重人格的精神分裂症,我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剛才化身成人去請了個人類醫生來給他看病,可他竟然把醫生給嚇跑了,醫生說他身上至少有三十種人格共存。”
“快把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發生過的所有事都交代清楚。”安然抓著林小花使勁地搖。
“還不都是因為你!”林小花被搖得眼冒金星。
此話一出安然立刻停止了動作,“為我?”
林小花跳到地上,抖抖身上的皮毛:“你那出苦肉計狐狸徹底入戲了,總覺得對不起你,一想到你在受苦他就吃嘛嘛不香,天天晚上失眠,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裡,一天比一天瘦,也不修煉了,傻等著你回來。本來在十天前開始做準備要給你接風洗塵的,結果五天前他病倒了,高燒不退,我去給他配了幾味藥,才離開了一晚他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正在這時,邵菲菲的身體觸電般戰慄起來,忽然白光一閃,邵菲菲就變成了邵飛,一個大男人穿著連衣裙,眼睛到處亂瞄,見到安然和林小花好像完全不認識了,奇怪的聲音再次冒出來:“九尾哥餓了,你們給他弄點吃的吧。”
“邵飛!”安然生怕嚇著狐狸,輕聲道,“你餓了也不用管自己叫哥啊,我這就去給你做飯。”
“你是誰?九尾哥的婢女嗎?快把他解開,這樣坐著很不舒服。”邵飛冷冷地打量著安然,忽然面部肌肉再度抽搐,眼皮猛翻,另一個聲音冒了出來:“終於輪到我了,哈哈,真是太開心了,要是可以一輩子都住在九尾哥的身體裡就好了。”面部肌肉三度抽搐,再次出現一個新的聲音:“別妄想了,九尾哥要跟我去幽冥,這身皮囊就留給你們,我只要帶走他的元神……”
邵飛就像在演獨角戲,忽男忽女地換了N+N個聲音,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話,最後像受不起超負荷運轉的電腦一樣——死機了,整個人陷入癡癡呆呆的狀態。安然趕緊把了把脈,發現他體內妖氣紊亂血脈不暢,再不採取措施,後果不堪設想。
“白鹿老頭出門雲遊去了,我們該請誰來看呢?”林小花無奈地搖著尾巴。
“我來。”安然的眉頭蹙成一團。
妖孽
臨晨四點,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也是陰氣最重的時刻。窗外黑乎乎的,連聒噪的青蛙也住了嘴,林小花躺在地板上吐納固氣,安然端正地盤腿而坐,頭上是豆大的汗珠,她已經進入元神分離的階段。一枚鴿蛋大小的紫色精魄在她頭頂凝聚成型,朝邵飛緩緩飛去,倏地一閃,從他的耳朵鑽了進去。
這還是安然第一次進入其他妖怪體內,眼前一片混沌。她的妖力還沒完全恢復,所以靈體看起來只有一圈淡淡的輪廓,就像只水母游在水裡。心肝脾肺之類的內臟看起來就如三山五嶽,大小血脈看來就像河流,一具肉身也是一個迷你世界。摸索著飄忽著,安然漸漸聽到一陣吵鬧的聲音,順著聲音過去,眼前的景象把她驚得目瞪口呆。
把脈時感覺到邵飛體內有陌生的妖氣,沒想到那股妖氣竟然來自三四十個完全各異的精魄。所有精魄圍繞著中間一枚藍色精魄爭論不休,藍色的精魄顏色暗淡,被周圍其他精魄卡得不能動彈,安然定神一看,認出這枚精魄正是邵飛。安然小心地隱去身形,潛入那群妖孽之中。
“九尾哥該歸我,我們可是定過親的。”一位尖嘴長臉的女妖扭著腰站了出來。
“虧你好意思說,那也算定親?分明是你爺爺搞的包辦婚姻嘛,九尾哥不喜歡你,否則,他也不會當落跑新郎咯。”一個白面長身的女妖也跳了出來,身後拖著條長長的尾巴。
“九尾哥應該是我的,他當年連我送的定情寶物避水珠都收下了,是你們這些臭不要臉的跟我搶,這才把他嚇跑的。”一個背著蚌殼的窈窕女妖言之鑿鑿。
“呵呵,真是笑死人了,避水珠算什麼寶物,我還送過他三百年妖力練就的內丹呢。”拖著羽毛長尾的美婦人說道。
“你們可以愛到為他去死嗎?”一隻沉默良久的死靈忽然開腔,“我可以為他去上吊,連命都不要,你們可以嗎?三百年來,為了等他甚至放棄轉世投胎,你們誰可以?”
眾妖忽然安靜了下來。安然的心一個勁地往下沉,沒想到狐狸這麼花心,居然跟這麼多女妖糾纏不清。
過了好一會兒,角落裡有個聲音冒了出來:“誰讓九尾哥那麼完美,不能跟他在一起,修煉成仙也沒意義。”
眾妖紛紛歎起氣來,大家都是妖怪,又都是女的,怎麼辦才好呢?
“不如來次PK吧,總冠軍就可以得到九尾哥。”有人提出可行性計劃,眾妖紛紛響應。
“好,明天開始PK,出局的就要自動離開,而且永遠也不能出現在狐狸面前。”妖群中站起了一隻碩大的黑色蜘蛛,揮動四條長肢對大家說。
沒有反對的聲音,看得出黑蜘蛛地位很高。安然心裡一驚,這該死的蜘蛛什麼時候進來的?更重要的是,那只黑蜘蛛的精魄周圍居然有著三色霓輪。只有接近半仙程度的超級妖怪才會有三色霓輪,看來黑蜘蛛道行相當高。安然可是連雙色都還沒修煉出來呢,太恐怖了,她目前的處境就像單槍匹馬又赤手空拳地闖進了修羅場,隨時都可能被秒殺,得趁著此刻妖氣紊亂沒人發現她時趕快離開。
安然小心收起妖氣,偷偷地逃走,順著血脈一路來到邵飛的頭上,準備從耳朵眼鑽出去。眼看離光明只有一步之遙,後面竟傳來一個聲音:等等。
邵飛啊邵飛
安然以為自己被發現了,趕緊朝前飛奔,沒想到居然被一股強大的吸引力給拽住了。
是邵飛。安然一回頭,拽住她的正是藍色精魄,“你你你,不是被那些女妖抓起來了嗎?”
“我有兩個精魄,所以才有男女雙身,妖力也是雙倍的。現在另一個精魄留在裡面假扮我,她們暫時不會發現。”邵飛凝視著安然,“沒去接你,不會怪我吧。”
“你先把自己搞定吧,我走了。”安然心裡酸酸的,沒好氣地說。
“是在怪我還是在吃醋?”邵飛頭一次說出這樣的話,語氣怪怪的,很不自然,“上次的事你受苦了,現在元氣還沒完全恢復就冒險來看我,真是……”
這算安慰還是要表白?安然心裡小鹿亂撞,雖然是修煉八百年的山鬼了,可這種事還真沒經歷過,吃不準該怎麼回答才好:“誰會吃你的醋,別自作多情了。好歹我也收了你的管理費,出事怎能不管。”
邵飛忽然握住安然的手,“放心,我死不了,你要等我。”
安然心裡先是一喜,繼而感覺不太對勁,死狐狸怎麼會忽然對自己那麼好呢?這個超級花心大蘿蔔,一定見著每個女的都這樣,所以裡面那些妖怪才被他迷得暈頭轉向的。越想越氣,安然把手一摔,扔下一句“你自己保重”就飛奔而去。
天已經亮了,林小花趴在地上伸懶腰,耷拉著眼睛瞄一眼如夢初醒的安然。
“你說,死狐狸怎麼那麼花心?”安然直挺挺地坐著,聲音裡透著疲憊,全無剛才離開邵飛的決絕,滿臉若有所失的惘然。
“花心?哈!哈!哈!”林小花好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狐狸才不是花心,他根本就是弱智!”
林小花笑得差點岔氣,好一會兒才發現安然正用要殺人的目光瞪著它,繼而爆發出獅子吼:“你給我全都交代清楚!否則今天別想吃東西。”
林小花被震得打了個哆嗦,趕緊把它知道的關於邵飛的事竹筒倒豆子般交代了出來。
原本林小花跟邵飛的交往也不算太多,邵飛不太跟人打交道,林小花這麼八,他更是避而遠之。安然去幽冥坐牢後,邵飛就像得了失心瘋一樣性格大變,整天神神叨叨的,沒事就去找林小花,不停地問關於安然的事。林小花當然也就順便打聽到了許多他的事情。邵飛被很多女妖追求過,那種追求就像楊麗娟追劉德華。可多年的閉關修煉使他幾乎很少跟同類打交道,所以徒有情場浪子鬼見愁的外表,卻完全不懂怎麼跟女妖打交道。
“據我所知,他去日本也是被這伙瘋子給逼走的。他被粉絲們的熱情嚇壞了,認為大部分女妖都這德行,所以剛認識你那會兒對你挺冷淡的。”林小花搖著兩股貓尾,認真地說。
“真的?”安然瞇起眼睛,還有些懷疑。
“當然,這陣子他還不明白為什麼會一天到晚想著你,對你牽腸掛肚,還以為自己生了病。”林小花不耐煩了,“我餓了。”
“拿去買吃的吧。”安然滿心歡喜地掏出錢包,看也不看就抓出厚厚一疊遞給林小花,忽然又想起了什麼,“可他為什麼不跟大家解釋呢?”
“怎麼解釋,骨灰級偶像承認自己是個沒戀愛過的愣頭青?誰信吶,他那麼玉樹臨風,又是最擅長媚惑之術的狐族,沒準還會被誤會成是取向有問題呢。”林小花不耐煩地解釋完,拿起錢就頭也不回地跑了。
原來如此。安然搬了個凳子坐到依然神志不清面部抽搐不止的邵飛面前,目光中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驅妖
很小的一枚藍色精魄從邵飛雙眉正中凝聚而出,蒲公英大小,輕輕地飄著,安然不知道那究竟是妖怪還是邵飛,忽然眼前一亮,那枚精魄鑽進了她的耳朵裡。
“我是邵飛,那些女妖要開始PK了,你能幫我在身體旁結個結界嗎?讓那些離開的精魄不能再進入我的身體。”精魄並沒進入安然的身體,而飄在耳朵內傳音入密。
安然激動地點了點頭,餓著肚子忙不迭地找來一堆法器,抓緊時間開始行動。閃著寒光的銀妝刀劃破了左手無名指,那裡的血脈直抵心臟,靈力最強。默唸咒語,一筆一畫地把符畫好,安然雙手合十。就在這時,邵飛的臉忽然變得慘白,嘴唇發紫,緊閉的眼皮下眼球開始快速轉動。身體不停地顫抖,臉色也越來越白,嘴唇也在顫動。
安然很擔心,想著要不要再次讓元神出竅進入邵飛體內看個究竟。眼前突然亮光一閃,邵飛的身體變成了一隻大白鼠,正擔心著,邵飛又變成了一尾渾身散發著火焰般光澤的三尾火狐。火狐搖著尾巴,輕輕地打了個噴嚏,一枚白色的精魄隨之飄出,安然看出那是白鼠精的精魄。雖然不知道此時邵飛體內究竟爆發著怎樣的戰鬥,但火狐並沒佔到上風,很快邵飛的身體就恢復了原狀,繼而變成了玄蜂,化蛇,商羊,民鳥,媼,還有些連安然都叫不出名字,隨著一枚枚精魄的飄出,邵飛身上的妖氣也越來越純淨。安然這才舒了口氣,看來危險慢慢解除了。
等到第三十九枚精魄也清除乾淨後,他的眼睛睜開了,眼裡的血絲已經消退,嘴唇卻泛著粗粗的死皮,“能幫我解開繩子嗎,我已經被捆四天了。”
“四天!你沒吃也沒喝嗎?等它回來看我不揭了它的皮。”安然邊鬆開金蠶絲邊說,可心裡卻巴望著林小花晚點回來,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二人世界啊。
“謝謝你。”邵飛深情地看著安然,“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不用謝的,別跟我客氣。”話一說出來安然就後悔了,覺得這話跟眼下這氛圍很不搭,可她又太緊張,緊張得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手心裡汗水直冒。
邵飛雖然難掩疲憊但精神已經好了很多,臉上是終於下定決心的表情,嘴裡卻支支吾吾:“我……我……”
“想說什麼就說吧。”安然盡量保持矜持,終於盼到這一刻了,是要表白了嗎?
搏命
“我回來了!”大門洞開,吃得肚滿腸肥的林小花打著飽嗝滾了進來,男女主角條件反射般分開了。
“怎麼也不給我們帶點吃的?我都餓了,要不你再去買點。”安然反應奇快,心裡正在大罵林小花來的太不是時候,想著怎樣才能把它支開。
“我當然帶了,你看,門外是什麼。”林小花頭也不回地進了屋,門外是一大堆外賣便當盒。
安然嘴角抽搐了一下,暫時也不好發作。剛把吃的擺上桌,林小花忽然吼了一句:“狐狸,你腳下是什麼東西。”
一大團銀亮的蛛絲正裹著邵飛的兩隻腳,邵飛臉色一變,話還沒說出口,忽然背後彈出八條駭人的黑色長腿,揮舞了一下,很快又收了回去。
他體內還有妖怪,而且這妖怪還是頂頂厲害的蜘蛛精!
“你等著,我再進去。”邵飛痛苦地對抗著身體的變化,話剛說完,嘴裡就噴出了一大口鮮血,一個妖嬈凌厲的聲音冒了出來:“山鬼,你別以為九尾哥就是你的了,還有我呢,我可等了他一千多年,就算得不到他的人,我也要他的命,我要他的魂魄永遠陪著我。”
那聲音正是黑蜘蛛!安然知道,以那蜘蛛精的妖力自己根本不是對手。她從沒見過狐狸吐血,平時再難受他也會忍著,現在這樣他哪還有力氣繼續搏鬥。
“讓我去吧,我多帶幾張符。”安然站起身直奔臥室,一邊找著東西,一邊吩咐林小花幫忙守著。所有的丹藥都吃完了,安然只好灌了三瓶白蘭氏雞精,強打起精神再度元神出竅。
被蜘蛛精折騰得夠戧的邵飛在將近三十分鐘的時間裡,再度經歷由做鬼臉到臉抽筋以及瘋狂大變身的狀況,他躺在地上,一會兒變成蜘蛛,一會兒變成狐狸,一會兒肚子里長瘤子般鼓出很大的一塊或者很尖銳的幾個角,看得出來,那是安然的頭和蜘蛛精的腿撞到了肚皮。
林小花在外面等得好急,聽到邵飛肚皮裡傳出鏗鏘作響的聲音更是著急,蜘蛛精似乎沒打算佔領邵飛的肉身,而是要跟安然拚命。
一刻鐘後,邵飛的身體終於不動了,可蜘蛛精和安然誰都沒出來。
半個小時後,安然還是沒有出來——沒人注意到安然精魄的光芒幾乎黯淡到隨時會失去色彩。
“完了,扛不住了。”安然一步還沒邁出,胸口猛地一疼,猝然撲倒在地。她眼前浮現出那條黑色的巨肢幻化出來的影子高高揚起的樣子,像把那虛空世界都劃開了一道口子。緊接著,有鋼鐵插入胸膛的痛,而她像是站在軀殼之外承受著那一切,躲也躲不開。鮮血在一瞬間自喉嚨裡噴薄而出,那是為了維繫元神而殘留的一點心血,就這樣留在了邵飛的體內。
尾聲
安然覺得眼裡熱熱的,好想哭,卻不知道為什麼要哭。每到這時那雙大手就會趕在眼淚墜落前覆蓋在眼睛上,冰得能把眼淚凍住,她便怎麼也哭不出來了。好想看清那雙手的主人究竟是誰,可一旦把那手撥開,夢就醒了。
陽光慵懶地爬進屋子,碎花牆紙粉色沙發,看起來和諧安寧,唯一的不和諧是屋子裡的濃濃藥香。
她又做了那個夢,那個哭不出來的夢,安然總覺得這個夢後面應該還有些內容。正準備把這個夢說給林小花聽,卻聽到門外傳來邵飛的聲音,“我出去走走。”
“哦。”林小花替安然答道。
門被關上後,林小花嘻嘻一笑:“這陣子他端茶遞水煮飯熬藥,像個小媳婦。”
“說話還是那個要死不活的樣子,都不會笑一笑。”安然甜蜜地嘟囔著。
“這幾天他沒事還總是捧著手看,好像在研究手相。”林小花八卦地問。
“研究手相?”安然忽然想起了夢裡的那雙手,難道不讓她流淚的人就是狐狸嗎?她不敢確定,那個夢太短暫,短到沒有前因後果,翻來覆去只有一個鏡頭。
“你在他體內都做了些什麼,怎麼他這幾天老說心裡不舒服?”林小花伸了個懶腰,輕描淡寫地說。
“你還記得《大話西遊》裡紫霞仙子在孫悟空的心裡留下了什麼?”安然抿著嘴偷笑。
“一滴眼淚嘛。”林小花舔了舔爪子,搖著尾巴驚道,“喵了個咪的,難道你也在他心裡留下了一堆鼻涕眼淚?”
“拜託,我是跟人去PK,又不是去拍苦情戲,當然是在他心裡留下了一大攤血呀。當時還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哎呀不說了,反正死狐狸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哇哈哈~~~”安然沒心沒肺地笑著,笑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
校園裡的小路旁,一位白衣長身的帥哥出神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掌心的位置,至今還留著熱淚盈眶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