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我的奶奶和我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是充分的認為 她老人家在宣揚迷信色彩的,我堅決的不予相信,我也無法相信那個年代會有這麼詭異的可怕的事情的。但是我奶奶卻信誓旦旦的說確有其事,末了,加上一句,又不止我一個人見到,以前同村的你的秋奶奶和你建爺爺等等我們這些一個輩份的都去看了的。
一次偶然的機會,得使我半信半疑了這件事情。
那是我讀小學的時候,可以說,我現在說出來的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大多數來源於我的長輩們的述說。我記得那天至少有四五個爺爺奶奶輩的老人家坐在我家裡喝茶閒聊,我放學回家,正準備作業,正好他們討論到了這個事情,老人家們一陣唏噓,無非就是那個年代多苦,什麼都吃,過的多麼悲慘之類的。
事情發生在我奶奶那個時代,五十年代中期,那個時候確實是極其窮苦的,無論怎麼說都窮苦,經歷了抗戰和內戰的消耗,國家一片狼藉。對於我們現在來說,簡直就是蠻荒時代,奶奶爺爺的那個時候還是集體勞作按勞分配,儘管如此沒有什麼貧富差距,但是依然吃不飽飯,用我奶奶來說的一句話便是一粒紅薯幹掉茅廁板板上了只要發現了都會撿起來吃掉。
事情就在這樣的背景下開始。
我們村叫椿樹灣,聽奶奶說以前確實是有大河的,集體勞動也吃不到什麼好東西,往往都是棉花枳搾油,紅薯加碎米,鹽水菜葉等,於是有一定撈捕捉抓能力的村民也會去山裡河裡弄點小油水(其實沒多少油水,那年代人都吃不飽)。有河就有怪,所以也發生過水鬼、拋屍等情況。
就在勞作完的某一天晚上,村西頭的譚家男人喜氣洋洋的跑回家,叫上正準備休息的三個兒子,對他們說趕緊的起來,都起來,河灣裡發現了一條好像剛死的魚,大半個人高,弄回來可以吃好幾頓了!幾兄弟一聽,頓時來了精神,一個個爭先恐後的挑著籮筐出門了。
來到河邊,夜色下的水面被月光照耀得波光粼粼,但卻又安靜得可怕,平日裡唧唧低鳴的小昆蟲都沒有了聲音,四個人影走在月光下的小路上,一切顯得有些說不出的妖異。
順著譚家男人的手指目光一望,不遠處模模糊糊的看上去像是一條一米多長的魚飄浮在水面上,他們的口水都快要流出來了,月光的照耀下反出銀色的微光,多肥的一條魚啊,譚家老二已經按耐不住了,此刻他肚子咕咕咕的叫喚起來,於是脫衣脫草鞋撲通下水,游過去魚的旁邊,抓住魚尾,魚彷彿還在動,譚家老二拖著碩大的魚尾游近了岸邊。
譚家老三年紀最小,那時候才十多歲,他看了看魚,月光照耀下的大魚彷彿有點不對勁,怎麼看著沒有鱗片呢?突然,譚家老三看到魚的眼睛~那不是魚眼睛啊,那,怎麼那麼像是人的眼睛!還有嘴,魚嘴,又像是人的嘴,彷彿還帶著笑,譚家老三揉揉眼,他又隱約看到了這條大雨長出了人一般的肥大的手和腳,隱在暗黑的水裡,譚家老三一陣眩暈。
這條魚處處透露著詭異。這個時候,譚家老三有點怕了,他也聽過有老人說鬼附在魚身上引誘人下水然後淹死的!譚家老三越想越不對勁,於是對譚家男人說,爹啊,這不像魚啊,不會是死人變的吧?
譚家男人一巴掌拍過去,低聲罵道:‘’嗯個雜黑豬子,這是死人啊?明明白白的一條魚,你的嘴巴是不是吃多了東西有勁說鬼話啊‘’。一巴掌拍得譚家老三一句話都說不出了,再看看魚,又感覺看不出什麼怪異之處了,這就是一條魚,‘’可能自己餓花了眼吧‘’,譚家老三想著。
魚最終還是被拖上了岸挑回去了,譚家四個男人喜滋滋的走在鄉間的小路上,遇到村裡人便說,河裡撿了一條大魚,晚上到屋裡來吃魚,今晚就燉了!於是譚家熱鬧起來,好多人都知道譚家在河裡捉了一條大魚,一米多長,重的要兩人用籮筐抬,於是大家紛紛跑去譚家看熱鬧。
屋裡站了幾個看熱鬧的人,譚家媳婦已經燒了一大鍋水,沸水熱氣騰騰,譚家四女兒坐在門檻上,此刻她的肚子空空蕩蕩。魚抬到廚房,放在了地上,昏暗的油燈下,魚已經沒有了氣息,可唯獨人眼大的魚眼沒有閉上,發出陰森的反光,這是條奇怪的魚,沒有魚鱗,就連魚鰓殼都彷彿和魚身連在一起,譚家老三蹲著仔細的看著,又覺得怪異,卻始終說不出怪異在哪裡。
就在大家圍著這條大魚討論的時候,人群裡一個蒼老的聲音飄了出來:我看這魚啊,怕是吃不得喔!
大家都看著說話的這人,村裡的神棍老頭,在那時候,這樣的人是要挨批評的,所以村裡的人和他接觸也少,但是也有人說,他確實有點看煞辯邪的本事,比如給小孩收驚大人破邪,加上為人也不壞,心理上大家還是不排斥他的!
神棍老頭見大家安靜了,便咳嗽了一嗓子,吞吞口水,慢慢悠悠的說到,這魚很邪門啊,這麼大的魚去年都沒有撈到,半夜漂在水面上!怕是有鬼啊!日本鬼子跟中國打仗的時候,我在防空洞裡躲炸彈,聽裡面的一個外地人說過,也是吃了河裡漂的大魚,一個個都死的跟下了地獄一樣啊!這怕是吃不得啊!
眾人聽到這裡,又嘈雜起來,議論紛紛,有人說,這魚確實怪異,還是聽神棍的;有人說,這沒有什麼,搞不好就是一條死了的大魚呢,譚蝦子(譚家男人)踩了狗屎運氣好,被他看見噠;更有人說,能不能吃管它呢,一刀下去剁了就行了。於是大家起哄,就是就是,一刀下去,剁了啥鬼都能吃。
譚家媳婦聽到這裡,有點害怕,問譚家男人,這魚能不能吃啊,看他們說的。譚家男人一張嘴,肚子餓有什麼不能吃,還沒聽過吃魚吃死人的,魚刺卡死人我倒是曉得。譚家四女兒死死的盯著魚,對譚家媳婦說,媽媽,我想恰魚,我肚子好餓!說罷,一臉的可憐模樣讓譚家媳婦心酸,誰也不願生在這樣的年代。
譚家男人對幾個看熱鬧的鄰居一揮手,來來來,馬上搞魚恰,你們都恰一點再回去休息吧,要不割幾塊肉回去?
神棍老頭搖搖頭,譚伢子唉,我港了恰不得,真的恰不得啊!譚家男人聽到這裡不高興了,對神棍老頭說到,哎呀,我說神仙老頭,這就是一條魚,還能是妖精鬼怪變的啊?來,我割一塊最大的給你,哈哈!
神棍老頭見譚家男人不聽勸,搖搖頭,歎口氣說,我老頭子也是覺得這魚鬼怪,好心勸你,你不聽就算噠!到時候吃了身體不舒服莫怪我啊!說罷,搖頭顫微微的走出了譚家的木板門,村裡人也跟著走出去了兩個。
譚家男人哈哈一笑,招呼其他人說,你們隨便站一下,我這裡和堂客(老婆的稱呼)馬上就殺魚煮了吃!
把魚拖出門外,油燈的照耀下,這條大魚顯得無比誘人,譚家男人麻利的操刀開肚,魚身留出了許多許多的血,砍下魚頭,剁了魚尾決定今天先煮了吃,魚身晚上就熏著,以免天氣熱,會壞了去。
這天晚上,奶奶說,她聽到了譚家男人方向傳來的一聲淒厲的女人的怪叫,又像是烏鴉的聲音。
譚家媳婦麻利的將魚頭魚尾丟進了沸水裡烹煮,撒上一撮鹽,蓋上鍋蓋,就那樣任憑魚頭魚尾煮著。譚家男人從屋外稻草垛抽出一些稻草,放在灶肚裡,放上一些不幹不濕的樹葉,將魚身放置在竹片上,點火,熏起魚肉來。
不一會兒,魚頭飄出一陣奇怪的味道,在他家的兩個村民說,譚蝦子,你這魚壞了啊,怎麼這麼臭,跟個長了蛆的肉一樣,臭死了!剛剛沒聞到,現在一煮就出味了。譚家男人笑,你們鼻子壞了吧?明明是魚香味,你們想不想吃吧?村民兩個聞見這味有點噁心想吐,這哪裡是魚香味,這明明是腐臭啊,不知道這譚蝦子搞什麼鬼,這能吃嗎?於是兩人說不吃了,要回去休息了,明天還要上工呢。
譚家男人送他們出門,轉身便想,不吃就不吃,一個個都跟什麼一樣,誰肚子不餓啊,於是不再理會,招呼老婆孩子準備吃魚喝湯飽飽肚子再睡。
揭開鍋蓋,譚家男人用筷子戳戳魚頭,憑經驗看是應該煮熟了嗯,魚頭煮的慘白,甚至有些肉都已經煮開,鍋裡翻騰著魚湯,看上去厚厚的一層油,一陣魚香味漂滿了屋子。這魚真香真肥,譚家男人高興的招呼老婆孩子拿碗過來吃。
譚家老大衝在最前,準備挖一塊魚肉先嘗嘗,譚家男人一筷子打下去,衝他叫到,急什麼急什麼,一大鍋還不夠你吃啊?火急火燎的,先喝點湯,待會再分魚頭魚尾。於是在譚家男人的安排下,每人盛了滿滿的一碗魚湯美滋滋的喝起來。
魚湯真的鮮美,鮮美異常,他們就像一群餓狼一般囫圇吞棗的嚥下,繼續去盛第二碗,可當他們喝到第二碗的時候,發現開始不對勁了,這肚子怎麼這麼脹,首先是譚家四女兒,她放下碗,捂著肚子,疼的眼淚都流出來了,眼淚汪汪的對父母兄長說,我吃不得了,肚子好疼。於是這話音剛落,他們的肚子全部都開始疼起來,那種疼痛,就有如千萬隻蟲子在撕咬他們的心肺內臟。譚家男人站起身,想說點什麼,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他走到灶台旁,鍋裡的一幕讓他眼睛爆裂開來,轉身一看妻兒,全部都已經倒在了地上……
第二天清早,隊裡開始開工,人們都走向幹活的地方,大家集合在一起的時候,發現譚家男人一家五口沒有過來,有人笑說譚蝦子家裡捉了一條大魚,他們這一世都不用上工了。眾人大笑,可生產隊長覺得奇怪,於是去他家看一下。
田地裡的人幹著活,很快生產隊長就像失魂落魄一樣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正當大家都覺得奇怪的時候,生產隊長跑到眼前大吼一聲:譚蝦子一屋人全都死了!人群裡炸開了鍋,眾人紛紛跑去譚家
譚家全死了,一家六口全死在了灶台旁,他們的死狀極其的恐怖,七竅流黑血,眼珠爆裂開來,舌頭伸出得老長,面色發紫,再看肚子,全都爆裂開來一個小洞,腸子心肺遍地都是,污血染紅了土坪,小女兒的手抓著三兒子的心臟,三兒子的手抓著二兒子的心臟,譚家媳婦的手抓著小女兒的心臟,心臟幾乎都被抓碎了,不時的還有蛆從眼嘴鼻腔和肚子裡爬進爬出,譚家男人靠著灶台,一隻手伸進了自己的肚子,一隻手抓著自己的心臟,整個屋子臭味瀰漫,活生生的有如阿鼻地獄一般。
進去的人看一眼都轉身出來了,生產隊長無奈,走到灶台前,看了一眼鍋裡的東西,再也看不下去了,差點沒被嚇死。
鍋裡哪是魚頭,鍋裡煮的是一個人頭,一個女人的頭,還有一雙腳,泛著油花,腫脹的跟發酵了的包子一般,蛆蟲在湯裡翻滾來翻滾去。而旁邊熏著的,是一個女人的身體。
生產隊長再也忍不住了,跑出去吐起來,吐完後,他突然腦中一驚~~~這女人頭,不就是死了一年的村裡的陳寡婦嗎?
是的,很多人都證實了,這個女人頭就是陳寡婦,大家突然記起一年前,陳寡婦因為上工的問題和譚家一家人吵架,自己孤身一人,怎麼也吵不過譚家四張嘴,憤駭之下,夜裡跳河自殺淹死了。
這樣大的事情隊長上報了上級,當時誰也無法解釋,於是詭異的事情便不了了之。
我奶奶他們說完這個故事,我聽的心驚肉跳,建爺爺最後說了一句,他轉身出譚家門的餘光一瞥,看到了陳寡婦的頭,帶著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