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CD】
那絕對是驚心動魄、匪夷所思、觸目驚心的一幕:一個少年在追一個賊。他們一前一後,沿著貼在大廈外牆上的露天樓梯,順階而下。賊作戰經驗豐富,跑得快,少年戴著厚厚的眼鏡跟在後面,氣喘吁吁,他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當賊跑下樓梯時,少年還在扶著五樓的欄杆喘氣。眼看那賊就要鑽入熙攘的人群,少年握了握拳頭,突然翻過欄杆張開雙臂一躍而下——所有人都愣住了,連那賊也驚得忘記了逃跑。少年的身體磕磕絆絆擦著樓梯的欄杆一路跌下來,他的脖子磕在路邊自行車的車把上,卡嚓,斷裂的聲音。
賊臉色蒼白地衝過去,握住少年的手,哭道:“你傻啊!”
少年掙扎著,顫抖著,只說了一句話:“忘記飛行CD了。”
CD,Cool Down Time,冷卻時間。
01. “他”
迄今為止,我經歷過各種死法,因為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而在新手村被一隻弱智的瓢蟲咬死,因為不知道這世界的河流真的會淹死人而墜入仙女湖被淹死,因為自不量力挑戰比自己高很多級的怪物被活活虐死,因為貪心想獨霸某件裝備而單挑野外BOSS被一招秒死,因為手法爛又喜歡惹是生非被仇家凌辱折磨致死,因為不會走位而帶著隊伍在副本裡被怪物群毆死,在來到這個世界裡的半年裡,我唯一值得自豪的,就是從未摔死過。
這是一個美輪美奐充滿冒險和夢想的世界,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雙隱藏的翅膀,在特定的可以飛行的區域,只要點擊“飛行”按鈕,就能展翅翱翔,而在不能飛行的區域,則只能滑翔。無論是飛翔還是滑翔,都有時間限制,當飛行時間耗盡時,翅膀就會自動收起,這時,無論你正身陷怎樣的境況,無論你正處於怎樣的高度,都會跌落到地面,輕則殘血,重則摔死。另外,“飛行”和“滑翔”這兩項技能是有冷卻時間的,30秒。你不能不停地“飛翔”、“落地”、“飛翔”、“落地”,如果你起飛後馬上落地,若再想起飛,必須得等30秒,滑翔同理。也就是說,當你沿著高山的坡路一路滑翔到地面時,倘若沿途沒有留意飛行冷卻時間,剛剛滑翔卻不小心落地了,之後你若馬上再跳下去打算滑翔,那麼你十之八九就會摔死,因為飛行技能冷卻,你無法張開翅膀。
我背包裡有很多很多補充飛行時間的藥水,我將飛行技能的按鈕擺在最顯眼的位置,時時盯著它的冷卻時間,我寧可不飛,也絕不會讓自己從高處落下,摔得體無完膚,雖然不會疼,雖然只是虛擬的,但我決不能容忍這樣的情況發生。
我叫程橙子,是一名射手,擅用弓弩,擁有各種殘忍的箭法,會投放十幾種不同用途的陷阱,還能隱身潛行,是個不折不扣的殺手。當然,我很菜,裝備差、手法爛、膽子又小,潛行時經常暴露行蹤,群戰時只敢躲在人群後面放冷箭。雖乎此,我仍胸無大志每天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既不想辦法提升裝備,也不會勤練箭法,因為我從未打算成為這個世界裡的強者,更不在意所謂強者對我的欺凌。說到底,我、這裡的每個人、乃至這個世界的一草一木,不過是一堆數據而已,在虛擬的遊戲世界,是非成敗我全然不放在眼裡,關掉電腦這裡的一切都會化為虛無。
我來這裡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尋找一個人,一個極有可能是殺人兇手的人。
我永遠無法忘記那個慘烈的午後,只要閉上眼,哪怕是眨眼的那一瞬間,弟弟血肉模糊的身體都會在黑暗中浮現,那絕對是一幅哥特式淒美的畫卷,周圍的一切景物和建築都被黑暗融化,只有弟弟流血的身體和那輛被砸得扭曲的自行車閃耀在黑暗裡,那麼紅,紅得刺眼。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三,學校老師打電話來,說弟弟又逃課了。我輕車熟路地在鼎新大廈頂樓的網吧找到他,當時他正全身心在遊戲中廝殺,許久沒有擦拭過的鏡片上蒙著淡淡的灰塵和來歷不明的污斑,他躬著肩,恨不能整個人都鑽到電腦屏幕裡。我咬牙切齒地衝過去,不由分說就按了強制關機的按鈕,然後抓起他放在桌上的遊戲密保卡就跑。
我拚命跑,他拚命追。當時他的整個身心乃至靈魂都還留在遊戲裡,一邊追一邊說著一些我根本聽不懂的理由,比如我害死他隊友了,又比如別人會誤會他黑隊友的副本CD了,還比如他可能會損失一把什麼什麼巨劍了,他越是這麼說,我越是氣,跑得也更快。當我跑到大路上時,不經意地一轉身,卻見他如魔怔般直接從五樓跳了下來……最可悲的是,我唯一的親人,我深愛著的弟弟,我不惜偷雞摸狗做賊來供他讀書的弟弟,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忘記飛行時間CD了”,當時,我完全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只覺得心中的仇恨凝聚成一枚巨型炸彈,恨不能將那該死的遊戲公司炸個灰飛煙滅。
本來,我以為弟弟的死只是意外,他只是過於沉迷遊戲,一時混淆了虛擬和現實,錯將真實的世界當成虛擬的空間,他以為他在從五樓階梯上跳下的瞬間張開翅膀就能滑翔到地面,就能更快地追到我,所以才會在情急之下做出那樣令人悲哀的蠢事。可後來,在我整理弟弟的遺物時,發現一個記載著他各種賬號密碼的記事本,其中也包括他QQ號的密碼。
我登錄了弟弟的QQ,在“最近聯繫人”一欄裡發現了一組奇怪的對話——
弟弟:他跟我說了一些非常可怕的話……
沫沫:什麼話?
弟弟:他說,如果想真正地、徹底地打敗一個人,不是讓兄弟們堵在安全區不讓他出城,也不是賄賂GM封殺他的賬號,更不是把他的號買過來自己用,因為賬號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不玩這個號還可以玩別的號,甚至可以練個小號重新玩,威脅著你的並不是賬號,而是操縱賬號的那個人,只有那個人死了,你的威脅才能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沫沫:切!說得這麼玄乎,不就是網黑嗎!都什麼年代了,他還想玩網黑?太幼稚了吧!我猜那是故意唬你呢,他都快三十的人了,不可能這麼幼稚。
弟弟:這次我背叛他,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上線了,那就是我死了……我很害怕,我覺得自己快死了……
沫沫:你別想太多了。
弟弟:算了,不說了。
弟弟死時我就在場,沒有人追殺他、也沒有人威脅他,他是為了追回被我偷走的密保卡才跳下來的,但是看了這段對話後,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至於問題出在哪裡,卻又說不出。只是直覺告訴我,弟弟的死,似乎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於是我決定進入弟弟深深癡迷著的這個世界,看看弟弟被什麼所吸引,我要查查弟弟的死是不是真的另有隱情。
弟弟的記事本裡也有他遊戲的賬號密碼,本來我打算用弟弟的角色調查可能會更容易些,可惜弟弟死的那天,我手忙腳亂弄丟了密保卡,而更換密保卡需要弟弟的身份證和註冊資料,弟弟的身份證已經被註銷,他當初的註冊資料我更是一無所知。無奈之下,我只能建立一個新角色。
02. “沫沫”
這確實是一個很容易令人沉迷的世界,只有夢想中才能擁有的世界,單是那龐大而富有內涵的遊戲背景,就足以寫成一部引人入勝的玄幻巨著。世界因何而誕生,玩家們因何而存在,每一個職業每一個技能有著怎樣的淵源,每一場戰鬥都有著令人熱血沸騰的意義,甚至每一個NPC(Non-Player-Controlled Character,非玩家操控角色)都有他們不同的故事,就連那些在主城隨便溜躂的巡邏兵,也有著他們各自的辛酸往事。榮耀、熱血、夢想、刺激以及生死相交的友情,甚至以身相許的愛情,都能在這個虛擬世界裡得以實現。在刪檔封測前,遊戲開發商曾宣揚說,他們將送給玩家一個最美的夢想世界,他們做到了,這是一款真正的3D網游巨作,遼闊無邊的地圖,一草一木,一湖一泊,山川河流,城市村寨,都做得十分逼真,充滿冒險的各種副本和令人激盪的PVP(Player VS Player,玩家對戰)系統,是拴住玩家的最大籌碼,連我這個“別有用心”的業餘業餘業業餘玩家,都為之深深震撼。
從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天開始,我就一直在尋找弟弟聊天記錄中的“他”。
我只知道“他”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他”以前是弟弟的朋友,但後來變成了敵人。我知道,弟弟在遊戲中是一位非常厲害的人物,所以能和他做朋友、做敵人的人,也非等閒之輩。而且,“他”會因為弟弟的“背叛”說出那樣的狠話,可見不但非等閒之輩,還很可能是某個大公會的會長或者管理層,“他”一定很自負,很桀驁,說不定還很有錢,“他”想在遊戲裡實現他在現實中無法達成的野心,或者一個夢,英雄夢。
每個男人內心深處都有一個英雄夢,英雄愛美人,在這款可以根據玩家喜好自由創建角色樣貌的遊戲裡,我花了整整兩天時間,創建了十幾個角色,最後才選了現在這個我,冷艷,魅惑,微微下垂的嘴角和含情哀怨的眼神,傾倒眾生。可惜,我選錯了職業,我不應該選DPS(Damage Per Second,秒傷害,DPS值越高,瞬間給對方造成的傷害越大)職業,這裡每個“老大”的“老婆”或“情人”,幾乎都是治癒系輔助職業——也是,每個常勝將軍的背後,都有一個默默為他加血的治癒者。
我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半年了,用盡各種辦法,小心翼翼四處打聽,卻只找到七八個我認為可疑的玩家,始終無法確定“他”是誰,更找不到弟弟那個叫“沫沫”的朋友,我每天都用弟弟的QQ給他留言,但他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從未回復過我。
直到有一天,我混在公會的行軍大隊裡,準備去偷襲敵人的某座城池,隊伍行進到山谷時,突然有人大喊:“沫沫!”
被稱作“沫沫”的人,並不叫“沫沫”,而是一個叫茶泡泡的女法師,她一襲如墨的長袍,金黃色的短髮,手裡拿著泛著紫色光暈的水晶法珠,颯爽飄逸地站在不遠處的山坡上。
“沫沫回來了!”人群裡歡呼著。
她沖大家揮了揮手,滑翔到隊伍的最前端,對我們會長“雲端”行了個躬身禮,然後便請纓成為這次進攻的先鋒軍。沫沫一定是個十分厲害的法師,由於她的加入,大家愈加鬥志昂揚。雲端特意為她的小組調配了三名治癒者,專門為她治療加血。
待到攻城時,沫沫的表現果然神勇無比,法師本來就是功高防低的職業,沫沫的攻擊力和爆發力尤其令人歎為觀止。只要被她瞄上的人,根本來不及還手就被她一招秒掉。敵人很快便意識到源自她的威脅,很多人集中攻打她一人。三名治癒者不停為她加血,為她架設吸收傷害的魔法防禦盾,再加上她身手敏捷,擅用地形走位極其犀利,敵人根本拿她沒辦法。
那一戰,我被淹沒在人群裡,連冷箭都忘記放,只是盯著她,仰望著她,深深被她折服。
我原本以為她不會留意到卑微如塵的我,如何都想不到,在慶功宴上她竟會款款向我走來,坐在我身邊,大喇喇地拍了一下我肩膀,說:“喂!瞧你這身破爛,不至於混這麼慘吧?”
“什麼?”我一頭霧水。
“行了別裝了,別以為你玩個女號我就認不出你了,”她嘻嘻笑著,湊到我耳邊,“我知道你是程葉子,我說,你不是這麼沒出息吧?為了躲他連大號都不敢玩了?你個豬頭,就算練個小號,也不知道取個其他風格的名字,程橙子,程葉子,傻子都能看出你是誰!”
程葉子是我弟弟,我本來以為用自己真名做角色名一定不會引人懷疑,畢竟這遊戲裡幾乎沒人這麼做,想不到我們姐弟竟然不約而同用了真名做角色名。
“我想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程葉子。”想起弟弟,我一陣心痛。
“也是,葉子就算玩小號也不會像你這麼菜的。”沫沫憂傷地歎了口氣,“這傢伙最近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他是你朋友嗎?”我小心翼翼地試探。
“嗯!最好的朋友!”沫沫站起來,滑落的夕陽照在她的金髮上,如天使一般,“等葉子回來了,我介紹你們認識!他看到和自己名字這麼像的人,一定很開心,說不定還會認你當妹妹呢!如果葉子肯罩你,這遊戲裡就沒人敢欺負你啦!”
“那……謝謝了,泡泡姐姐。”我故意裝嫩。
沫沫大笑著說:“叫我沫沫吧!大家都這麼叫我!哈哈!”
從那以後,沫沫便成為我的好姐妹。她為人樂觀豪爽,性格又大咧咧的,人緣很好。她每天都帶我下副本幫我提升裝備,還教會我許多射手的殺人技巧,她的口頭禪是“等葉子回來了”。
“等葉子回來了,一定不肯認你這麼笨的人當妹妹!”
“等葉子回來了,一定能扛得住這個BOSS!”
“等葉子回來了,殺這幾個菜鳥還不跟切白菜似的?!”
“等葉子回來了……”
每當她這麼說時,我的心都會隱隱作痛,因為葉子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03. 魔法書
沫沫最近很奇怪,她原本是十分熱衷於PVP的玩家,她喜歡魔法師那些炫彩華麗的技能,她享受從敵人的屍體上踏過時的感覺,但是最近幾天,她卻很少出門,時常坐在主城的酒吧裡,望著那幾個白癡NPC侍應生發呆。
那陣子,我正千方百計接近天逸公會的會長嘯翼,我從沫沫口中輾轉得知,嘯翼就是“他”。像我這樣寂寂無名的小人物要接近他、成為他的朋友、取得他的信任,並不容易,因為想巴結他、向他獻慇勤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一些愛慕虛榮的小女孩,在這方面,我毫無優勢,只能另闢蹊徑。
就在我絞盡腦汁想要成為嘯翼的女人時,沫沫突然約我到酒吧見面,她坐在吧檯附近的椅子上,深深地垂著頭,猶豫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說:“我殺人了。”
“行了!我知道你埋怨我重色輕友,最近只想著怎麼‘勾引’嘯翼,忽視你。你不至於吧?殺個人就內疚了?你哪天不殺人啊!”我坐到她的旁邊。
“不,橙子,我是說,那個人真的死了。前幾天我去仙蹤林採集花瓣的時候,遇到一個敵對公會的射手想偷襲我,結果被我一招秒掉。可後來聽他的朋友說,他真的死了!”
“巧合吧?”我微微皺起眉頭,隱約覺得這件事可能與弟弟的死有關。
“起先,我也是這麼認為的。據說那個人是因為熱水器漏電被電死的。可是橙子,你知道嗎?那天我秒掉他的技能,就是‘閃電’啊!當時,我記得很清楚了,殺死他後,我本來是要習慣性地在他屍體上踩兩腳的,因為死亡後需要等15秒才能回復活點嘛。可是那天他死後屍體瞬間就消失了,應該是掉線了。就在那天,我用‘閃電’殺死他的那天,他就真的被電死了……”
“沫沫,你不用自責……”
“不,橙子!”沫沫情緒很激動,“我之所以這麼害怕,是我懷疑葉子也死了。我記得那天我和葉子正在空戰區域殺人,當時他中了敵軍詛咒師的‘翅膀束縛’技能,中了這個技能如果不及時喝解藥,人物就會自動收起翅膀,摔死。可葉子不知是網絡延遲還是什麼的,突然不動了,然後就直直地摔了下去,再然後就掉線了,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上過線。我很想問問他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我的QQ號又丟了,QQ是我與他在遊戲外唯一的聯繫方式啊……橙子,你說,葉子會不會也在現實裡摔死了呢?”
我的心緊緊揪在一起,難道說,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遊戲中的人物死亡,現實中的玩家也會以同樣的方式死去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間接害死弟弟的人就是我,如果我沒有強制關機,弟弟就不會在戰鬥中突然掉線,那他就不會來不及吃解藥,更不會摔死……
“別多想了,如果在遊戲裡被殺的人就會在現實中死掉,那世界上的遊戲玩家都死光光了,再厲害的人也肯定被殺死過嘛!”我猶豫了下,繼續說道:“沫沫,你還記不記得,葉子摔死和你殺死那個戰士時,有沒有什麼特別的?”
沫沫點點頭,從背包裡拿出一本紅光閃耀的魔法書,然後將書的數據發給我。魔法書和水晶寶珠是法師和詛咒師的專用武器,沫沫使用魔法書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本書的級別。在遊戲設定中,目前版本最高級別的裝備就是“英雄級別的紫色裝備”,沫沫一直在使用的水晶寶珠就是這樣的極品。而主神級別的紅色裝備,只有鎮守主城的主神們才能擁有。大家都知道的,主神是NPC嘛,是死的,只會固定在某一處發呆或者按照固定的路線巡邏,不會主動攻擊玩家更無法被玩家攻擊,當然更不可能掉落他穿的裝備。那麼沫沫這本魔法書是哪兒來的呢?
更詭異的是這本書的名字和魔法書數據下面附的小字——弒魂之魔法書,有一定幾率徹底殺死敵對玩家。
“我就是用這本書殺死那個人的……”沫沫顫抖著,“我記得葉子被翅膀束縛時,敵人隊伍中的一個詛咒師,拿著一顆紅光閃閃的水晶珠,當時我還和葉子討論他拿的是什麼武器,怎麼沒見過?現在我終於明白了……”
“你的書哪來的?”
沫沫說:“上個禮拜,我突然收到一個中獎信息。你知道的,遊戲裡有很多騙子給玩家發虛假中獎信息,很多新手不明底細就進入領獎頁面就立刻中了木馬,導致賬號被盜。一般遇到這種信息,我們都是直接無視的。但是那天發佈這條信息的人叫做‘GOD’,這太不一般了!我們建立角色的時候,這種三個字符的名字是禁止創建的,系統要求最少也要四個字符。當時我覺得好奇,又正好在網吧,就換了台機器打開了信息中的領獎頁面,用我另一個垃圾小號領取了獎品。想不到這條信息不是騙人的,我真的領到了絕世少有的武器!”
“那個頁面你還記得嗎?”
沫沫搖搖頭:“忘記了。不過我記得,領獎成功後,頁面彈出一條信息,說每個幸運玩家的領獎頁面都不同,領獎完成後頁面就會自動刪除。並且它還鄭重提示我,在拿到神器後,一定要將遊戲設置改為‘拒絕其他玩家查看裝備’,同時還要把武器改造成普通裝備的外形,而且要對武器的來源保密。因為我太喜歡這本魔法書的外形了,一直沒捨得改。”
說罷,沫沫就把那本耀眼的魔法書小心地放回了背包。之後,我們就呆坐在酒吧裡,誰都沒有再說話。
GOD,就是神。
04. 嘯翼
關於主神級別弒魂系列武器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雖然很少有人親眼見過,就算曾經見過也不一定能認出來,因為遊戲中設有裝備外形改造系統,可以把自己身上的裝備改造成自己喜歡的外形,這是遊戲公司賺錢的途徑之一,每週在官網的道具商城中,都有各種華麗的裝備外形出售,價格不菲,這一系統成為玩家們炫富的途徑之一。因此,那些拿到弒魂武器的人,肯定早早都修改了裝備的外形,沫沫那麼喜歡弒魂書本來的外形,都忍痛把它改成了最新上架的蝴蝶魔法書外形,更何況是別人呢?
一時間人心惶惶,雖然“在遊戲中殺死現實的人”這種事聽起來那麼離譜,雖然弒魂武器是“有一定幾率令對方徹底死亡”,但最近確實有幾個玩家因意外去世,誰也不想成為“一定幾率”的倒霉蛋。其實最害怕被殺的人,反而是那幾個擁有弒魂武器的人,因為他們心知肚明這一切並非謠言,既然自己擁有弒魂武器,那麼別人也可能有,兩軍交戰,誰知道自己會不會因為“一定幾率”而死於另一把弒魂武器呢,畢竟現實世界時沒辦法復活回城的。於是世界一下子變得和平了,大多數人都躲在安全區不敢出門,每天最熱鬧的城池攻防戰時間,也變得異常平靜,既沒有人來攻,更沒有人來守。甚至有些玩家害怕萬一有人來攻城被誤殺,一到城戰時間,大家都會撤回不能被攻打的主城。很多玩家打客服電話投訴,但最終都因無法查到異常數據而不了了之。
我知道,接近嘯翼的機會來了。
目前我所在的服務器,原本有四個實力相當的大公會,我和沫沫所在的傲雲公會、紫氣東昇公會、110僱傭兵公會,和嘯翼領導的天逸公會。上個禮拜,110僱傭兵公會的會長糖棒棒因意外死亡,110僱傭兵群龍無首,嘯翼以極具誘惑力的條件將110的散兵游勇吸入天逸,110徹底解散,而天逸則一躍成為剩下的三大公會中實力和人數最多的公會。現在原本應該是天逸大展宏圖四處吞噬疆土的最佳良機,但偏偏發生這種事,人人因謠言而自危,沒人敢出門打架。
我找到嘯翼時,他正在因無架可打無人可殺憋得難受,正在城中的競技場和同會的人PK,競技場是一種和平的PVP方式,當玩家的HP(health point,生命值)耗至1時,系統就會自動結束戰鬥,玩家不會被打死。
嘯翼看到我,以及我名字下“傲雲”兩個字,他微微愣了愣,問:“程葉子?”
我搖搖頭:“明明是程橙子,怎麼是程葉子呢?程葉子是誰?我還真沒聽說過。”
嘯翼打量著我,淡淡地笑了笑:“這角色的外貌設計得不錯,就算我明知你是男人,卻還是忍不住對你一見傾心啊!”
我笑道:“人家怎麼可能是男的呢?”
嘯翼不屑道:“行了!你又想玩什麼花樣?以為換個小號來找我,我就認不出你了嗎?怎麼?當初為了茶泡泡那個妞背叛我,現在看天逸強大了,又想吃回頭草了?”
我十分誠懇地說:“什麼葉子啊花瓣啊,我根本不是你所說的那個人,我是橙子,是不折不扣的女生!要不我們語聊?或者視頻?哪怕真人見面都可以!”
嘯翼道:“我沒這個閒工夫。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將聊天模式改為“私聊”,這才說道:“我想提醒你,現在這段時間是攻打城池的最好時機。大家因為那個無聊的謠言嚇得不敢出門,每天的城池攻防時間,既沒人打,也沒人守。如果這個時候天逸兵分幾路分別去攻打傲雲、紫氣東昇公會佔領的城市,肯定易如反掌。等他們反應過來時,城已經在我們手裡了。到時候天逸就算不能一統江湖,佔下半壁江山應該絕對沒問題。”
“我們?”嘯翼鄙夷地笑笑,“你是傲雲的人,我怎麼敢和你稱‘我們’?你到底有什麼居心?該不是想趁我攻城時,找個有弒魂武器的射手偷襲我吧?”
我說:“我剛玩這個遊戲不久,在這個虛擬世界裡,我最仰慕的就是嘯翼哥哥你了。當初我剛滿級時,一心一意就是要加入天逸的,可惜那時我裝備太差,天逸收人的標準很高不要我,我才勉為其難進入了傲雲,想把裝備混得差不多了再來投靠天逸。嘯翼哥哥,我一直都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哦!再說了,什麼弒魂系列的武器,誰見過啊,也許是傲雲或者紫氣東昇公會的人利用幾個玩家意外死亡的事散播的謠言呢,他們的目的可能就是要大家不敢守城,等機會一成熟,他們也許就會去攻城呢!嘯翼哥哥要是再不行動,恐怕就被別人佔了先機了。”
“謠言?”嘯翼道:“空穴不來風,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可不覺得這是謠言。”
看來我猜對了,我在電腦前咬了咬嘴唇,嘯翼玩的是詛咒師,弟弟死那天,參與戰鬥的敵人中有好幾個詛咒師,其中一個就是嘯翼。除非嘯翼真的有弒魂水晶珠,否則他不會這麼謹慎。想到這裡,我迅速敲打著鍵盤:“難道說……嘯翼哥哥也有弒魂武器所以才不信這是謠言?”
嘯翼聞言,本能地想把手裡的蘋果型法珠藏到背包裡,但他馬上意識到這麼做反而顯得心虛,於是就故意大大方方擺弄著法珠,說:“我要有這樣的神器,就不用這麼窩囊地憋在家裡了。”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咬咬牙,說:“倘若弒魂系列武器真的存在,我有辦法可以知道誰最可能擁有!到時候,您可以把所有有弒魂武器的人收買到天逸,你知道的,同公會的人是不能互相攻擊的,到時候你就安全了。如果對方不肯加入天逸,那麼我們就找那些同樣有弒魂武器的人,殺死那些不肯就範的人。到那時候,整個天下就全是天逸的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笑笑,說:“一個仰慕英雄的女孩,一個渴望站在英雄背後的女孩,一個期待成為英雄所愛的女孩。”
嘯翼大笑道:“好好好,我喜歡文藝腔!”
05. 逝者未逝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我花錢請人製作了一個網頁,當然,沒掛馬。我雖是小偷,但也懂得盜亦有道。況且如果在頁面掛馬,費用就會高許多,還得承擔被警察抓的風險,在沒有替弟弟報仇雪恨之前,我絕對不會讓自己出事。
網頁製作好之後,我又註冊一個名為“GOD.”的小號。在遊戲中,當玩家以私聊模式溝通時,對話框的提示是“***對***悄悄說”,當我以“GOD.”的賬號私聊別人時,提示自然就是“GOD.對***悄悄說”,“。”在對話框顯示中極不明顯,很容易被人忽略。
我以“GOD.”的角色,利用輔助軟件,連續三天持續24小時對在線玩家以私聊方式發佈中獎信息,信息中稱,此次發放的是弒魂系列防具,有了這套防具,就不怕被弒魂武器“徹底殺死”了。現在大家警惕性很高,大多數人都不會上當,甚至更多的人會認為是有不法之徒利用現在的謠言引誘大家去掛馬網頁。但是,那極少數擁有弒魂武器的人不同,他們會再次懷著僥倖心理去信息中的網頁,而領取獎品需要輸入玩家的角色名,到時候我只要查詢系統中留下的角色名就可以了。雖然被系統記錄的玩家不可能全部是擁有弒魂武器的玩家,但,擁有弒魂武器的玩家,十之八九都在其中。
嘯翼知道我的全盤計劃,自然不會上當,另外還有一個人不會,那就是沫沫,她是弟弟最好的朋友,也是在這個虛擬世界中對我最好的人,我決不會害她,“GOD.”的私聊對像裡根本沒有她。
三天後,當我以程橙子的賬號登陸遊戲時,剛剛上線,沫沫的私聊就傳了過來:“橙子!你沒事吧!”
“沒事啊!”
“真是嚇死我了!你三天沒上線,我還以為你……你在哪兒?我去找你!我要看見你,看見你蹦蹦跳跳,看見你傻乎乎、笨乎乎的樣子我才安心!”
還不待我告訴她自己的坐標,她已經發來組隊邀請,然後根據隊友坐標的提示,迅速傳送到我所在的地圖,頃刻就出現在我面前。
“你別這麼緊張好不好?”我繞著她跑了幾個圈,“我這不好好的嗎?你這樣,搞得我都快跟你一樣神經兮兮了。”
“橙子,我們刪號吧,換個遊戲玩好不好?”沫沫突然說。
“為什麼?”我說,“是因為弒魂武器嗎?”
沫沫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搖頭,“橙子,我知道你是誰,我知道你為什麼玩這個遊戲,收手吧!逝者已逝,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們不玩了好不好?我們去過平凡無奇的生活好不好?”
我訝然道:“你……知道我是誰?”
“嗯!”沫沫說,“我那個丟失的QQ號昨天已經通過申訴,找回來了。我一上線就看到葉子發給我的很多留言。再仔細一看,才知道給我留言的是葉子的姐姐。通過那些留言,我什麼都知道了,也知道你就是葉子的姐姐,還知道你為什麼要玩這個遊戲。其實我……其實葉子很愛你這個姐姐的,以前他經常和我提起你,其實我……總之橙子,葉子已經不在了,他在天之靈也一定希望你過得快樂,收手,好不好?”說到最後時,沫沫的語氣裡竟然有一絲哀求。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沫沫,你是我弟弟最好的朋友,對不對?你很在乎他,我甚至時常猜測,如果葉子還活著,你們一定會發展成男女朋友的關係,難道你不想知道葉子到底是怎麼死的嗎?”我有些失控,難道說虛擬世界裡的感情也是虛擬的嗎?
沫沫默默坐在地上,沉默了良久,才說:“實話告訴你吧,我見過葉子了。”
“什麼?!”我大叫道。
沫沫一字一句:“我見到程葉子了!那天我上線,就看到好友名單裡葉子的上線提示,但當我想從好友名單裡查看他在哪個地圖上線時,他已經刪除了我的好友。”
“難道我弟弟的號被盜了?”
“不可能!”沫沫斬釘截鐵,“這款遊戲有很穩固的賬號安全系統,除非玩家自己不小心,賬號被盜的可能性非常小。而且,葉子一向對自己的賬號很愛惜,很多玩家在熟絡之後,都偶爾會借朋友的號玩玩,但就算是我,葉子也很摳門,連註冊賬號是什麼都不肯告訴我,更別說密碼了。葉子的號,別人很難拿到。”
“現在盜號技術那麼高明,也難不保……”我覺得沫沫一定是被最近的事件嚇到了:“葉子是我親弟弟,我很清楚他已經死了,那絕對不可能是他本人!你一定……”
“我看到了他。”沫沫打斷我,“我很想他,也和你一樣,想知道到底是不是他本人登陸的賬號。可是他刪除了我的好友,我無法知道他在哪個地圖,更沒辦法知道他的準確坐標。於是我冒著生命危險滿世界、滿地圖地找他。終於……”沫沫突然停住了,似乎在斟酌該怎麼說,“終於,在仙蹤林,我殺死那個戰士的地方,我看到了他。他就站在那戰士死去的地方,擺著奇怪的姿勢,口中唸唸有詞。是的,我沒看錯,他人物角色的嘴唇,是可以動的。橙子,你知道的,雖然我們的嘴唇也可以動,但都是系統設定的,在做什麼心情動作的時候人物角色的表情也會隨之改變,但來來回回也就那麼十幾個表情而已。橙子,你的嘴唇能隨意上下蠕動嗎?”
我做了一個搖頭的心情動作。
沫沫繼續說道:“可是那天我看得很清楚,葉子唸唸有詞時,人物的表情那麼逼真那麼應景,我從未見過。緊接著,那個被我殺死的戰士,那個在現實中已經死去的人,上線了!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還低聲說了幾句什麼。橙子,你聽好,他們不是打字交流,而是低聲交談,低聲,懂嗎?是有聲音的!如果不使用諸如YY一類的語音軟件,你在遊戲裡和我直接說話嗎?”
“不能,”我搖搖頭,“我們只能打字。”
“對啊!”沫沫顫抖著,“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那個戰士突然發現了我,他揮起散發著紅光的巨劍就向我砍過來,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幸好葉子替我擋住了那一劍。那時,他冷漠地望著我,對我說,注意,他不是打字,而是直接用聲音對我說,‘看在我們相知一場的份兒上,看在你在遊戲裡照顧我姐姐的份兒上,今天不殺你,你走吧,帶著我姐姐徹底離開,再也不要回來!而且,我已經不是你曾經認識的那個程葉子了,我是擺脫了操控獲得了自由的、真正的程葉子。’說完,他就和那戰士一起離開了,那時,我才發現,他已經不是傲雲公會的人了,而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名叫‘絞刑架’的公會。橙子,這一切太詭異太不可思議了。中邪了,鬧鬼了,橙子,我們一起離開吧!”
“不!”聽了沫沫的話,我愈加斬釘截鐵,“不!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我一定要見到他,一定要親眼見到我的弟弟!如果操控著那個遊戲角色的是弟弟的鬼魂,我更要見他!我是他姐姐,深愛著他的親姐姐,他不會害我的!”
06. 眩光
沫沫說的都是真的,弟弟真的回來了,復活了,在這個虛擬的遊戲世界裡。
他創建了絞刑架公會,雖然只有幾個人,但操作流暢裝備一流手法犀利,具有極強的戰鬥力,趁著大家都因為謠言而不敢出城的機會,他們迅速佔領了幾座相對重要的城池。他們人手一把弒魂武器,不改外形也不設置“拒絕其他玩家查看裝備”,那些聞風趕來守城的人,只要一看到他們的武器,還不等交手,就已經四處逃散。很多玩家為了避免被殺,紛紛加入絞刑架公會,於是弟弟的公會迅速壯大。
嘯翼很後悔沒有聽我的話,他終於亮出了自己手裡的底牌——弒魂之水晶寶珠。他以此為籌碼,把我搜集到的名單中的玩家招募到天逸,不肯來天逸的,他就以天價來收購他們的賬號,或者乾脆找機會殺死他們。世界的勢力格局很快分為兩派,傲雲和紫氣東昇的玩家們為求自保,紛紛加入絞刑架或者天逸,兩個公會以南北為界,各霸一方,勢如水火。
因為我一開始就選擇了天逸,現在又不好臨陣叛變,只好忍著對弟弟的思念,繼續待在嘯翼身邊,沫沫自然是與我一起。
大戰前夕,嘯翼在語音頻道高聲對大家說:“兄弟們!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大家,之前關於弒魂武器的傳言全部都是假的,是程葉子那幫人的陰謀!大家也都看到了,絞刑架的會長和管理層,都是傳言中被弒魂武器殺死的人,可他們真死了嗎?死人還能玩遊戲嗎?世界上可能會出現這麼荒謬的事嗎?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程葉子他們早就計劃好了,故意在這段時間不上線,又利用小號散播他們意外死亡的謠言,讓大家既不敢攻城,也不敢守城,這樣他們絞刑架才能趁虛而入,迅速崛起。兄弟們,不怕告訴你們,程葉子和前110僱傭兵會長糖棒棒,都是死在我的弒魂寶珠之下,這兩個人,你們大多都認識,甚至他們還曾經是你們的朋友、兄弟和領導,但他們卻用如此惡毒的謠言來欺騙你們!當初,你們不是都相信他們已經死了嗎?稍後交戰時,當你們親眼看到他們如何生龍活虎,就知道弒魂武器可以殺死真人的傳言全部都是狗屁!”
嘯翼發表戰前演說時,沫沫還和我站在一起,但是當行軍令一下達,她就突然掉線了。當然,也許不是掉線,是下線。我不怪她,畢竟親眼看到遊戲中的角色如活人般和自己對話,誰都會膽戰心驚,何況她還是女孩子呢,我理解。
我現在已經顧不得這麼多,我只想盡快看到弟弟,只想能有機會與他說上一兩句話,只想親耳聽他再叫我一聲“姐姐”。
這是一場空前慘烈的大戰,交戰雙方都帶著莫名的憤怒,莫名的仇恨,都想借這場大戰,來宣洩點什麼,或許是宣洩兄弟的欺騙和背叛,也或許只是因為弒魂的謠言,這些熱衷於PVP的玩家們已經憋瘋了。
為了這場大戰,我特意在網吧包了一個豪華間,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失誤。我一改往日的膽小懦弱,使用隱身潛行技能,行駛在隊伍的最前端。
我終於見到了弟弟,那個名叫程葉子的戰士,他一身閃亮的鎧甲,扛著刺目的巨劍,沖在隊伍的最前端。他和現實中完全不同,沒有戴著厚厚的鏡片,沒有唯唯諾諾地躲避著別人的目光,更沒有因為姐姐是小偷而帶來的自卑感,他是個全新的葉子,英勇神武,颯爽帥氣,是每個少女夢想中的英雄!他下刀狠辣,一招一式全部一氣呵成,所到之處屍骨成堆。這是我的弟弟,我一直保護著的弟弟,我一直渴望著他能成為真正的男子漢的弟弟。
我看得入神,全然沒留意弟弟帶領的大軍已經衝到眼前,他一個帥氣的群招,打破了我的隱身術,他揚起手,揮起巨劍,那劍在烈日下發出炫目的、刺眼的光。我聽到弟弟說:“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是來找你的。”
“你找我幹嗎?”果然如沫沫所說的,弟弟是用聲音說的。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已經不是你弟弟了!你的弟弟,電腦前那個蒼白懦弱的弟弟,早就死了,我是程葉子,擺脫了你弟弟操控的程葉子,絞刑架的會長程葉子!不過,既然你們姐弟情深,我就成全你!”話音剛落,巨劍落下,那刺眼的紅光瞬間覆蓋了整個電腦屏幕,畫面就此卡住,紅光逐漸旋轉成一種奇怪的圖案。緊接著,“嘀”的一聲,電腦自動重啟了。
等我再想登錄遊戲時,系統卡在登錄界面,一直提示“系統障礙”。
我懊惱地砸了幾下鍵盤,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剛才巨劍發出的紅光一直在眼前旋轉,就像玩了太長時間的連連看,只要一閉眼就會看到兩個圖案撞到一起似的,怎樣都揮之不去。眨眼時,那紅光刺得眼球生疼,睜開眼睛時,目光所及之處又紅濛濛一片,彷彿整個世界都被暈染成了紅色。
我迷迷糊糊地走出網吧,真實世界的太陽那麼炫,炫得那麼假,街上的車流好像都在以光速行駛,交叉口的紅綠燈一直紅著,一直紅著,一定是壞掉了!
“程橙子!”只聽一聲大喝,一個男人緊緊攥住我的手腕,疼!我齜牙咧嘴地大叫一聲,突然緩過神兒,發現自己站在馬路中央,汽車們長鳴著擦著我們呼嘯而過。若不是這個男人,我恐怕早就……
“你是……”我望著他,陌生的臉。
“茶泡泡,沫沫,都是我。”他擦擦額頭的汗珠,氣喘吁吁,似乎趕了很遠的路。
“不是吧?”
他笑笑:“男人就不能玩女號嗎?況且你又沒問過我在現實裡是男是女。幸好葉子生前曾開玩笑說要把自己姐姐介紹給我,還發過你的照片,否則我才不會這麼奮不顧身衝過來救你!”
剛才,沫沫一直知道那個傳言是真的,他不敢去參加城戰,又知道勸不動我,只好自己獨自下線。下線後,他越想越不安,終於忍不住上線,想將我從戰場上拉回來。
誰知他剛上線,就看到我弟弟、也就是程葉子發來一條私聊信息:“程橙子已經被我殺了,你快去救她!我追到了她的IP,她在鼎新大廈頂層的網吧。別問我怎麼追到她IP的,也別問我怎麼知道她可能有危險,你現在立刻去找她!以後再也別上遊戲了,因為下次,我將不再留情!”
沫沫什麼也沒問,急匆匆出了家門,剛到網吧附近,就見我正不要命似的衝進車流……
07. 新生
沫沫說,弟弟已經不再是原來的弟弟,他現在只是因為某個變異病毒的關係,變成了一堆有思想有生命的數據。病毒通過弒魂武器傳播,凡是被弒魂武器殺死的人,都會在現實中死去,又在遊戲中復活。只不過復活的那個,會逐漸忘記曾操控著他的那個玩家的記憶,而會變成真正生活在虛擬世界裡的那個人。
沫沫說,忘了葉子吧,也不要再悲傷,你就當他在那個虛擬世界裡獲得了新生。
但,我怎麼可能忘記弟弟呢?雖然我不再登錄程橙子的賬號,可時常還是忍不住建立一個小號,進入弟弟活著的世界,打探他的消息。聽說,弟弟在穩固了霸主地位之後,就禁止公會的人隨便使用弒魂武器;聽說,有些厭世的孩子,誤以為被弒魂武器殺死就能在遊戲中復活,時常哀求弟弟用弒魂武器殺死自己,以逃避現實世界的種種無趣,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被弒魂殺死不會復活,只會讓自己的遊戲角色獲得自由而已;聽說,嘯翼在那一戰中很狼狽,他因為害怕被弒魂“一定幾率殺死”,臨陣脫逃,再也沒有上過遊戲;聽說……
後來有一天,遊戲公司終於監測到了異常,他們發現有一種被稱作“絞刑架”的變異病毒入侵了服務器,據說就是這個病毒,在一年前差點兒搞垮某個十分流行的遊戲。雖然那個遊戲公司及時殺除了病毒,但卻不知為何,這傢伙變異後,又會再次出現,而且相比之前更具有破壞力,居然連遊戲中未曾開發設計的武器都能偷偷變出來。
為了徹底清除絞刑架病毒,遊戲公司整整維護了五天。
在這五天裡,我每晚都會做同一個夢,夢裡只有一個鏡頭:弟弟扶著斷裂的脖子,不停地說:“飛行CD了,飛行CD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