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

1

“笑笑,給我看看吧!”

“笑笑,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兩個室友圍在她身邊唧唧喳喳地說著,而白笑笑則靠在椅背上輕抬手腕,任由她們看腕上那只漂亮的緋色手鐲,顯得得意洋洋。

我坐在電腦桌前,撥弄著自己手腕上那個只掛了一個黑糊糊石頭的寒酸小手鏈,沒有吭聲。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說,畢竟我和她有矛盾,眾人皆知。

“這可是翡翠,是玉石中最珍貴的一種,他說是家傳的。”白笑笑答道。

我瞥了眼她手上的鐲子,“翡翠?我看你手上這個跟翡翠差得遠呢。”

“你懂什麼?”白笑笑輕蔑地說道,“你不過是嫉妒罷了,像你這樣的人……”她還沒說完,我的心就狠狠地疼了一下,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笑笑,別跟她一般見識。”

“小薇,你也是,不懂別瞎說啊。”

室友們見戰況有升級的趨勢,趕忙勸道。

“我沒瞎說。”我繼續堅持,“對於玉石,我雖然談不上精通,但多少有點瞭解。她手上的絕對不是翡翠。如果你們不相信我,有個地方可以證明。”

“哪裡?你說。”白笑笑質問道。

我指著電腦屏幕說道:“這個網站是國內最有名的玉石鑒定網站,裡面的版主血絲玉很厲害,你可以把你的鐲子拍成照片給他鑒定。”

這個超級版主血絲玉是個神人。我已經在這裡潛水很久,發現他僅通過照片鑒定玉器真假,準確率竟然能高達百分之九十以上,有時甚至連極難鑒別的高古玉他都能斷得分毫不差。更難得的是,他對帖子上求鑒定的問題幾乎有問必答,速度也相當快,在玉器藏家中口碑極佳。我很清楚玉器一行深不可測,自然對他就更加佩服,所以,要找能給白笑笑的手鐲做評判的人,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白笑笑看了一眼,冷笑道:“憑什麼你讓我鑒定,我就鑒定?你說這網站好,它就好?你以為我還是以前那個白笑笑,你說什麼我就信什麼嗎?”

我咬了咬唇,還是沒有反駁,只說道:“你不敢?”

“誰說的?”白笑笑受不了激將法,“我倒要看看你又想耍什麼花樣。”說完,她利落地把鐲子脫下來交給我托著,她用手機從各個角度拍照。拍好照片,在她的監督下,由我上傳到網上,並向血絲玉留言,請求鑒定。

血絲玉剛好在線,但是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很快作出判斷。我和白笑笑都不禁有些著急,她著急看我笑話,而我則著急血絲玉能替我下一個公正的斷言。

過了好一會兒,血絲玉終於回話了:絕世好玉,願意出手的話聯繫我。

我臉色驟變,哭笑不得。他今天腦子進水了嗎?連我都能看出來,這分明是產量極大的東北岫玉,而且還經過了人工處理,真正的價值不過百十塊錢,怎麼就成了絕世好玉?

白笑笑誇張地笑了起來,“我就說嘛,張小川怎麼可能騙我?陸薇,這下你還有什麼話說嗎?”我臉上有些掛不住,可是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默默聽她冷嘲熱諷。

“哎呀,絕世好玉呢,這要是賣了得值多少錢啊。”室友興奮地說道。

“我才不賣呢,這可是張小川送我的定情信物,我可捨不得賣。”

聽到這句,我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說出一句話。

其實我想告訴她,我這樣篤定鐲子並非像她男朋友張小川所說的是絕世珍品,還有一個原因。三天前,我在古玩城的一家玉器店外無意中看到了一對舉止親暱,看似情侶的青年男女。那個女生我並不認識,但那個買緋色鐲子的男生我看得很清楚,分明就是張小川。

要知道古玩城這個地方,連A貨都極少,從這裡買到的手鐲又怎麼可能是珍品?

我知道如果我說出來,她不但不會相信我,反而會像現在這樣嘲諷我。我本想借血絲玉之口說出這個鐲子的真假,可沒想到我找的玉器專家竟然將它鑒定為珍品,我還能有什麼話說。

2

這天上午正好沒課,等白笑笑幾個人一去上課,我就立即打開電腦又把照片上傳給幾個在其他玉器網站認識的網友,最後得到的結果和我想的一樣,是經過加工的普通岫玉。究竟是絕世高手血絲玉看走了眼,還是我們這些普通人根本不識貨?我越發想不明白。

這時電話響了,“陸薇,我是張小川。笑笑上課去了嗎?”

我語氣不善地反問:“她上沒上課,你問我幹什麼?”

“我是有點事想請你幫忙,暫時不想讓笑笑知道。我想問問給笑笑鑒定手鐲的那個人,你現在能聯繫上嗎?我想見見他。”

張小川想聯繫血絲玉幹什麼?還要刻意瞞著白笑笑?直覺告訴我,滿嘴謊言的張小川絕不會是為了求證手鐲的真假。想了想,我說:“我是高級會員,當然有他的聯繫方式。不過我有個條件,我要和你一起去。”

“這……”他猶豫起來。

“怎麼,你想見血絲玉難道不是因為鐲子?或者,你沒把握拿回送出去的鐲子?再或者,你希望我把這件事告訴白笑笑?”

什麼想見血絲玉,張小川分明是聽白笑笑說了手鐲的事,動了心思。他多半是想賣了它。但是白笑笑這般心疼這鐲子,自然是不會同意的,所以他必須瞞著她。這樣說來,如果鐲子真如血絲玉所說是真的,也可能張小川自己甚至那個賣家都不知道這玉的價值。否則他不會買下這麼好的鐲子,也不會爽快地把鐲子送給白笑笑之後又艱難地想要回來。

張小川冷哼一聲,“你真是喜歡多管閒事。為了讓笑笑出醜,昨天非得請人鑒定手鐲的真假,今天你又想幹什麼?”

見我不答,他只得說道:“好,我答應你,說時間地點吧。”

我心頭一動,說道:“下午三點,清風茶樓。”

“知道了。”他似乎有些意外,頓了頓又說道,“房間由我來定吧。”說完便掛掉了電話。

3

三點,清風茶樓。

血絲玉和我幾乎同時到了茶樓雅間,張小川因為安排房間所以來得要早些。

我沒想到血絲玉是個相當年輕的男子,穿一身合體的休閒西裝,顯得文質彬彬。

“你好,我是血絲玉,真名袁琅,現在自己開一家古玩店。”他邊說邊遞給我和張小川一人一張名片。我接過名片時,注意到張小川看都沒看一眼名片就丟進了口袋,不禁對這種怠慢對方的舉動有些厭惡,但好在袁琅並沒有在意。

我也向他介紹了自己和張小川,並且按照張小川的提議,為避免麻煩,仍然說鐲子歸我所有。

寒暄完畢,我讓張小川拿出首飾盒裡裝的實物給袁琅重新鑒定。他拿出工具看了看,便將鐲子放回盒子,點頭暗示東西是真。張小川面露喜色,用圓滑的腔調說道:“我聽陸薇說袁先生鑒別古玉非常厲害,一直很佩服。今天能有這樣的機會和袁先生見面,真是很高興……”

我沒理會張小川的場面話,打斷他道:“袁先生,其實我自己也挺喜歡玉器,這次來,除了鐲子的事,我還有點疑惑想順便請教您。”

袁琅點點頭,示意我說下去。

“袁先生說這鐲子是絕世好玉,但並沒有說這是什麼玉,我就斗膽猜一下。這玉通體剔透,中間有血絲一般的紅線纏繞,該不會是傳說中的血絲玉吧?如果真是,這血絲玉的真假又是怎樣辨認的?據說岫玉經過處理也可以變成這樣,它們究竟有什麼不同?”

袁琅並沒有立即回話,反而先呵呵笑了起來,“陸小姐果真對玉有些研究,不錯,這的確不是真正的血絲玉。”

“陸薇!”張小川臉色一變,我知道他是怕我砸了他的生意。

“但是,它一樣是絕世好玉。”袁琅繼續說道,“你只知道岫玉可以仿製血絲玉,可你並不知道這仿製和仿製也是有差別的。真正的血絲玉,是人在去世之後所佩帶的寶玉吸收人體的精血而成,有時候需要千年時間,極其珍貴。正因為過於難得,後人便試圖仿製以牟利,其中一個方法便是將美玉埋在羊羔的皮下,然後將羊埋入土中,這樣過幾十年便可得到一塊血絲玉,這種玉雖然也是仿製,但相較於其他玉石正品,其實珍貴得多。而這塊玉恰恰就是用這種方法仿製的,所以我說它一樣是絕世好玉。”

我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心中疑惑消去了大半,“我明白了,還請袁先生原諒我懷疑您眼光的無禮。”

“哪裡,我們這個行業贗品很多,冒充行家的人也很多,我們又都是第一次見面,謹慎也是應該。”袁琅還是一副溫和的表情。

作為買家,在我自己都質疑的情況下,袁琅仍能不作任何隱瞞地告知我們這件玉器的真實價值,我不禁對他的君子作風很是讚賞。但沒想到這玉真是好東西,便宜了張小川,不免令我有些不快。不過,他也笑不了多久了。我低頭看了看表,心道時間拖得差不多了。

張小川又露出一副笑臉,將首飾盒往桌子中間推了推,笑道:“這下我們可以開始了吧。”袁琅點點頭,拿出了準備好的協議書。

就在這時,雅間外傳來女子的說話聲,“我是XX大學的大三學生,因為要完成茶室設計課程作業,所以需要到這裡實地調研拍照。這是我的介紹信,請您看一下。”

聽到這句話,張小川原本喜氣洋洋的臉頓時又冷了下來。我則站起身,從掛在椅背上的背包裡拿出手機,對兩位男士說道:“對不起,我出去接個電話。”

“等……”張小川的話還沒說完,我已經打開了門。門外,白笑笑正站在離這間包間很近的總台前,對著服務員出示學校的介紹信。看見我,她先是一愣,接著往屋裡瞟了一眼,不解地問道,“小川,你怎麼也在?”

4

張小川有些支吾,“笑笑,我有點事情,我們回去再說。”

白笑笑沒有說話,走進屋看了看袁琅,又看了看桌上的首飾盒和協議書,“張小川,這就是你說要把鐲子拿去保養的地方嗎?”說完她揚手就給了張小川一耳光,然後轉身快步離開。

張小川有些慌張地叫道:“笑笑。”想要追出去,可是偏巧不明就裡的袁先生也匆忙起身,把茶碗打翻在地,灑了自己和他一身。張小川又氣又急,卻又沒法對著買主發作,咬牙接受了袁琅的道歉,兩人一起去了洗手間。

真是一團糟。

張小川怎會料到我上午剛接到通知,我和白笑笑一起選修的室內設計課原定下周的現場調研提前到今天進行。他不是不想讓白笑笑知道嗎?我就專門安排在我們要來調研的清風茶樓見面,好讓白笑笑親眼看清他的真面目。

不過,他更想不到,我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為了讓白笑笑出醜,而是真心為了白笑笑好。

我和白笑笑曾經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從中學開始,我們就一起吃住,一起上課,假期還常去對方家裡玩。我生病住院,她代替遠方的親人照顧我,甚至還為家境並不富裕的我墊付診療費。可是大一快結束時,我卻在她決心向暗戀的男生表白的前一天,意外地收到了那個男生的表白,並且真的和他談起了戀愛。後來我雖然終究和他分手,甚至又非常巧的和白笑笑搬進了同一間宿舍,但白笑笑卻再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整整兩年,我終於在還清她給我墊付的醫藥費的最後幾十塊錢之後,又還了她一個人情。

我歎了口氣收回思緒,走回屋坐下來等兩位男士回來。

桌子上、地上狼藉一片,一直不見有人來清理,我便起身去找服務員,剛走到門口,張小川正好急急忙忙地趕了回來,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擦洗了一遍。看見我站在門口,他舒了口氣說道:“還好你在,剛才一慌亂,忘了收起盒子了。”

我一聽這話,心裡咯登了一下。接著,就見張小川掃視了下桌面,瘋狂地亂找起來,“盒子呢?”

這時,袁琅也回來了,張小川急問:“袁先生,你看見首飾盒了嗎?”

我們兩人都緊張地看著他,而他茫然地搖了搖頭,“陸小姐不是一直在嗎?”

兩個男士再次把目光投向我。張小川眼中已經露出懷疑的神色,“你真的不知道盒子在哪裡?”

“我真的不知道。”我額上冒出汗來。

袁琅笑道:“張先生不要急,東西是陸小姐的,她要知道怎麼會不說?”

“東西不是她的,是我女朋友的,所以陸薇你不得不讓人生疑。”張小川說道。

袁琅聽完這句,臉色也冷了下來,不由朝我看來。我只覺百口莫辯。在與白笑笑相遇前一刻,首飾盒還在桌子上,就在那一場混亂之後,首飾盒不見了。當時除了我,白笑笑,張小川,甚至袁琅都有機會接觸首飾盒,究竟是誰拿走了它?

我冷靜下來,“要說嫌疑,當時除了我,凡是在場的人都有嫌疑。”

張小川說道,“如果是我和笑笑,為什麼我們要偷自己的東西?如果是袁先生,我一直和他在一起,他哪來的機會?至於你,我知道你家境不好,一直申請助學貸款,而且又和笑笑不和,難保你不會為了錢或者單純為了傷害笑笑而去偷這只鐲子。”

“張小川,你不要血口噴人!我陸薇最窮的時候也沒有想過要做這種事,我和笑笑的關係,你又怎麼可能明白?”不再辯駁,把外套脫了下來,抖了一遍,然後把背包砸到張小川身上,“你說得對,我的確一直在這裡,如果真是我拿了,東西總該還在身上吧?你倒是給我找找看?如果你找不出,我絕對會告你誹謗!”

張小川冷笑著伸手探進我的背包,摸了兩下,便從裡面掏出一個東西,正是失蹤的首飾盒!

我頓時啞口無言。當我難以置信地親手打開首飾盒時,盒子裡的鐲子卻在那個瞬間碎成了幾段!

5

張小川怒視著我,“陸薇,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話說?你說你到底要怎麼賠?或者我們到警局說個清楚!”

這麼一大筆錢,我一個窮學生怎麼可能說賠就賠?這一次,我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這時,袁琅忽然說道:“張先生先別急,沒必要為一個鐲子傷了朋友和氣。這筆買賣我願意繼續做,錢我也照付,按照市價走,絕不會少一分。至於東西,我來跟陸小姐要,這樣你滿意嗎?”

這個提議對於張小川來說沒有任何壞處,他自然一口答應。袁琅隨即拿出筆在帶來的協議書上簽下了名字,告訴他五萬元貨款明天早上八點之前就到,如果不到,他會按照協議上所寫,承擔法律責任。張小川看了眼協議,又看了看我,餘氣未消地冷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我頗為吃驚,甚至有些生氣,“袁先生,我沒有拿鐲子,更沒有動那鐲子分毫,所以我根本不可能還你什麼東西,你這樣做都是你一相情願,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出乎我意料的是,袁琅笑了笑,“我知道,這跟你沒有任何關係,陸小姐只管把碎鐲子留給我,就可以一走了之,沒有人會告你。”

“為什麼?”

“我不這麼做,張先生會放你走嗎?照現在看來,陸小姐的嫌疑可是很難洗刷。”

“可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你何必花這麼多錢幫我?”

袁琅又笑了,“其實,我知道你在我的玉器論壇上已經待了很久了,所以我們雖是第一次見面,但卻並不是剛剛認識,怎麼能說沒有任何關係呢?而且我覺得你是個真正喜歡玉,願意研究玉的人,所以我相信你不會為了錢去拿那鐲子,更不會笨到把它弄碎。至於錢嘛,都是身外物,我雖然不算富有,但這點錢還不至於讓我跟朋友急眼,權當我交你這個朋友的見面禮。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認我這個朋友呢?”

我聽他說完,不禁感動,“袁先生這麼仗義的朋友我到哪裡找呢?當然願意了。只不過,袁先生相信我是一回事,我在這件事上的清白又是另一回事。我一定會找出真正的小偷證明自己的清白,即使找不到,我也會想辦法先把錢還上,不會讓袁先生花這冤枉錢的。”

“你這個人真是……”他頓了頓,“不錯,合我的脾氣。看來我的舉動給你造成了很大的負擔,實在是我魯莽了,對不起。”

“哪裡。”我忙說道。

“這樣吧,如果你真的覺得過意不去,我就給你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之後如果你還沒找到小偷,我就懲罰你……”他半是玩笑地說道,“任由我挑選一件你所能提供的補償物品好了,這樣可以吧?”

我一個學生,既沒房產又沒存款,甚至還有貸款未還,哪能提供什麼物品抵償這麼多錢?其實相當於沒有讓我承擔任何責任,只是為了讓我寬心。看來,他的確是想要幫我這個忙了。我笑道:“我可是一窮二白,袁先生想好了?”

“想得很明白,而且我還願意和你立協議,絕不反悔。”

“那就多謝袁先生了。”我說道。

“既然願意立協議,我們就是雙方自願的公平交易了,你就不需要再謝我了。”他笑瞇瞇地說道,“我送你回去吧,有需要隨時聯繫。”

6

到底是誰在栽贓我?

仔細想來,當時在場的人中,有動機和機會栽贓我的人不過兩個:白笑笑和張小川。他們一個原本就與我不合,一個氣我識破他的偽裝,並且設計害他和女朋友鬧翻。但基於我對白笑笑的瞭解和她提前並不知情的這一點來看,顯然後者做這件事的可能性更大。

當時張小川坐在我旁邊,而我的背包就掛在椅背上,我出去假裝接電話的時候,張小川是完全有機會將東西裝進去的。我還回想到一個細節,張小川從洗手間回來時,衣服是擦洗乾淨的。一個急切地想要確認首飾盒是否還在的人,會細緻地擦洗身上的髒污嗎?還有,他篤定地在我的背包裡找到首飾盒,似乎確信我一定將東西藏在了裡面,實在讓人不能不去懷疑他可能早有預謀。

但我不明白張小川這麼做能有什麼好處?即使當時沒有袁琅解圍,他也多拿不到一分錢,不過是羞辱了我一番。縱使我真的惹惱了他,但僅僅為此,就值得他這樣大費周章,甚至在知道我根本沒錢償還的情況下,願意冒險承擔毀壞鐲子的損失嗎?

除此之外,有一點他早就提到過,袁琅自始至終都和他在一起,他根本沒有機會做什麼。如果真是他,他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栽贓的目的和手段,一個也解釋不清,最重要的還有一條,我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這件事是他所為,所以再多的懷疑也只能是徒勞。我不禁頹然,感到要抓住這個真兇是多麼困難。

回到宿舍時,白笑笑看見我,自嘲地笑了笑,“這下你開心了,他竟然真會騙我。他打電話說要拿手鐲去請人保養時,我原本是想和他一起去的,但是我要去清風茶樓調研,他就說他自己去玉器店找人,沒想到他是要拿鐲子去賣。”

我忽然想到什麼,“那麼你是說,他知道你今天要去清風茶樓?”

“怎麼不知道?連時間地點都知道。”說完,她似乎也發現了異常,沒有繼續說下去。

“交易的地方雖然是我定的,但是他沒有反對。連時間都知道,為什麼他還要去那裡?”我問道。

白笑笑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可能是他感覺不可能那麼巧就碰見我吧。”

“是嗎?”我注意到了她絞在一起的手,冷冷地反問了一句。關於此事的千頭萬緒立即如怒濤奔湧而出。張小川知道白笑笑那天下午的行程,還是去了清風茶樓,而且定下一個有百分之九十機會會碰見的緊鄰總台的房間,為什麼要這樣做?

解釋只有一個:他想要在那時那刻見到白笑笑!

因為白笑笑接下來做的事情,正是所有一切的轉折。在白笑笑製造的那場混亂之後,首飾盒不見了。在這樣的混亂中,張小川將東西放進了我的背包。也是在這樣的混亂中,他的所作所為才能輕鬆地避過袁琅的眼睛。

但這個真相還不足以讓我太過吃驚,讓我無法接受的是白笑笑為自己的辯護。我跟她在一起幾年時間,早就對她的習慣瞭如指掌。她緊張或者說謊的時候,最喜歡絞著雙手。我一直奇怪張小川根本不該為了羞辱我而大費周章,現在終於明白,想要羞辱我、陷害我的人,是我一直想讓她過得更好的白笑笑!

她原來一直都在恨我,從來沒有釋懷,所以才會和男友一起演了這場戲。可我還天真地以為她對於男友的欺騙一無所知,一心想讓她親自看清張小川的真面目,因此頗為自得地設了這場局,沒想到反而是我早已陷入了她為我設的局!

10

我從不知道笑笑經歷過這樣的事情!我啞口無言,淚水湧上眼底,而白笑笑則激動得渾身發抖。

這時,張小川看準時機奪走了她手中的刀,反手架到了她的脖子上,“你不信我,好,那我也不客氣了。他要回報你?他打電話給你是不是要把錢匯到你的賬戶上?”

“張小川,你掉到錢眼裡了啊,那是白笑笑!”我大叫。

“哈哈,原來他已經回報我了。張小川,你最愛錢,現在到手的錢飛了,這懲罰什麼滋味?”

張小川似乎有所震動,緩緩放下了手,“笑笑,其實我……”張小川還沒說完,白笑笑猛地奪過刀就朝他的腹部刺去。張小川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我尖叫起來。

“笑笑,其實我逗你玩的,我怎麼可能下得了手,剛才是刀背啊,你都沒發現嗎?如果我有錢了……我會給你買更好的手鐲。那天真的是我手上沒錢了,那女的纏著我半天我都沒給她買。我想著我得給笑笑留著呢,我這回……說的是真心話。”張小川斷斷續續地說完,閉上了眼睛。

白笑笑忽然痛哭失聲,猛然舉起刀朝自己刺去。

“笑笑!”我奔到她身邊,緊緊握住了刀。雖然我握住刀刃的手被割得血流不止,但刀還是插進了白笑笑的身體。她看著我,蒼白的臉沒有絲毫血色,卻忽然像多年前一樣說道:“小薇,我們和好好不好?”

我淚流滿面,重重地點點頭,“好,我早就想和你和好了。”她似乎是笑了笑,閉上了眼……

笑笑和張小川還躺在重症監護室的時候,爺爺意外的從外地過來看我。

臨走時,他忽然問起我手上的石頭哪裡去了,我便告訴他我把它送給了一個幫我很大忙的人。爺爺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長歎了口氣,終於說出了關於這石頭的事。原來,這塊石頭竟然就是罕見的千年高古玉——血絲玉!別看它黑糊糊的其貌不揚,那都是因為沒有盤的緣故,如果能遇見盤玉高手,很快就能重見天日。

直到此刻,我才恍然明白袁琅究竟為什麼要費盡心機詢問我的性格愛好,謊稱一塊普通岫玉是絕世好玉,甚至利用白笑笑和張小川設下層層圈套,最後又貌似傾盡全力地幫我,讓我對他深信不疑,傾心仰慕,原來只是為了我心甘情願地脫下手腕上的那塊石頭!這真是比五張羊皮換百里奚的故事還要會算計人心!

這,就是他真心高興遇見我的原因!

可是,他怎麼會在見到我之前就知道我有這個東西呢?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打開電腦,翻出了那天晚上白笑笑給那只鐲子拍的照片。果然,照片上托著玉鐲的手上,掛著一隻其貌不揚的手鏈。

就是這張照片,讓他找到了我!

這時,電腦提示有新郵件。

陸薇:

想必你已知道,那塊石頭才是真正的血絲玉了吧。你終究敗在情義上,再次被人背叛。 血絲玉

附件裡是一張照片。上面有一隻托著一塊黑色石頭的大手,儼然是我那張照片的翻版!

我恨得咬牙切齒,猛然拉開抽屜,拿出那只他送我的手鐲,揚手往地上砸去。“啪”一聲,鐲子摔得粉碎。

“好好的東西,你摔它幹嗎?”爺爺不解地問。

我冷笑,“就是這鐲子換走了那塊高古玉!”

“手鏈是被人騙走的?你怎麼現在才說!這上面好像有這人地址,快,報警啊。” 爺爺指著電腦屏幕急道。

我這才發現那張照片的背景裡有一個寫著袁琅收的包裹,上面的一長串地址清清楚楚!我激動地拿起了電話報警。可是打完電話,我又疑惑起來。他這樣狡詐的人會留下真實的地址嗎?

這時,爺爺歎道:“這石頭原本是二十年前,我的一個研究玉石的同事老袁的,可是後來他在考古時不幸遇難,臨終托我將石頭帶給他的家人。但很長時間我都沒能聯繫上他的家人,便一時貪心把石頭留了下來。這些年,我心中一直疙疙瘩瘩,我還記得老袁跟我說,他要是有了孫子就起名琅,讓他像美玉一樣,他是多寶貝這玉石啊,我真對不起他。我一定要把石頭追回來,把它還給老袁家的人才行!”

琅,袁琅,二十年,屬於他的東西,我驟然想起他在咖啡廳裡說的話來。他會是老袁家的人嗎?這一刻,我忽然不知所措。

而我更沒想到,袁琅在郵件裡的照片中留下的地址竟是真的,他被拘留起來,石頭也歸還給了我們。但是因為我撤銷起訴,他很快又被放了出來。那之後他再無消息。

我和爺爺終於找到了袁家的地址,親自上門把石頭又還給了他們,但我沒有在那裡見到袁琅。

我給他原來的電子信箱發了封信:笑笑和小川都出院了,我跟爺爺親自到袁家道了歉。一直不明白大騙子袁琅為何會在信中留下那麼詳細的地址,他聰明的腦袋一定壞了。

過了很多天,有一封匿名的郵件回復給我:他的腦袋確實壞了,他竟一直不明白,他的恨其實並未有想像的那麼多。——血絲玉。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