絞刑架之我出售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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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多年來一直用網絡和電話與出版社、編輯、讀者等人聯繫,從未公開亮相,也未公佈過真實照片,更沒有人知道本人的真實身份。一旦購買,本人就將以上賬號所綁定的真實身份信息更換成買家信息,如個別賬號無法更改實名資料,本人可附帶將自己的真實身份信息提供給買家,以便您修改資料。我願以性命保證,買家可以完全地、毫無破綻地成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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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誠信出售,絕不反悔!有意請發站內短信息,並留下真實的聯繫方式。

非誠勿擾,庸人勿擾,窮人勿擾!

此信息絕非炒作,媒體勿擾!

第一章 賣身救愛

1

這種怪異的情形已經持續了半個多月。

每天午夜,他都會抱著妻子的遺像,盤腿坐在我家門外。他不哭,不吵,不鬧,不按門鈴也不敲門,甚至不發出一絲聲音。他只是靜靜地坐著,默默地注視著,注視著我家那扇墨綠色的防盜門,注視著門上搖搖欲墜的福字,注視著貓服裡散發出的那粒微弱光點。他並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光著腳悄悄走到門口,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輕輕趴在門內的貓眼上窺探他,他只知道,我一定會在某時某刻那麼做,於是他時刻準備著,準備著與我隔著貓眼來一次令人心悸的、想像中的對視。

當然,他也並非完全安靜,偶爾也會發出一聲歎息,哀怨的,悠長的,似要將五臟六腑裡的憤懣都化作氣流呼出來,於是那歎息就有了顏色和溫度,鮮紅的,溫熱的,順著門縫緩緩流進來,帶著觸目驚心的腥鹹。

嚴格來說,他這種行為應該算是“擾民”吧?起碼他影響了我的生活、我的睡眠、我的精神和情緒,但我卻不能報警。因為他雖然坐在我家門外,卻也是坐在他家客廳裡。他租下了對門的房子,每晚坐在客廳和走廊的邊緣,與我家門一米之隔。就算是警察也不能阻擋人家敞開門坐在自家門口吧?更何況我們之間還有那樣慘烈的關係。

我永遠記得與他第一次相遇的那個清晨。

那個清晨的前一晚,下著雪,不大也不小,像是誰家的泡沫箱子碎了。小小的雪花在夜風裡輕飄飄地飛舞著,地上鋪了一層淺淺的白。我裹著羽絨服氣喘吁吁地奔上那座鮮紅色的橋,是的,鮮紅色。在我的記憶裡,那座橋就是鮮紅色的,永遠是。

白色轎車歪歪斜斜地橫靠在橋欄杆上,雪花落在車輪下那一片鮮紅裡,黯然融化。徐策蹲在車邊,抱著手機瑟瑟發抖。他看見我,站起來,動作遲緩,每一個姿勢都像慢鏡頭。他說:“雙雙,我殺人了!”

“人呢?”我將他擁進懷裡,聞到了淡淡的酒味兒。

徐策顫抖著指了指橋下——車頭附近的欄杆被撞壞了,河面結了冰,冰上落了雪,雪上一片殷紅,殷紅之中躺著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從模糊而凌亂的長髮來判斷,應該是個女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摸了摸他額頭的傷口,輕輕說:“跟我走。”

說罷,我奪過他的手機摔碎在車邊,然後用鞋底抹亂足跡,那些被抹亂的痕跡上很快就又落了淺淺一層雪,明早,這些足跡應該會徹底消失。這座大橋本來就偏僻,再加上這麼糟糕的天氣,別說人影兒,附近連個鬼影兒都沒有,應該不會有什麼該死的目擊者。

我將徐策帶到一個隱秘的路口,然後回家給他拿了醒酒藥和漱口水,“你現在就向市區附近的街道走,要捂著受傷的額頭,步履蹣跚,看到有人經過就立刻暈倒,懂嗎?第一次沒人管就暈第二次,我相信一定會有好心人送‘暈倒的你’去醫院,到了醫院也要繼續‘昏迷’,一直‘暈’到明天清晨,然後報案自首。”

徐策喏喏地點點頭,像個聽話的孩子。

於是,翌日清晨。我在事故現場附近的河岸見到他,那個死去的女人的丈夫。

他始終低著頭,微微聳動著肩膀,淚珠融化了地上的積雪。我拍拍他的肩膀,企圖安慰他,或者道歉,或者隨便說點什麼,但我知道,無論我做什麼都無法撫平他的悲傷。

那是我們第一次相遇。

2

那個男人叫莫建平,徐策撞死了他的妻子何美,和他未出生的孩子。

徐策作為交通事故當事人,因手機被撞壞無法立刻報警,為了求救而離開事故現場,暈倒在途中。因此未能及時報案,這並不構成肇事逃逸,待到他清晨“醒來”報案後再作酒精測試時,酒精度為零,沒有人能證明他出事時喝了酒,因此也不構成酒駕。

這只是一場因為雨雪天氣而造成的重大交通事故而已,只要我們態度誠懇,真心悔過,並且願意賠償死者家屬,得到諒解,刑罰就會判得很輕,一般情況下根本不用坐牢,最壞的情況,也頂多只是判三年,還能緩刑。

莫建平一直保持著哀傷的平靜,這種平靜不是妥協,而是固執。雖然沒有證據,也沒有證人,但他就是堅信,是徐策親手殺死了何美。他堅信我與徐策同謀掩蓋、歪曲事實,逃避法律制裁。他言之鑿鑿,甚至連我如何把手機捧成“撞壞”的樣子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曉這些細節的,如果當時他在場的話完全可以成為目擊證人。可事故發生時,他分明和一群人在K歌;如果是有其他目擊證人告訴了他,那麼為什麼那個目擊證人不肯出面作證呢?像他現在這樣,說得再怎麼懇切,也不過被警方當成猜測而已。

莫建平之所以每晚抱著遺像靜坐在門外。就是為了給我添堵。他可以原諒徐策酒駕撞死了妻兒,卻無法原諒我們在事發後所做的一切,這是他始終不肯與我們達成民事賠償協議的原因。

我透過貓眼偷偷望著他,在慘淡的節能燈的映襯下,他面色蒼白,臉頰深陷,目光空洞,比遺像中那個微笑著的女人更像~個死人。我不知道他能堅持多久,也不知道時間能不能磨滅他的仇恨和憤怒,我只知道,他的目光透過防盜門,將我看到了骨子裡。衣服、皮膚、骨肉在他那樣凌厲的目光下形同虛設。我靈魂中的醜陋赤裸裸地擺在他眼前。

我認輸了,我再也無法忍受他這樣的“非暴力不合作運動”。我打開門,誠懇的、用幾乎哀求的語氣問他:“你想要多少賠償才肯罷休?”

他開出了一個天價,一個我賣房賣車傾家蕩產也湊不出的數字。

但,我沒有拒絕,沒有討價還價,我說:“好。”

因為莫建平和他的律師死咬不放,徐策至今仍在拘留所受苦,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拖得越久越容易節外生枝,我無法保證我們那晚所做的一切是毫無破綻的。我只想早點畫上句號,況且,兩條鮮活的生命的價錢,多高的數字都不為過。

天價不怕,就怕沒有價,就怕他不肯開價。

存款、房子、車、股票、基金林林總總加起來,肯定不夠。我和徐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退休工人,他爸爸還有心臟病,我們根本不敢告訴他們這件事。

不怕,我還有一項值錢的東西,那就是我。我所有財產中,最值錢最具有升值潛力的,就是我。

我的虛擬身份。

3

你願意出多少錢買一個名字,一種身份?你願意出多少錢成為你羨慕、甚至仰慕著的那個人?你願意出多少錢變成一個被眾多星星追捧著的月亮?

我不知道,不知道“第五仙仙”這個名字能賣多少錢。我姓第五,真名雙雙,“第五仙仙”是我虛擬身份的名字。

當初在各大論壇發佈出售信息時,我一度自信心爆滿,覺得“第五仙仙”這四個字是無價之寶,萬金難求。可是現在,越靠近和買家約定的咖啡館,我越不確定,越覺得這四個字沒那麼金貴,我甚至開始覺得,“第五仙仙”對於除了我以外的人來說,根本就是沒有意義的。當我推開那扇厚重的玻璃門時,已經徹底失去了底氣,覺得這四個字一文不值。

我們特意選了一家偏僻冷清的咖啡館,位置不佳、裝修簡陋、服務一般、茶點難嚥,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它叫“第五咖啡館”。連命運都在取笑我吧?“第五仙仙”就和“第五咖啡館”一樣。就算轉讓,也不會有人開出好價錢。

咖啡館已經被買家包下了,其實這根本就是多此一舉,就算他不包場,應該也不會有別的客人。老闆見我進來,問了來意,懶洋洋地指了指角落裡的包間。

推開包間門的那一刻,我和買家都愣住了——命運是講冷笑話出身的吧?它絕對是個變態的幽默大師。我和莫建平愣愣地對視著,一時竟找不出合適的語言來打破僵局。

許久以後,我說:“我想賣掉‘第五仙仙’來支付你要的賠償金。”

他說:“想買‘第五仙仙’的人就是我。”

那麼,成交!

沒有想像中的討價還價,沒有想像中的智鬥勇,沒有想像中的唇槍舌戰,甚至我們根本沒有坐下來認真討論,“第五仙仙”就成了徐策重見光明的籌碼,成了莫建平妻兒的賣命錢。

離開咖啡館的時候,我問他:“你是我的……哦不,你是第五仙仙的粉絲嗎?”

他淡淡地說:“是。”

不過現在已經不是了吧,因為現在他就是第五仙仙。

第二章 第五仙仙

1

莫建平終於結束了他的靜坐行動,但他並沒有搬走,依舊住在我的對門。

也許是因為達成了賠償協議,也許是因為我們之間那場特殊的交易,我和他的關係似乎有點微妙的變化,起碼不再像以前那樣劍拔弩張,偶爾在走廊裡遇見,還會禮貌地點頭微笑。

徐策被判了半年,緩刑。

這場車禍完全地改變了他。他不再樂觀。不再豁達,不再飽滿,不再硬朗,他變成了乾癟的酸梅干,敏感,懦弱,沒有主見……原來埋藏在他骨子裡的所有弱點。全部都大搖大擺地冒了出來。他每晚都做噩夢,夢到自己腹脹,沉墜。陣痛,然後下身波濤洶湧,最後濕淋淋地醒來。

濕並不是因為汗,而是,他尿床了。

當從未有過、也不可能有過流產經歷的他,向我描述他夢中的感覺時,竟那麼真實。我想,那場車禍一定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因為女人在被撞到橋下後並沒有當場死亡,而是因為流產死去的。當然,這不是徐策的責任,他去“求救”了,但“暈倒”了。

“你說……我會不會被她附身了?”他站在“嗡嗡嗡”的洗衣機旁,眼光裡充滿了恐懼。自從開始尿床後,他就與洗衣機形影不離了。

我擔憂地說:“你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不!”他突然抬高了音量,語氣裡帶著毫不遲疑的決然。

“為什麼?”

“因為……”他目光躲閃著,“你不再是第五仙仙了,而我目前的狀況也無法工作,我們暫時都沒有收入來源。雖然你的虛擬身份沖抵了大部分的賠償金,但打官司、請律師、支付罰金等等也不少錢,連我們住的這套房子都賣了,若不是買家人好沒逼著我們搬出去,只怕我們已經無家可歸了,所以還是省著點比較好。”他一口氣說完了所有話,似乎生怕我打斷,生怕我覺得他的理由不夠充分。

“別擔心,”我寬慰他,“實力在那兒擺著呢!這次我打算用真名發表作品,相信很快就能東山再起。”

我原本以為,就算莫建平購買了“第五仙仙”,也不可能連同第五仙仙的學問、思想、文筆和個人魅力也一同買去。那些挑剔的讀者和粉絲們很快就會發現第五仙仙實力大跌。當他們對“她”徹底失望之後,就會轉移陣地。而這時,我再憑真才實學將那些本來就屬於我的粉絲們拉攏過來,第五雙雙自然就會聲名鵲起。

顯然,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莫建平。

第五仙仙賣給莫建平之後,不但文風、語感與我相似,連文筆都毫不遜色。不僅如此,在構建小說框架和情節方面,他更勝我一籌,每一篇小說都極具真實感,字字寫進讀者的心坎裡。很多讀者都說,第五仙仙太厲害了,這篇小說的情節幾乎和我的親身經歷一樣啊!

我不知道深居簡出一直宅在家裡的莫建平是怎麼做到的,他幾乎能把握住每一種人的心態,並將他們栩栩如生地刻畫出來。更不可思議的是,短短兩個星期,第五仙仙微博的粉絲數量一下子從幾百萬飆升到一千多萬,這種成倍翻番的速度太不正常了。很多人酸溜溜地懷疑,第五仙仙一定是花錢買粉絲了吧?可官方網站相關部門介入後,證實“她”的每一個粉絲都是貨真價實的。

名氣一路飆升的不僅僅是作為文藝小說作家和評論家的第五仙仙,身為“仙仙網游公會”會長的第五仙仙,幾乎算是打造了一個奇跡。莫建平不知從哪裡找來了投資人,將仙仙網游公會公司化運作,一躍成為國內最大、最專業、最有實力的網游公會。只要有仙仙公會進駐的遊戲,必定人氣爆滿!因此很多遊戲運營商主動找仙仙公會洽談合作,單單是遊戲評測這一項業務,就盈利豐厚。

相比之下,我這個第五雙雙投出的稿件只能被編輯們當做候補備用,因為“模仿”的痕跡太重了。就算偶爾發表,也會招惹罵聲一片,甚至會引來第五仙仙的粉絲們的攻擊——太不要臉了。不但名字模仿我們家仙仙,連風格和語感都模仿!嘁!就算再怎麼像,也比不上仙仙!真是東施效顰!

東施是我,西施本來也是我,我成了我的模仿者。

2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和莫建平的人生徹底交換了。以前是他坐在門口“監視”我,現在是我躲在貓眼後偷窺他。靠著門盯著貓眼似乎成為我人生中唯一的姿勢,我時刻盼望著莫建平從那扇門中走出來,奢望從他的神情和動作中,窺探到些許成功的秘訣。

但他一直在閉門造車,幾乎從不出門,似乎只要有一根網線,他就能掌控起整個地球。

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親自拜訪一下他,但始終拉不下臉面。直到有一天,徐策給了我一個不得不按響他門鈴的理由。

那天,徐策突然捧著手機從洗衣房衝出來,被噩夢折磨得瘦骨嶙岣的他驚聲尖叫著,像極了沒有血肉的乾屍。他將手機塞進我的手裡,顫抖著,喃喃著:“怎麼辦?怎麼辦?”

那是一段視頻,發件人是一串亂碼。

視頻以仰角鏡頭記錄了徐策殺人滅口的全過程。沒錯,不是他撞車過程,而是殺人過程。飄雪的夜色裡,他連滾帶爬地衝出車門。當時那女人並沒有死,她緊緊抓著損壞的欄杆的邊緣,低聲求救。徐策慌張地四下看看,然後戴上棉手套,一根一根地把女人的手指掰開……

原來,那夜徐策說“我殺了人”,並不是因為內疚自責認為自己撞死了人等同於殺人,而是他真的殺了人:原來,徐策不願意去看心理醫生,是害怕在醫生的“諄諄善誘”下透露出真相i原來莫建平之所以堅信妻子不是死於車禍真的有依有據,也許正是拍下這段視頻的人告訴了他一切。

顯然,他們並不打算把我們交給法律制裁,否則這段視頻就不會傳到徐策手機上,而是直接交給警方。他們想勒索,想把我們搾得乾乾淨淨。我決定開誠佈公,找莫建平談談,就算他不是錄視頻的人,也一定知道那個人是誰。

我必須保護徐策。雖然他已經和以前判若兩人,但當最初的吸引變成愛情,當愛情變成習慣,他就已經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愛他,勝過愛我自己。何況,木已成舟,如果現在他被抓獲,為他出謀劃策隱藏事故真相的我,也難逃干係。

門鈴只響了一聲,門就打開了。莫建平微笑著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部黑色的智能手機,似乎他早就候在這裡,專等我繳械投降。

莫建平利用第五仙仙賺得金銀滿缽,但他家的裝修和擺設並沒有任何改變,簡陋,質樸。當然,也許他早在別處購置了豪宅,這套房子不過是他租來的。

他為我端上一杯咖啡。坐在我對面,雙手擺弄著手機,等待我開口。

“謝謝你,我沒有選錯買家,你比我更適合成為第五仙仙。”我打破僵局,思量著如何引入正題。

他略帶羞赧地笑著,“我本來就是第五仙仙的鐵桿粉絲,當然會好好看護‘她’。”

“第五仙仙為你賺了不少錢吧?”

“嗯,沒錯。”

我極力掩蓋著內心的嫉妒和五味雜陳,保持著得體的微笑,“而且,我相信以後‘她’還會為你賺更多的錢,‘她’不是一筆財富,而是資本,可以帶來無窮財富的資本。你已經擁有了聚寶盆,所以,如果可以的話,請你放過我們。”

莫建平愣了愣,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惑。只見他低下頭點開手機不知給誰發了一條短信,在得到對方的回復後,他長長歎了口氣,誠懇地說:“你沒必要總是替徐策善後,他不值得你這麼做。你可以不管他,就讓視頻曝光,就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你雖然也有錯。但請個好律師的話,不會坐牢的。”

“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用你操心。”我盯著他的手機,“你剛才是給錄視頻的人發短信嗎?”

“是。”莫建平倒也坦誠。

“他要多少錢?”

莫建平充滿憐憫地望著我,不說話。

“只要能保住徐策,你讓他開個價,一次性的,我可不想總是為這件事糾纏不休。”

莫建平問:“你還給得起嗎?你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要我一句話,你立刻就會被趕到大街上!”

“什麼?”

莫建平笑笑:“你賣掉的房子。是我買的。車也是。”

我愕然,這個男人是真的打算成為我,才買走我的一切嗎?

這時,莫建平的手機響了,他一邊“嗯嗯”地點頭回應,一邊望著我。接完電話後,他的神情裡似乎有了一絲落寞,那感覺就像被父母拋棄的孩子。他說:“你還有一樣值錢的東西。”

“是什麼?”

莫建平指著我:“你,你就是作為銷毀徐策殺人證據的籌碼,他要你。”

我憤怒地站起來,本意是準備嚴詞拒絕,可話到嘴邊卻不爭氣地變成:“讓我想想。”

3

男人就像內衣,好看的不一定舒適,舒適的不一定好看,又好看又舒適的都穿在金枝玉葉們身上,諸如我輩這般普通人根本消費不起,頂多只能在專櫃打折時買個折扣品來滿足自己卑微的虛榮心。

殘忍點說,徐策最初就是我用來滿足虛榮心的打折品,名校畢業,高大帥氣,挽著他的胳膊走在大街上總能引來其他女孩子嫉妒的目光,每當聽到她們用憤憤的語氣說“好漢無好妻”時,我都十分得意。我身材不如她們,臉蛋不如她們,但偏偏有她們垂涎不已的帥男人愛我,氣死你們!

我和徐策的愛情就是在這種心態下開始的。雖然他有點孩子氣而且胸無大志,喜歡享受卻不肯努力,但在我看來,帥能彌補一切。他不努力我可以努力啊,他不能掙我可以掙啊,愛人之間不就應該這樣互補嗎?

“怎麼樣?視頻是他發的嗎?他要多少錢?”我剛回家,徐策就焦急地纏著我,看我低著頭不吭聲,他頓然六神無主,慌亂地喃喃著:“是不是我們出不起?是啊,我們已經一無所有……怎麼辦啊?”

我疲憊地望著他,“你當初為什麼不救她?為什麼要殺人啊!”

他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我害怕!酒後駕車肇事,不但終身禁駕,還要被判刑的啊!那、那是犯罪啊!”

“那你殺人就不是犯罪了嗎?”我大吼。

徐策不再吭聲。默默地蜷縮進沙發裡,像個受盡委屈的小貓。看到他這個樣子,我不禁又心疼起來,輕輕坐到他身邊,將他擁進懷裡,“如果我遇到危險,你會不顧生命來保護我嗎?”

“當然會!”徐策誠摯地說。

“謝謝你。”我悲憫地望著窗外,有那麼一秒,我的整個靈魂都被一種偉大的、高尚的情懷包裹著,我覺得自己即將成為為國捐軀的烈士,“為了救你,我也會不惜一切的。”

“不,我寧願自己死,也不要你犧牲。”徐策抬起頭,眼睛在他那張瘦削的臉上異常明亮。於是,我瞬間便被這明亮融化了。我突然意識到,勒索者通常都是沒有信譽可言的,他們在初次得逞後,只會得寸進尺,變本加厲。不,我不能離開徐策,不能成為別人的人!

“我們去自首吧,我陪你。要坐牢就一起坐!”我站起來。

徐策拉住我,眼睛裡的明亮化作深深的絕望:“他們真的開出了我們給不起的價錢?”

我說:“不是給不起,是不能給。他要的不是錢,是我。”我指著自己,“不是虛擬的我,是站在你眼前的這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我。”

徐策愣住了,但他的眼睛恢復了明亮。

他不安地摩挲著雙手,微微顫抖著嘴唇,吞吞吐吐地說:“雙雙,你剛才不是說,為了救我。你可以不惜一切嗎?”

“嗯,我說過。”我點點頭。

“雙雙,我好害怕,我不想坐牢……”

“嗯,我知道該怎麼做。”

天塌了,地陷了,整個世界崩潰了……

第三章 傀儡人生

1

莫建平很守諾,他當著我的面銷毀了所有的視頻和證據,說:“從現在起,你是他的了。”

“我是他的什麼?老婆?情人?女僕?”我一時無法理解“我是某人的”真正含義。

莫建平解釋說:“你不會成為他的老婆、情人,不會以任何形式成為他的女人。你只是他的物品,就像房子、車子,是他的財產,他的傀儡。至於具體應該做些什麼,你慢慢就懂了。”說罷,他鄭重地把他用過的那部手機和一個信封塞進我手裡。

我不放心地問:“徐策安全了嗎?你們用什麼保證永遠不說出這個秘密?”

莫建平笑了笑,一臉釋然。他從抽屜裡拿出那張我再熟悉不過的遺像,輕輕撫摸著相片中的妻子,然後轉過身,微微躬著身子,抽搐著。

血,滴在地板上;他,倒在血泊裡。

“我、我叫救護車!”

“不必了。”他虛弱地微笑著,“你相信我永遠不會說出這個秘密了吧?現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和徐策知道他殺人的秘密。”

只有我和徐策?那個錄製了視頻並勒索我的傢伙,不算人嗎?

莫建平塞給我的信封裡有兩封信,一封是他的遺書,證明他的死與任何人無關,完全屬於自殺。

另外一封,是寫給我的。

2

仙仙:

我知道你的真實姓名叫雙雙,但我還是喜歡叫你仙仙,因為我是你的鐵桿粉絲。曾經是,現在是。永遠是。在那場慘烈的車禍發生前,我從不敢奢望我們的生命會有交集,而且,還是這樣可悲的交集。

我深深地知道,徐策根本配不上你,他不值得你愛,不值得你為他付出那麼多,但是我從未問過你為什麼愛那樣一個男人,為什麼願意為那樣一個男人付出一切。因為我和你一樣,都毫無道理地、深深地愛著某人,並願意為她付出一切。

那個人就是何美。

在我的世界裡,何美是一位美麗高傲的公主,無論走到哪裡都像珍珠一樣散發著光芒,她永遠被優秀的男孩們包圍著,而我只是角落裡卑微的塵土,就連靠近她都是一種褻瀆。我從未奢望過擁有她的愛,只要她能對我笑一笑,就已經是命運對我最大的眷顧了。因為我只是個相貌平平的窮小子,沒有財也就罷了,連才都沒有。囊中羞澀,腦中空空,胸無點墨。除了全部的愛,我什麼都不能給她。

是他改變了一切。

很抱歉,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誰,長什麼樣子。甚至連他到底是不是人類都無法確定。他自稱絞刑架,是一個有智慧的病毒。當然,我一直懷疑,他不過是個喜歡故弄玄虛,喜歡玩弄別人人生的變態黑客而已。

某天在網吧上網時,他莫名出現在我的QQ裡,我以為他只是我無意中加的一個網友,就與他聊了起來。當他知道我夢想著擁有何美時,突然說:“我已經厭倦了在網絡上四處遊蕩的生活,我想體驗一把真實的人生。我們做一筆交易吧,我會讓你成為有錢人,讓你擁有追何美的資本,作為報酬,你能把你的人生讓給我嗎?”

我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在我看來,只要能擁有何美,付出任何代價都是值得的。更何況,“人生”這種東西怎麼可能交易呢?就算我肯,也是沒辦法真正實現的吧?

絞刑架確實是個有本事的人,在他的幫助下,我很快成為一個賣粉商人。

別誤會,所謂賣粉並不是販毒,而是售賣粉絲。

每個人潛意識裡都有被關注的慾望,粉絲的數量在某種程度上代表了博主的人氣和受歡迎程度,對於名人們而言,這個數字不但代表了虛榮心,還能成為他們抬高身價的籌碼。而對於普通的網民而言。他們面對海量的信息會有被淹沒的無助感,他們也需要粉絲數來撐門面,來滿足小小的虛榮。

你也有微博,你懂的。

絞刑架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製造大量的殭屍粉(微博上的虛假粉絲,花錢就可以買到“關注”,是有名無實的微博粉絲),而且是優質殭屍粉,有頭像,有資料,能發微博,能轉發,能評論,IP地址各不相同,和真實的微博用戶並無二異,就連各大微博網站聯合清剿殭屍粉時,它們也都安然無恙。它們關注你,奉承你。讓你沉迷其中,活在極高人氣的幻象裡。

由於我出售的粉絲十分具有真實感,因此就算價格很高,也照樣備受青睞,許多名人都是我的主顧。他們為了那點可憐的虛榮不惜一擲千金。1500塊歷粉絲,每個粉絲都有自動轉發和評論的功能,絕對不會被官方或任何人看出破綻。有些人看到同行或競爭者的粉絲數超過自己。很不甘心,於是他會購買更多的粉絲;而最初的購買者見自己被反超,會再次成為我的顧客,成倍購買。在這樣的攀比中,我的客人越來越多,每天都會接到數以百計的單子,賣出數百萬粉絲,你敢算算我的收入嗎?

其實你不知道,你那好幾百萬的粉絲中,有一多半都是我,當然,是我免費贈送的。因為你的許多同行都是我的顧客,作為你的忠實粉絲,我怎麼忍心讓你的粉絲數落於人後呢?

很快,我住進豪宅,開上名車,儼然成為城中新貴,何美自然也對我另眼相看,在我鍥而不捨的追求下,她終於成為我的妻子。

粉絲可以同時關注許多人,是可以重複利用的。絞刑架不但免費送給我一千萬個粉絲,還幫我完成諸如加關注、評論和轉發等等具體操作。他包攬了一切工作,卻只口不提“要走我的人生”這件事。

一年後,我已經對他形成依賴,離開他,我就會一無所有,一無是處。直到那時我才發現,我的人生已經屬於他了。為了讓他持續為我賺錢,為了保住何美的愛,為了不斷滿足何美越來越奢侈的需求,我成了他的奴隸,他的傀儡。我吃他想讓我吃的東西,做他想讓我做的事。他利用網絡,通過手機和電腦,完全操縱了我的生活,他已經變成了我。

漸漸的,問題出現了。

他並不愛何美,甚至還很反感她。但我為了把何美留在身邊,又不得不聽他的話。於是我和他之間、我和何美之間,都出現了矛盾。

直到那天晚上,懷孕的何美想讓我在家陪她,而絞刑架卻命令我去和他喜歡的朋友們K歌。於是何美賭氣離家出走。越走越遠,因此才會出車禍。

一直通過何美的手機監視著她的絞刑架告訴我,何美不是被撞死的,而是被殺死的。他通過她的手機“看”到了一切,但他卻沒有告訴我,他已經拍下了所有事。

他說:“租下他們對面的房子,每天靜坐,威脅他們支付高額賠償金,他們做賊心虛,你就儘管開價吧,他們肯定會滿足你的。”

其實我並不缺錢,但我沒有切實證據起訴徐策殺人,只能通過這種方式懲罰你們。其實絞刑架當時只是抱著變態的、惡作劇的心態,想折磨你們,玩弄你們。直到當你在論壇上發佈出售你的虛擬身份的信息後,絞刑架才萌生了拋棄我擁有你的念頭。

沒錯,真正買下你虛擬身份的就是絞刑架,真正利用視頻威脅你們的也是他。

因為他想擁有你的人生,他想成為你。

至於我,被絞刑架拋棄的我,已經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況且,沒有了何美,我早已生無可戀。

我很慶幸,我終於解脫了。

祝福你,仙仙。

尾聲 我死了嗎?

1

空曠的河灘周圍,堆積著些許未來得及融化的積雪。河面上結著厚厚的冰,我和徐策的初遇,就是在這片篤實的冰面上。當時,我在滑冰時崴傷了腳,是他把我背到了河岸。

“再一起滑一次冰吧?”徐策的眼睛裡閃動著淚光,我寧願相信他是因為不捨,雖然他不那麼愛我,但總有點感情吧?

他溫柔地替我穿好冰鞋,牽起我的手,像飛翔的天鵝,翱翔在冰面上。

突然,他鬆開了手,停在原地,我尖叫著滑到前方,腳下傳出“咯崩咯崩”的聲音……

原來,他早在這裡布好了陷阱!

我緊緊攀著碎裂的冰沿,哀求道:“救我,救我……”

徐策冷冷地說:“你應該兌現你的承諾,把我的秘密帶進棺材裡,不是嗎?”

“你怎麼那麼傻啊!你沒有腦子嗎?你忘記了嗎?那個錄到視頻的人也知道啊!如果沒有我,你知道怎麼找到那個人嗎?”

徐策愣了愣,似乎在衡量我的話。沉默了幾秒後,他咬咬牙,“對你做出這種事,你一定恨透了我。就算現在拉你上來,你也一定會把我殺何美的事說出去的!少一個算一個!”

我想,我此生最大的悲哀,就是愛上了一個自私又愚蠢的男人。我為了他才會離開他,而他竟為了我的離開而殺死我,這是多麼可悲的邏輯啊!

這時,遠處隱約走來幾個人影,徐策見狀,假裝哭喊著撲過來,卻趁機推開了我攀著冰沿的手,我在刺骨的河水裡。聽到他大喊著:“快救命啊!救命啊!”

他一邊喊著,一邊將胳膊伸進水裡,看似好像在拉我,其實是緊緊按著我的頭,用力向下推……

我突然想起絞刑架那兩聲“嘿嘿”,對哦,他一直通過手機監視著徐策,一定早就察覺到他對我動了殺機吧?所以,他“嘿嘿”笑著,期待著這場好戲上演。

也許,他就像厭倦了莫建平的人生一樣,也厭倦了我的;也許,他已經找到了新的、更有趣的傀儡;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像拋棄莫建平一樣拋棄了我。

2

絞刑架是個守信用的人,或者病毒。他說銷毀了視頻,就真的銷毀了視頻。

不過,他又錄了新的視頻,視頻裡清晰而完整地展現了徐策謀殺我的全過程。以及我們所有的對話。

他把這段視頻傳到了網上,於是,每個人都知道,徐策不但殺了第五雙雙,還殺了何美。

當然,警察也知道。

3

第五雙雙死了,但,第五仙仙還活躍在網絡上,“她”的小說越來越暢銷。

4

還記得我以前創作談中說過的那句話嗎?

也許有一天,我死了,但小妖uU還活著。

《週末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