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膠東,人們對黃鼠狼是又敬又畏;老黃、黃大仙兒、黃皮子、皮精兒,都是人們給它起的別號。老人們總會告誡小輩兒們,這黃大仙兒可不能招惹,惹了它要遭報應;幾乎任何地方,如果讓老人們說起黃大仙兒的“典故”,那便滔滔不絕數不清了,總之都是成仙、成怪的事,說的神乎其神;都說它“千年黑,萬年白”,毛色發黑便是千年之身,若是遇到白毛黃大仙兒,基本上可以認定它是得道成仙了,那得磕頭繞著走。
小時候,奶奶為了哄我早點睡覺,總會講點老人們一輩輩兒傳下的故事,其中黃大仙兒的故事佔了多數,現在還依稀記得一句“皮精兒,皮精兒,吃俺媽、捎俺兄,明天晌午就來吃俺姊妹倆”,以前聽到這些總是嚇得乖乖的躲到被窩裡,戰戰兢兢的趕緊睡覺,就害怕不聽話被黃大仙兒掠了去做成下酒菜。
其實,不止傳下來的故事,身邊的親朋好友裡,還真就有“見識”過黃大仙兒神通的人。
早年間,姥爺家的隔壁住著一對李姓夫妻,年紀不大,輩分卻比年長的姥爺大一輩;那會兒都說李家媳婦八字不正,早早就剋死了娘家人,等到她自己成家,怪事就纏到自己身上了。先是自家的兩隻雞無故丟了,那年月,整年的不見葷腥,農戶家養個三兩隻雞,即能攢點雞蛋換個針頭線腦、柴米油鹽貼補家用,又能在關鍵時候賣點錢救個急;雞丟了,當家的老爺們兒少不了罵幾句他媳婦兒不中用,看不好幾隻雞,當媳婦的又委屈又心疼,跑到街上抹眼淚、罵大街,說不知是哪個喪良心的壞了心腸,咒偷雞賊這個那個云云。
這個事過後不幾天,她家周圍幾家養的雞也無端沒了蹤影,一時間人心惶惶,茶餘飯後,人們都在揣測到底誰是偷雞的,是游手好閒的王六?還是撿破爛的張大麻子?或者是外村人幹的?甚至有丟雞的人,專挑飯點兒跑到別人家房前屋後聞味兒,偷雞肯定就會做著吃啊!可到底是沒個結論,過了幾天也就被人們撩腦後了;誰知道,沒隔太久,李家媳婦剛買的小雞仔又死了,死的蹊蹺,脖子上全是牙印,小雞整整齊齊的擺在她家門前;這下子,剛剛被撂下的事又在村子裡炸了鍋。
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開始人們淨聽李家男人罵媳婦了,都覺得他家媳婦可能真的晦氣;後來細心的老人就覺出不對勁了,之前丟雞大家都覺得是被人偷著吃了,現在這死的小雞可不一樣,脖子上的小牙印可不是人的,再說,整整齊齊的擺在那,怎麼看都像在示威啊!這一琢磨,老人們就說了,是不是黃大仙兒做的祟啊?
要說這事兒對李家媳婦打擊可太大了,八字是命裡帶的改不了,可被這小小的黃鼠狼捉弄當真是嚥不下這口惡氣,她站到院牆上高聲叫罵,一口一個小畜生,說是見到黃大仙兒,非要扒皮抽筋才能解恨。眾人也覺得她可憐,好心的一頓勸說,好在李家男人不再說啥了,這才稍稍消了點氣。
黃大仙兒之所以“仙”,就在於它通人性,有“道行”;還別說,這件事還真是它做的,第一次嘗鮮李家的雞,被李家媳婦罵了大街,便索性把週遭的雞都拾掇了,後來不解氣又把李家的雞仔禍害了示威,這次被李家媳婦指名道姓的罵了個結實,心裡更是火起,這不,李家媳婦就犯了災了。
那是個晌午,姥爺正在午休,忽然被一陣異樣的呼喊聲驚到,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尖銳刺耳,一聽便不是正常人發出的;姥爺趕緊跑到門外,這個時候,李家男人正從門內連滾帶爬的出來,臉都嚇白了,見了姥爺話都說不全乎,一個勁的嘟囔說嚇死了、嚇死了;姥爺往他家門口一站,就見李家屋裡的物件基本上被砸了個稀巴爛,李家媳婦站在內屋門檻上,張牙舞爪的叫著,完全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無論聲音、動作形態都完全變了,而且橫豎都有股邪性;仔細一聽,她唸唸有詞的說自己就是黃大仙兒,修煉得道,還說吃幾隻雞算啥,接下來還要禍害人呢!
李家媳婦,不,自稱黃大仙兒的這個女人,聲音越來越大,加上李家男人的呼救聲,村裡一半的人都趕過來了,年紀大點的老人先是吃驚不已,繼而對旁人說,莫非真的被黃大仙兒附體了?這可得趕走它啊,不然得傷了人的性命!
誰還有這膽量,眾人早就被眼前的“李家媳婦”嚇傻了,怎麼平日裡正正常常的一個女人,突然就變得如此邪行?一股子戾氣讓人不寒而慄!
姥爺打小不信邪、膽子大,他一開始也被這場面嚇著了,平日裡輕易話不多的李嬸突然變得猙獰恐怖,換了誰也得心裡一驚!吃驚歸吃驚,當聽到老人說可能是中邪,必須要趕走黃大仙兒時,姥爺暗暗動了心;一來,人命關天,鄰鄰居居的不能不管;二來,自己打小就被算命的瞎子告知八字硬,加上膽子大,自恃不怕;再者,上次全村丟雞,姥爺家的雞也在其中,論私仇,也得一併報了。
想到這,姥爺趕緊問說話的老人,村裡最有“學識”的王老爺子,這樣的情況,眼下該怎麼處置。王老爺子趕忙說,早年間聽老輩兒說過,這八字不合的人,容易招惹不乾淨的東西,要是這樣的人被附了體,必須得由八字硬的人去掐他的人中和虎口,才能把黃大仙兒“請”走。聽到這,姥爺說了聲我的命硬,仗著膽子就衝上去了,眾人見姥爺毫無懼色,也都壯著膽子跟著湧到院子裡,這倒是把被附了體的李家媳婦嚇了一跳,聲音抖得小了三分。
原來,這位黃大仙兒也是欺軟怕硬的主兒,原以為虛張聲勢能嚇住眾人,沒成想人群裡有我姥爺這樣八字硬、膽又大的主兒,一瞬間就怯了三分;趁其慌亂之際,姥爺一個箭步衝到近前,一把就按住了李家嬸子的虎口;這時李家男人也回過了神,上前掐住了媳婦的人中,就見李家媳婦全身顫慄,嚎啕慘叫,直喊“饒命”兩字,登時就翻了白眼,昏死過去。王老爺子湊上前一看,說道八成是給趕走了,這下大家才鬆了口氣,趕緊端來水灌醒了李家媳婦;誇姥爺有膽量的,稱讚老人是寶的,撫慰李家夫妻寬心的,感歎世間萬奇的,總之是眾人嘰嘰喳喳一通說道,也算有驚無險。
可黃大仙兒被這麼一折騰,可算是惱透了,隔天恢復的差不多了,又來禍害李家媳婦;就跟綵排好了似的,呼啦超,一眾人又圍到李家院子給姥爺壯膽,隔大老遠,黃大仙兒就喊,哎呀,那個人又來了,不敢了啊;接著就被掐的又是一陣慘叫,一個勁的向姥爺求饒;姥爺一邊狠掐,一邊質問,以後還敢不敢來了,再來就絕不輕饒!黃大仙兒信誓旦旦,說是絕不再來,再來就天打五雷轟;姥爺這才鬆了手,放它走了。可是,誰也不能總守在家裡,這黃大仙兒學乖了,專等地裡忙時,姥爺他們都下地了,便來李家附到李家媳婦身上作怪,三番兩次,李家媳婦的身子骨可就受不住了,眼看的是一天不如一天。
李家男人急的跟熱鍋螞蟻似的,跑來跟姥爺商量對策,姥爺說,要不咱就給它來個虛虛實實吧。第二天,姥爺照常收拾好農具下了地,不多會兒李家媳婦又在家裡炸了鍋;這次可不比前幾次,李家男人並沒有著急忙慌的跑出去叫人,而是冷著臉站到一旁,這黃大仙兒正納悶呢,只見姥爺一個箭步從窗戶外竄到炕上,一把就按住了虎口和人中,這下黃大仙兒可就苦了,被掐的滿頭大汗,呲牙咧嘴,一個勁的喊饒命;姥爺哪裡肯放過她,說你出爾反爾,這樣作祟是會要了人命的。那黃大仙兒淒淒慘慘的告饒,姥爺便問它,你住在哪裡;黃大仙兒一開始還不肯具體說出來,只說自己住高樓大廈,過會被掐的挨不過,只好說,自己就在屋後的草垛底下安家。
後來才知道,這黃大仙兒到底是道行淺了些,換做年歲長、道行高的,萬萬是不會說出自己的藏身之所的,一旦洩了地址,死期也就近了。
知道了老窩,姥爺鬆了手,黃大仙兒一溜煙的從李家媳婦身體裡撤走,姥爺留下李家男人照看他媳婦,自己出去喊上早就埋伏好的一幫兄弟,來到屋後的草垛前,一眾人拿著棍棒鐵掀,把個草垛圍了個嚴嚴實實。這草垛架在一摞石頭之上,全是長年累月堆攢的麥秸,底下的老些年了,早就發霉變黑,上邊的還是當年新掀上的。眾人原本想一把火燒了,可又怕風吹火急,著了附近的房子,再或者讓黃大仙兒趁亂跑了;正猶豫時,一個眼尖的後生發現草垛底下的幾塊石頭被摩擦的比較乾淨,估計就是黃大仙兒進出的洞口了,姥爺說,不燒了,把草垛搬開,把石頭清理了,它剛被掐的夠嗆,眾人圍著也不怕它能跑了。
主意已定,眾人圍成兩圈,裡面的扒草垛、掀石頭,外面的就負責拿著棍棒防止黃大仙兒跑掉。不大一會,草垛搬開了,石頭也起開了,順著洞口往下挖了不深一塊,黃大仙兒的“宅子”就被翻出來了,不小的窩裡,全是雞毛、骨頭,一股臭味熏得近前的幾個人不由得退了幾步,但見一隻灰白毛色的黃大仙兒奄奄一息的蜷縮在窩裡,可眼睛卻仍賊溜溜的轉著,看的人一身雞皮疙瘩;姥爺八字硬,被大伙推舉來除害;姥爺走近了,不由得一聲歎息,對黃大仙兒說,你也是得了道的,怎麼就這麼心眼小呢,畢竟人不能隨便你糟蹋,之前也給你機會改正,可你還是胡作非為,沒辦法,今天只能替老天收了你;說罷,姥爺閉上眼,送了黃大仙兒一程。
打這以後,李家媳婦再沒被附過體,身子一天天好起來,還養了幾個兒女,現在還依然健在呢;只是姥爺很多年前便去世了,空留給我們這些後輩一個堪稱不可思議的故事,想來常叫人唏噓不已。
每當有人問我真假,我只能套用人們常說的話來回答:信則有,不信則無!要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少我們無法用科學去解釋,而只能冠以“迷信”的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