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課室(上)

第一章 疑亡

清光緒五年,中國大地戰亂紛起,人命傷亡不計其數,冤魂餓鬼肆虐橫行,其時,處處聞哀號之聲,夜夜聽狐鳴鬼叫,民不聊生達到極點。少林方丈悟真大師和龍虎山玉頂真人發出法界令符,要求名山大川,各門各派弟子盡數出動,竭盡全力,降魔除怪,拯救蒼生。

少林寺弟子重真為了追殺一受傷吊頸女鬼已經跨越了三個省份,眼看快要追上,卻在一座山前失去了線索,妖氣指示羅盤上沒有一點反應。重真暗暗奇怪,他剛才查看了這座山的風水方位,並未有任何不妥,既非陰氣集結,又非那女鬼葬身之地,怎麼會得到這座山的庇護呢?百思不得其解的重真不由拿出表來看了一下,已經快到申時了。重真著急起來,師父限定明天必須趕回山上覆命,現在連個女鬼都捉不回來,豈非大掃面子?想到此處,也來不及細想,大踏著步就往山上流星般地趕過去了。

來到山上,樹影重重疊疊,各種光怪陸離的黑影在地上隨著風張牙舞爪,一屢屢的黑氣從地上“嘶嘶”地冒出來,幻化成裊裊黑煙而去,遠方不時傳來幾聲顫抖漂浮的叫聲,好像是在叫“啊呀,啊呀”。重真怎麼料得這裡冤氣如此之重,忙解開了包裹,拿出一個木魚,邊走邊敲:“各位冤鬼聽著,我乃少林弟子,奉命到此捉妖,爾等盡皆退避,勿得相擾。”這一句話剛剛說完,重真就聽見地上似乎有破土之聲,趕緊低頭望去,這一望去不打緊,頓時把他嚇得全身發麻,從土中伸出一個青黑色的嬰兒的小手,正在他的布鞋上到處遊走,輕輕的撫摩,同時地底下深處隱隱傳來一陣嬰兒的嬉笑聲。重真臉色慘白,拿出一個黃符往下一摔,叫聲“媽呀!”就往前跑。

林子裡的霧越來越大,重真怎麼跑也找不到下山的路。“難道我注定葬身於此?”正想著,抬頭看時,卻發現東北方向隱隱露出一個屋脊,重真大喜:“有人就不怕了。

是哪位高人在此約束鬼魂吧?”不禁加快腳步奔去,不多時便到了屋子前面。原來只是一個破爛的早已荒廢的寺廟,旁邊立著一個石碑,重真趨上前去擦拭掉上面的蜘蛛網,只見上面刻著四行篆字:

幽風微見樹影嵐,

冷碑朱門紙光寒。

倩女多少評說去,

森森白骨淚已干。

從這首詩的意思來看,似乎這裡曾經發生過大規模的厲鬼作祟,可是後來被鎮壓了。不管它了,頭上三尺有神明,也許正是為了鎮壓厲鬼,當地的人們就立了這一座廟,祈求借助那些神明的力量來封住這一座山,既然這樣,那麼躲進廟裡不就沒事了嗎?待到天明再趕路吧。重真再無猶豫,一頭疾奔進了廟裡。外面的幽魂個個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不敢再靠近,只是用一對對冷冷的招子望著那兩扇傾頹的大門。一陣冷風倏地刮過,門邊一塊木板“啪”的一聲掉了下來,現出了嵌在壁上的一塊石牌,上面清楚地刻著三個棣體大書:“蘭若寺”。……

某師範大學。

13日對於虔誠的基督徒來說,是個不祥的日子,而對於計算機系三班的同學來說,也是個哀傷的日子。因為他們的同學王心軍在上午的一場車禍中不幸逝世,年僅十九歲。除了校方和老師的悼念活動外,三班全體同學更是私下約定在回魂夜為他守靈。靈室就設在他的宿舍裡。

19號晚上,403宿舍裡面一片忙亂,有出去扎紙人的,有出去買香的,有去市場挑選水果,也有買糖買蠟燭的,要買的物件很多,最後大家都分派出去了,只留下李莊看靈。李莊回頭看看立在桌上的遺像,面容栩栩如生,那憂鬱的眼神似乎在埋怨為何要夭折在這多夢的季節,看得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連忙叫住最後還未出去的四人道:“你們也太不近人情了?為什麼叫我一個留下來?”“人手不夠呀,女生那邊也全部出動了。”李莊語塞了一會兒,又找到另一個理由,對張劍鋒道:“你留下來不是更好?你是懂法術的。”張劍鋒道:“正因為我懂,班裡面也只有我會挑符啊,況且你的腳前天扭傷了,不應該多走動,留在這兒最恰當不過。咦,你怕了?”男子漢生平最見不得人家說他怕,李莊立即昂首挺胸道:“誰……誰怕了?你們只管去,我會看好靈的。”張劍鋒看他那強自支撐的樣子,暗暗好笑,又特意囑咐他道:“看住香和蠟燭啊,快燒完的時候要換掉,千萬不要讓它熄滅,還有,窗戶一定要打開,要不阿軍回不來的。”陳衷信笑著捶了他一拳道:“你看他怕成這個樣,還使勁兒嚇他,快走罷。”

月涼如水,冰徹肌膚,再加上寒風一陣陣地推波助瀾,張劍鋒不由縮了縮脖子,拉高了衣領。校道上很靜,幾乎沒有什麼人,只聽得到自己那有規律的踏在青石板上的碎步聲。正在觀賞這雅致的夜景,兜裡的手機卻突然響了,嚇了他一大跳。

“喂?”一聽就是小蘭的聲音,張劍鋒真後悔剛才沒看來電就匆忙接了:“你怎麼當男生負責人的?明明說好我們女生九點鐘就過去的,你就偏給我們吃閉門羹!”張劍鋒丈二摸不著頭腦道:“班長大人,我已經遵照您老的吩咐去買了符紙了,留下李莊看宿舍。我又哪裡惹到你了?”手機那邊傳來一陣更為惱火的聲音:“你宿舍裡有個鬼人!我們在下面又打電話又叫門,連個影兒都瞧不見。我們九點半再過來,到時別讓我找不到人!”“喀嚓”一聲那邊掛斷了。張劍鋒合上手機,暗暗咒罵李莊,居然膽小到連電話也不敢接,連累他挨罵。

“李莊,開門啊!李莊!是我啊!”任憑張劍鋒在門外如何又喊又叫,門內始終毫無反應。難道他怕得跑出去了?想到這裡,張劍鋒忙忙地找鑰匙開門,一邊道:“這死李莊,電話不敢接也就算了,竟然還跑出去,要是香滅了或是引發火燭怎麼辦?”推開門,果然房間裡一個人影都沒有,張劍鋒連忙到靈前一看,千謝萬謝,香差一點就點完了,趕緊另外拿過三支來拜過插上。正插著香間,張劍鋒的眼睛餘光突然瞥見遺像上王心軍的眼中似乎有什麼液體流出來。張劍鋒大驚抬頭一看,卻發現遺像上竟然罩了厚厚一層霧氣,剛才受香一熏,眼睛部位的霧氣液化成水掉下來。奇怪,這些天天氣那麼乾燥,連滴雨都沒下,怎麼會這麼潮濕呢?

“篤篤篤”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張劍鋒這才從沉思中回醒過來,應了一聲:“來啦。”大步向門走去。剛走到門邊,他覺得地下有點黏黏的,俯下頭一看,只見地上一大片水漬,水漬上赫然躺著一根干稻秸,不知怎地,張劍鋒心猛地一跳,這條稻秸似曾相識般非常眼熟。張劍鋒不由慢慢蹲下身去,將頭貼近地面,細細端詳這根稻秸,心想:我明明記得在哪裡好像見過它,但為什麼總是想不出來呢?這時,門又“砰砰”地響了。張劍鋒最討厭在他沉思時有人打擾,偏頭吼道:“懶到連鑰匙都不肯掏出來嗎?自己開門!”然而,當他吼完這句話時,張劍鋒發現喉嚨裡再也出不了聲,因為就在偏頭的那一瞬間,他清楚地從門縫中看見,門外竟然是空曠曠的,沒有任何人腳或鞋的蹤跡。換句話說,門外根本沒有人,那麼,那敲門聲……

“滴答”“滴答”門外傳來兩聲清晰的聲音。張劍鋒又趴下門縫去看,門口內外交界處早已濕了一大塊,同時,門縫的上面還不斷有零散的水珠掉下來。“篤篤”敲門聲再次響起。張劍鋒一想就明白了,笑道:“李莊你少給我搞鬼,快出來吧,我已經猜到是你了。”一邊去開門。這時,懷裡突然傳來一陣“嘶”的像是有東西燒著的聲音,張劍鋒嚇了一大跳,趕忙兩隻手伸進內袋亂翻,卻翻出一張試冤紙出來,原本是白色的,已經變成了黑色。那是他買符時老闆附送給他的,說如果遇見冤鬼,這張紙就會變成黑色,非常好用。當時以為那老闆是在推銷生意,他只置之一笑,放進口袋裡準備扔了了事。現在,它卻再也真實不過的,像變魔術一樣地變成了黑色。

“啦啦啦,本大人回來了,快開門迎接啊!”陳衷信隔著老大遠就在那裡喊,走近看見門掩著,連忙推開道:“太好了,不用我找鑰匙。”開門一看,卻把他嚇了一跳:“劍鋒你像個木頭人站在那裡幹什麼?你的臉色好白啊,沒事吧?”張劍鋒定定神,勉強笑道:“我……我沒事啊。”陳衷信望屋子裡望望奇怪道:“咦,李莊那小子去哪了?怎麼不見他?”張劍鋒“恩”了一聲,沒有答話。陳衷信看見地上的水漬又大驚小怪道:“哇,為什麼地上會這麼濕?你拖地啊?”張劍鋒回過頭來問了一句:“心軍他……他是遇車禍死亡的嗎?”陳衷信奇怪道:“你怎麼問這話?你當時也在場的啊,我們親眼目睹那個無良司機衝過來的。唉,就這樣心軍就沒了。”“不是的。”張劍鋒緩緩地道:“不是這樣的。我總覺得,不是那司機衝過來的。那輛車的速度那麼慢,我們所處的那個路口又那麼遠,如果緊急剎車的話是完全可以避開的。”陳衷信愣愣地道:“你的意思是說,那輛車給人做了手腳?有人故意要害心軍嗎?”張劍鋒正要答話,下面傳來了一陣大喊大叫聲:“喂!403有沒有人啊?!!”

張劍鋒臉色一變道:“壞了,河東獅吼來了。快,你快下去趕在她發作之前接她。她不敢罵你的。”陳衷信手忙腳亂道:“但……但我不是男生負責人啊,等一下她問起你怎麼辦?”張劍鋒已經忙不迭把他往外推:“你就隨便編個借口,說我忙著呢,要不上廁所也行。總之拜託了。”

把門關上後,張劍鋒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那傢伙看見我不親自下來,豈肯善罷甘休,留在這裡畢竟不太安全,還是出外逛逛,估計著差不多人齊了再回來。一把把門拉開,卻見一個清秀的面容正對著自己,原來是副班長小清,對張劍鋒道:“你不用躲了,她沒有上來。”張劍鋒又驚又喜道:“她不來麼?”小清道:“不是啊,她叫我上來讓你下去,她有事要你下去單獨談一談。”張劍鋒一聽,差點沒暈死過去,事到如今,也只有下去挨罵了。

同學們都上去了,小蘭和張劍鋒還站在下面,下來那麼久小蘭連句話都沒有講,張劍鋒已經知道大凶了,他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到哪裡得罪了她。良久,小蘭才回過頭來,透過月光,張劍鋒這才發現小蘭的臉色比紙還白,只聽小蘭問了一句很奇怪的話:“你去看過王心軍的遺體嗎?”張劍鋒怔了半晌,才道:“沒……沒有,好像那些警察們不讓看,怎麼?你看了?”小蘭答道:“恩,沒有。但是,我已經拿到了他的驗屍報告。”張劍鋒丈二摸不著頭腦:“心軍的死跟他的遺體有關係麼?”小蘭遲疑道:“我不知道,其實為了這個問題要不要告訴你我已經想了很久。他們說挺正常的,我還是覺得有點蹊蹺。聽說,你是班裡唯一一個認為不是司機的錯的人?”張劍鋒一聽這話,就知道遺體出了問題,忙忙問道:“不錯,難道遺體上有什麼特徵?”

小蘭遞給他一份報告道:“王心軍的遺體在殯儀館保存才三天,但是當拿出來火化時,竟然發現屍體已經高度腐爛了,根本無法恢復儀容。這就是我決定取消追悼會而用守靈的方式代替的真正原因。你是懂法術的,能不能解釋一下?”張劍鋒翻著那報告道:“肯定是殯儀館的冰櫃出了問題,在那種溫度下,閻王爺也沒能力腐爛得那麼……”說到這裡,張劍鋒看見報告的總結處有一行很明顯的紅批:“經法醫鑒定,屍體腐爛程度已經達到一周之上,初步推測正常死亡時間為12月29號,與現實死亡時間相差169個小時零36分鐘。已經排除殯儀館冰櫃系統故障,建議列為疑案處理。”下面是法醫的簽名蓋章。官方術語雖然說得婉轉,但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來它的意思是說:明明是一周前就應該死了的人為什麼還能存在世上?張劍鋒一轉頭就看見小蘭咄咄逼人的眼光:“閻王爺也沒有能力什麼?”張劍鋒有點難以置信:“照這樣情況看來,鑒定的意思是說心軍的屍體是在冰櫃中發生高度腐爛的?這好像違反物理常理吧?”小蘭憂鬱道:“這件事非比尋常,而且我也不相信是那司機的錯。”

說到這裡,兩個人都沉默了,不禁同時想起那天中午那場徹痛人心的車禍。那時,全班同學為了慶祝計算機考級全班通過,相約一起出去大吃一頓。就在學校門口往下走不多遠有一個十字路口,小蘭走在最前面,抬頭一看,綠燈已經開始閃動了,接下來就是黃燈,小蘭料著過不了馬路,就停了下來。就在此時,她只覺旁邊一陣輕風掠過,她自然而然往旁邊偏頭看,只見王心軍突然也偏過頭來對著她一笑,然後邁著輕快的步伐一直向馬路對面走去。“不——”四個粗重的輪胎帶著“軋軋”聲在她面前停下,不僅打斷了她的尖叫,還殘酷地阻隔了她的視線。小蘭回想到這裡,不由歎了口氣道:“真的很奇怪呢,那司機衝過來時,我整個人愣在那裡,除了那四個大輪子,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但是,我卻始終相信,這場車禍跟司機沒有關係。也許,是我的直覺吧?不過,我覺得王心軍臨過馬路前的那個笑容很是古怪,看上去不像平時的他,而且,當時他要過馬路,無端端地轉過頭來對著我笑幹什麼?”說著,看看沉思的張劍鋒道:“你呢?為什麼你也認為不是司機的錯?”張劍鋒遲疑了半晌道:“這個,事關重大,我還沒跟別人提起過,你能保證不會洩露出去?”小蘭罵道:“廢話!我給你看的還是絕密檔案呢!快說吧。”張劍鋒像是下定很大決心似的道:“好,我告訴你。出車禍時,我是唯一站在王心軍右方的人,卡車是從左方過來的,緊急剎車的地方也在我的左邊,所以我是全班唯一一個視線沒有被阻擋的人。”小蘭萬分緊張地追問道:“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張劍鋒緩緩道:“我看到,從王心軍邁出斑馬線的第一步的瞬間開始,他的頭就已經偏向左邊了,目光自然也是落在左邊,這個姿勢一直保持到死時。從常理上推斷,他不可能看不到那輛衝過來的卡車。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下意識地要不把步子一緩要不加速衝過去,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慢下來的趨勢,相反,步速還十分均勻平穩,沒有任何慌亂。然後,卡車就過來了。”小蘭聽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道:“這麼說,他是一邊走一邊看著那卡車衝過來的?”張劍鋒沉重地道:“雖然我不願相信,但是從我那個角度看,與其說是卡車撞過來,不如說是王心軍算著時間迎上去的。”

第二章 詐屍

小蘭“騰”地一聲站起,失聲叫道:“怎麼可能?哪有人想撞死自己的?這根本不符合常理!”張劍鋒也站起揚揚那份報告道:“難道你認為屍體莫名其妙地高度腐爛還有王心軍臨死前那個古怪的笑也可以用常理衡量的嗎?難道現在還需要常理來作為我們的邏輯嗎?”小蘭望著那份報告,登時語塞。的確,現在事情發展的程度已經超過了正常的範圍。小蘭愣愣道:“那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張劍鋒道:“第一步,嚴密保守消息,沒到事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得洩露出去。”小蘭點點頭道:“這個自然。你不說我都會做。”張劍鋒接著道:“第二步,也是我們唯一能做的一步,就是明天抽個時間去殯儀館一趟,詳細調查詢問。”小蘭一聽要跟一具腐爛的屍體打交道,早已面如金紙:“就……就算我們去了,也是一無所獲的。人家法醫都鑒定過了,不會有錯的,我們還湊什麼熱鬧?”張劍鋒道:“話不是這麼說。我們道家看屍體的方法跟那些官方的例行檢查一點都不一樣。況且,這麼離奇的事件出來,有些內幕消息肯定會被作為八卦新聞到處流傳,這個才是最重要的。”說到這裡看了小蘭一眼道:“咦,班長大人,你怕了?”這招對小蘭同樣有效,小蘭立刻駁道:“誰說的?去就去,誰怕誰?”

“喂,準備開始了。兩位如果覺得談情說愛山盟海誓已經完了的話,請盡快進來吧。”是陳衷信的聲音。小蘭向張劍鋒瞪了一眼,張劍鋒忙道:“不關我的事,是他自己胡說,你上去揍他就是了。”小蘭恨恨地道:“要你說?我不會放過他的。”

兩人回到宿舍,張劍鋒環顧四周,驚訝道:“怎麼還是不見李莊?他還沒回來嗎?”

陳衷信道:“別提這事了,我打了他幾次手機,都沒人接。你說,這小子遇上這事,會怎麼辦?”人群中立刻有人代答:“才剛聽有人說見到他出去了,應該是去躲一陣子吧,不管他了,時辰要到了,先開始吧。”

張劍鋒於是關上門,對小蘭道:“開始吧。”小蘭對於主持這次奠祭本來膽戰心驚的,但她是班長,只好硬了頭皮站在遺像邊道:“王心軍追悼儀式現在開始。首先,默哀三……”一直站在門邊的張劍鋒突然聽到門外再次傳來那熟悉的滴水聲,大驚叫道:“是誰在外邊?!”外面立刻傳來一個聲音道:“我呀,李莊。”陳衷信忙跑上去開門:“謝天謝地,你總算肯回來了。”然而,當陳衷信一開門之際,卻嚇了一大跳。李莊全身濕淋淋地站在外面,像個落湯雞似的,頭髮上還不斷地往下滴著水珠,形容憔悴地望著他,陳衷信又驚又疑道:“你……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個樣子?”李莊擺擺手道:“不要說了,運氣好背,竟然失足掉到東湖去了,幸好會游泳,好不容易才爬上來。”陳衷信讓開道:“快進去換衣服吧,小心著涼。”李莊匆忙往裡面一鑽,卻碰上了張劍鋒。小蘭這才驚異地發現,張劍鋒的臉色還白過李莊。

張劍鋒的眼光往李莊全身打量了兩個圈才慢慢道:“好像,我記得,東湖旁邊是有欄杆圍起來的。”李莊愣了一下道:“是啊,我的手錶掉了,我越過欄杆去撿,才掉了進去。怎麼?有什麼不妥嗎?”張劍鋒搖搖頭,目光卻移向上方道:“你的頭髮上好像有什麼東西?”李莊拿手往上面一抹,原來是一根干稻秸。小蘭忍不住發話道:“真是的,是誰買菜的?到處亂丟那些稻草。剛才看見門邊還有一根呢。”李莊聽到這句話,全身不由微微一顫,張劍鋒已經接過那根稻秸,應聲道:“交給我丟吧,你快去換衣服吧。”

小蘭結結巴巴念完悼詞之後,便是默哀三分鐘。張劍鋒低下頭,手裡緊緊攥著那兩根他說要丟掉的稻秸。好眼熟啊,真的好眼熟,為什麼幾根稻秸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震撼?他一定是在某些不平常的地方看見過它。張劍鋒幾乎是第一時間想到了車禍現場。他在那三分鐘內反反覆覆地回想發生車禍的經過:王心軍大步跨過馬路、頭向左偏、卡車衝過來,然後兩邊的人尖叫,再後來輪胎下湧出一灘腥臭的暗紅的血液,再後來……好像就是警察到了。可惡!張劍鋒記得師父曾經給他說過“記憶空白期”

的症狀,人受到身邊同類極端殘酷痛苦的死亡方式的刺激後,對這件事的記憶會出現斷節甚至完全忘記。那次車禍實在太過詭異,儘管他受過正規道家修煉,還是沒辦法把整件事串聯起來。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到九華山苦修一番。

默哀完畢,眾人一時間也無語,不知有誰說起那個無良司機,頓時大家義憤填膺,紛紛在小聲責罵,有說看見那司機哈哈大笑衝過來的,有說懷疑司機與王心軍有仇的,有說去示威遊行給法院增加壓力的,眾說紛紜。小蘭瞄了一眼遺像,上面的王心軍酷酷的繃著臉,但小蘭老是覺得他的嘴角兩邊是向上彎的,就像他臨死前給的那個古怪笑容一樣。想到這裡覺得陰風陣陣,寒氣森森,突然害怕起來,會不會王心軍真的已經回來了呢?小蘭只覺得心頭起毛,連忙找了個借口出到外面,迎著刺骨的冷風,沿著欄杆走了一陣子,才好了些,想起明天要去看那具腐爛的屍體,又頭痛起來,低下頭卻看見腳下濕了一大灘,同時清晰地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滴水的聲音“滴答”。小蘭連忙回頭,後面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影,小蘭一驚:“李莊?不是叫你去換衣服嗎?為什麼全身還這麼濕淋淋的?”李莊淡淡笑道:“沒關係,等會兒換也不遲。我有句要緊的話想跟你說,你方便跟我來一下嗎?”小蘭道:“你的臉色白得像張紙一樣,還說沒關係。你快去換衣服!有什麼事情再說。”李莊急道:“不行啊,這句話十萬火急,必須要現在說,你快跟我到樓下找一個秘密的地方。”見小蘭臉上滿是狐疑的神色,頓一頓又道:“是關於王心軍死亡的事情,你難道不想知道嗎?”

一把拖過小蘭就往樓下跑:“遲了就來不及了。”

“兩位這麼急去哪裡啊?半路偷跑出來可是要受罰的。”張劍鋒笑吟吟地出現在樓梯口。李莊變色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張劍鋒道:“跟你們二位一樣,在裡面坐不住,到外邊來吹吹風。不過兩位也太過分了,竟然想偷跑到樓下去。”小蘭忙辯解道:“李莊說要有些緊要話跟我說,是關於車禍的。你不要亂冤枉人。”張劍鋒道:“心軍都已經走了,還有什麼緊要得過幫他守靈呢?兩位跑到樓下本來也沒有關係,不過等一下就要集體上香了,若讓大家發現惟獨你們兩個不在,恐怕影響就不太好了。李莊,你說呢?”小蘭道:“這倒是啊,要不,李莊你先去換衣服,暖暖手,再來跟我講吧。”李莊勉強笑了一下道:“也只好這樣了。”說完推門進去了。

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再不打開那扇石門,我會永遠卑微地存在在鬼界裡。”

碟子越轉越快,要不是張劍鋒對八卦盤異常熟悉,根本來不及臨摹下這一大段話。可小蘭、小清兩人已經累到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張劍鋒見她們快支持不住了,忙道:“知道了,你先歸位吧。”碟子忽然瘋狂地移動起來:“我是冤死的,我是冤死的!”指來指去就這麼幾個字,小蘭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手指漸漸有脫離碟子的趨勢。張劍鋒知道手一離碟,碟仙就會上身,到時候要請下來就麻煩了。張劍鋒再無猶豫,用香挑起張定鬼符狠狠拍向羅盤中央,喝道:“惡靈歸位!”

“彭”的一聲巨響,碟子猛地撞飛在牆壁上,羅盤中央有兩股白氣裊裊升起,小清尚且還支撐得住,見小蘭呼吸急促,忙扶她上床休息,轉頭見張劍鋒正對著那一大段敘述若有所思,便道:“我可以去查一下這些天有什麼學生傷亡的事故。”張劍鋒搖搖頭道:“根本不用查,你難道看不出來嗎?那些出殯的不是人,而是地縛靈。”

見她們茫然不解,又解釋道:“簡而言之就是鬼,不過又不是一般的鬼。”又放緩了語氣道:“如果王宏彬沒有看錯的話,引魂燈的出現遠比那些地縛靈讓我吃驚。據我終南山道學史卷記載,引魂燈早在清初就失傳了。”小蘭怔怔地問了一句:“引魂燈是拿來幹什麼的?”張劍鋒眉頭一皺道:“一種很邪惡的法器,我也知道得不多。看來事情挺嚴重的,我正想著該不該上終南山問問師父。”說著,張劍鋒在房間裡急躁地轉了兩個圈,小清正要答話,張劍鋒已經下定決心道:“出殯的是十多年積怨的宿鬼,俗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小蘭你留在學校想辦法問問師兄師姐以前有沒有關於一課的校園傳說,小清和我一起上終南山問引魂燈的來歷。小清吃了一驚:“為什麼要我去?”張劍鋒道:“我一個人無端端跑出去肯定惹人生疑,找個人說出去開會就比較掩人耳目,小蘭現在跟我有私奔嫌疑,而且她在學校人面廣,認識的人多,她留下來再好不過了。還有異議嗎?”小清委屈道:“我可不可以不去?”“不可以!”

終南山掌門室裡,師徒倆人在昏暗的燭光下對坐默然不語。張劍鋒望著才幾月不見就衰老了很多的師父,一陣心酸,喉嚨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孤星寒因為在年少接任掌門時曾發下宏心大願:“終生靜修不出山門,直至羽化於觀”。如今身體愈發虛弱,大不如前。此刻他見徒弟感傷,倒覺得可笑,拈著須岔開話題道:“你確認那燈是引魂燈嗎?”張劍鋒垂首道:“據弟子看應該不會錯。”孤星寒的神色凝重起來:“這燈非同小可,你知道它的來歷麼?”張劍鋒恭恭敬敬道:“請師傅訓示。”

孤星寒艱難地移動了一下身子,從旁邊的書架上抽出一本線裝書翻到某頁遞給張劍鋒,張劍鋒忙接過看時,只見上面寫道:“燈名引魂者,以其光曳而攝人魂魄,積宿怨之精,取深恨之華,遂成此器。”正看得沒頭沒腦,孤星寒已經開口道:“為師之所以從沒跟你提過這個,不僅因為它失傳已久,而且因為引魂燈是佛道兩界之禁忌。

你知道嗎?引魂燈並不是人界法器,而是鬼界法器。就如同鬼用了人界法器會魂魄全消一樣,人用了鬼界法器也是必死無疑。”“……”孤星寒見張劍鋒吃驚的樣子,笑了笑道:“引魂燈於明代中期失蹤,所以資料不多,這本書算是講得比較詳細的了。

引魂燈是借助燭火明滅來動人心智,攝其魂魄。一般是由多年積怨的老怨鬼修煉而成,用以增加法力,殘害人類,其它的為師也不甚知,只聽我師父曾經提過,明代中期夷族入侵,東廠日盛,冤死的人很多,怨氣越來越重,引魂燈開始大規模地出現,民不聊生,遍地死屍。當時佛道兩界因為懼怕鬼界力量超過法術界,於是開始大規模的鎮壓,終於將引魂燈的持有者全部扼殺。引魂燈的修煉方法從此失傳。如果是這樣,引魂燈不應該再現於世上才是。除非當時掃蕩並不徹底或是……”孤星寒說到這裡,忽然頓住了口,沉吟了半晌道:“不過你也不必對它太過畏懼,引魂燈功力要視它的持有者而定,如果是一般冤鬼,只可以加害平常人;若是百年冤鬼,只要你心志把持得定,還是不會有事的。”

張劍鋒見師父看出自己的心思,臉紅了一紅道:“師父訓誡的是,都因為弟子太過毛躁。不知師父認為接下來該如何辦?”孤星寒道:“現在據你所講來看,引魂燈尚不敢太過招搖,只是我們不知如何克制它,若讓它繼續為非作歹下去,法力日漸增強,也是件麻煩事。你不妨去道佛各處名山見看看有無典籍記載。”張劍鋒踴躍道:“弟子怎麼沒想到這點?過幾天弟子便北上少林、五台再去龍虎和羅浮一趟。”孤星寒想了一會兒,搖搖頭歎口氣道:“五台山方丈禪空大師早已不問世事,這處地方就免了吧。張劍鋒道:“是。普陀呢?”孤星寒身子微微一顫,道:“普陀乃女尼清修之地,玉慧師太不喜歡外人打擾,也不必去了。”張劍鋒知道五台山和普陀山所藏典籍最多,師父卻偏偏不讓去,雖然奇怪之極,仍只是答道:“是,師父還有什麼訓示?”孤星寒想了一想,才道:“沒有了,你萬事小心。遇事不可勉強,多問問人。退下吧!”張劍鋒本來還想勸他多走動,見狀只好先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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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