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恨

這天,秦娘路過香河畔,聽到一陣嚶泣聲,她揮手落轎,在一株柳樹下見到一對落泊姐妹。雖是蓬頭垢面,卻掩不住女兒家的顏色,秦娘暗喜,遂上前搭話。姐妹倆便把家仇內情告知了秦娘,秦娘很是同情,便生出要帶走她們的想法。見秦娘一臉慈祥,姐妹倆跟從了。

姐妹倆跟秦娘走進了一家春花院。當二人得知春花院是個妓院時,為時已晚。姐姐陳詩心生怨恨,摘下插在頭上的一支刻著蜈蚣的銀簪,憤怒地在臉上劃了一痕,霎時,她光鮮的臉上宛若盤著一隻血蜈蚣,醜陋無比。

秦娘看到陳詩的剛烈後,只好讓人教授她彈琵琶。妹妹陳詞目睹姐姐的舉動後,並未落淚,只是歎了口氣,為了保全姐妹倆,陳詞接受了秦娘的歌舞調教。

兩年後,陳詩的琵琶彈奏得出神入化;陳詞則是一位俏女子,她的舞技技壓群芳。一時間,姐妹倆在香河兩岸名聲鵲起。

這日,春花院來了一位公子,自稱白悟生,是個闊主兒。秦娘喜笑顏開,特意引他上了二樓小鏡軒。白悟生看著窗外的香河水,歎道:“聽說春花院有個女子琵琶彈得好,就聽聽吧。”秦娘一驚:“白公子只聽琵琶曲,不看琵琶舞嗎?”

“正是。”白悟生笑道。

自從陳詩陳詞掛出招牌後,都是姐妹隨行,雙輝增色,陳詞貌美如花,看客並沒有要強行摘下陳詩頭上的遮雲衫。如今這白悟生只點了陳詩來彈奏琵琶曲,秦娘怕白悟生若強行揭開遮雲衫,陳詩臉上的血蜈蚣傷疤便會暴露,一旦惹惱了客人,如何是好?

秦娘請白悟生稍安,便去把姐妹倆召來商量。突然間,陳詞想出一計,要秦娘引白悟生到聽雨軒,那兒有一扇偌大的四漆屏,然後讓陳詩藏在四漆屏內真彈,陳詞則在外假彈。這個大膽的移花接木之計,讓秦娘大吃一驚,不過還是首肯了。

白悟生被請到聽雨軒後,貌美如花的陳詞早已端坐在四漆屏外,懷中抱一把“鳳頭啞琵琶”,這是一把怎麼撥弄也不會響的琵琶。

一曲終了,陳詞站起身向白悟生施了個禮,正要退出聽雨軒,白悟生緊跟一步,攔住了陳詞的去路。白悟生笑道:“琵琶曲彈得很好,一曲難求,不過似乎不是姑娘所彈。雖然你的手勢跟曲子入絲入扣,沒有破綻,但我識得你手上的‘鳳頭啞琵琶’,它乃出自家父之手,此琵琶根本發不出半點聲響的。姑娘這不是欺騙白某嗎?還請姑娘請出幕後高手。”

陳詞料不到白悟生認出了“鳳頭啞琵琶”,不免一驚:“難道這琵琶柄上所銘刻的白崇德是你父親?”白悟生歎道:“正是,還請姑娘屏退左右,白某有事相求。”陳詞把白悟生帶至深閨,深閨中坐著披一頂遮雲衫的陳詩,她開口道:“不知白公子所求何事?”

白悟生忙道出原委。他父親白崇德以制琵琶聞名於世,一個月前,邊城刺史突然派衛兵前往白家,請走了白崇德。到了之後,白崇德才得知,有人送給刺史一段木材,乃是取自雪峰山下的一株藥泡梧桐,極其珍貴。刺史夫人司馬氏是個琵琶迷,想讓他用這木材做成琵琶。

白崇德經過幾個月的辛苦,終於製成了一把上等琵琶。然而壓在幾百年積雪下的藥泡梧桐,在製造的過程中,卻釋放出了層層冰氣,使得白崇德的一雙手失去了知覺。

照理說琵琶造好了,工匠就可以走了,但司馬氏卻遲遲不肯放走白崇德,原來琵琶行有個規矩,琵琶完工後,造弦師要先為琵琶開弦壓驚,琵琶才能歸順於它的主人。白崇德如今雙手失掉知覺,有心無力,開撥不了琵琶,司馬氏就把白崇德囚在牢獄。

白悟生請求司馬氏放了其父白崇德,司馬氏卻要他找一個年輕貌美琴技高超的女子,去為那把琵琶開弦。他找了許多個女子前去,卻沒有一個能使琵琶發出音律。

“姑娘技藝高超,正是白某苦尋之人。”白悟生對陳詩說。

不料,陳詩把遮雲衫揭下,露出臉上的血蜈蚣。白悟生見到陳詩的花臉,心就涼透了。陳詩卻寬慰道:“請白公子放心,三天後,我會恢復容貌。不過,小女子也有個請求,傳聞琵琶王白家有曲《琵琶魂》,小女子想習得一二。”

白悟生點頭,問陳詩為何想學《琵琶魂》。陳詩橫眉道:“白公子記得數年前的鐵盒慘案嗎?”

說起鐵盒慘案,無不讓人驚魂。陳詩的父親陳棧只是個來往金國的商人,因為家業巨大,刺史命密探竊得一份與金國互通的假文書,栽贓於陳棧藏銀券的鐵盒中,以叛國奸細之罪,抄了陳家。陳棧含冤而死,而陳棧的女兒陳詩和陳詞,當時不在家中,僥倖逃脫官衙拘捕,流落到香河畔。

“姑娘若能恢復容貌,答應去救家父,白某自然奉上《琵琶魂》!”

三日後,陳詩臉上果然沒了血蜈蚣傷疤。原來,那支銀簪乃是金國一位民間神醫贈給陳棧的,非常詭異。銀簪劃破哪兒就會結一層血蜈蚣傷疤,看似真傷疤,只要用特製的藥水擦洗,三日後就可以恢復原貌。

這日,司馬氏見白悟生帶來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就拿出一把琵琶讓她來試彈。陳詩淡定自若,接過琵琶,彈撥起來。陳詩技藝不俗,司馬氏特令下人,把那只冰封的琵琶抱了出來。

陳詩把琵琶抱在懷中,遂感涼氣逼人,這麼冰的琵琶是開不了弦的。她讓司馬氏屏退男丁,叫女侍圍了一個圓帳,然後脫下身上的衣飾,與琵琶交抱在一起。司馬氏只見圓帳內升起陣陣水汽,不一會兒,水汽凝成冰雲,飄出刺史府。

冰雲飄走後,陳詩已穿戴齊整,命人撤掉了圓帳。司馬氏見陳詩懷中的琵琶,已然塗上了一層紅霞,用手一摸,琵琶竟燙得嚇人。

司馬氏喜不自禁,特令陳詩趕快為琵琶開弦。陳詩卻抱著琵琶端坐不動,司馬氏再催,陳詩有板有眼道:“這麼隆重的開弦儀式,刺史大人不出來壓陣嗎?”

聞聽此言,刺史大人立馬跨了出來,剛剛他可是躲在樓上一飽了眼福,這麼冰清玉潔的處子之身,早已讓他蠢蠢欲動。

陳詩望了一眼和司馬氏並坐的刺史,含羞一笑,遂揚起手。手指落處,琵琶果然發出第一聲響,是金戈鐵馬聲;第二聲響,是風吹竹林聲;第三聲響,是驚濤拍岸聲;第四聲響,是烈焰呼嘯聲;第五聲響,是天崩地裂聲……

五音過後,陳詩放下琵琶,從容地走出刺史府,刺史府外,白悟生早已救出白崇德,焦急地盼著陳詩走出是非之地。

路上,三人摘下了耳洞裡的棉花。他們明白,刺史府上下,聽了這曲《琵琶魂》的人,將會相繼失聰盲目,而距離琵琶音最近的刺史大人和司馬氏,雖然端坐不動,卻早已五臟六腑皆碎而死。

這金、木、水、火、土音,正是琵琶王秘傳五行奪命譜——《琵琶魂》,白悟生三天前已傳給了陳詩。

《農村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