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辭別父母,背上包袱,離開家鄉,一路向北,曉行夜宿,趕往京城,參加一年一度的京試。
我渡過黃河,只見沿途饑民拖兒帶女,面色愁苦。我聽說,黃河決口,洪水氾濫,水災嚴重,黃河邊上的災民不得不背井離鄉,流浪在外。我家並不富裕,這次上京赴考,所帶盤纏全是親朋好友相送的,七拼八湊,數額有限。我見許多老少饑民挨餓,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把銀兩分送給饑民。那些饑民接過我手中的銀兩,對我千恩萬謝,交口稱讚我是世上的活菩薩。
我還沒到京城地界,盤纏已盡。某天傍晚,我路過一個舊村莊,令人奇怪的是,舊村莊不見炊煙,十室九空,不見一人。村口有間城隍廟,破敗不堪。我見暮色四合,天色不早,決定在城隍廟度過一宿,只等天色一亮,便繼續趕路。我閃身進了廢棄的城隍廟,抄起一根木板,清掃了廟角中縱橫交錯的蜘蛛網。我覺得又累又餓,便蜷蛐著身子,躺在神龕旁,昏昏睡去。
夜半時分,明月高掛,銀光遍地。我在迷迷糊糊之中,忽然瞥見一位身穿白色衣裙的美少女款款向我走來。那位美少女年紀約摸十六歲。她見了我,嫣然一笑說:“謝謝公子,感謝你救了我家妹妹。我姓白,你可以叫我白姑娘。”
“我救了你家妹妹?”我詫異不已。
“是的。那天,我妺妹也穿了一身白色衣裙,她混在逃難的人群中,負了腿傷,又餓又痛,幸虧你送了一些銀子給她,你救下她一命。你是我們家的救命恩人。”白姑娘目光閃閃,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啊,我終於想起來了!那天,我渡過黃河,步行數十公里,遇見一群難民,其中有一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身穿一襲白色衣裙,拖著一條瘸腿,落在人群後面,艱難地行走。我見她臉色蒼白,有氣無力,怪可憐的,便從包袱裡摸出一個饃饃送給她,並給了她一兩碎銀。小女孩沒有說話,只是用一雙奇怪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我。
我沒在料到,站在我跟前的美少女,竟是小姑娘的姐姐!令我吃驚的是,小姑娘的姐姐竟如此美艷,如此嫵媚。
“公子,這兒屬白州境界,我們這一帶叫白縣。我家住在白水寨,從這條官道往後退二十里,折返向西北,有一座小寨,那就是我的家。如蒙公子不棄,小女斗膽相邀公子前來我家作客,我必備下薄酌,款待公子,以報答公子的厚恩。古人云,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備下一些飯菜和一百兩銀子,請公子笑納!希望公子殿試之日,高中榜首,遂了平生之願。你瞧,我差點忘了問公子的高姓大名。”
白衣女孩音色甜美,似在靜夜裡飄來的一股天籟之聲,令人神迷。她那妙曼的身軀散發出縷縷的幽香,竟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強烈地吸引著我。那種感覺很美妙,令我好生舒服。
“我叫李吉。”我如實道出了自己的姓名。
“原來是李吉公子!”白姑娘說完,輕施一禮,飄然而去。
“請問姑娘芳名?”我見白姑娘遠去,心中太急,竟不住衝口而出,連忙問道。
“我叫白荷——”白衣姑娘頭也不回地回答,我只聽到風中拋下一串清脆的笑聲。
我悠悠醒來,藉著破廟上撒下的皎潔月光,果見我身旁擺放著數盤香噴噴的飯菜和一堆閃光的銀子。
幸運的是,我得到白姑娘相贈的銀兩,輕鬆地解決了燃眉之急,我及時趕京城,參加京試。謝天謝地,我終於順利通過了考試,獲取了功名。我有了外調到地方任職的機會。我早已打探清楚,黃河邊上的白州一帶,赤地千里,老百姓生活清貧,新任命的官員沒有一個願意到那兒任職的。我自告奮勇,主動要求到白州任職。上司正為此事發愁,他見我主動請纓,大喜過望,特意嘉獎我。
我如願以償來到白州,擔任了太守之職。我使出生平所學,施行仁政,獎勵開荒,扶持耕織,人口漸多,出現了一片繁榮昌盛的局面。我見白州政務通暢,老百姓安居樂業,心裡好不高興!
朝廷重視興修水利,下撥數百萬銀兩用於加固黃河堤壩。我適時抽調民力,加快了黃河堤壩的修築步伐。我時常到堤壩上巡視,我見工程進展神速,喜不自禁。我估算著,只需半年時間,一條嶄新的黃河大堤便會展現在世人的眼前。若是黃河大堤加固修築成功,老百姓便可遠離洪患之苦了。
眼看八月十五之期逼近,寧靜的夜晚,天空上的月亮越來越圓,我忽然觸動情思,思念起那位贈我銀兩的白姑娘,她那彎彎的眉毛,溫潤如玉的臉龐,婀娜多姿的倩影,時時撞擊著我的心田,令我坐立不安,焦躁不已。我思來想去,決定親赴一趟白水寨,再睹白姑娘迷人的風采,以解相思之苦。我喚來掌管白州軍馬的劉黑將軍,吩咐他說:“我要去拜訪一位故人,兩三日便可回來。煩將軍好生看顧好白州。”
“太守大人只管放心前去,有劉某看顧白州,白州固若金湯。誰敢惹事生非,我一刀把他劈了!”劉黑將軍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
在我的印象中,劉黑將軍雖說長得黑丑粗俗,但他為人還算忠心。我初登白州太守之位,他便送了一塊晶瑩剔透的寶玉給我。他樂呵呵地說,那是他祖上留下來的一點破玩藝兒,特拿來孝敬我。我見那塊寶玉熠熠生輝,知道是一塊罕見的稀世珍寶,便婉拒了他的一番好意。我故作輕鬆地說,咱是同僚,若收授禮物,豈不是太見外了呢?劉黑將軍見我不肯收寶玉,呵呵一笑,再也沒有說什麼。
我安排妥當,穿了一身白色衣裳,牽出一匹神俊非凡的白馬,騎馬出城。劉黑將軍把我送出城外,叮嚀我一人在外,千萬要小心在意。我點點頭,答應一聲,雙腳一夾馬肚,白馬似通人性,便風掣電閃般在官道上飛奔起來。
我按著白姑娘所說的路徑,走馬尋到了白縣境內的白水寨。我遠遠地望見,白水寨掩映在一片綠樹修竹之中,果然是個好去處!白水寨西北東三面環山,南面地勢平坦,一條彎彎曲曲的山道直通寨子。山上林木蒼翠,群鳥爭鳴,景色迷人,仿若世外桃園。
我無暇斦賞沿途的美景,策馬奔到白水寨前,只見一座古老的寨子屹立在眼前,一條丈把寬的溪流環繞著寨子,那清澈的溪水撞在巨石上,濺起了一道道如雪的水花,發出一股股轟鳴著巨響。
寨門前,一道吊橋高高掛起。我察看地勢,暗自想道,如果寨內不放下吊橋,外人無法入內。我縱身下馬,牽著韁繩,扯開喉嚨,對著寨子大喊:“白荷姑娘,我來啦!”
我大呼小叫的喊聲引出寨中的一群老叟老嫗。
“快叫白荷出來!有位騎白馬的公子來找她啦。”眾老叟老嫗齊聲大叫。
過得片刻,一位年輕白衣女子從寨中跑出來,衣裙飄飄,美若天仙。我一眼認出那是白荷姑娘,我喜出望外。
白荷也認出了我,驚喜地說:“是李公子來了!快快放下吊橋,迎接李公子!”
在一陣吱吱呀呀的響聲中,吊橋徐徐放下。我牽著白馬,走過吊橋,在白荷姑娘的引領下,我走進了白水寨。
白荷姑娘領著我進了一間寬闊無比的廳堂,叫來寨中眾人,一一向我介紹。因為人數太多,我只記住了白荷的父母和爺爺奶奶。我見到了白荷的妹妹,她已經長高了,長得水靈靈的,一雙妙目,含情脈脈。她的目光在我身上蕩來蕩去,令我不敢正視。她再也不是我先前見過的那個瘸腿羞澀的小姑娘了,她如今肌膚勝雪,身材豐滿,凹凸有致,美艷動人。
白荷一家大小紛紛上前,再三感謝我的恩德。我也再三向白荷的家人致謝,我說,要不是白荷雪中送炭,贈我銀兩,只怕我還沒踏上京城的土地,早被餓死在途中,更不要說考取功名了。
我廳堂中喝了數杯熱茶,白荷是個機靈的女子,她瞧見我在她家人面前有點拘束,便打發家人,藉故領著我去參觀白水寨。
我暗中點頭讚道:白荷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孩,若是今生能跟這樣的女孩共結連理,那真是三生修來的福份,連神仙也會驚羨不已。
白荷領著我參觀白水寨,那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寨子。寨子建造巧奪天工,走廊屋簷設計精巧,一景一物獨自匠心,顯示了匠人高超的技藝。
白荷得意洋洋地說,她的先祖原在朝廷為官,不小心得罪了權貴,罷官出朝,舉家遷到這兒,建造了白水寨,便在這兒過上了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極少外出,與世無爭。
“既然如此,那麼你跟你妹妹先前為何還要外出?你妹妹的腿又因何受傷?”我好奇的問道。
“此事說來話長。只怪我跟妹妹太貪玩了,那一日,我跟妺妹藉故溜出寨子,偷偷地摸到黃河邊,去我姑姑家裡,找表哥表弟們盡情的玩耍一場。我與妹妹賭氣,不理妹妹,我在大道上先行一步。我哪曾料到,妹妹被一隊如狼似虎的官兵衝散,她避閃不及,被奔馬踐踏,傷了腿骨,差點喪命。好在我妹妹遇見了公子,這才轉危為安。我在這裡再次感謝公子的大恩大德。”白荷說完,深施一禮。
“此乃舉手之勞,不必言謝。”我淡淡地回答。
“不過,這也算是我們的造化,老天爺創造了這個機會,讓我姐妹倆有緣認識了心地善良、玉樹臨風的李公子。”白荷說著說著,抿嘴一笑,悄聲地貼著我的耳朵說,“我在家裡偷聽了父母的說話。他們說,你救了我家妺妹,便是我們白家的大恩人。他們由衷地感歎說,李公子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男兒,如今這世道,像李公子那般有才情的男人可是挑著燈籠也找不到。我父母說,如果李公子不嫌棄的話,就把我家妹妹許配給你。不知李公子意下如何?”
白荷說完,一雙美目緊盯著我。
“這可使不得!”聽白荷這樣說,我慌亂地回答。
白荷見我羞紅了臉,手腳忙亂,撲嗤地一笑。
“難道我妹妹配不上相公嗎?還是李公子心裡早有了意中人?”白荷嗔道。
“不是!你妺妹年紀尚小,我怎敢有非分之想?”
“我妹妹年紀也不小了,過了今年,她虛歲都快十五了。我大了妹妹兩歲,我也十七歲了。歲月不饒人,時間過得好快。”白荷幽幽地歎了囗氣,“你在白州任職期間,我和妹妹偷偷去過你的衙門前看你。我們真想衝進去找你,可又怕擾亂你的公務。我與妹妹只好在衙門前徘徊了好幾回,最後才悶悶不樂地回來。”
“有這等事?你們真傻,為何不向當值的差役通報,直接找我呢?”
“我們擔心影響你辦理公務,不敢打擾你。說起來,你在白州的口碑不錯呀,那麼多的老百姓都在說你的好話。看來,你這個朋友我們交對了。”
我們就這樣說著話兒,像一對久違的老朋友,不知不覺,我們來到了寨內的一片荷塘裡。只見滿池荷花開得正艷,寬大的荷葉在風中翻滾,景色迷人。
“奇怪,真是奇怪極了。我們白州的的荷花早已枯謝了,想不到,這兒的荷花卻爭奇鬥妍,美得不可名狀,真是世上罕見。”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難道李公子沒有讀過這首詩?深山腹地,氣溫低下,山裡的荷花跟桃花一樣,自然要晚些盛開。”
“原來這樣!你說的詩句我知道,只是我平生首次見到這種奇觀,所以覺得奇怪。謝謝白荷姑娘的賜教!”望著滿池的荷花,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忍不住地問道,“難道你的名字跟荷花有關嗎?”
“公子果然聰明過人,猜到了這一層。我父母給我起名白荷,我妹妹白蓮,正是這個緣故……”
八月中秋夜,月亮如盤。白家擺下豐盛的晚宴款待我。白荷姑娘沒有食言,她親自下廚,為我弄了幾個拿手的好菜。白家人多,又極為虔誠,閤家上下,輪流為我敬酒,稱我為恩公。酒過三巡,我已微醉。白荷白蓮坐在我的身旁,她們喝過酒後,臉頰緋紅,艷若桃花。燈下示人,白氏姐妺更加嬌羞動人,美如仙姝。我的一雙眼睛,總是有意無意地往白氏姐妺的身上瞄去。她倆不好意思,不時躲開我炙熱的目光。
白荷的父母見狀,相視一笑。
白荷的父親收起笑容,莊重地對我說:“恩公,我這一對活寶女兒,從小嬌生慣養,如今還沒許配給人家。公子要是不嫌棄,我們將她倆許配給你。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我睜著醉醺醺的眼晴,未及回答。
白荷卻撒嬌道:“爹,你別說了!羞死人啦。”
白荷的父親哈哈大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女兒不必害羞。俗話說,擇日不如撞日,今晚正值良宵美景。李公子,不如今晚你們就進洞房,把此事辦了,我們家也不喜歡繁文縟節,簡單就好。”
當晚,白家張燈結綵,閤家數十人歡天喜地,緊鑼密鼓操辦婚事。夜深人靜,他們把我送進了洞房……
一連數天,我逗留在白水寨,醉在溫柔鄉里,享受著白氏姐妹脈脈的溫情。過了數日,我記掛著白州的政務,決定返回州府,處理完公務,再把白氏姐妹接回白州。白家上下見留不住我,只得同意我先回州府。白氏姐妹把我送出白水寨,送了一程又一程,不忍分離。臨別之際,白氏姐妺再三叮囑:“白氏一脈一直隱居於此,我們不願外人知道行蹤。希望夫君能保守這個秘密。另外,官場腐敗,人心叵測,夫君在外,一切但請小心,不可魯莽行事。”
白氏姐妹與我灑淚而別。
我騎馬趕回白州府,劉黑將軍在城下接我,他問我這些天上了哪兒,我心中興奮,隨口回答說:“我去了一趟白縣的白水寨,在那兒娶了白氏姐妹,成了家,完成了終生大事。”
“人生大事,豈可兒戲?太守大人不該把婚禮辦得如此草率,如此隱秘。今晚,太守應該請客,請兄弟們喝上一盅。”劉黑將了我一軍。
“好吧!”我揮了揮手,算是答應了。
夜晚,我在白州府宴請了十數位親近的文官武將,開懷暢飲,醉了一場。第二天,我聽手下的一位幕僚說,我醉得不省人事,劉黑將軍逗我說了很多醉話,其中不少是關於白縣白水寨的。白氏姐妹再三叮嚀我不要向外人談論白水寨的事。我懊喪不已。
如此這般,又過了半月,朝廷派來了一位高官巡視民情。那位高官張貴,人稱張大人。張貴生得肥頭大臉,肚圓背闊。他見了我,笑咪咪地賀喜道:“李大人如此年輕,便居太守之位,真是後生可畏,前途無量。如果朝中有人替你說話,幫你辦事,憑你的才華,定可青雲直上,官途暢通無阻啊。”
我身旁的僚幕聽出了張大人的弦外之音,他把我拉過一旁,提醒我要送一份厚禮給張大人,方可順利過關。
我沉吟了一會,說道:“我兩袖清風,以民為本,我哪有錢財給他進貢?張大人是朝廷大員,身居高位,他應該知道,白州向來貧窮,我們的日子不好過,他應該體諒我們下面辦事的官員。送禮之事,還是免了吧。”
“雖說如此,只怕這樣不妥。張大人已經側面向我打探過修築黃河的專款。他惋惜地說,如果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全部倒進堤壩裡去,多麼可惜。張大人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挪用那筆款子。據我所知,以前的官員都是這樣處理的。至於修築黃河堤壩,他們只是做做表面樣子。所以,黃河每年都在修築,可一到訊期,黃河還是氾濫成災。修築黃河的大部分款子,都被那些黑心的貪官贓官私吞了。李大人,如果我們這次不能滿足張大人,恐怕後患無窮。”僚幕無不擔擾地說。
那位僚幕的擔憂果然不差,我送張大人出城後,他竟然拂袖而去,只冷冷地撂下一句狠話:“原來李大人面善心不善,竟然背著文官武將幹下如此勾當,我只有到皇上哪兒去說話了。”
張大人回朝之後,立即向皇上參了我一本,列數了我兩大罪狀,一是說我挪用了治理黃河的專款,致使黃河築堤工程進展緩慢,老百姓怨聲載道;二是說我魚肉百姓,橫行霸道,貪財好色,把白州弄得烏煙瘴氣。
皇帝見了張貴的奏章,心頭震怒,立即下旨革除我的官職,打入囚車,解往京城,投入大牢。可憐我做官不到一年,便慘遭暗算。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官差,每天在大牢裡提審我,逼我招供罪證。我嚴正拒絕,痛斥貪官的行徑。那些差役猙獰奸笑,原形畢露,不由分說,硬把我拉上刑架,大刑侍候。我戴著沉重的手銬腳鏈,被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模糊,死去活來。
夜晚,透過昏暗的光線,我心如刀割,痛苦難於名狀。我躺在枯草堆裡,竟不住思念白氏姐妹來,可憐的白氏姐妹,跟我拜了天地,進了洞房,我僅僅陪伴她倆過了數日快樂的時光,她們過得好嗎?她們也在思念我嗎?
夜,死一般的寂靜。牢房裡,偶爾響起一串蟋蟀的鳴叫聲,間或傳來犯人痛苦的呻吟聲。
我在獄中痛定思痛。這一次,我只怕要冤死在牢中,再也無法重見天日了。想到自己落得如此境地,如此下場,我虎目蘊淚,悲憤難忍。
在一個黑沉沉的夜晚,我在牢中輾轉難眠,藉著一道微弱的光亮,我瞧見一隻白色的小動物一閃,倏地鑽進了鐵牢。我以為是自己的眼花了,趕忙用手揉了揉眼睛,卻驚訝地發現一位白衣女子站在我的跟前。我的眼睛隨之一亮,原來站在我面前的白衣女子,正是我日思夜想的白荷!
“白荷!”
“夫君!”
我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久久不願分開。我生怕我們一旦分開,旋即又會被拆開,從此天涯海角,永世難見。
“白荷,你是如何進入這天牢重地的?”我反應過來,連忙追問道。
白荷用手試了試眼中的淚水,慘然一笑,回答說:“時至今日,我再也不用瞞相公了。其實,我是一隻白狐。我家是狐類,修道成仙,一直住在白水寨。我見夫君古道心腸,有情有義,有心結交於你。我們成親之後,分居兩地,我與妹妹思念夫君,我們每天望穿秋水,盼夫君前來迎接我們,可我們左等右等,度日如年,就是不見相公的影子。妹妹常常仰起頭,擔心地問我:姐姐,難道是我們的夫君變心了嗎?早把咱們忘得一乾二淨了?我安慰妹妹說,夫君一定是公務纏身,一時難以脫身。總有一天,夫君會來迎接我們的,夫君不是寡情薄義的人!只怪那天清早,我跟妺妹出了白水寨,玩夠了,傍晚方歸。我們匆匆回到寨子,立即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見白水寨已變為一片廢墟,幾處地方還冒著煙火。我與妹妹大驚失色,不顧煙塵,突入熱烘烘的廢墟中,尋找我的族人。只見到處是燒焦的狐屍,無法辯認他們的身份。我與妹妹流著眼淚,到處尋找,終於在一個角落裡,我們發現了奄奄一息的爹爹。爹爹斷斷續續地告訴我們:一位姓劉的頭領率領一隊官兵,打著白州的旗號,帶著幾位老道士摸上門來。姓劉的狗賊令士兵用強弓搭上火球,射進寨內,焚燒寨子。爹爹領族人拚死反擊,無奈那位老道士厲害,他們用符咒壓制狐類,用狗血噴灑過來。我爹爹等抵敵不住,一家滿門被熊熊的大火燒死了。”
白荷說完,嚶嚶哭泣。
我聽完白荷的述說,如雷轟頂,渾身顫慄,搖搖欲墜。
“是我害死了你的族人,我不該得意忘形,酒後吐露白水寨的所在地,暴露你們的行蹤。那位領頭的官兵叫劉黑,只怪我輕信了他,把他當作心腹看待……我罪該萬死!”我自感罪孽深重,懊悔、自責、悲憤一起湧上我的心頭,我甚至有了求死的慾望。
“夫君,不關你的事,主要是豺狼當道,壞人太多,才致有今日之禍。冤有頭,債有主。我和妹妹發誓要手刃仇人,報仇雪恨。我跟妺妹一路尋到白州,劉黑那狗頭,正在大擺宴席慶功,我怒不可遏,刮起了一陣陰風,趁亂捉住了他,逼他說出了這次事件的幕後主人。他說,主謀是朝廷的狗官張貴,他見你不肯送禮,勃然大怒,使出鬼主意,顛倒黑白,收集了夫君的大量‘罪證’,向朝廷告狀。張貴心腸惡毒,當他知道你在白水寨藏有家室時,令劉黑派出探子探得清楚,白水寨住的是狐類。於是,他們請了幾個老道士,派出一支精兵,火燒了白火寨,燒死了我的族人。我和妹妹聽完劉黑的供述,怒火中燒,一刀砍下了他的狗頭,為我的族人報仇雪恨。隨後,我們一路向北,尋到了京城,打探到那位陷害夫君的狗官張貴府上,在一個深夜裡,我和妹妹翻牆進了他的府第,在他的房間結果了他的性命。然後,我們幾番才找到這天牢的位置,我趁黑混了進來。我與妹妹合計好了,救你出去之後,遠走高飛,隱姓埋名,找一處寧靜之所,安度餘生。”
當我知道白荷是白狐時,竟然一點也不吃驚。也許,經歷了這場官場大變,徹底地改變了我的人生觀念。遙想當年,我臨窗苦讀,終於金榜題名,被封為朝廷命官,走馬上任,正想施展生平所學,放開手腳大幹一番,方不負生平之願。可正當白州蒸蒸日上之時,因為我的剛正不阿,得罪權貴,在眨眼之間,慘遭陷害,成為一名階下囚,落得如此淒慘的結局,令我痛徹心肺。我固執地認為,不管是人類,還是異類,只要心中有一顆善心,那是他就是善類。世上許多偽君子和惡人,他們披著人類的外衣,人面獸心,比毒蛇猛獸還要惡毒,他們為了獲取自身的利益,達到自己的目標,不擇手段,趕盡殺絕,令人膽顫心寒。白家上下雖是狐類,可他們個個心地善良,心懷正義,與人為善,充滿溫情,令人感動。
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白氏姐妹把我救出天牢。我們一路南下,在嶺南某個小鎮築房,定居下來。那個小鎮風光旖旎,酷似當年的白水寨,三面環山,鎮前有一條小河流過,河水歡快地流淌著。那個小鎮民風純樸,家家耕讀持家。我在小鎮裡開館授徒,做了一位教書先生。我滿腹經綸,學識淵博,精通詩書畫,更兼我謙謙君子,待人以誠,深受學生和家長的喜愛。我的學館裡擠滿了一個個稚氣未脫的學生,他們搖頭晃腦地讀著詩書,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格外可愛。在炎熱的夏季裡,我撐一隻竹筏,在河中撒網捕魚,或縱身跳進白花花的河裡,鳧在水上,仰望藍天,或揮臂擊浪,暢遊一番。
白氏姐妹臨街開了一間藥鋪,一邊賣藥,一邊替鄉親們把脈看病。白氏姐妹醫術高明,藥到病除,她們的名聲傳遍了方圓小鎮百十公里。每天,找她們看病的病人多得不可勝數,她倆忙得不亦樂乎。一年半載之後,白氏姐妹各自生下了一對可愛的兒女。我們一家,和睦相處,在小鎮上過著甜蜜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