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異聞之陰陽棗

話說人生一世,萬般光景,世人想紅顏永葆,可以盡情享樂,所以,求仙問道,尋覓奇珍異法之人比比皆是。

渝城吳府近日要娶新媳,院裡上下忙的個個頭發暈。人手不太夠,王管家找牙婆尋幾個做的事的幫手。

“女人不行,那得干重活。”王管家推了一把番離,不曾想她卻紋絲未動。

牙婆滿臉堆笑:“王管家,你先別急,這招尋人手要的趕時間,所以才先找這麼幾個,別看這女人瘦,家裡可是做農的,勁大著。”

番離一身青灰素衣,臉上抹了牆灰,已然看不出原來的本色,那頭青絲隨意挽在腦後,遠遠看去,與農婦無二樣。

王管家吃了癟,鼻孔朝天看:“管你如何,老爺子說了,這前廳是不准卑賤女人落腳的。”“哎呀呀,那就放後院洗衣擇菜,夠了。”牙婆心疼買賣,多一個人力多一份銀錢。

院角走過一女子,面色枯槁,提著半桶水慢慢往前挪,番離上前托一把手,緊走兩步,倒水進缸,動作利落。

王管家臉色溫和了點:“人,可以留下,但夜間需出府,做事不可多言。”

“好咧,您放心,她是個啞巴,不說話只幹活。”牙婆說“啞巴”的時候悄悄掐了下番離,待王管家走遠,細細交待:“你做事就行,讓你幹啥就幹啥,給我裝幾天啞巴,討得工錢回去養家,夜間你記得要出府,凡事注意點。”番離點點頭,牙婆才安心離去。

人生大事莫過於金榜高中,椒房之喜,不過這吳老爺是老妻喪身已過幾載,此次是再娶,聽聞娶的是洛城花閣頭牌,容貌身段可比仙子,當然也聽說此女閱人無數,知曉各種馭夫手段,旁人皆笑吳老爺艷福不淺。

說來也奇怪,這吳老爺年番六甲,身板卻似青壯年一般,烏髮紅顏,只道是他家財萬貫,常年吃盡各種補品罷了,因為同親戚友也問不出什麼門道,一概都以人參燕窩補之之效回應。所以娶得這妖媚女子,倒不叫人說他會力不從心了。

番離幾日都在後院,除了洗衣擇菜倒垃圾,並不安排其他,也沒得空往別處走動。

一起幹活的,還有另一個年輕後生,面形消瘦,時常將目光擲於通往前廳的路口。

黃昏出府時分,番離發現後生也隨後出了吳府。她跟在後生身後,後生神情晃惚,慢慢出城,在西郊一農舍前駐足拍門,開門的是一老婦,臉上帶有酸苦,她拍了拍後生身上灰塵,一邊讓他進屋。

番離思量下直接推門而入,嚇的後生從桌旁站了起來,旁邊老婦手中拿著一件春衣花小褂,也是一臉愕然。

“家中曾有豆蔻小女?”番離環視一圈,靠牆的長櫃上繫著一條顏色鮮麗的頭繩,她自顧自的倚著桌旁坐下來。

“你怎麼跟著我?你,你不是啞巴嗎?”後生緊張的將老婦護在身後。

番離看著後生繼續問道:“那小姑娘是不是被送進吳府?看你這屋景,想必定換了些銀兩,老夫人有些頑疾,需長期吃一種叫天山草的藥,這藥不貴,但持久以往,你們日子不太好過。”

後生滿懷戒備:“你怎麼知道我家小妹入府?”

老婦似提起傷心處,嚶嚶的哭泣起來,轉身進了內室。

“你別管我怎麼知道,我就問你,你小妹進吳府有多久了?”

“半月有餘。”

“那還有命在。”

“什麼?你是何意!”後生欲衝到番離面前,但她身上那一股氣息讓他只能握緊拳頭呆在原地。

番離起身拍了拍灰:“想救你小妹,聽我安排就行。”

後生面露懷疑:“救?為何?當時牙婆說是吳府要暖手的丫環,才讓小妹珍珠頂了去。”

“暖手的丫環?呵,那你去後院做工每天在看什麼?”

後生低了頭,聲音有點哽咽:“從小珍珠聽話懂事,這次牙婆說吳府要十三、四歲的童男童女各兩名,原想我倆能一併進府,誰知我年齡大了,排不上,小妹就獨自去了吳府。”

“你在這洛城住了多久了?”

“有大半年光景,是投親來的。”

番離一臉明瞭:“難怪,這裡住久了點的人大概都知道,童男童女進了吳府就沒曾見過幾人出過府的,牙婆膽子毛,也就敢欺負你們這生人。”

後生兩眼圓瞪,似有不信:“為何,那吳府是要吃人麼?難道官家不管?莫非你是官家的人?”番離聽到官家一臉厭惡:“我可不是吃平民血,不管百姓事的耗子,好了,別管我是誰,總之你聽我安排就是。”

後生明白此事怪異,他也心生疑惑,進府幾日,莫說小妹的身影,連年紀相仿的都沒見著,什麼丫環小廝連平日裡走動都沒有?娘親想念珍珠,早說將銀兩退回,可牙婆不答應,難道吳府真的吃人?

第二日進府,番離被指派洗碗筷,這離迎娶的日子近了,府中來往客流不斷,把燒菜的廚子累的直罵娘,番離會主動幫把手,廚子感激,特意藏了半隻豬蹄,要留給番離。

今天後生干的雜活,在院中來回,一不留神,腳被物件砸中,疼的“嗷嗷”直叫,打雜和後院的人都看熱鬧,有歎息也有幸災樂禍。

番離看了一眼,趁無人注意,轉身溜進旁邊耳院的小門。

門外是另一番天地,四下靜幽,花草樹木從生,有條小道往前,走到盡頭,發現還有一個四合別院,門口坐著兩個護院,在低頭閒話聊天,番離小心的摸到另一邊,躍上牆邊大樹,透過樹枝往內探望。

別院裡五六個男童或走或站,嘴微張開頭上揚,慢慢在院中轉圈,院角有個老婆子托著食盒,等著男童將嘴裡的物價吐出,吐了又去到旁邊廂房中,出來時嘴裡又含著物件。

如此來來回回幾趟,食盒終於裝好,婆子跟守衛打了招呼,轉身離去。

番離細細看了看那些孩子,身形圓胖,面色卻不紅潤,極其蒼白,神智如同呆癡。旁邊廂房中,似有些微弱的哭聲,她摸了把臉,心中已經清楚八九。

番離回到後院時,王管家正在罵圍觀的人群,都不好好幹活,湊熱鬧來偷懶,待人散開,番離上前查看,後生滿腳是血難以起身,王管家掏了幾錢碎銀擲於地上:“你趕緊把他扶出去,真是事沒干還亂事,走走走。”

扶了後生到後院門,番離小聲交待:“將此物拿去官衙報官,其他不用說,只說人在吳府即可。”

後生接過一黑玉牌,上面只有一個堯字,“等等,你讓他們今日裡不要來,明日才行。”

“為何?”

番離看了看天,兩眼微閉:“明日裡人多。”

今日,吳府娶新,門前整條街都掛了紅燈籠,有人歎息:“唉,這吳府真是富貴人家啊,娶個紅牌姑娘還如此鋪張。”

“你可知緣由?那是因為朝中有人。”

“有誰?”

“大將軍吳進南,與吳老爺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吳老爺靠了兄弟的關係做了鹽商,你說有沒有家底鋪張。”人群裡附合羨慕之聲四起。

紅牌姑娘的花轎一路鑼鼓陣陣,直奔吳府大門而來,剛才還在議論紛紛的百姓已經亢奮,吆喝著喜婆散糖果和綵頭,更多的是那些男人眼神巴巴,想從帷幔縫隙裡一睹紅牌姑娘的美貌。

吳老爺滿臉堆笑的在前廳招呼賓客,不曾想衙裡的大人帶著眾捕快走了進來,話說平日裡也瞧不起這些人,官階低級,拜帖都難進家門,可今日人家借賀喜之名入府,總不能趕走,算了,這點酒還是捨的起。

陳峰隨著官衙大人坐在位置上,不停東張西望,大人神色緊張小聲問他:“你看見了沒有啊,她人在哪?”

陳峰搖搖頭:“沒看見,放心,她一定在這,該出來時自會現身。”

官衙大人暗歎時運不濟,原本一平民百姓拿出“堯”字黑玉,這事就怪哉,其中幾分真假難辨,誰知長安城朱雀大街的捕快陳峰剛好在場,說認得此物無假,正尋黑玉主人,本想說以欺詐之罪捉了那後生,誰知現在扶著腦袋來陪陳峰見人,前廳酒桌上人人喜笑顏開,只怕只有自己是惶恐不安。

看完新人行了六禮,開始陸續上酒菜,陳峰不客氣,逮啥吃啥,官衙大人的臉色不好看,旁邊的隨從也個個緊張,都不敢動筷。

陳峰吃飽喝足,看見吳老爺那桌上有一物,卻是別桌沒有的。

一個漆紅小盒,擺了十來粒紅棗,個個有雞蛋般大小,棗子呈深暗紅色,圓潤光滑,閃著奇異的光澤。

陳峰心想這未必是貢棗?也曾在長安見過,但好像有點不同。

外面進來一人在大人耳邊嘀咕幾句,聽的他臉色越發難看。陳峰拍了下手:“看,她來了。”

尋聲望去只看見有人扛著一個大鍋鏟子出來,正是番離。

番離走到吳老爺身邊,看著他喝盡碗中湯水,才低頭詢問:“老爺,這湯如何?”

眾人突然發現身邊多了個農婦,吳老爺也被嚇了一跳:“你是幹什麼的?廚子?王管家!你是如何做事,怎麼讓一廚子到了前院!還是一女的!”

原本番離出現讓人好奇,吳老爺一嗓門讓大家都噓了聲,靜靜的看著這婦人是何方神聖。

番離用鍋鏟碰了碰漆盒裡的棗子,一臉鄙夷:“既然那麼看不起女人,為何還要討個婆娘?為何,還吃這陰陽棗?”

吳老爺臉色大變,踉蹌的站起身:“你胡說什麼?你是誰?來人啊!”

番離捂了下耳朵:“別叫了,人都在後院軟了躺著。”

吳老爺氣急,舉起桌上菜盆朝她砸去,驚得賓客趕緊逃竄。陳峰快步上前,替她攔住飛落的菜盆,番離眉頭閃了閃:“大人還在睡覺麼?”

官衙大人起身上前,小心的將黑玉遞上:“請問您可是清鏡司的黑吏大人?”將黑玉收回,推開陳峰,番離給了吳老爺一鍋鏟,讓他跪倒在地。

吳老爺哪受得了這種氣,臉上青筋暴增,血目而露:“賤婦!你敢如此對我,小心出不了吳府!”轉頭又指向官衙大人:“你們這群狗東西幹什麼吃的!還不快把這瘋婦捉住!”說完卻無力起身,只有大口喘氣。

大人一臉悲催:“吳老爺,這是清鏡司的黑吏大人。”

“管你什麼黑的白的,你可知道我兄長是誰?!”

官衙大人聽了此話搖了搖頭不再言語,心中暗歎:你兄長又不是皇上,這黑吏大人可是皇上都讓三分的!

吳老爺咒罵的聲音慢慢低了下來,一副渾身提不起勁的模樣。

番離笑了笑:“呵呵,沒勁了吧?看來青竹水是解此物,我沒記錯。”放眼望去,前廳的賓客已被捕快們趕的七零八散,府中的下人正畏縮的呆在廳角。

陳峰禁不住棗子饞人,伸手抓一個就要往嘴裡送,番離給他一鏟:“你知道此物如何得來,再想吃不遲。”他吃痛的收了手,棗子滾到了吳老爺腳邊。

“北蠻有一疆國,盛產紅棗,個個大如雞蛋,年年進貢我朝,紅棗有補氣養血之效,所以深得眾人喜愛。”

“難道吳老爺身壯如牛就是吃棗子吃的?”陳峰豁然開朗,“我往常也有吃過,沒感覺啊,像他這樣年過花甲還身如壯年漢子,那得吃多少啊?”

番離不想理會他:“紅棗再好,效果也是微綿,於是有人招來孩童,童女,未經初潮,平日各種藥材虛補,待潮期之日,將棗置於下陰,放足半月,取出,此為陰棗。”

陳峰面色駭然,將剛才摸棗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還在官衙大人身上蹭了蹭。

吳老爺靠在桌邊喘氣,頭頂慢慢生出鶴發,眼裡滿是陣陣殺意,只可惜仍舊提不起半分力氣。

“將陰棗讓未盡天葵的男童含住,用口津包裹在艷陽下暴曬,曬足一個時辰,方可完成,合為陰陽棗。”

“那,只是多個花樣吃個棗,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吧?”陳峰還是好奇。

“此事違天理,那童女虛補,又被紅棗吸盡精元,多半熬不過一年。童男原是生骨之期,胡吃大補之藥,加之口精流失,不出半年,生生脆骨而亡。”

陳峰嚇的捂了嘴:“這也太瘋狂了吧,誰想的方子啊?”

吳老爺慢慢倚著椅子坐了起來:“你是如何得知?”

“呵呵,你管我如何得知。”番離高喝一聲:“大人,還在睡呢?洛城吳府豢養孩童,以其命制逆天之藥,證據都在後面那個小別院裡,想必那院角牆底不止一副白骨。”官衙大人如夢如醒,慌忙帶人去往後院。

賓客中有人驚呼:“哎呀,吳老爺怎麼變了!?”

陳峰回頭嚇一跳:“咦?這剛才還好似壯漢,怎麼一會功夫變老頭了?”

“萬物有定律,一物降一物,青竹水做湯,正解此癔症,偷天換日得來的春顏,一朝化為烏有。”番離甩了鍋鏟,往外走兩步又轉回來,將桌上一壺小酒攬入懷中,陳峰跟在後面囉嗦:“你說你一姑娘家,怎能這樣?”

番離冷著臉,幾步一躍,離府而去。

城外後生屋內,老婦與後生緊張等待,看見番離時,後生長長吐了口氣。

“你明日去官衙領回珍珠。”番離從懷中取出一個匣子,裡面躺著一支七須人參,“將此參分三次,蒸於米面中服下,可斷了老婦的病根。”

後生慌忙接住,雙腿欲往下跪,番離伸腳攔住,“別,我受不起。”老婦已是淚流滿面,感恩戴德,卻也無法言語。

陳峰閃了進來,一看場景又樂了:“番姑娘,做好事可要算上我。”

番離伸手取了他腰間錢袋,倒出一塊錢兩,遞給後生:“好生置辦點生計,珍珠回來,記住,她只可吃粥,吃足一個月才能與你們同食。這銀兩是這位公子給的,你們謝他吧,我走了。”音落人已出門,陳峰趕緊跟上:“去哪?等等我!”

圓月如盤,夜靜似水,躺在客棧屋頂邊喝酒邊賞月,讓人頗感愜意,陳峰費勁爬上來坐好,自顧自奪過酒壺,深深倒了一口:“好酒,難怪你臨走也要帶上壺。”

“埋在桃樹下十來年的女兒紅,當然不錯,對了,你跟著我幹嘛?”番離想起他不是在長安當差麼?

陳峰拭了把汗,笑的賊眉鼠眼:“這不,有一案子想請你搭個手唄。”

“你衙裡沒人?跑這遠找我。”

“嗯,這事,還真要找你。”陳峰從懷裡取出一張字條,上面有三個暗紅色的字:“芙蓉羹”。

番離眉頭挑了下,將壺中酒一飲而盡。

月色如水,寒風清涼。接著閱讀:異聞之芙蓉羹

《農村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