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小姐話鬼之半臉嬰孩兒

這半臉嬰孩本是不應來到這世上的,只因那年幼的陶穆氏犯了過錯,而那陶老太太又存了一點善意,才來這罪惡的世上走了一遭,說是走一遭,卻只是短短一日罷了,可就這一日,卻是有著難辨是非的緣由,僅一日,卻也看得到數不清的醜惡。

說起這孩兒,必是要從這孩兒的娘親說起了,這孩兒的娘親陶穆氏原是陶老爺的第七房太太,想這陶穆氏嫁與陶老爺時才不過十八年紀,正是春花初綻、柳葉始發的大好年華,可這陶老爺呢,退卻了知府一職後就越發的頹敗衰老,說起也不過半百的人,卻早已烏髮全白,總是一副活過了今天未見得明天的樣子。自然,這樣的因緣是難以續存的,陶穆氏嫁入陶府不足三月,便被發現與柴夫有染。陶老爺發現後大怒,想盡了辦法折磨年輕的陶穆氏,鞭策肌膚,致其膿血橫流。剜其雙目,並覆以蠅蟻為食。雖是折磨,卻又整日喂以人參滋養身體使其不得速死,無所不用其極的殘忍手段直讓人不寒而慄。

然而,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是,整日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陶穆氏,腹中竟還有著一個胎兒!想這陶穆氏整日被至於柴房中暴打折磨,自是不會有人注意她體態的變化,忽的那日,陶府的老太太一陣善念,整整七個月的折磨縱是有天大的惡也還盡了,這般說來,此時死了便是享福了。那陶老太太親自帶著下人們端著一碗毒酒來到柴房,老人本是想送這姑娘一程,可才一見!老太太便大聲驚呼起來,直道作孽!眾人這才細細端詳眼前這血肉模糊的女子,那隆起的小腹裡分明是有了活氣的。

對於這個孩子,沒人知道如何處置才最是合適,依著陶老爺的意思,生下來,剁了餵狗。依著大太太的意思,賜一碗藥,大人孩子一併送了去罷了。依著老太太的意思,從現在起,恩怨盡清,孩子若能活著是天意,誰也攔不得。到最後是依了誰的意呢?陶府倒也沒有個明確的說法傳出來,人們只是知道才及次日,陶府便多了一個新生的嬰孩,且這孩子,是個半臉嬰孩兒。

這半臉嬰孩一張臉從中線分開,從左半張臉看來,那便是一個活潑可愛,機靈調皮的男娃子,可是從右半張臉看來,那便是一張黑褐色的面皮,沒有眼,沒有鼻,僅僅一點小小的開口和右半張臉上的嘴連接著。這孩子才一落地,陶穆氏便一蹬腿去了,甚至未曾見這孩兒一眼。同天死去的還有接生婆,比陶穆氏晚了僅僅一刻鐘。守在柴房外的下人們說,只聽剛有那一聲嬰兒的哭,隨著便是接生婆驚恐的喊聲。未及下人們衝進柴房,接生婆已經推門衝了出來,可是還沒走出陶府的院門,就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一天裡,一生,兩死。這古怪的孩子一降生恐懼就如洪水猛獸般籠罩在嶺南村。沒人敢隨便處置這個孩子,既不敢打死,亦不敢留活。無可奈何的陶老爺想到了段小姐,想當年段小姐的母親獨闖楊氏祖墳,且生下乾屍孩兒的事在嶺南村一如鬼怪奇談般流傳著,而段小姐也因她母親的不凡經歷被掛上了通靈的名頭,從段小姐喪母以來,她的衣食就是靠著算卦看相選風水這樣的活計維持的。

段小姐名頭確是有些,但能耐實無半分,初見那孩兒時,段小姐也是嚇得渾身的汗毛飛炸,汗水直流,可細細端詳下去,那孩子有眉目的一邊臉上煞是俊美,雖是嬰孩,模樣尚未成型,可那眼角,那眉梢,既有成年男子方可見的英豪之氣,又有女子柔情楚楚的動人模樣,如若這臉是完整的一張,那潘安若見到怕也只會羞愧難當。再談那另外半張臉,那半張臉黑中帶紅,質地一如枯樹死皮,僵硬無華。段小姐心中細想,這孩子也只是個苦命的人兒,尚在娘親腹中,便隨著娘親受盡了折磨,這古怪的模樣分明是胎裡帶來的毛病,哪裡又是他的罪過,自古產子多磨難,且他母親又是垂死之人,產子耗盡心力,死了也是常情。再說那接生婆怕也是膽小嚇死的,又與這孩子何干?如此想來段小姐心裡便打定了主意,就說這孩兒是陰陽神仙轉世,送福報懲惡人,得好生撫養,將來必給陶府帶來無盡榮華若……

這麼想著也是這麼說的,段小姐將這話說與陶老爺聽,陶老爺那一條縫的眼睛眨了又眨,終究一拍桌子!“不管,燒了!”

段小姐終究還是沒能救下那孩子,陶老爺於鬧市中心置一火架,當眾鄉親的面燒死了這個半臉嬰孩兒。段小姐實在不忍看一個剛剛落地的娃娃被活活燒死,轉身便想離去,可那陶老爺卻飛也一般朝她跑來,抓著段小姐的衣裳老淚縱橫痛哭流涕一如段小姐燒死了他的親兒子,半晌,陶老爺開口,卻道段小姐是陶府恩人,看透天機,知此娃娃為邪物,唯火可除其穢……

段小姐回到家中,木木然望著碧藍天空,啞聲道:“若這世上真有鬼,怕是會被活人嚇死罷。”

其後十三年之中,嶺南村共起六場大火,其中有五是為陶家之禍。陶老爺死於最後一場火,死時雙眼瞪得溜圓,仿若見到什麼可怕的物什。

《農村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