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之室

第一人 加班

北茫歌劇院荒廢許多許多年了,一座三層樓建築靜靜地矗立在一片極佳的地皮上,風吹日曬加上無人問津加速了它的“死亡”,青苔爬上了它的身子,蜘蛛在每個房間的角落上結下網等待獵物,老鼠滿地亂竄,像主人一般旁若無人。或許是因為不景氣,又或許是因為那些流言蜚語,才導致它的破敗,不過這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地產商終於在有生之年找到了冤大頭,當然你也可以稱之為新的投資商,總之有個錢多人傻的老闆願意投資,而且也還是建歌劇院,只要在原址上翻新一下就行。

初秋的雨,細密如絲,連綿不斷,北茫歌劇院裡裡外外都被搭上了腳手架,重建的工作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之中,即使是到了夜晚依然有人在趕工加班。

明天並不是週末,陳楠為了能夠爭取休息一天,好陪著休息不規律的女朋友逛街看電影所以在連夜加班。舞台上的照明燈並沒有裝好,所以他不得不自己接了電線扯過來一盞照明燈。吊絲的生活就是這樣,每天白天在工頭的小皮鞭下搬磚,晚上回家躺床上做夢,當然他不是個磚瓦工,而是個油漆匠。年久失修的歌劇院就像一個空殼,裡裡外外都要大修,他們整個施工隊折騰了個把月總算是快要完工了,刷油漆屬於最後幾道工序了,其他沒活兒的人都沒有留在工地早早地回去休息,歌劇院重見天日的日子近在咫尺。

陳楠多少聽到過一些關於這間歌劇院的傳說。據說這間歌劇院也曾經輝煌過,鼎盛時期每天都有連續好幾場的演出,觀眾也是絡繹不絕……或許就是這個原因,投資商才要求盡量保持並恢復歌劇院的原貌,不過就他看來,還不如拆了歌劇院蓋一座酒店來得更賺錢,也不想想都什麼年代了,不都宅在家裡下載視頻,看電影的都少,還有多少人去看歌劇。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淅淅瀝瀝地雨聲變得很吵卻穿不過歌劇院的隔音牆。陳楠將照明燈放在身邊的腳手架上,爬到最上面坐下開始工作,用手中的刷子沾了沾桶裡的油漆,在舞台背景牆的邊緣刷上鮮艷的紅色。這種顏色讓陳楠不禁想起了女朋友阿惠艷麗的紅唇,一想到明天就能和阿惠出去約會,刷牆就更帶勁兒了,還不自覺地哼起了歌兒,但是他很快住嘴了,因為他發現一個人在這麼空曠的劇院裡哼歌,那不在調上的聲音被放得無限大很是嚇人。

古怪的回聲又傳回到耳朵裡,陳楠不經意地打了個激靈,深更半夜一個人加班腦子裡難免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就比如關於北茫歌劇院的一些傳聞,傳說歌劇院衰敗的另一個原因是這裡也藏著一個“歌劇院怪人”。據說那個怪人,在歌劇院的鼎盛時期出現並殺死了好幾個人,那之後這裡就變成了人人敬而遠之的凶宅。但傳說只是傳說,警方沒有證實,而且各種各樣說法版本又不盡相同,所以沒人理會。

歌劇院的演播大廳四周都是封閉的,那幽幽的怪聲彷彿是從地下傳來,若有若無、斷斷續續,陳楠聽得心裡直發毛,手一抖把刷子給扔了,幸好地上鋪著舊報紙,不然油漆染上舞台的木地板麻煩可就大了。木地板是歌劇院原來舊的,投資商說還可以用,看來也滿摳門的。

陳楠連忙從腳手架上往下爬去撿刷子,演播大廳敞開的大門正對著一扇巨大的窗戶,路燈的光將鐵藝窗框的花紋投射在黢黑的走廊上——突然一個圓圓的東西晃到窗戶頂端的邊緣上,微微晃動著,上面還掛著幾條粗粗的線,那是——一顆人的頭顱!

陳楠驚叫著摔了下來,油漆潑了一地血紅,他整個人重重地摔在木製舞台上,陳舊腐朽的木地板經不住他的重量被砸出了一個洞,頓時塵土飛揚,舞台下面堆滿了以前歌劇院演出用的雜物和斷裂的地板一起將陳楠卡在中間,僅剩下一隻手露在舞台地板外面可以活動,隨身帶著的照明燈被摔得粉碎,玻璃的殘片插進他的肋骨。

陳楠被死死卡住,除了露在上面的手,整個身子都動彈不得,沒有辦法掏出手機求救,腹部傳來的劇痛讓他連呼喊都做不到……血染紅了緊挨著傷口的布偶,布偶破爛的腹部掉出一隻很舊卻很精緻的小盒子,幾隻老鼠不知從什麼地方竄出來,肆無忌憚地踩著他的頭、肩膀,又順著斷碎的木板跳了出去。是老鼠啊,剛開始重建的時候,他被派去清理,不知道搗爛了多少耗子洞,扔掉了多少窩小耗子,本以為已經清得夠乾淨了,怎麼居然還有漏網的!木板雖然年久卻也不至於撐不住一個人的份量,從下面仰目而視,所有的木板下都有齊齊的又毛躁的缺口,不就是它們留下來的麼?那只是純粹的磨牙,還是在記仇報復?

陳楠倔強地睜大著眼睛,因為他知道,一旦睡著了就再也不會醒來……打過電話告訴家人自己要加班到凌晨,特地提醒女朋友早點兒睡覺明天不要遲到,一個多小時前才和工友們道別,這個時候,他還能指望誰呢?

第二人 值夜

王明負責歌劇院的值夜工作,四十多歲,憨厚老實又有點兒嗜酒,大家都喊他老王。老王喜歡看電影,特別是喜劇片,今晚看夜他依然一個人吃完晚飯喝上兩杯,然後躺在值班室的床上看喜劇片,把電視的聲音開得特別大,正笑得前仰後合的時候,彷彿聽到從工地那邊傳來奇怪的聲響。老王立起耳朵聽了半天接著就沒什麼動靜了,他提起照明燈起身往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職責所在他要去看個究竟。

老王提著照明燈,順手抄起了一把消防斧,最近總有一個流浪漢在這附近轉悠,這個是用來嚇唬人的。一路尋找著聲音的來源,伴隨著他的腳步的只有窗外的雨聲,他走過一個又一個房間,房間一個接一個地亮起燈又熄滅,他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可是心裡卻有些忐忑不安,畢竟北茫歌劇院的宿怨太多,那些聽說過的、不好的事兒就一股腦兒灌進腦海,彷彿喚醒了沉睡在心中的記憶。

在老王還小的時候,大人們總是特別嚴肅地提醒他不要靠近歌劇院,說那裡面有吃人的妖怪,他偏不信邪跑到門口,雖然人家沒讓他進去卻也被大人狠狠地揍了屁股。後來長大了才知道那裡曾經發生過人命案,好幾個人都死得很離奇,有人以訛傳訛地說是歌劇院裡藏著一個變態殺人犯,但是警察們很快證實那些人都是意外死亡,事情最後只得不了了之,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隨著時間地推移漸漸被淡忘。老王本以為自己一生都不會和這座邪門的歌劇院有什麼交集,而事實上,他人脾氣不好,又因為酗酒出錯丟了工作,生活上的壓力讓他喝得更厲害,然後開始打老婆,接著老婆就和他離了婚帶著孩子走了。生活所迫,他不得不接下了看夜的工作,終於還是住進了歌劇院。

到了演播大廳的門前,他感覺酒勁有點兒上頭,雙腿不聽使喚地打著顫,一手提著燈,一手提著斧子,舞台上一片狼藉,舞台也被砸壞了,如果是流浪漢進來搗的亂,這可太糟糕了,可能還要賠償。

老王連忙跑上舞台查看損失,動物的眼睛在夜裡顯得特別亮,看得人毛骨悚然,不知從哪裡地底下鑽出來的老鼠,三五成群、吱吱地叫著,沒頭蒼蠅一樣衝了過來,又繞開老王奪門而逃,因為緊張腳下一個打滑摔在地上,手裡的東西都給他扔了。老王啐了一口,狠狠地想,明天就出去再賣一堆耗子藥,能吃能喝的都給他撒上藥,把你們這些害蟲斬草除根!接著,他聽到一聲淒厲的尖叫,一陣陣可怕的嗚咽聲充滿了整個大廳,掉在地上的照明燈射出一道光,斷碎的木板中伸出一隻手,那隻手痙攣地抽搐著,上面沾滿了血水,一片鮮紅,向老王這邊抓過來,那嗚咽聲不停地在耳邊縈繞。

老王驚叫著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摸過身邊的那把斧頭,沒命地向那只血手砍去,一下、兩下、三下……那隻手終於不再動了,血肉模糊,手指也不知去了哪裡,但是那可怕的嗚咽聲卻依然不絕於耳。

老王抱著斧子連滾帶爬地跑出大廳,他要離開這個邪門的地方,馬上,現在!背後那恐怖的聲音彷彿在追逐著他,就算耳朵已經聽不到了也會在心中揮之不去。他大步衝到歌劇院的大門,要命的是這門卻打不開了,他沒命地用肩膀撞又用斧頭砍,可是一點兒效果都沒有,他被困在這鬧鬼的地方了!

那鬼要殺死他,那只滿是血的鬼爪子!老王膽戰心驚地想。一樓的窗戶上都裝著鐵藝窗框,即使是斧子也難以在短時間內砍斷它,不得不另尋出路,老王突然記起來歌劇院二樓還沒有完全修好,有幾扇窗戶還沒來得及裝上鐵藝窗框,從那裡應該可以逃出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端著斧頭往樓上爬,轉個彎到了通向二樓的階梯,窗子投下的光映出一個人的身影。

老王雖然有點兒蒙,但還是一眼就看出那個人是誰,因為這斧子就是為了他準備的。就是老王親手把他趕出歌劇院的,在整修之前,總有不怕邪門的人把廢棄的歌劇院當成臨時棲身地,就比如這個拾荒的瘋子劉。歌劇院開始休整之後,瘋子劉還是經常瘋瘋傻傻地在附近轉悠,有好幾次都被老王拿著消防斧追出去。

大門緊鎖著,瘋子劉渾身濕透,不用問肯定是從二樓窗戶爬進來的,老王疾步走上去,想問問他是從哪裡爬進來的,告訴他這裡的邪門,讓他帶他一起離開。一時心急又藉著酒勁兒,老王打了個趔趄,還未來得及開口就撞上了瘋子劉,手裡的斧子也落在他背後的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雙手的虎口被震得生疼。

老王的眼睛中倒映出瘋子劉那張因為恐懼而變得扭曲的臉,他想要解釋,可是已經太晚了,瘋子劉用盡全力地撞向他,身後就是下樓的階梯,他聲音卡在喉嚨裡隨即化為一聲尖叫。老王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像是飛起來一樣往後倒去,他重重地摔在台階上,頭骨斷裂的聲音那樣清晰,幾乎震碎了耳膜,然後他聽得到血流淌的聲音……

老王並沒有馬上斷氣,他睜著眼睛死死地盯著瘋子劉,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說道:去找醫生,我還有救!去找醫生,我還有救!

最後,瘋子劉倉皇而逃的身影定格在他渾濁的雙眸中。

第三人 拾荒

瘋子劉其實並不瘋,不但不瘋還很精明,但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這句俗話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適不過了。以前他有很好的工作,很好的家庭,什麼都有了,他就開始想要尋求刺激。他本以為自己能夠控制,直到他瘋狂地愛上了一個小自己十來歲的年輕女孩,他為了她拋棄了家庭,也失去了工作,而她卻騙了他所有的錢離開了。這事兒換到別人身上,或許能走出陰影再站起來,但是瘋子劉卻始終走不出來,所以瘋子劉就感覺自己是個瘋子,穿著破破爛爛的髒衣服,從不洗漱修剪的頭髮和鬍子,於是他就真的變成了瘋子。

一無所有之後瘋子劉沒有和其他拾荒者一樣蜷縮在街邊的角落裡,雖然也是聽著歌劇院的一些怪談長大的,但是他還是住了進去,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還怕什麼?躲在歌劇院裡的日子每一天都過得混混噩噩,如果在白天醒了,瘋子劉就會出去乞討撿一些破爛,然後再半饑半飽地回來。老鼠,是瘋子劉在歌劇院裡唯一的鄰居,也是食物,如果一個人必須在噁心與死亡之間做出選擇的話,不會有幾個人選擇後者,所以實在飢餓難耐的時候,他就會抓老鼠來吃。開始的時候很難得手,他並不瘋,所以很快地找到了訣竅,練就了貓一樣的身手,剝了皮烤著吃、串燒還沒有睜開眼睛的小耗子……如同一席饕餮之餐。

在歌劇院裡,瘋子劉做的最多的事兒就是睡覺,因為醒著的時候,他總是能看到女兒的幻覺,抱著他的腿喊著他名字的小可愛,如今想起來卻是錐心剜骨的痛楚。直到有一天,瘋子劉被人粗魯地從夢中叫醒,那人狠狠地踢了他的肚子,沒做什麼解釋就把他扔出了歌劇院,後來才從路人的隻字片語中得知這裡要翻修了。但是他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沒來得及拿出來,他多次走近歌劇院,試圖拿回屬於他的東西,可是因為已經多年不與人交流,他連話都沒辦法順利地說出口了,而且那個看門的老頭也從來不給他解釋的機會,只要一走近歌劇院就會拿出消防斧嚇唬他,有一次乾脆提著斧頭追了他兩條街,威脅說如果他再靠近就砍死他。

瘋子劉已經是一個被全世界都拋棄了的人,這樣一個拾荒者就算被殺了突然消失也不會有人在意吧,他不得不小心謹慎,他捨得死卻有不捨得的東西。等了很久,瘋子劉打算在今晚下手,因為工期已經接近收尾,除了看夜的沒人會繼續留在工地,外面下著雨也不用擔心會有很多路人經過,也就是說他要注意的人只有老王一個。

計劃進行地並不順利,大門是被從裡面鎖住的,一樓的鐵藝窗框好看又防盜,最捷徑有效的方法就是從二樓的的窗戶爬進去。爬樓的時候,瘋子劉下意識地往下面瞅了一眼,幾隻黑乎乎的老鼠從什麼犄角旮旯裡擠出來,往大路上跑去,還挺賣力。因為雨水又濕又滑,瘋子劉差點兒一頭栽下去,幸好他的破衣服掛在腳手架上,不然這條命就交代了。腳手架上白天工人幹活遺留下來的一塊廢木板被他踩落,掉下去的時候剛好卡在大門兩邊的腳手架之間,就像古時候木門的門閂一樣。

瘋子劉掛在腳手架上,在大大的窗前像鞦韆一樣來迴盪了好幾圈才緩過勁兒來,本來就破破爛爛的衣服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遮住大腿的一塊破布掉了下去。他往下一看,不知道是誰的奧迪車還停在歌劇院樓下,那塊布剛好就糊在車前蓋上。來迴盪這會兒,瘋子劉恍惚地往歌劇院裡瞄了幾眼,裡面有亮光,但是看不清楚,八成是老王在巡夜。雖然開始並不順利,但是瘋子劉卻不打算放棄計劃,因為隨著完工的臨近,他的東西說不定會被人扔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想到這裡,他連忙扒著窗框外邊上的腳手架上爬過去,身影從窗前消失。

瘋子劉剛從二樓的窗戶翻進來就看到老王端著斧子,滿身是血地衝過來,老王的臉猙獰可怕,那真是一副要殺人的表情,或者是已經殺過人了。老王不由分說地一個猛子撲到他身上,那把沾滿鮮血的斧子狠狠地劈砍過來,瘋子劉將身一矮,斧子砍在身後的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這才讓老王的動作緩了下來。

瘋子劉此時腦子裡沒想更多,老王是抱著殺他的心來的,他不反抗就要被砍死,於是卯足了勁兒一頭撞向老王,他估摸著這一下能把老王頂到牆上去,結結實實一摔他不暈都不行,然後奪過來他的斧子就安全了……當然,計算總有誤差,情急之下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老王背後就是樓梯。

老王摔下去就沒了動靜,他甚至沒有上去看看他死了沒有的勇氣,轉身就逃走了。這屬於正當防衛,瘋子劉這樣對自己說,而且他還是個瘋子,瘋子是不用承擔刑事責任的,這個時候他希望自己真瘋了!

瘋子劉一路狂奔,繞道從另一個樓梯口下到一樓演播大廳的盥洗室才停住了腳步,因為剛才跑得太快,瘋子劉一手扶著門框彎著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肋骨就像插進了兩把尖刀一樣疼。眼前還有些發黑,他聽到稀里嘩啦的水聲,潺潺不斷,眼睛有些適應了,他往裡面瞟了一眼,看到了聲音的來源,自從施工隊來了以後,這裡就通了水電,有人擰開了水龍頭忘記關上,現在整個盥洗室裡已經是一片汪洋了,水已經溢到外面,像是流淌了一條小河。

演播廳裡似乎更糟糕,舞台上一片狼藉,不過瘋子劉可沒有心情管那些,他最重要的的東西、唯一的財富——一張和妻子女兒的合影照片就藏在演播大廳舞台底下的儲物庫裡,他找到一個很精緻的小盒子,將照片放進去,然後塞入舊布偶的破爛的懷裡,那是他活下去的支柱。

水溢出了,流淌的像一條小河。

瘋子劉大踏步地走過去,照片就放在那裡,而他的雙腳在踏入水中的一剎那,一股突如其來的電流就將他擊倒,他整個人躺在水裡無法逃脫才注意到水中似乎泡著兩根電線,大概是什麼人接出來用的吧,強大的電流通過身體引起心臟麻痺。

幸福就在看得到卻摸不到的地方。

第四人 試膽

雨夜中的歌劇院似乎被蒙了上一層陰霾,空蕩蕩的走廊上有一道不太明亮的光一跳一跳地向前移動著,有規律的腳步聲在死一般寂靜的歌劇院中迴盪著,顯得格外突兀。

光源的盡頭,羅賓拿著手電,大半夜的在這座充滿了各種古怪傳聞的地方逛蕩,窗外的雨依然唦啦啦地下著,他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心尖兒上。好在他找到了要找的東西,一枚小小的訂婚戒指,這是被他的女朋友周敏藏在歌劇院的音控室裡的,歌劇院大門的鑰匙就是她給他的,因為她爸爸就是歌劇院重建的投資商。他不得不在心裡抱怨,抱怨為什麼自己要深夜來這種地方,但是有錢人的思維往往很難理解,從不考慮這麼做會多麼的勞民傷財,而是考慮他想不想這麼做。就比如他的岳父出資翻修歌劇院這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一時腦子發熱,那麼這座歌劇院一定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在被遺忘中慢慢死去。

回憶起剛才的經歷,羅賓還是有些驚魂未定,其實一入夜他就進入了歌劇院,雖然已經知道藏戒指的地方,但是找到音控室他還是費了點兒功夫。音控室還沒有打掃過,甚至能看到上面幾個凌亂的腳印,應該就是周敏藏東西時候留下的,手忙腳亂翻找的時候他不小心撞到了一台老式放映機,壞掉的放映機不停重複地播放著某個恐怖片裡的情節,一陣恐怖的尖叫緊接著幽幽的嗚咽聲,就像喪屍從地底下爬出來的聲音。

羅傑嚇了一大跳,反應過來時已經過了一會兒,他亂按了好久才算把放映機關上了,他打開門仔細聽聽外面也沒有動靜,才拍著胸口心說幸好沒有驚動看夜人,不然解釋起來也很麻煩,耽誤了事情,女朋友怪罪下來可不得了。但是他並沒有意識到歌劇院都有做過隔音處理,關上門的時候即使外面有什麼聲音他也聽不到,比如有人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或者有人尖聲驚叫什麼的,除非放映機還在完好的運作著。

慌忙間,剛找到的戒指從手中滑落,滾到牆角的櫃子後面去了,羅賓將櫃子挪開了一條縫,趴在地上去掏戒指,戒指雖然找到了,可是手指卻被劃了一條很深的傷口,血流不止。他罵了一句倒霉,把戒指放進褲子口袋裡,捂著手跑向盥洗室。擰開水龍頭,清涼的水沖洗著傷口,疼痛的感覺更加清晰了。背後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嗚咽聲,似近又遠,若有若無,和剛才老式放映機發出的聲音如出一轍,也許是看夜人聽到聲音趕來音控室,又觸動了放映機。想到這裡,他連忙跑向歌劇院的大門,甚至忘記了關上水龍頭,沒有人注意到排水口被一塊抹布給塞住了,大概是白天在這裡工作的邋遢工人遺留下來的,水池裡蓄滿水後,水就會溢出,這裡很快就會變成一條小河……

走到歌劇院的大門前,羅賓收回思緒,他推了推門,才發現門打不開了。他掏出手機打了電話給周敏,電話那頭聽到周敏和她閨蜜的笑聲,他又不好表現出自己的不安,以為這門是周敏故意搗的鬼,於是掛上電話說自己馬上回去,他瞄準了二樓的窗戶,準備去那裡看看,實在不行還能打電話給110求救。

羅賓數著窗戶,到了第七窗終於是有了還沒來得及按上鐵藝窗框的,他推開窗戶翻身騎上窗框,搭在外面的腳手架上有一條黑色的破布在風雨中飄蕩。他伸出一隻腳慢慢夠到腳手架,小心謹慎地翻出窗戶,順著梯子趴到一樓,雙腳沾地的那一刻他鬆了一口氣,不知為什麼下意識地想他是終於安全地離開了歌劇院,噩夢也結束了。

羅賓一甩帥氣的髮型,打開車門,坐到車上才感覺到了踏實。他調轉車頭,駛上大路,一路往周敏家的別墅奔去,後視鏡裡歌劇院陰森的輪廓迅速消失了。他不由自主地哼起歌來,和周敏的婚期在即,未婚妻又是白富美,他的前途真是一片大好。就算是任性的未婚妻的婚前考驗,為了她冒點兒小險也值得。

高興又心急,今晚羅賓車開得特別快,就在超速的邊緣遊走,他彷彿已經看到了笑靨如花的周敏穿著潔白的婚紗向他伸出手來,她那纖細的無名指上就帶著他送的戒指,那枚小小的戒指圈住了這個女人的一生。

想到這裡,羅賓又忍不住想要確認一下戒指是否還乖乖地躺在口袋裡,他記得周敏說過找不來戒指他們就吹了,於是慌忙去掏口袋裡的戒指,還剛好用的是那只受了傷的手,觸動了傷口帶來一陣刺痛。車子行駛到一個十字路口,一路凌冽的夜風掀起了糊在車前蓋上的破布,擋風玻璃被布遮住,眼前一片漆黑,他彷彿記得剛才瞥了一眼路燈,本來以他的速度應該是可以在黃燈之前駛過路口的,但是現在……如果不出意外也是可以的吧,他這樣安慰著自己,緊接著車子劇烈地震動了一下,就像是不偏不倚地軋在了一塊石頭上,而且還不止一個,車子硬是偏離了航向。

羅賓用力地踩著剎車,只聽到一聲聲尖銳的喇叭聲和急促的剎車聲,應該是很大的車子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聲音,接著就是猛烈的撞擊,羅賓整個身子的骨頭都像是被震碎了,再後來,他依然是什麼都看不見。

歌劇院的重建工作停滯了,無論是投資方還是施工隊,誰也不願意再靠近那裡一步,連地產商也決定十年二十年之內不再碰這裡,也不認為有人會敢再往這裡投資。

大人不讓孩子們靠近歌劇院卻不說明原因,或許是因為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些以前現在將來要沉睡在歌劇院裡的人,究竟是天意弄人的巧合還是用心設計的陰謀,又或者那座歌劇院就是個偽裝成房子的怪物,誰又說的清楚呢?

被修建的七七八八的歌劇院再次靜靜地長眠在城市被遺忘的角落裡,慢慢地等待死亡,人走了,蜘蛛們回來了,看似柔弱無力的小生命中間就夾雜著幾隻毒性兇猛的狼蛛,它們被好玩卻又不負責人的主人從寵物店高價買來,不久就丟棄在這裡,怨恨著、緩緩地在角落裡編織著精美的網,等待著下一批獵物的到來。

《現代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