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劇團排練廳裡,每到深夜就傳來鑼鼓聲,一陣接著一陣。剛開始,街坊還以為劇團半夜排練,可一打聽,劇團不景氣,排練廳早就沒用了。這就怪了,不是演員排練,難道有鬼?
而這時,劇團團長塗剛接到縣裡的緊急通知,要趕緊排練幾台大戲,配合當前的新農村建設宣傳,送戲下鄉。這真是十年難逢初一春啊,塗剛連忙組織演員排練,可演員們全都談鬼色變、說什麼也不肯答應。塗剛又好氣又好笑,看來事情不弄個水落石出,這戲是排不成了。
當天夜裡,塗剛帶著團裡幾個膽大的小伙子,拿上手電筒,偷偷地守在排練廳隔壁的房間裡,單等排練廳裡鑼鼓一響,就衝進去,拿一個正著。可說來也怪,他們從上半夜守到後半夜,排練廳裡一點動靜也沒有。
眼看天快亮了,塗剛決定鳴金收兵,可他們剛走出劇團辦公樓的門口,樓上排練廳裡的鑼鼓聲,便像示威似的一通接一通地響了起來。
塗剛迅速轉身,帶著大家躡手躡腳地向排練廳走去。走到門口,塗剛猛地一腳,踹開了排練廳破舊的大門,鑼鼓聲戛然而止,大廳裡一下靜得怕人。由於長時間沒有使用,排練廳裡一股霉味撲面而來,塗剛皺了皺鼻子,站在門口用手電向裡面掃視了一圈。只見鑼鼓依然擺在大廳的一角,此刻,還在微微地顫動。一些道具、戲服和裝雜物的箱子橫七豎八地擺在地上。
塗剛壯著膽子走進去,破地板在腳下“吱吱”作響。另外幾個人緊緊地跟在他後面,生怕落了單。突然,一個人驚恐地怪叫一聲,塗剛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穿著五彩戲服的無頭女鬼,揮著長長的水袖,張牙舞爪地向他們撲來。塗剛一群人嚇得撒腿就跑。
塗剛一刻也不敢耽誤,天一亮就跑去文化局,向局長李一龍匯報了劇團鬧鬼的事。這李一龍和塗剛是同門師兄弟,他戲唱得不咋樣,功夫卻在戲外,十幾年下來,硬是一步步爬到了文化局局長的寶座。
聽了塗剛的匯報,李一龍大發雷霆:“什麼?有鬼!我看是你們不想排戲,找借口!好!我這就向公安局報案,如果讓我查出是你們在搗鬼,我可饒不了你!”說完,他拿起電話報警。不一會兒,公安局治安科李科長帶著幾名幹警趕了過來。
塗剛只好硬著頭皮,帶著幹警們上樓察看現場,一走進排練廳,他啞然失笑,剛才讓他們落荒而逃的,竟是掛在衣架上隨風飄蕩的一件舊戲服。幹警們走到放鑼鼓的地方仔細察看了一番,發現四周結滿了蛛網,唯獨鑼鼓和旁邊的一口大箱子上乾乾淨淨的,顯然有人用過。他們打開那口箱子,看到裡面有幾套白色的戲裝。
塗剛大吃一驚,臉色蒼白地告訴幹警們,這是劇團以前的當家花旦方子舒裝衣物的箱子。十年前的一個夜晚,方子舒獨自在排練廳排練。第二天一早,劇團的人看到她倒在台下,滿地鮮血,一根銹跡斑斑的大鐵釘,深深地扎進她的腦後,人早已氣絕身亡。經公安局反覆勘查,斷定是她一不小心踩翻了腐朽的地板,從台上掉下來,後腦扎到鐵釘意外身亡。塗剛驚恐地說:“難道是她陰魂不散?”李科長哈哈大笑:“俗話說得好,人死如燈滅。我活了大半輩子,死人見了不少,活鬼還沒見過一個。今晚,咱倆就守在這裡看個究竟。”
當晚,天還沒黑,塗剛和李科長各穿一套戲服,塗上厚厚的油彩,偷偷潛入排練廳,像人偶一樣靜靜地坐在角落裡。
天漸漸黑了,月亮升了起來,慘白的月光從破舊的窗簾縫裡漏了進來,排練廳裡的情形依稀可見。突然,大廳的一角傳來“吱扭”一聲,塗剛和李科長看到那口箱子竟然自動打開了,一個穿著白色戲服的身影輕盈地從箱子裡飄出來,逕直走到排練廳的中央,一邊快速地旋轉,一邊嘴裡還“咿咿呀呀”地唱著。
塗剛大氣也不敢出一聲,渾身像篩糠一樣,搖得屁股下的破椅子“吱吱”直響。那個白色的影子聽到動靜,東張西望了一番,朝他們這裡飄過來。“啊!”白色的影子和李科長同時大叫一聲,一塊兒倒在地上。塗剛半天才回過神來,打開手電,扶起李科長。他們倆仔細一瞧,一個小男孩穿著戲服倒在地上,看來他是被李科長一臉油彩的怪模樣嚇暈了過去。塗剛和李科長連忙將小男孩抱到排練廳樓下的辦公室裡,在燈光下仔細一看,原來他是那個長期在劇團門口行乞的小乞丐。
小乞丐一醒過來,就坦白了。他說晚上街上太冷,他常趁人不注意,偷偷地順著牆角的水泥管爬到排練廳,鑽進那口大箱子裡,用戲服當被子,暖和地睡大覺。正當塗剛想盤問鑼鼓是不是他敲的時候,排練廳裡的鑼鼓聲又響了起來,一陣接一陣。李科長難以置信地說:“真是邪了,到底是啥東西,難道真的有鬼?”
幾天來,塗剛和李科長被這神秘的鑼鼓聲折騰得寢食難安,眼看送戲下鄉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塗剛急得是口舌生瘡。縣領導聽說這事後,也急了,給公安局下了最後通牒,限期破案。
正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塗剛和李科長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塗剛吩咐劇團的電工把排練廳年久失修的電路修通了。傍晚時,他和李科長鑽進排練廳裡鼓搗了半天,然後鎖上排練廳的大門,回家睡大覺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塗剛叫電工把他家的寬屏彩電搬到劇團會議室來,然後通知所有的演員來開會。同時,他還專程把李一龍以及分管文化工作的副縣長也請了過來。不到半小時,所有人都到齊了,塗剛提著一台攝像機,和李科長進來了。
塗剛把攝像機接好,一摁按鈕,電視屏幕上出現了這樣的畫面:昏黃的燈光下,排練廳裡的鑼鼓靜靜地立在那裡。突然,畫面一閃,排練廳裡的開場鑼鼓響了起來,塗剛和方子舒穿著戲服,臉上塗著油彩,踏著鼓點走了出來⋯⋯
這不是當年塗剛與方子舒排演《雙揭榜》的片斷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看到死去十年的方子舒重又出現,大夥兒跑得比兔子還快,頃刻間,會議室裡只剩下塗剛和幾位臉色蒼白的領導。
塗剛囁嚅著說:“當年方子舒就是因為排練廳太過破舊而送命的,看來是她的陰魂不散,想給我們提醒點什麼?”在座的領導一個個大眼瞪小眼,沉默不語,特別是李一龍面如死灰,渾身發抖。他們都知道劇團的排練廳修建於上個世紀50年代,經過50多年的風吹雨打,早已破敗不堪,搖搖欲墜。塗剛曾多次打報告要錢維修,可領導們都推說沒錢。
副縣長首先打破沉默,他心有餘悸地看著塗剛說:“要多少錢?”塗剛說:“大概10萬!”副縣長虎著臉,瞪著李一龍說:“難道你們文化局這點小錢都拿不出?你現在就給我去辦,如果耽擱了排戲,我拿你是問!”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塗剛如願以償地從文化局拿到了10萬元支票。當他興高采烈地回到劇團時,卻聽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十年前,方子舒在排練廳裡不是意外身亡,而是被人謀害的,兇手已經被逮捕,他就是李一龍!
原來,塗剛、李一龍和方子舒是一起進劇團的,關係很好。塗剛和李一龍都愛上了方子舒,可方子舒心裡只有塗剛。十年前的那晚,方子舒獨自一人在排練廳裡練功,李一龍偷偷潛了進去。當他看到方子舒輕拋水袖的樣子,禁不住衝上前抱住她。方子舒奮力掙扎,還說要到劇團領導那裡去告他。情急之下,李一龍失去了理智,把方子舒從排練台上狠狠地推了下去⋯⋯
半年後,李科長和塗剛一起到監獄探視李一龍。李一龍看著李科長不解地問:“案子過去這麼多年了,你怎麼會懷疑到我頭上?”
李科長笑了笑說:“我們干公安的有時也要憑直覺。方子舒這個案子,十年前我也曾參與其中,這麼多年了,我一直認為案子另有隱情,可惜無從考證。直到那一天放錄像時,我發現你的表情格外緊張,就猜測你可能與這個案子有關聯。不過,你若咬緊牙關,死不承認,我們也沒辦法。這正好應了一句古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李一龍聽了,又看著塗剛說:“我後來才知道,是你導演了鬧鬼的把戲!難道你早就懷疑我是兇手?”
塗剛搖著頭說:“不!我做夢也沒想到你會殺害她。不錯,那是我精心導演的一場戲,我事先把一台遙控錄音機放在鼓裡面,想讓它什麼時候響,它就什麼時候響,我這麼做也是迫不得已。我就不明白了,你們這些當官的,咋就人叫不走,鬼叫飛跑呢?這也許是子舒師妹在天有靈,不肯放過你!”
李一龍聽了,沉默了半天才說:“有句話,你們可能不信,我真的感謝你們!子舒死後,我天天做噩夢。自從案子破了後,我心裡壓了十年的大石頭,一下子放了下來。”說完,李一龍轉身默默地走進了監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