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生牛犢不怕虎

    張揚愣了愣,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反應出小劉口中的李書記究竟是哪個?不過他隨後就想起那個得馬上風的縣委書記李長宇,不禁笑了起來,其實他早就算準了李長宇還會主動登門,只是沒有想到會過了這麼多天。
    劉海濤身為李長宇的司機,眼皮兒不是一般的活絡,在當今的社會,領導的司機不但但要掌握開車的技能,還要懂得揣摩領導的心意,很多的時候都在充當領導秘書的角色,領導官面上的事兒可以讓秘書去辦,可是私人的事往往要找司機了,所以司機比秘書跟領導的感情更深,甚至很多領導把司機都視為自己的家人。
    劉海濤生就了一副笑臉,所以說人家天生適合這個行當,環顧了一下張揚的蝸居,不禁感歎了一句:「生活條件很艱苦嘛。」
    張揚可沒覺得艱苦,仍然大剌剌的坐在床上:「小劉,你找我什麼事兒?」
    劉海濤聽到這廝開口就是小劉,絲毫沒有跟自己客氣的意思,心中也有些著惱,平日裡自己出去,什麼人不得尊稱自己一聲劉科啊,你小子才多大啊,我跟你客氣,你倒好,真不把自個兒當外人。可是人家小劉的政治基本功還是紮實的,雖然心裡面有些不滿,表面上卻仍然是笑容可掬:「張揚,李書記請你去家裡吃飯。」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剛才的那點兒不平衡馬上就煙消雲散了。能讓李書記請吃飯的主兒可都不是普通人物,能讓李書記請去家裡面吃飯的人關係顯然更不一般,劉海濤暗暗提醒自己,這孩子和李書記還不知是什麼關係呢,雖然李書記告訴劉海濤,張揚是他一個老同學的兒子,可人的思想是最難琢磨的東西,劉海濤還是把這件事給想歪了,假如是同學的兒子,至於那麼神神秘秘嗎?一個電話不就結了?現在人家李書記讓自己親自開車來接,而且去的地方還不是縣委大院。縣委大院是正宮娘娘住的地方,李長宇讓劉海濤帶張揚去的地方是縣城東南的薇園,連正宮娘娘都不知道李書記在哪兒還有一套房子。
    所以劉海濤琢磨一下也是正常的,這孩子該不是李書記的私生子吧?心裡雖然嘀咕,可是這種事情只能在心裡想想,肯定是不敢說出來的,要是讓李書記知道他有著這種想法,恐怕明天他就要捲著鋪蓋卷兒滾蛋。
    於是張揚有了平生以來第一次坐桑塔納的體驗,原本劉海濤的意思是讓他坐後面的,雖然這個小傢伙的身份無法確定,可是禮多人不怪,還是要用對待太子爺的標準來招待。可張揚並不領情,在他看來,有身份的人全都是坐在前面,麻痺的,你一個車伕憑什麼坐在我前面,看不起我嗎?所以張揚看著劉海濤的目光就顯得有些惡毒,看得劉海濤不寒而慄,NND,這年頭,當個司機也那麼難,爺惹不起你,我裝孫子還不成嗎?
    劉海濤剛剛啟動汽車,腰間的BP機就響了,他看了看上面的留言,原來是李書記等得有些心急了。
    張揚有些羨慕的看著劉海濤的這個黑盒子:「這玩意兒挺貴吧?」心裡那點小九九又開始運轉了起來,到底是縣太爺,連車伕都配上了傳呼機。
    劉海濤笑得多少有些不自然:「嗯,李書記給配的,真是要多虧了領導關心……」還沒有探明人家路數之前,劉海濤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開始剛配這個傳呼機的時候,他也的確得意了一陣子,可很快就發現這東西真不是什麼好玩意兒,過去沒有BP機的時候,偶爾還能開個小差,自從掛上了這東西,自己等於戴上了一副無形的手銬,李書記想什麼時候用自己,就什麼時候用,無論風吹雨打,無論白天黑夜,甚至跟老婆熱乎的時候,一個傳呼打來,馬上就得提褲子上車走人,別人都看到他表面的風光,誰知道他背後的酸楚啊,想到這裡劉海濤不覺有些傷心。
    稍一走神,闖了一個紅燈,站在中心的交警指了指劉海濤,劉海濤落下半截車窗,張口就罵:「你他媽瞎眼了,看不到車牌號?」
    那交警上崗沒兩天,的確不認識縣太爺的車牌,被劉海濤罵的有點火了,正想衝上來理論,早有一名老交警衝了上來,照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打得那小子大沿帽都飛出老遠,然後那老交警賠著笑向車內的劉海濤打了個招呼。
    劉海濤愛理不理的翻了翻眼皮:「老宋啊,你手下的這幫交警素質也太差了,有時間多教育教育。」
    交警老宋躬著腰,向車內敬了一個禮:「劉科,這小孩子沒來幾天,下次一定注意,一定注意。」
    劉海濤仰著頭,慢慢駛過紅綠燈,這一刻,張揚清晰地感覺到從劉海濤身體周圍散發出的王八之氣,不過也只是剎那,剛過了紅綠燈,劉海濤就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表演可能有些過了,向張揚露出一個謙虛的微笑:「這些馬路橛子平時囂張慣了,連李書記的車都敢攔,一定要給他們一個教訓。」
    張揚嗯了一聲,慢慢閉上了眼睛,腦海中卻閃現著劉海濤怒斥交警的一幕,想必那一刻劉海濤的心中一定是天下捨我其誰的感覺,麻痺的,想想都爽!
    黑色桑塔納慢慢駛入了這座名為薇園的小區,九十年代初,中國的住房政策還沒有正式改革,商品房還遠未普及,這座小區是縣民政局出資建設,本意是要建成一座老幹部療養院,可建成之後,因為環境優雅,地勢清淨,被縣委看中,直接徵用成為縣級領導休閒度假的場所,上級來領導的時候也會在這裡招待。
    劉海濤直接將轎車開到了一座兩層的小白樓前,汽車停穩之後,他殷切的為張揚拉開了車門:「李書記在裡面等你呢。」
    張揚點了點頭,並沒有和劉海濤多說話,舉步向門前走去。
    剛剛走到門前,房門就被拉開了,一位面目慈和的老太太出現在他的面前,這位老太太姓蘇,是李書記的大嫂,後來張揚才知道,李長宇自幼父母就死了,是他大哥大嫂把他拉扯大的,後來他發跡之後,也沒忘記兄嫂的恩情,不過可惜他大哥死得早,只剩下這個大嫂在鄉里生活,三個女兒都已嫁人,李長宇也算得上是有良心,把大嫂接到了身邊,可惜他老婆朱紅梅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對他這位大嫂冷言冷語,動輒諷刺挖苦,兩口子為這沒少吵架,李長宇一氣之下才把大嫂偷偷安置在了這裡。
    蘇老太笑瞇瞇道:「是張揚吧,這兩天老聽你李叔提你,趕快進來,他都等急了。」她拉著張揚走進小樓,張揚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李長宇居然佔自己便宜,我張神醫一千多歲了,你讓我叫你叔,你他媽當得起嗎?
    小樓內的陳設並沒有張揚想像中的豪華,普通的瓷磚地面,客廳內放著一套水曲柳的實木沙發,電視也不過是十四寸國產彩電,表面上看這位李書記還是清廉的。
    「張揚,你快坐下!我去叫你李叔……」蘇老太的熱情是實打實的,平日裡她這裡就很少有人過來,除了節假日,李長宇例行的前來探視外,老太太都是一個人生活,閒暇的時候,就在後面開闢了一塊菜地,弄了幾籠雞捨,按理說小區是不允許她這樣做的,可是管理人員知道這是縣委李書記的嫂子,誰還敢過問,平日裡母雞在別處下了蛋,管理人員若是看到,都會規規矩矩給送過來。
    「張揚來了!」李長宇矮小的身影出現在樓梯的拐角處,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雙手背在身後,從張揚的位置看這位縣委書記,必須要仰視才見,兩人的目光在虛空中相遇,彼此都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李長宇點了點頭,其中的含義只有他們自己才能夠明白:「大嫂,趕快做飯,我和張揚到樓上說話。」
    蘇老太高高興興的答應了一聲,老太太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平日裡只要有人來,她就興奮的跟過節似的。
    張揚慢慢走上樓梯,跟著李長宇來到他的書房,李長宇關上房門,來到辦公桌後坐下,又指了指對面的沙發:「坐,不用客氣嘛!」
    張揚看了看沙發,坐在那上面豈不是又矮了這廝半截,這位李書記是不是有心理缺陷啊,因為身高不如別人,所以處處都想高人一頭,張揚就是個逆毛驢脾氣,你讓我坐我就坐啊?爺還偏偏站著,我就是要俯視你,跟我打官腔?麻痺的你脫褲子的時候怎麼不跟我牛逼啊?
    看到張揚仍然站在那裡,李長宇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混跡政壇多年,對於把握別人的心理他還是很有一套的,他敏銳的察覺到張揚可能對自己的某些做法產生了反感。
    李長宇接下來的動作將他的睿智和多變展現的淋漓盡致,他熱情的站了起來雙手握住張揚的手臂:「客氣什麼啊,到這裡就跟到自己家一樣,來!快坐下!」他幾乎是推著張揚坐在了沙發上,當然張揚也沒存著抗拒的意思,要是他反抗,就李長宇這小胳膊小腿的,輕輕鬆鬆一抬手就能夠讓李書記飛出窗外。
    成功將張揚摁到在沙發上之後,李書記也就勢在他身邊坐下,你小子不是覺得我居高臨下嗎?我陪你坐沙發,這總算得上平易近人了吧?
    為什麼會有今天的會面,兩人都心知肚明,如果沒有人主動點破,可能他們的會面就這樣一直沉默下去。張神醫的策略是以靜制動,靜觀其變。
    李書記深思熟慮之後的對策是主動出擊,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對方的弱點,他拿起茶壺為張揚倒了一杯茶,從茶几上早已擺放好的兩個茶盞來看,李書記對今天的會面早有準備,而且相當充分。
    握著茶盞,張揚卻突然想起了隋煬帝賜給自己的那杯毒酒,右手不由自主顫抖了一下,潑出了少許的茶水。
    李書記波瀾不驚的雙目之中悄然掠過一瞥驚鴻,唇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年輕人畢竟是年輕人,雖然強裝鎮定,可是畢竟底氣不足,於細微之中已經流露出他的惶恐。他哪裡又知道,人家怕得根本不是他,而是觸景生情想起被毒殺的往事。
    茶是好茶,特級碧螺春,湯色清亮,雅香撲鼻,張揚一直都是個懂得生活的人,倘若在過去,保不齊他會詩興大發,潑墨揮毫,雖然他的詩從來都寫得不怎麼樣,可是現在他沒有那個心境,甚至連品一口茶的心境都沒有,慢慢放下了茶杯。
    人在官場,說話的時候,職業性的腔調是不由自主帶出來的,李長宇雖然竭力讓自己顯得和藹可親,可是話語中的那種氣勢還是包含在其中的:「張揚啊,那天的事情還是要多謝你了。」道謝是必要的,無論其中包含著怎樣的玄機,以後又會如何發展,可人家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這一點李長宇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抹煞的。李長宇一向自認為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從他能夠善待自己孤苦伶仃的大嫂能夠證明,假如張揚救他的時候,沒有看到這麼尷尬的場面,也許他和張揚的關係會更加簡單有些,單純一些,他對張揚的感激也會更由衷一些,現在他明明知道人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心中的感激並不是那麼的真誠,平心而論,他對張揚的敵視和戒心要多於對他的感謝。
    張揚淡然一笑,他的目光雖然沒有看李長宇,可是也能夠體會到李長宇此刻內心中的忐忑和不安,小辮子被別人抓住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像李長宇這種有一定政治地位和身份的人,人越是到了一定的位置,越是害怕失去,這種患得患失,往往會掩蓋一個人的本性,會讓一個人首先考慮的是自己而忽略了事情的本質。在張揚看來這件事很簡單,老子救了你的性命,你理所當然要付出回報,雖然李書記已經拿了一萬塊,可那點錢在張揚看來是遠遠不夠的,要知道在大隋朝,老子隨便扎一針都要一百兩黃金,一百兩啊!更何況我救了你的命,命是錢能夠買來的嗎?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折算一下怎麼也要有一萬兩黃金,如果你是清官,一次性拿出個五千萬人民幣或許老子就此作罷,可橫看豎看你丫的也不像清官,沒有一個億別想打發我。說句實話,張揚還真沒打算用李書記和葛大隊之間的那點苟且之事做文章,跟性命比起來,那點男女間的事兒又算什麼?張某人的大氣可不是蓋的。
    可人家李書記不這麼想,他更關注的是那點苟且之事,以為張揚是想拿著自己和葛春麗的事情做文章,要挾自己,從而獲得最大的利益,卻沒有想人家只是想找他要診金那麼簡單。
    沉默在特定的時段也是一種殘酷的心理交鋒,李書記和張揚的交鋒上,張揚完全成為強勢的一方,誰讓你李書記那點事兒都讓人家看到了,誰讓你丫的不檢點,誰讓你丫的身體不行還玩車震來著?
    李書記看著張揚不動如山的表情,不由得對眼前的年輕人生出欣賞之情,這小子才二十歲吧,一個年輕人能表現出這樣的沉穩已經很難得了,想當初自己二十歲的時候,還沒有他的這份心理素質呢,他哪裡知道,人家那可是見過大世面的主兒,別說是你一個縣太爺,就是當年大隋朝的皇帝人家也見過無數次。
    張揚不說話,在李書記看來這小子是等著自己開出條件,他咳嗽了一聲:「小張啊,昨天我去縣醫院做了一個全面的體檢,結果都出來了,我完全健康,哈哈……」李長宇笑了兩聲,卻發現張揚英俊的面孔仍然緊繃著,唇角流露出些許的不屑,雖然只是少許,可是人家李長宇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這小子什麼東西,居然敢鄙視我?李長宇平日裡很少生氣,就算生氣也不會寫在臉上,他一向認為生氣是沉不住氣的表現,作為一個成熟的政客是不應該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他早已達到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境界。只可惜自從那天春水河邊車震事件之後,李長宇平靜無波的心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東窗事發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不知何時東窗事發,眼前的這小子對李長宇而言就是一個定時炸彈,讓他痛苦的事,偏偏不知這顆定時炸彈在何時爆炸。
    李長宇這兩天也想過最壞的可能,就算是這小子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說出來又如何?一個衛校生,一個普通工人家庭出身的孩子,他說出的話又有多大的可信性?我是春陽縣第一縣委書記,他說出來,別人只會認為他是在詆毀我的人格,李長宇對自己的威信還是相當的自信,在春陽縣的兩年多時間內他黨政一把抓,無論工作能力還是政績都是有目共睹的,既然做事情,得罪人總是難免的,有人詆毀也是正常的,李長宇這邊胡思亂想著。
    張揚卻慢慢擺弄著茶几上的煙盒,看似漫不經心道:「那幫江湖郎中又懂得什麼?」一句話就全盤否定了縣醫院的結論。
    李長宇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那些可都是縣醫院的專家,再說了人家都是你的老師,你只不過是一個衛校實習生憑什麼說人家?他意味深長道:「小張啊!醫學上是要講究有理有據的,多數人還是會相信專家的話,雖然你水平很高,可是你太年輕了。」這句話等於赤裸裸的威脅,小子你跟我得瑟什麼?就算你抓住了我的某些把柄,你有證據嗎?你說出來那晚的事情又有誰會相信?李長宇這句話雖然說得婉轉,可是他對張揚的稱呼變成了小張,語調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居高臨下的威壓就算是傻子也能夠聽得出來。
    張揚當然能夠聽出他的弦外之意,表情卻仍然沒有任何的變化,淡然道:「馬上風如果得不到及時救治必死無疑,就算是得到急救,若是沒有遇到我,也一定會落下後患。」
    李長宇內心頓時涼了半截,果不其然,這廝拿著自己和葛春麗的那點事兒開說了。
    張揚重複著將煙盒豎起而後放下的動作:「你用手按壓一下左胸第三根肋骨之間的地方。」
    李長宇滿臉狐疑的看著他,並沒有按照他的話行動,當然也有他不知道第三根肋骨在何處的原因在內。張揚搖了搖頭,在他左胸某個位置輕輕點了點,李長宇挪動右手,併攏食指和中指按壓了下去,只覺著一種針扎般的感覺從手指下迅速擴展開來,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李長宇的臉色頓時變了。
    張揚又指了指他右耳後半寸左右的地方,李長宇在他的指引下又按了一下,眼前猛然一黑,他的心跳瞬間變得劇烈起來,幾乎要跳出他的胸膛,李長宇下意識的摀住心口,臉色已經變得蒼白如紙,其實那晚之後,他也查閱過馬上風的資料,知道馬上風屬於急症,多數和心腦血管方面的疾病有關,所以他第二天就去縣醫院做了一個全面的排查,讓他欣慰的是,體檢結果令他相當滿意。張揚剛才所說的那些話也並非危言聳聽,不過他還是以為張揚只是湊巧救了自己,而自己的體質應該不差,所以才沒有留下任何的後遺症,可是張揚剛剛露出的兩手已經讓他深深震撼,足以證明眼前的年輕人的確有著高深莫測的本領,李長宇低聲道:「怎麼會這樣?」他的聲音已經微微有些顫抖,要知道今年他才四十四歲,還遠未到退休的年齡,而且他在春陽縣的政績深得江城市某位大佬的欣賞,最近極有可能更上一層樓,進入市級領導層絕不是夢想,這一切都要建立在擁有一個好身體的基礎上,假如身體完了,一切也就完了,無論你的能力如何,無論你的關係如何,你的身體都已經不行了,給你再大的權力又有什麼意義?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鬥爭,原本看似不同階層的李長宇和張揚坐在了一起,也就有了鬥爭,雖然這種鬥爭是無聲的,可絲毫不掩飾其中的殘酷和狡詐,李長宇從一開始就採用政治鬥爭的方法對待張揚,他試圖用政治上的威壓讓這個年輕人屈服,可是人家張揚根本不接招,對付李書記只用了一個小小的手段,你丫牛逼什麼?在我眼中你就是一病人,你有病,這病只有我能治,我就是強勢,你想痊癒,想活下去,必須要向我低頭。
    病人在醫生面前是沒有任何強勢可言的,尤其是這醫生救過自己的性命,而且自己接下來的健康還捏在別人的手上,當李長宇認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頃刻間又是春風拂面,熱情的招呼說:「張揚,來!先喝茶!」
    掌握主動只是張揚的第一步,下面他所要做的就是乘勝追擊,逐步擊垮李書記的心理防線,最終的目的是要讓他徹底俯首稱臣。
    張揚伸出右手蓋在杯口,望著人民的好書記做同情狀,其實這廝壓根不懂什麼叫同情,所以表情拿捏的很不到位,在別人看來他此刻的表情並非是同情人家,而是可憐人家,鄙視人家,同情肯定不是這種居高臨下的態度,李書記很很窩火,可是又不敢發作,麻痺的,老子啥時候受過這等鳥氣?轉念一想,自己受氣的時候也不少,不過那是對上級的時候,你小子憑什麼啊?一個乳臭未乾的毛孩子……虎落平陽啊!李書記黯然感傷,不過這感傷只能留在心裡,臉上還是一團和氣,對待同志要春天般的溫暖,作為一個久經考驗的老幹部,這點素質李書記還是有的。
    張揚低聲道:「這裡沒有外人,我也就直接說了。」
    「說出來好,說出來好!我就喜歡開門見山!」李書記實在受不了這彎彎繞繞了,本來和別人玩太極那是他的強項,可惜現在面前這主兒人家是吃定了自己,跟他玩,自己不是找虐嗎?
    「這幾天你不能人道了吧?」
    「什麼?」李書記微微一怔,馬上又反應了過來。
    張揚以為他聽不懂,馬上深入淺出的解釋說:「你硬不起來了吧?」
    李書記老臉一熱,暗罵張揚混蛋,這種話總要問得婉轉一些,我是何等身份,你小子一點面子都不給我?可冷靜下來這麼一琢磨,這兩天還的的確確沒幹過那種事,不過這也正常,那天晚上在春水河邊車震得了馬上風,這件事總得在心中留下陰影不是?那事兒雖然舒爽,可李書記也是個分得清輕重的人物,總不能為了那幾分鐘的快感把性命搭進去不是?
    張揚見他愣在那裡,仍然鍥而不捨的問道:「有沒有硬過?」
    既然識破了這張臉皮,李書記反倒顯得自然了許多,歎了口氣道:「歲月不饒人啊,有些方面跟年輕的時候是不能比的。」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李書記內心深處還是很慚愧的,在這方面他還真沒有什麼強勢可言,年輕的時候沒啥條件,再加上政治覺悟的境界不成,這種事只是跟老婆做,可能是老婆實在跟性感二字搭不上邊的緣故,都是一二三埋單,可現在條件有了,政治覺悟有了,葛春麗也當得起性感妖嬈,還是一二三埋單,所以只能從自身找原因了,不過有一點還是讓李長宇深感自豪的,雖然這方面的能力有所欠缺,可是他的zhan有欲還是很強的。
    聽到李長宇的回答,張揚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就是說這幾天你都沒有硬過,甚至連這方面的事情想都沒有想過?」
    經他一說,李長宇這麼一想,還真是那麼回事,自從春水河車震之後,他再也沒有想過這方面的事情,是啊,自己怎麼就突然變得清心寡慾了呢?
    張揚的手指落在李長宇肚臍下半寸的地方,輕輕一摁,李長宇頓時感到下身一陣脹痛,他雙目圓睜,其中儘是錯愕的神情。
    張揚微笑道:「我說過,你多處經脈都有氣血淤滯的現象,如果不及時治療,恐怕你還會發生中風的現象。」他的目光向李長宇的下體瞄了一眼:「就算短時間內不會發生中風,如果不打通經脈,你以後也無法行房了,當然李書記未必介意這件事。」
    李長宇額頭上已經冒出了冷汗,誰說老子不介意,我才四十四歲,從一個鄉鎮小廠的秘書走到今天我容易嗎我?做了大半輩子男人,說他媽太監就太監了,擱誰也不能接受啊!心裡委屈歸委屈,李書記還是很快接受了現實,只有面對現實才能想到解決問題的方法,李書記在官場中浸淫了二十多年,政治嗅覺可真不是蓋得,他很快就明白,張揚並非危言聳聽,自己的的確確是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連人民醫院都查不出自己的病根,幸運的是,自己還有救,能夠救自己的就是眼前的這位年輕人,李書記現在看張揚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看到的再不是張揚臉上的青澀,難怪人家年紀輕輕就敢跟自己叫板,人家真是高人啊,人家有和自己叫板的資格。
    李書記雖然明白自己已經完全處於被動的境地,可是必要的底線還是要堅持的,諸如你想要什麼?你怎樣才肯幫我?這樣低水平的話他還是不屑於去說去問的,雖然只是一個縣處級幹部,可是暗示和妥協李長宇已經運用的爐火純青,他緩緩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雖然水面上沒有一丁一點兒的茶葉末,李書記是借這樣的動作來告訴張揚,看到沒有,老子不怕,老子很鎮定。
    對於細節張揚很少去注意,而且在他的眼中,自己已經吃定了李長宇,他的細節表現更沒有注意的必要。正如領導之於下屬,哪個領導會關心下屬的感受?
    李書記不慌不忙的做著他的表面工作,這是一種習慣性的程式,也是一種心態上的調整和放鬆,李書記狀態調整的差不多了的時候,慢條斯理道:「張揚啊,你今年就要畢業了吧?」作為領導者,引導是最基本的政治手段之一,李書記做這種事自然是輕車熟路,既然張揚不願意主動提出條件,那麼李書記就只能引導了,對一個實習生來說最重要的什麼?當然是即將到來的工作分配問題,李長宇雖然只是一個縣委書記,可是在春陽縣的範圍內,他說話還是擲地有聲的,衛校畢業生,學歷的確低了一些,縣級人民醫院已經非本科生不要了,這種學歷就算進去了也就是干個輔助科室,那還是要在有門路的前提下,不過李書記只要發話,縣防疫站、血站、甚至衛生局也有可能,幫他找一個福利待遇優厚的單位,等於給了他一個金飯碗,這比直接給錢還要有誘惑力。
    張揚當然知道李長宇打的什麼主意,不過他對於畢業分配也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工作單位對他這個剛剛來到九十年代的神醫而言並沒有任何特殊的意義,除了縣人民醫院,他還真不知道衛校生還有其他的擇業點,不過有一點張揚是清楚地,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他目睹到種種官威之後,就對當官充滿了嚮往,他今天來見李長宇的目的就是這個。
    「我想當官!」張揚想都不想,這句話就脫口而出。
    李長宇愣了愣,隨即臉上浮現出一絲會心的笑意,他原本以為張揚會獅子大開口,提出一個讓自己棘手的要求,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要求。李長宇高懸在心頭的石頭總算落地,只要張揚有條件,自己就有了和他利益交換的條件,可是一個衛校生想當官,的確還是要費些周折的,更何況他連衛校都沒畢業,自己終不能讓他一步登天,畢竟自己的能量還沒有到這一步。
    李長宇深思熟慮之後,低聲回答道:「等你今年衛校畢業,我會做出安排。」
    「我等等是沒啥問題,可是李書記的病情等不了這麼長時間啊!」
    李長宇愣在那裡,看到張揚唇角狡黠的笑意,李長宇有些出離憤怒了,威脅!赤裸裸地威脅,這小子是不是腦子不正常,你一個在校的衛校生,想當官,難道要老子幫你去衛校要個班幹部嗎?老子丟不起那人!李長宇當然明白,人家要得肯定不是一個班幹部那麼簡單,張揚提出的要求是自己職權範圍內的,人家肯定是想在春陽縣當官,假如是在往日,有人敢這麼赤裸裸的向自己索取官職,李長宇早就大耳光子扇了過去,可是現在他卻不得不強壓住心頭的怒氣:「張揚啊,你想去哪個系統任職?」,李長宇被人抓住了短處,今兒是不斷地妥協讓步。
    張揚撓了撓頭,他雖然決定要當官,可是還真沒想清楚要當什麼官,縣太爺是威風,可李長宇自己也就是個縣太爺,人家總不能讓給自己,再說了,就是他樂意讓,也得考慮其他人的感受不是?想來想去自己也不知道要個什麼官位,不過他忽然想起縣人民醫院周副院長的威風,心裡頓時有了主意:「不如這樣,你讓我當縣人民醫院院長吧!」
    李長宇差點沒從沙發上骨碌下來,他算是見識到獅子大開口了,看來這廝病得真是不輕,我李長宇也不過是個正處,人家縣人民醫院院長是副處,說任命就任命啊?你他媽也太看得起我了?
    張揚從李長宇驟然改變的臉色也意識到這件事難度頗大,不過他張某人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提要求可以,一定不能超出人家的權力範圍,張揚馬上又來了一句活動話兒:「你要是覺得為難,先給個書記幹幹也成!」
    李長宇此刻真是天雷轟頂啊,他二十多年的政治生涯中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物,可是向張揚這麼厚顏無恥的還是第一次見到。暗自思索:「這小子要不就是腦筋不正常,要不就是故意玩我。」李書記臉上擠出來的全是苦笑:「張揚,你是黨員嗎?」
    張揚搖了搖頭。
    連黨員都不是還他媽想當書記,你讀書讀傻了?李長宇也只能在心裡抱怨兩句,他耐心的解釋道:「為官之道,並不是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向上走的每一步都要付出代價的……」說這句話的時候,李長宇一陣心酸,他這次付出的代價可謂是慘重,不知為了什麼,他隱隱覺著現在還只是一個開始,以後還不知要有多少的煩惱等著他呢。
    「官場有官場的規矩,沒有人可以一步登天,就算我盡心幫你,也需要你積攢足夠的政治資本。」李長宇的表情十分的認真,看得出他此時此刻並不虛偽。
    這時候,傳來蘇老太叫他們吃飯的聲音。
    李長宇無奈的笑了笑。
    張揚微笑道:「這件事以後再說,咱們先吃飯!」
    這頓飯張揚充分感受到了蘇老太的熱情,老太太一個勁的給張揚夾菜,真是把張揚當成了子侄一般看待。
    李長宇原本忐忑不安,可是看到張揚表現的彬彬有禮,並沒有說出什麼出格的話,漸漸也就放下心來,李書記向來都認為做人的境界有高低之分,張揚今天的表現讓他感到警惕也讓他感到欣慰,別的暫且不說,單單是這廝做戲的功夫就能夠看出他的確有幾分做官的潛質。
    蘇老太的手藝的確不錯,一手家常菜燒得很是地道,因為李長宇本身存著戒備之心,所以並沒有備酒,張揚吃了兩大碗米飯,將桌上的炒菜也一掃而光。
    蘇老太平日裡接觸的人願本就不多,就算是偶爾有人被李長宇請來吃飯,也都表現的極其靦腆,像張揚這樣敞開了肚子吃飯的還是第一次見到,樂得嘴兒都合不上了,人家吃得越多,吃得越香,不就證明自己的手藝越棒嗎?
    張揚接過李長宇遞來的紙巾擦了擦嘴,由衷稱讚道:「大娘,我好久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了。」
    「喜歡吃就常來家裡做客,反正我平時閒著也是閒著。」
    張揚還沒有回答,李長宇已經接過話去:「大嫂,張揚平時學習工作很忙,哪有那麼多的時間。」
    張揚暗自冷笑,這廝明顯還是在防著自己。
    蘇老太可不樂意了:「再忙能有你忙啊?學習工作也要吃飯不是?以後每到星期禮拜的就讓劉海濤去接你,到蘇大娘這裡吃飯,看這孩子瘦的,這麼大個,只剩個骨頭架子了。」
    李長宇唯有苦笑,大嫂只怕不知道,這小子根本就是我命裡的剋星啊!
    張揚倒是不知道客氣:「成!以後,我有空就來大娘這裡吃飯,就怕您嫌我煩!」
    「大娘開心都來不及呢,怎麼會煩?長宇,回頭你給張揚辦個通行證,省得出來進去的老有人問。」
    李長宇目瞪口呆,我他媽不是犯賤嗎?今兒怎麼想起把這位爺請到這裡來了,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廝八成是要打算把這裡發展成革命根據地了。
    蘇老太看到李長宇的表情,還以為他不樂意,瞪了他一眼,這個小叔子她是知道的,平日裡始終端著個官架子,難得見他露出笑臉,老同學的兒子,來家裡吃幾頓飯又算什麼?老太太正想發兩句牢騷,可是忽然皺了皺眉頭,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在地上,幸虧張揚及時把她扶住:「大娘,您怎麼了?」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