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安老的考察
張揚哭笑不得的看著楚嫣然,他算明白了,這楚嫣然肯定和他老子不對乎,剛才那個姓孫的十有八九會把她的情況通報給她爸爸,所以楚嫣然直接選擇離開。
張揚百無聊賴的躺在座椅上:「我說你爸是幹什麼的,至於怕成這樣?」
楚嫣然抿起嘴唇,美眸中蒙上一層說不出的憂傷味道:「不是怕,是恨!」
張揚也沒那種愛好打聽人家的隱私,低聲道:「真要連夜趕回去?」
楚嫣然點了點頭道:「我一刻都不想在靜安呆了,這裡讓我感到氣悶,感到壓抑。」
張揚打了個哈欠:「那我只有捨命陪君子了,得!我先睡覺,你願帶我去哪兒就去哪兒,事先聲明,財我是沒有,色你真要是想劫,我也就勉強從了。」
靜安市市委書記宋懷明這一夜輾轉難眠,掛上孫國平的電話,他猶豫了許久,這才拿起電話撥了幾個號碼,又重新放下,抽出一支香煙點燃,深深抽了一口,神情落寞的靠在大班椅上,抽完這支香煙,他終於鼓起了勇氣,剛要拿起電話,電話卻先響了起來。
宋懷明拿起電話,沒等他開口說話,電話那頭已經傳來楚鎮南怒吼的聲音:「宋懷明,我警告過你,不要再靠近嫣然,你還嫌對她的傷害不夠?她好不容易才肯過來看我,你又要把她逼走!」
「爸……」
「我不是你爸,我是嫣然的外公,我是靜芝的父親,卻不是你爸,我們楚家跟你姓宋的沒有任何關係!」
「爸,靜芝的死是個意外……」
「宋懷明,你給我記住,無論你官多大,無論你經營出怎樣的公眾形象,有一點永遠改變不了,你是殺害我女兒的兇手!」楚鎮南說完便狠狠掛上了電話。
宋懷明失魂落魄的拿著電話,足足愣了五分鐘方才慢慢放下了電話,他伸手去摸煙,房門被輕輕敲響,他的妻子靜安第一中學校長柳玉瑩走了進來,手中端著為他剛剛煮好的蓮子羹,她把蓮子羹放在桌上,來到宋懷明的身後為他輕輕按摩著雙肩,柔聲道:「是不是老爺子又打電話過來罵你了?」
宋懷明苦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道:「你怎麼知道?」
「若非為了他的事情,你怎麼會如此的苦惱?」
宋懷明歎了口氣道:「十年了,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天感到好過,我無數次回想當時的情景,假如那場地震發生的時候,靜芝沒有參加搶險醫療隊,假如我能夠多關心她一下,假如……」宋懷明緊緊閉上了雙眼,已經感到了眼中的潮熱。
柳玉瑩從身後輕輕抱住了他的身軀,俏臉緊貼在他的面孔上:「懷明,那是一個意外,你不要自責了!」
宋懷明握住妻子溫軟的小手:「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嫣然!」
柳玉瑩小聲道:「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理解你的苦心……」
汽車猛然一個轉向將張揚從夢中驚醒,楚嫣然在即將和對面貨車相撞的時候,一個大幅度的轉向躲了過去,饒是如此,後背上也冒出了冷汗。
她把吉普車停在路旁,忽然趴在方向盤上低聲啜泣起來。
張揚充滿同情的看著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想哭就大聲哭出來!我不介意借你一個肩膀!」
楚嫣然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大聲哭了起來,單靠哭泣似乎不能完全發洩她心中的悲傷和鬱悶,她的拳頭一下又一下的捶在張揚的胸口,小張主任苦著臉默默承受著,這他媽什麼事兒,大老遠的跟著來就是為了給她當人形沙包。
楚嫣然的淚水很快就把張揚的衣服沾濕,張揚小聲提醒她:「眼淚就算了,鼻涕可別往上面抹!」
楚嫣然忍不住笑了起來,狠狠在他胸口捶了一拳:「你才流鼻涕呢!」
張揚輕聲勸道:「我看咱倆也別趕夜路了,你神情恍惚的,萬一出了啥事,那多麻煩。」他指了指遠處的河灘:「要不咱開過去,湊合著在車裡再同居一宿?」
楚嫣然抽了抽鼻子,居然順從的點了點頭,把車開到空曠的河灘之上,兩人合力拆下頂棚,放平座椅,躺在車內看著天空中閃爍的群星,夜風送來小河流水歡快的流淌聲,星光毫無遮攔的照射在他們的身上,他們如此真切的融入自然之中,楚嫣然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張揚默默數著星星,雖然平日裡這廝沒心沒肺,可在楚嫣然心情低落的時候卻不會做在傷口上撒鹽的事兒。
楚嫣然小聲道:「我小時候媽媽就去世了,如果不是我爸提出,她不會拋下我參加什麼搶險醫療隊,也不會有那次的意外……」
張揚沒有說話,轉身靜靜看著楚嫣然。
「餘震來的時候,本來醫療隊已經開始轉移了,可是我爸卻讓她留到最後照顧傷員……」晶瑩的淚水順著楚嫣然的俏臉緩緩滑落,張揚伸出大手為她抹去臉上的淚珠,楚嫣然抓住張揚的手臂,枕在頭下:「他這麼做是因為他是縣長,他想要以身作則,他要在別人的面前樹立起一個大公無私的形象,做官難道就不可以有親情,做官難道就要犧牲自己親人的生命,一個連自己身邊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又有什麼資格去做官……」
張揚充滿憐惜的看著楚嫣然,雖然他並不明白做官的真諦,可是這樣大公無私的行為,他自問做不出來。
楚嫣然坐起身,抽出紙巾擦去臉上的淚痕,呼了一口氣道:「說出來心裡好受多了,憑心而論,我並不恨他,可是我也不想見他,這樣對我和他都好!」
張揚也坐了起來,用肩膀碰了碰楚嫣然:「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要面對現實,總不能在痛苦中過一輩子。」
楚嫣然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我不喜歡約束,其實他去年已經幫我安排去英國讀書,我不想去,我不想跟他再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張揚歎了口氣拍了拍座椅道:「你心情不好不喜歡約束,就可無所事事吃喝玩樂,那是你有靠山,你有基礎,向我們這種窮人家的孩子就算心情不好,也得老老實實去幹活,否則就得餓肚子,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楚嫣然道:「我外婆是美籍華人,建國不久就跟我外公離了婚,後來去了美國,現在在美國擁有不小的產業,我現在的一切都是她給我的。」她看了張揚一眼道:「所以不要把我跟貪污腐敗聯繫在一起。」
張揚呵呵笑了起來。
楚嫣然咬了咬嘴唇道:「現在輪到你說說自己了……」
兩人躺在車中漫談著,一直聊到深夜,不知何時他們依偎在一起悄然睡去。
週一上班的時候,張大官人回憶起和楚嫣然同居的三個夜晚,他們之間就那麼清湯寡水,居然沒做出任何越軌的舉動,張揚不禁感歎,我真是一個正人君子,新時代的柳下惠,我他媽怎麼就這麼純潔,我他媽意志咋就那麼堅定。
敲門聲打斷了張揚的懊悔,卻是吳宏進走了進來,他是來匯報紅旗小學通過驗收的事情,張揚點了點頭,想起最近也沒顧得上去紅旗小學看看,他下樓開了吉普車直接來到紅旗小學看看竣工以後的情況。
小學大門也重修完畢,上面鑲著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紅旗小學,這四個字是安志遠老先生88年過來的時候親筆題寫,小學兩旁的黃色牆壁上分別用紅漆刷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標語。
因為小學還沒有正式交付使用,院子裡只有一個老頭兒負責看門,大門還沒有來得及安裝,不過平日裡也沒什麼人過來。張揚沒有開車進去,而是把吉普車停在校門外,步行進入校區,這次鄉里花大力氣重建紅旗小學,為的就是迎接安老的返鄉之旅,讓他看到自己的錢花在了實處,感受到家鄉人對他的那種尊敬,說穿了還是想哄安老高興,讓他老人家大發慈悲在春陽投資。
張揚檢查了一下外牆粉刷和道路鋪設的情況還算十分滿意的,想想他和紅旗小學也算有緣,剛剛來到黑山子鄉的第一天,就發生了紅旗小學失火的事件,這件事也直接造成了黑山子鄉領導層的劇烈震動,先是胡愛民因為這件事下台,李建民也因為這件事的牽累而病休,郭達亮的大起大落,於秋玲的悄然殺出,無一不是從紅旗小學失火開始,對他而言,沒有紅旗小學的失火,就沒有他現在亮眼的政績,這場火災對他個人而言卻是一個吉祥的兆頭,一個在仕途中更上一步的良好契機。
張揚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看到前方一個身穿褐色夾克的老頭背著手慢慢從教學樓中走了出來,張揚看得真切,那老頭分明是他在青雲峰上遇到的安老,想不到這老頭兒行蹤如此神秘,不吭不哈的又跑到了黑山子鄉,過去可能是做諜報工作的吧?
想起上次在他面前諷刺安大鬍子的事情,張揚頭皮不禁有些發麻,可迎面碰上了總不能視而不見,再說了他現在是春陽招商辦副主任,醜媳婦總得見公婆,跟安老的交道早晚都得打,自從海蘭給張揚詳細分析過利害關係之後,張揚也不像過去那般心虛,畢竟自己也算得上功過參半,雖然罵了安大鬍子,可畢竟也幫安老找到了他爹的埋骨之地,相比較而言好像功勞更大一些。
張揚露出一臉陽光燦爛的笑容,迎上前去道:「安老,怎麼來黑山子也不通知一聲啊?」
安志遠自然認出了張揚,他樂呵呵道:「張主任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他熱情的伸出手去和張揚握了握,張揚看到他親切的樣子,心中原本存在的顧慮也減輕了不少。從安老對他的稱呼可以看出安老已經知道了張揚的身份。
張揚笑道:「安老好像特別喜歡微服私訪,我們只知道您老這幾天要過來,鄉里連歡迎儀式都綵排過無數次了,可您偏偏不給我們表演的機會。」
安志遠的笑聲十分洪亮,他壓低聲音道:「我最討厭別人搞那些表面功夫,這樣過來才能看到最真實的一面,否則上次我也不可能領教到小張主任的率直和坦誠啊!」
提起上次的事情張揚也不禁有些臉熱,乾咳了一聲道:「我這人平時就喜歡胡說八道,安老不要跟我一般計較才好。」
安志遠神神秘秘道:「那你可要答應替我保密,我不想太多人知道!」
張揚點了點頭,指了指前面的教學樓道:「安老對鄉里的重建工程還滿意嗎?」
安志遠歎了口氣道:「當初我捐資修建紅旗小學的初衷,不僅僅讓這些山裡的孩子能夠有個地方唸書,一個人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我想用我的行動引起當地領導對山區教育的重視,不過現在看來,他們顯然沒有領會到我的意思。」
張揚心中暗笑,安志遠恐怕並不知道因為紅旗小學的事情已經讓多位領導下馬,黑山子領導層短短的時間內就上演出多場人間的悲喜劇,安老雖然沒有插手政治的意思,可是他的一個電話卻引起了黑山子鄉前所未有的政治風暴。
兩人沿著校園內的道路向前漫步,安志遠道:「聽說不久前這座小學失火了?」
在這件事上張揚並沒有隱瞞他的必要,如果不是紅旗小學失火的事情驚動了安志遠,也不會勾起他內心深處的思鄉情懷。安志遠是一個更喜歡把自己返鄉單純化的老人,他不想在其中摻雜入太多的政治因素和經濟因素,所以他才會選擇這種低調方式兩度來到黑山子鄉。他和張揚的相見純粹是機緣巧合,雖說張揚當著他的面罵了他的父親,甚至挖苦了他這個德高望重的港商,可安志遠卻覺著張揚真誠坦率,在春陽乃至江城的幹部群體中很少能夠見到這樣的年輕人,在安志遠的印象中,過去接觸過的內地官員,哪個不是對他客客氣氣,看慣了這種程式化的客氣和禮貌反倒讓老頭兒產生了一種距離感和陌生感,他甚至難以在春陽,在黑山子找到故土的味道,難以找到那份濃濃的鄉情,這次回來他最大願望就是找到父親的埋骨之地,想不到在遇到張揚後居然順利的實現了這個願望。
張揚微笑道:「這次紅旗小學的重建工程鄉里十分重視,所用的建築材料全都是最好的,我是這次重建工程的總指揮,可以保證工程質量絕對沒有任何的問題。」
安志遠對重建工程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興趣,這讓張揚多少有些失望,看來這次縣裡十有八九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太在乎安老的感受了,其實人家對這紅旗小學的事件並沒有多上心。這段日子張揚真切感受到上面動動嘴,下面跑斷腿的真正含義。
安志遠道:「表面的功夫誰都會做,想要徹底改變黑山子鄉落後的教育狀況並不是修幾間小學就能夠解決的,這需要做領導的提高認識!」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張揚笑了起來:「安老,現在什麼事情都是經濟掛帥,黑山子鄉經濟落後,老百姓最關心的就是如何才能盡快富起來,有了錢才能讓孩子們上更好的學校,接受更好的教育。」
安志遠馬上意識到張揚在有意識的把他往經濟的路上領,輕聲道:「聽說小張主任是縣招商辦的副主任,你和我說這番話該不是打起了我荷包的主意了吧?」看來安老對張揚做過一番深入的瞭解,連他成為招商辦副主任都知道,消息不是一般的靈通啊。
安志遠的坦率讓張揚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發現安老雖然年逾古稀,可是頭腦卻異常清晰,面對這樣一個縱橫商場多年的老將,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似乎沒有任何的必要,張揚道:「安老,其實縣裡很想你投資,幫助家鄉搞活經濟。」
安志遠點了點頭繼續向前走去:「88年我回來的時候,江城於副市長陪了我好幾天,在江城,在春陽我都受到了極其隆重的接待,我很感動,可是感動過後,心中又產生了一種陌生感,離家四十多年,回來的時候家鄉人還記得我是好事,可是家鄉人的過度尊重卻讓我感覺到,他們已經不再把我當成春陽人,當成黑山子人,而是把我當成一名香港商人,那一次我沒有產生任何的歸屬感。」
安志遠停下腳步,拍了拍身邊的楊樹,繼續道:「我並非是不想投資於家鄉,可是作為一個商人,我必須從商業的角度來考慮,既然投資就要見到效益,就算見不到眼前的利益也要看到長遠的效益,我是不是有些太市儈了?」
張揚搖了搖頭,商人追逐利益原本就無可厚非。
安志遠道:「我的父親安大鬍子,他本來就是一個馬匪,在黑山子的名聲誰都知道,你們上次說,到現在女人哄孩子還拿出安大鬍子來嚇他們,那是實話,那是真心話。」
張揚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安志遠有些無奈道:「88年我來這裡的時候,幾乎所有人跟我談論這段歷史的時候,都說我父親是個抗日英雄,在我的印象中,我那位老爺子的形象從沒有那麼光輝偉大。」
張揚呵呵笑了起來,安志遠也笑了:「我爹的確殺過日本鬼子,可是他也搶過老百姓,他做過好事,可做的壞事更多,把他神化成抗日英雄,那是因為這些幹部想要討好我,換句話來說他們根本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他們的心裡並不是真心歡迎我這個離鄉多年的老頭子,而是歡迎我的錢,假如我現在一名不文的話,我看整個江城,甚至連春陽也不會有人搭理我。」
張揚聽出這老頭兒有些偏激,感覺到不能老順著他的話說,微笑道:「常言道衣錦還鄉光宗耀祖,假如安老要是一名不文,我看您老自己也不好意思回來。」
安志遠微微一怔,隨即又呵呵笑了起來,張揚的直率讓他對這個年輕人產生了很好的印象,他並不知道人家張大官人那是看出他是個不喜歡聽奉承話的主兒,給他對症下壓,故意用話來刺激他呢。
張揚道:「有句話我不知當說還是不當說。」
安志遠用眼神鼓勵他說下去。
張揚道:「無論男女老少古今中外,只要是人都想獲得一種滿足感獲得一種尊重,我看您老也不能免俗,您老來黑山子鄉尋根固然是一個理由,可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你想自己的成就獲得家鄉人的認同。」
安志遠笑道:「我已經是古稀之年了,哪裡還有那麼大的虛榮心啊!」
張揚認準了安老頭在裝逼,他繼續道:「虛榮心可不分年齡大小,很多老頭子明明不能人道了吧,偏偏還要娶十八九歲的小姑娘,你說為啥?為的就是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他旁敲側擊的影射了一下老頭兒,新近在娛樂雜誌上看到安志遠和某位港姐的緋聞塵囂而上,這可不是張揚冒失,而是他發現這位老爺子好像特別喜歡別人刺激他,這就是受虐心態,大概平時捧著他的人多了,遇到一個對他諷刺挖苦的他反倒來了興致,你不是喜歡受虐嗎?今兒巧了,我張大官人最喜歡虐待別人,你算碰著了。
安老笑道:「聽你這麼一說也有些道理。」
張揚道:「就拿您老舉例子,你在香港混的風生水起,大錢也賺了,名聲也有了,香港什麼條件都比咱們春陽好,怎麼你還不辭辛苦風塵僕僕的跑到這山溝溝來?」
「思鄉之情啊!」安老感歎道。
「我看您老是想顯擺!」
安志遠瞪大了眼睛,這話可不入耳:「我早已看透功名利祿,別人的看法我早就無所謂了。」
張揚笑道:「您說你一個人在香港人生地不熟的,你發了財,誰知道啊?別人尊重你那是看在你有錢的份上,可到了家鄉就不同了,別人都知道你是一土匪的兒子,你白手起家從無到有,別人尊重你那是尊重你的能力,連帶您爹都一起尊重上了,現在春陽很多人都說,生子當如安志遠,做賊當做大鬍子!」
安志遠知道他在胡說八道,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有一點張揚說得不錯,他之所以回來不僅僅是為了尋根那麼簡單,他也想獲得家鄉人的認同,衣錦還鄉,又有哪個人真正能夠不去在乎呢。
安志遠笑瞇瞇道:「我總算明白為什麼要選你當招商辦的副主任了,伶牙俐齒,不搞公關可惜了。」
張揚道:「其實吧,縣裡想讓安老投資也沒打算佔你的便宜,前些日子老爺子才發表過南巡講話,縣裡的政策之優惠前所未有,想來春陽投資的多了去了,從春陽走出去的成功人士也不止您老一個。」
安志遠不動聲色的看著張揚,我操,這小兔崽子給我用激將法呢。
張揚道:「不過您老名氣大,又是過去市裡豎立起來的港商先進典型,所以不能不把工作重點放在您身上。」
安志遠不樂意了:「什麼叫名氣大啊?」
張揚拿捏出帶著些許為難些許輕蔑的笑意,還是老毛病,尺度沒控制好,這輕蔑的成分又拿多了,這就顯得對安老不尊重,下面的話更是把安老氣了個半死,這廝向周圍看了看,壓低聲音道:「現在很多人傳言,說您安老不是不想投資,而是實力上……那啥……」
「我有沒有實力別人說了沒用……」安志遠氣呼呼的說了半截,有意識到上了這小子的圈套,臉上又浮起笑容道:「你說了也沒用!」
張揚暗歎,這安志遠不但是個老狐狸,而且是個小氣鬼,指望著他投資家鄉,看來難度不是一般的大啊。
兩人說話的時候,安志遠的孫女從西北角的廁所中走出來了,這丫頭還是像那天一樣裹得嚴嚴實實的,頭上帶著黑色棒球帽,臉上卡著墨鏡,帶著口罩,黑色小夾克,石磨藍牛仔褲,腳上穿著黑色高腰戶外鞋,看起來整一蒙面大盜,神秘感有了,狂野的味兒也有了,可是哪有半點名門閨秀的氣質?單說她這身打扮,看起來跟個野小子似的,跟品味這兩個字也不搭界。
安志遠笑著向他介紹道:「我孫女安語晨!」
「我上次聽你叫她妖兒……」
「那是小名!」
安語晨的目光透過墨鏡冷冷盯住張揚,她對張揚沒有半分好感,上次在青雲峰上聽著這廝把她曾祖父、爺爺,乃至整個安家挖苦了一通,留給她的印象這廝不但討厭而且刻薄。
張大官人卻沒有意識到人家在瞪著他,禮貌的問候道:「安小姐好!」
安語晨根本沒有理會他,來到爺爺身邊:「爺爺,這裡的環境實在太骯髒了。」她剛剛去過這裡的旱廁,對這裡的衛生狀況極度不滿。
張揚聽到骯髒這兩個字就有些不爽,心說你一小丫頭片子怎麼信口雌黃呢,這廁所還沒正式啟用呢,骯髒也是你弄出來的,這廝心裡腹誹著,臉上卻保持著彬彬有禮的表情,畢竟人家是貴客。
安志遠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家鄉還很貧窮落後。」
「那也不能不講衛生啊!洗手間居然連沖水馬桶都沒有!」
張揚咧開嘴笑了笑:「好多了,現在老百姓都知道用衛生紙了,過去都是用報紙擦屁股!」這廝存心想噁心安語晨來著。
安志遠笑道:「小張主任說得不錯,我們小時候哪有這麼多的廁所啊,一旦內急,田壟裡河溝裡哪兒沒人往哪兒扎,別說衛生紙,報紙也找不到啊,樹葉!泥塊,抓到什麼用什麼,我現在的痔瘡就是那時候留下的根兒。」
安語晨只喊噁心。
張揚和安志遠卻笑了起來,這件事勾起了安志遠心中早已淡忘的童趣。
張揚發現這位傳說中德高望重不易接近的香港富商也沒有那麼多的架子,說起話來也透著風趣。看他簡樸的穿衣打扮,和藹可親的笑容,像極了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哪有半點兒的超級富豪氣質,假如不是先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無論如何都不能和超級富豪聯繫起來。
安志遠提出讓張揚陪他去上清河村轉轉,他想打聽一些事情。安志遠爺孫兩個也開了輛吉普車過來,看成色比張揚的那輛還不如,說是在春陽買的二手車,花了八千多塊,張揚一比心中就有了回數,趙新偉給他的這個人情不小,恐怕不僅僅是為了感謝他給趙新紅治病。
安志遠這次是從江城偷偷來到春陽的,也沒打算過早的驚動春陽縣領導,對張揚自然是千叮嚀萬囑咐,張揚原本也沒打算讓過多人知道安老的事情,這樣不聲不響的更適合做安老的思想工作,只要能哄的安老頭高興,多少投資一點,他這個招商辦副主任就算大功告成。
安志遠興致盎然,反倒是安語晨對張揚的敵意很大,雖然隔著墨鏡,張揚仍舊能夠時刻感受到她刻骨仇恨的目光,心說不知那裡得罪了這位資本家的孫女,既然人家不喜歡他,自己還是別自討沒趣,選擇敬而遠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