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因果
安語晨一手攬著秦歡,生怕這孩子一不小心落到湖裡。
張揚閉著眼睛,頭仰靠在椅背上,唇角帶著淡淡的笑容,任憑陽光直射在他的臉上。
安語晨終於忍不住道:「再曬,你那張臉油都要曬出來了。」
張揚笑了一聲,卻仍然沒有睜開雙目:「真舒服,清風明月,涼風習習!」
「明月你個大頭鬼,你睜開眼睛看看,現在是大中午,紅日高懸!」
秦歡呵呵笑了起來:「爸,你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了!」
張揚坐直了身子,睜開雙目,強烈的陽光讓他瞇起了雙眼:「知不知道什麼叫無官一身輕?這就是我現在的感覺!」
安語晨凝望張揚,她當然知道張揚現在所承受的壓力,而這一切正是因為自己而起,她咬了咬櫻唇,展露出一個快樂而明朗的笑容:「市裡又沒有處理你,你還是招商辦主任!」
張揚道:「我才想起來,今天我曠工了!」
秦歡道:「爸,曠工是什麼?」
張揚道:「曠工就是跟你們學生逃學一樣!」
「逃學不是好孩子!」秦歡認真地說。
安語晨笑道:「你爸本來就不是好孩子!」
秦歡抗議道:「姐,我爸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是大英雄!」
安語晨這個鬱悶啊:「我說你這孩子,你憑什麼叫我姐啊?」
張揚道:「我讓他叫的,你是我徒弟,他是我兒子,他不叫你姐叫你什麼?」
安語晨道:「不成,我不當他姐,他這麼小一孩子,叫我姐我不是虧大了!」
張揚笑道:「不當姐啊?」
安語晨認真的點了點頭。
「真不當?」
「不當,堅決不當!」
張揚道:「兒子,以後叫她乾媽!」
「乾媽!」
安語晨一張俏臉紅到了耳根,臉上的表情似笑似顰,愣了好半天方才猛地推了張揚一把:「流氓師父!」
坐在船舷上的張大官人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一個倒栽蔥落入了湖水裡。
嚇得秦歡尖叫起來,可隨即又看到張揚水淋淋的爬了上來,不禁格格歡笑:「我就說了,我爸最厲害!」
安語晨摟著秦歡笑得就要直不起腰來,望著張揚水淋淋狼狽不堪的樣子,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此時才是最幸福的,她的快樂她的幸福全都因為一個人。
安達文臉上的淤青仍然沒能褪去,他望著從門外走入的安語晨,安達文早已料到她會來,微笑招呼道:「姐!來了!」
安語晨來到安達文面前,很平靜的看著他:「阿文,你到底想要什麼?」
安達文雙手交叉在一起,向後靠在椅背上,他是個陰謀論者,即使昨天安語晨當場昏倒,他也存在懷疑,他懷疑安語晨是故意偽裝,利用昏倒來破壞簽約,不過張揚的舉動,讓他佔據了主動,安達文沒有說話,望著安語晨只是微笑,他笑得很陽光,單純的就像一個高中生,可單純的表象後卻藏著深不可測的心機。
安語晨道:「收手吧,不要繼續追究張揚的事情,內地投資我不管了,全都交給你,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安達文道:「張揚對你很重要啊!」
安語晨怒道:「阿文,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傷害張揚,否則我不會放過你!」
安達文哈哈大笑,他指著自己的臉:「姐,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被人打過臉,他張揚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給了我一巴掌,還打了我一拳,很痛快是不是?我安達文這麼好欺負?」
安語晨道:「打都打過了,你想怎樣?有本事,你跟他單挑,一對一打回去啊?」
安達文搖了搖頭道:「我打不過他,但是我不會放過他,我要讓他身敗名裂,我要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安語晨道:「阿文,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變得毫無親情可言,變得如此冷酷,如此不通情理,張揚對我們安家有恩,就算他打了你,你也不能這樣對他!」
安達文冷笑道:「對你有恩才是,你喜歡他,所以你不惜一切的維護他,甚至可以犧牲家族利益,為的是幫他增添政績!」
「你給我住嘴!」安語晨憤然斥責道。
安達文道:「你不想我說,可都是事實!」
「事實是你違背爺爺的遺願!」
安達文道:「爺爺的遺願是廣大安家的門楣,讓我們安家重振雄風,你懂嗎?」
安語晨道:「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來找你是為了張揚,如果你還念著我們姐弟間的情分,我希望這次你能夠到此為止,放過張揚,不要追究那件事。」
安達文道:「讓我放過他,僅僅放棄內地投資管理權是不夠的!」
安語晨美眸圓睜,她開始意識到這個弟弟早就是有備而來,搞出這一系列的事情,他全都是計劃好的。安語晨道:「你說,你到底想要什麼?」
安達文拉開抽屜,取出早已準備好的股權轉讓書,此時他的表情冷靜到了極致,他的最終目的是拿下安語晨手頭的所有股權,這樣他就將整個家族企業牢牢握在手中,即便他的大伯手中還有些股份,此消彼長,誰也無法和他相比。安達文道:「我們是姐弟,我不會在這件事上佔你便宜,我給你一個相當公道的價格,我要你把手頭上所有的股權都轉讓給我!」
安語晨搖了搖頭,內心中冷得就像冰,僅存的一點親情已經被安達文擊打的支離破碎。她黯然道:「阿文,我有病,我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也許明年,也許明天,我就會永遠離開這個世界,錢對我沒有任何的意義。」
安達文沒說話,卻把股權轉讓書向前推了一些。
安語晨道:「其實我已經跟律師簽署過一份遺囑,如果我離開人世,世紀安泰的股權全部歸你!」
安達文微微一怔。
安語晨拿起筆,看著那份合同,充滿嘲諷的笑道:「五億港幣,阿文,你還真捨得,我們家族的股權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值錢了?如果是市價十五億沒問題吧?」
安達文道:「我要考慮很多因素的!」
安語晨歎了口氣道:「阿文,您真的很聰明,機關算盡,目的無非是將我清出董事局,我對生意不懂,一點都不懂,你既然這麼急於得到股權,跟我說一聲就是,何必費盡心機,搞出那麼多的事端?」
安達文望著安語晨拿起筆,一顆心怦怦直跳,安語晨只要簽下她的名字,就意味著這百分之五的股權落入他的囊袋之中。
安語晨毫不猶豫的落筆,可是房門卻被人蓬地一聲給踹開了。
安德淵還是那身黑色風衣,滿頭銀髮,戴著墨鏡,臉上的表情緊繃,線條宛如大理石雕塑一般堅硬。
安語晨和安達文都是一怔,誰都沒想到安德淵是怎麼突然來到江城的。可當他們看清安德淵身邊笑嘻嘻的張揚時,頓時明白了,一定是張揚把發生的事情捅給了安德淵,安德淵這才從台灣來到了江城。
張揚並非沒有考慮到後果,想要擺平安達文,就必須出動他老子,張揚估計安達文做的這些事情,安德淵未必知道,所以張揚繞過安語晨將這件事告訴了安德淵。安德淵給他的印象雖然是個江湖人,不過此人還算講究信義,恩怨分明,從他捨生忘死回香港為父復仇,就能夠看出他家族觀念極重,應該不會讓兒子任意胡為。
安達文臉色變了,他萬萬沒想到張揚竟然把父親給請到江城來了,他低聲道:「爹地!」
安語晨叫了聲四叔,安德淵嗯了一聲,他伸手把那份轉讓合同要了過來,看完之後,點了點頭,語氣平靜道:「門外有車,都跟我走!」
跟他走的是安語晨和安達文,張揚這個外人當然不會包括在內。
張揚微笑望著他們上車,向安德淵揮了揮手道:「安先生,晚上我在水上人家給你接風洗塵!」
「不用!」安德淵冷冷答道。
安德淵帶著兒子和侄女來到了青雲峰,來到了父親的墓前,他向兒子厲聲喝道:「給我跪下!」
安達文猶豫了一下,沒有馬上跪下去,卻被安德淵一腳狠狠踹在膝彎,安達文重重跪倒在地上,被堅硬的石板磕得好不疼痛。
安德淵抓起安達文的頭髮,逼迫他抬起頭來:「你給我仔細看清楚,這是你爺爺,那邊是你曾祖父!你現在所有的一切是誰給的?是他們!沒有他們就沒有我,沒有我就沒有你,告訴我,你姓什麼?」
安達文沒說話。
安德淵氣得狠狠在他後腦上打了一記:「回答我!」
「安!」
「大聲點!」
「我姓安!」
安德淵點了點頭道:「你總算還知道自己姓安!你爺爺屍骨未寒,你就想方設法把你姐趕出公司,你做的好事啊!」
安達文道:「爸,我這樣做是為了公司未來發展,我沒有其他的意思……」
「還敢狡辯?」安德淵怒吼道:「你爺爺說過,大陸的事情不用你過問!你這樣做就是忤逆,就是不孝!」
安達文無言以對。
安語晨歎了口氣道:「四叔,算了,阿文也是為了公司的前景考慮,我本來就不懂經商,公司的那些股權,我也不想要!」
「是你的就是你的!誰也爭不走,誰也不能爭!」
安語晨淡然笑道:「四叔,爺爺生前曾經說過,這世上什麼都可以看輕,唯有親情不能看輕,我當時以為他是勸我和我爸和好的,可現在看來,可能他老人家預見到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安德淵靜靜看著侄女。
安語晨道:「我剛才對阿文說過,那些股權對我並不重要,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是爺爺,如今他老人家已經走了,我不久以後就會去見他的,所以錢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可是我在想,只要我活著,我就要幫助爺爺完成他的心願,他想投資家鄉,他想開發清台山,如果我們安家撤資了,家鄉的父老鄉親不僅僅會說我們安家,還會說他老人家,爺爺埋在這裡,我想他要是聽到家鄉人的非議,心裡一定不會好過。」安語晨說到這裡,眼圈不禁紅了。
安達文此時內心中第一次生出些許的歉疚。
安語晨道:「股權我可以轉讓給你,我不要你的錢,我要內地的投資仍然繼續進行,南林寺商業廣場不能停,清台山開發欠的那筆錢,你也要及時到賬,我想我的要求並不高!」
安德淵道:「不可以!我不能讓這小子佔你的便宜!」
安語晨笑道:「四叔,當我求你,我真的不想因為家產的事情發生任何的不快,阿文很能幹,我相信他能夠光大安家的門楣,他有這個本事,至於內地的投資,既然你不看好,就全部轉給我,這兩天我們回香港,我會在公司董事會上宣佈我的決定,盡快把手續辦完,你看行嗎?」
安達文想不到這件事會如此順利,內心之中欣喜若狂,表面上卻裝出有些慚愧的樣子:「姐,對不起!」
安語晨道:「不用說對不起,要說對不起,你跟爺爺說,我想去紫霞觀上香,先走了!」
安德淵望著侄女離去的背影,不禁歎了口氣,轉過身在安達文的屁股上踹了一腳道:「起來吧!」
「爸,你怎麼來了?」安達文低聲道。
安德淵在父親的墓前坐下,用風衣的袖子擦去父親遺像上的浮塵。
安達文道:「是我堂姐給你打的電話,還是張揚把你喊來的?」
安德淵搖了搖頭道:「都不是!」他在身邊的石板上拍了拍道:「你大伯!如果不是他讓我過來,我怎麼可能來?」深邃的雙目中閃過陰冷的光芒。
安達文道:「爸!我可以搞定,為了張揚,她會把股權給我!」
安德淵瞇起雙目,他慢慢從懷中掏出煙盒,抽出一支香煙點燃:「阿文,做人不可以鋒芒畢露!」
安達文望著父親籠罩在煙霧中的面龐,一時間不知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天空中飄起了濛濛細雨,青雲竹海籠罩在一片煙雨之中,安達文道:「爸,下雨了,咱們也去道觀裡避一避吧!」
安德淵搖了搖頭:「我想在這裡多陪你爺爺一會兒!」
安語晨很虔誠的跪在蒲團上,李信義望著孫女,不禁歎了一口氣,這幾天,小丫頭已經來清台山兩次,可見安家內部必然經歷了劇變,對她的打擊很大。
安語晨道:「我四叔來了!」
李信義笑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安語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道:「道長,人死後真的有魂魄嗎?」
李信義道:「有又如何?沒有又如何,就算有魂魄,記不起前世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如果能夠記起前世,心中放不下對前世的牽掛,豈不是要痛苦一生?「安語晨道:「我爺爺臨終前,對道長說過什麼?」
李信義道:「他只說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安語晨眼圈紅了,美眸之中淚光閃爍。
李信義道:「人活著未必快樂,死了未必痛苦,活在這世上,只要認認真真,對得起自己就已經足夠。」
安語晨道:「我嘗試著珍惜身邊的每一位人,可是結果卻並非我所願。」
李信義笑道:「只需要去做,何必管什麼結果,你們安家又有哪個人真正在乎過結果二字?」
安語晨雙目一亮。
此時門外傳來安德淵的笑聲:「道長,我們安家如何不在意結果了?」他和安達文一起走了進來,兩人身上的衣服都已經被風雨淋透。
李信義道:「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下什麼因,日後就得什麼果。」
安德淵笑了笑,磕頭上香之後,站起身來:「我爺爺是馬匪,照道長的說法,我們安家種下的因可不好。」
李信義微笑道:「善惡,是非誰能說清,你爺爺在多數人的眼中可能是壞人,可在他家人的眼裡卻是好人,他對外燒殺搶掠,可對家人卻種下的卻是善因,就算天下人都指責他唾棄他,你們安家人不可以!你父親當年在香港也混跡黑道,造下無數殺孽,可他後來洗心革面,踏入正途,晚年投資家鄉造福家鄉,他在家鄉種下了善因,在家鄉人這裡必然可以得到善果。」
安德淵哈哈大笑,李信義的話讓他聯想起自己,他年輕之時就出走台灣,在台灣創立信義社,殺人無數,按照老道士的說法,自己種下惡因無數。安德淵道:「看來我還是不要在意結果的好!」
李信義道:「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壞事做多了就不想去做好事!」
安德淵雙目一凜,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瀰散開來,安達文怒喝道:「老道士,你胡說什麼?」
安德淵斥道:「阿文,我和道長說話,哪有你插口的份,給我滾出去!」
安達文憤憤然離開了大殿。
安德淵歉然道:「道長,犬子無禮,還望道長見諒!」
李信義微笑道:「他眼中無我,我眼中無他!」他指了指門外道:「雨停了!」
安德淵聽到人家已經下了逐客令,自然也不好繼續都留下去,安語晨和他一起離去,走出紫霞觀,李信義從後面追了出來,交給安語晨一個親手雕刻的護身符,還有一卷經文,微笑道:「拿去看看!」
安語晨恭敬道:「多謝道長!」
安德淵心中暗忖,看來這安家能被老道士看在眼裡的只有父親和侄女了。
杜天野就張揚的事情請示宋懷明,宋懷明回了他四個字,秉公處分!杜天野明白,秉公處分不是秉公處理,張揚這件事的影響太壞了,宋懷明也要處分他。至於要給張揚怎樣的處分,這件事杜天野考慮再三,他還是應該拿到常委會上討論一下。
市長左援朝也已經考察回來,常委班子所有成員都已經到齊。
在常委會的最後,杜天野將張揚毆打安達文的事情拋了出來,他的目的很明顯,有些人不是想跳嗎?我再給你們一個跳的機會。
杜天野道:「接下來,我們討論一下張揚同志的問題,事情的具體經過,我想大家也已經知道了,無論我們情不情願,事情都已經發生,對我們來說,認識錯誤,改正錯誤才是最關鍵的問題,不過這件事造成的影響很壞,我們不能聽之任之,要拿出一個處理意見。」
政協主席馬益民想說話,可杜天野不給他這個機會,轉向左援朝道:「左市長,上次的常委會你沒參加,我們想先聽聽你的意見。」
左援朝笑了笑,他當然明白杜天野的意思,杜天野和張揚的關係眾所周之,這次的事情,杜天野肯定要保他,不過張揚毆打投資商,這件事影響實在太壞,如果不拿出一點懲罰措施,肯定會被人戳脊樑骨。杜天野讓自己先說話,也是想讓他表明態度給其他常委看。左援朝對這件事有了正確的分析,說出自己意見的時候自然游刃有餘,他歎了口氣道:「我也是聽說這件事不久,這件事讓我很痛心,也很難過,從根本上來說,這是一個認識上的問題。」
所有常委都看著左援朝,一時間都搞不清楚市長大人買的什麼藥,認識上的問題?什麼意思?
左援朝道:「這件事的起因我們都知道,世紀安泰拖延清台山的投資,拒不兌現當初的合同,現在又想從南林寺商業廣場抽回投資,公然搞出了轉讓開發權的把戲,張揚作為開發辦主任,心裡不舒服是難免的,說實話,我心裡也很不舒服,這好比在飯店裡訂了一桌飯,飯菜我都給你準備好了,你突然說不來,而且拒絕賠償我的損失,換成誰心裡也不會舒服。」
左援朝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人家在挺張揚,而且不是一般的挺。
常務副市長李長宇道:「可不僅僅是訂飯的問題,現在是飯菜做好了,他吃了兩口,然後拍屁股想走人,根本就是吃白食!」
左援朝笑道:「如果真是飯店,那麼這種行為,肯定讓人無法容忍,我們要嚴懲白食!」
人大主任趙洋林冷笑道:「好一句嚴懲白食,這麼說張揚毆打投資商的行為,我們非但不應該批評,反而應該鼓勵了!」
左援朝笑道:「我們江城可不是飯店,我們想招商,就得虛懷若谷,就得目光遠大,我們要有千金買馬骨的精神,明知道人家不厚道,我們也要做出高姿態,不能因為一件小事,嚇走了其他的投資商,所以張揚的認識有問題,他只看到咱們江城吃虧了,他要為江城主持公道,他沒想到有些時候,吃虧就是佔便宜。」
趙洋林和馬益民對望了一眼,兩人心中都有同樣的感覺,這左援朝最近的政治修為進步的不是一般的大,從他的言辭上可以看出,通過他和李長宇的那場明爭暗鬥,左援朝在政治修為上取得了一個突破,這個突破明顯是質的飛躍,他的見識已經將其他的政治夥伴甩在身後了。
左援朝道:「所以我看,無論這次張揚的出發點如何,他所造成的負面效應還是很大的,熱血值得肯定,衝動必須要受到懲罰,我建議給他一個黨內警告處分,扣發04年度職務津貼。」
話說到這裡,誰還不明白,左援朝護著張揚呢,黨內警告處分,扣發04年職務津貼,乍一聽是好像很嚴重,可稍一琢磨就知道這板子打得也太輕了。
政協主席馬益民道:「我看扣發職務津貼就免了吧!」
在場常委都有些奇怪,馬益民什麼時候開始為張揚說話了,要知道他可恨張揚恨得牙癢癢的。
果不其然,這廝稍作停頓又道:「張揚也不缺錢,一年的職務津貼還不夠他養車的!」這話夠毒,等於公然指責張揚在經濟上還有問題。
副市長袁成錫也跟著附和道:「是啊,是啊,我聽說張揚戴的那塊手錶就一百多萬。」
組織部長徐彪聽不下去了:「人家戴塊好表怎麼了?那是人家未婚妻送得,誰看著眼饞,誰去找個有錢的老婆啊!」
公安局長榮鵬飛哈哈笑了起來,和徐彪的挺張揚到底不同,他在表面上還是很圓滑的,榮鵬飛道:「別說袁市長羨慕,我也羨慕啊,單單是一塊表,我們在場的人一輩子都賺不到,帶著百萬的手錶,你讓他去貪污公款,人家還看不上呢。」
氣得袁成錫直翻白眼。
杜天野皺了皺眉頭:「我讓大家商量處理意見,怎麼變成了手錶討論會,你們這麼羨慕,乾脆都別當官了,辭職下海做生意,那樣來錢多快啊!用不了幾年,你們人手一塊鑽表,誰也用不著羨慕張揚了。」
趙洋林似笑非笑道:「我們要是都走了,杜書記豈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杜天野淡然笑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誰也不可能在一個位置上呆一輩子,趙主任,您明年不也該離休了嗎?」一句話把趙洋林憋得滿臉通紅。
左援朝冷眼旁觀著趙洋林和杜天野的針鋒相對,心中不禁暗暗稱奇,趙洋林最近變得從未有過的強勢,這廝莫非是打了雞血?大有豁出去要跟杜天野周旋到底的架勢,他究竟是匹夫之勇,還是有所依仗?旁觀者清,左援朝幾乎能夠斷定真正的原因是後者,混跡官場多數都善於把握機會,而且善於規避風險,盲目的死扛和對立基本上不會出現在這些政治老手的身上,就算趙洋林哪根筋沒有搭對,馬益民、袁成錫、楊慶生這幫人不會跟著他瘋,唯一的解釋是,他們找到了靠山。
人越往上走,越是如履薄冰,越是懂得要珍惜自己來之不易的位置,左援朝也是如此,他暗暗決定,要觀察形勢,沒有必要的話,絕對不說。
趙洋林最近的底氣果然很足,他大聲道:「我認為對張揚的處理不能太輕,因為他毆打投資商事件,我們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變成了什麼形象?整個平海省都在看我們的笑話,中央台的記者還在江城採訪,用不了幾天,新聞就會播出,我們一定要搶在新聞時空報道之前,做出反應,不但要處理他,還要公正公平,給投資商一個交代,給老百姓一個交代,不能因為他有些背景關係,就縱容他任意胡為。」
杜天野冷笑道:「趙主任,那你說該怎麼處理張揚?」
趙洋林道:「按照我的想法,這種害群之馬早就該清除出黨的隊伍!」
徐彪陰陽怪氣道:「真不知道是大義凜然呢,還是公報私仇!」
趙洋林怒視徐彪。
徐彪毫不畏懼的和他對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