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特殊禮物

    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講,徐宏宴算不上張揚的同事,他過去是南錫煤礦機械廠食堂的廚子,後來停薪留職下了海,一直從事餐飲業。五年前來到體委承包了招待所,因為他在人際關係上有一套,所以和體委的幾位領導相處的很不錯,獲得了不少政策上的優惠。前體委主任周大年過去給了徐宏宴不少的幫助,所以周大年出事之後,徐宏宴一直都很忐忑,眼看今年年底承包期將至,盯著招待所這塊肥肉的人不少,幾個副主任那裡徐宏宴都做了工作,可現在體委來了新領導,一切還得張揚拍板定案。
    張揚本來沒什麼興致和徐宏宴多耗時間的,可徐宏宴這個人有些小聰明,他知道一位新領導來了,最希望聽到的是什麼?通過這兩天的觀察,他隱約看出了體委的一些動向,也聽說了張揚和崔國柱之間的爭執,想要激起人家的興趣,就必須要投其所好。
    徐宏宴道:「張主任,我聽說崔副主任住院了。」
    張揚點了點頭,埋頭喝湯沒說話。
    徐宏宴道:「崔副主任這個人,棋下的很不錯,不過在做官方面……」他搖了搖頭,他故意在關鍵的時候中斷,以引起張揚的興趣。
    張揚笑道:「好像你很瞭解他似的。」
    徐宏宴道:「張主任,您還真別小看我,我在體委干了五年,體委領導們來我這裡吃飯根本查不清了,迎來送往的,每個人什麼性情,什麼脾氣,什麼底子,我都清清楚楚。這可不是我吹牛,張主任,您要是有興趣,我今晚正式跟你聊聊。」
    張大官人頓時意識到徐宏宴想要討好自己,張揚初來南錫,體委內部的這些幹部群眾大都用懷疑的眼光來看他,對他的態度極其謹慎,他不瞭解別人,別人一樣不瞭解他,相互瞭解需要一個過程,這個過程必須經過時間來完成。
    徐宏宴無疑可以大大加速張揚對體委的瞭解,縮短他上手的時間,徐宏宴沒有其他體委在編人員的顧忌,他本身游離於體委的邊緣,又對體委極其瞭解,這樣一個人物願意主動透露消息,張大官人自然不勝歡迎。張揚裝出平淡無奇的樣子:「說說看!」
    徐宏宴知道自己剛才的那番話已經激起了張揚的好奇,送禮也需要竅門,禮物不一定是金錢財物,如今已經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信息高度發展,無論是生意場還是官場,信息都變得無比重要,他送給張揚的這份大禮就是信息,徐宏宴道:「崔副主任是圍棋專業五段,他和我們市委徐書記是最好的棋友,隔三岔五的就會在一起下棋,兩人互有勝負。」
    張揚倒了杯啤酒,抿了一口,他聽得很認真,徐宏宴的第一句話就成功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難怪崔國柱會被提升為體委黨組書記,原來他和市委書記徐光然之間有著這層關係,由此推論這件事徐光然是幕後推手,真的這樣,徐光然就有些不夠厚道了,想當初老子醫好了你的痛風病,對你有恩啊,我雖然不求你回報,可你狗日的也不能恩將仇報吧?
    徐宏宴道:「崔副主任的兒子在日本,妻子徐敏開了一間圍棋學校,生意不錯。過去崔副主任的圍棋水平要比他夫人高,可後來崔副主任一心從政,難免心有旁騖,所以圍棋水平止步不前,現在和他妻子下棋,反而是負多勝少了。」
    張揚笑瞇瞇道:「他和徐書記下棋也是負多勝少吧。」
    徐宏宴笑道:「勝負參半,要是負多勝少,只怕徐書記自己都不相信了。」兩人同時笑了起來,彼此都懂得對方的意思。
    徐宏宴和張揚碰了碰酒杯,嚥了口啤酒道:「體委前主任周大年,現在肺癌晚期,正在二院放療科住院,聽醫生說,他剩下的日子已經不多了,周主任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在他任職期間並沒有什麼太輝煌的政績,也沒有出什麼岔子,前些日子他住院前有人傳言他挪用了一筆公款,還說要雙規他。其實體委賬上就那麼點兒錢,他挪用公款也是為了幫朋友,聽說挪了三十萬,朋友也打了借條,說是兩個月歸還,可剛剛一個月,就有人把這件事捅了出來,周主任因為這事兒又驚又怕,所以就病了,住院一查,竟然是肺癌晚期。」說到這裡徐宏宴笑了笑道:「我都是聽說啊,這些事沒什麼證據。」
    張揚笑道:「咱們喝酒閒聊,過了今晚我什麼都不記得,這件事是誰捅出來的呢?」
    徐宏宴心領神會的笑道:「我聽說了一些,有幾個版本,有人說是某位急於上位的副主任,有人說捅出這件事的就是財務科的劉科,還有人說是周主任和某位助理有曖昧,這位助理剛離了婚所以逼周主任離婚,周主任不情願,結果兩人因愛生恨,她把周主任的事情捅了出來,這些都是傳聞,有些事我是知道的,就說周主任這個人,應該是個好人,很顧家,對工作也很負責,他作風上沒什麼問題,就說這次挪用公款的事情,他是一心想幫朋友,他那位朋友知道這件事被捅出來之後,馬上就把三十萬給送回來了。」
    張揚點了點頭道:「如果傳言都是真的,周主任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
    徐宏宴道:「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不過我認為周主任為人不錯,這世道,貪官污吏多了,周主任這個人還算是潔身自好,平時不抽煙不喝酒,真是搞不懂這麼一個人怎麼會得肺癌?」
    張揚道:「體委雖然人數不多,可官員卻不少。」
    徐宏宴道:「那倒是,現在的副主任中,老人應該數臧副主任,您來之前,他接替周主任位置的呼聲也一直都很高,臧主任的老婆是國資委的,家庭條件還不錯,有個兒子,在上大學,說起他的這個兒子,小時候得過先天性心臟病,後來還是二院院長鍾林親自主刀給他治好的,所以臧副主任一直把鍾院長當成恩人。」
    張揚聯想起今晚鐘林一個電話就把臧金堂從家裡召了過來,原來還有這段緣由,怪不得臧金堂會對鍾林如此買賬。反觀市委書記徐光然,就有些以怨報德的意思了。不過張揚也能夠理解,在他看來自己是夏伯達調過來的官員,也許徐光然和夏伯達之間不睦,所以連帶著對自己產生了一些想法,他針對的應該不是自己。
    徐宏宴越說越來興致:「李紅陽副主任在體育界的成就很高,過去得過羽毛球亞洲冠軍,國內冠軍更是拿了好多次,不過他狀態最好的時候,意外受傷,中斷了他的運動生涯,這也成為他心中最大的遺憾。」
    至於劉剛和段建中兩人,徐宏宴並沒有多提,這兩人在體委一直都很低調,也不是什麼關鍵人物,反倒是主任助理蕭苕敏,徐宏宴重點說了一下:「其實體委的很多具體事情都是蕭主任一直在做,她很有些能力,女人太專注工作就容易忽略家庭,所以去年她和丈夫的感情終於破裂,兩人離了婚,外界都傳言她和某位領導有曖昧,這才導致了婚姻破裂,其實都是扯淡,蕭主任沒那些事,如果有,她也沒必要去討好那位領導。」
    張揚當然明白徐宏宴口中的那位領導就是前體委主任周大年。
    徐宏宴把體委的各位黨組成員評點了一圈,然後端起酒杯和張揚碰了碰杯道:「張主任,我今晚喝高了,話有點多,您千萬別往心裡去。」
    張揚笑道:「閒聊而已,我很喜歡和你聊天。」
    徐宏宴心中暗喜,張揚的這番話已經表明,自己的話對他很有價值,徐宏宴索性再爆點料,加深這位新領導對他的印象,徐宏宴道:「張主任,說句不該說的話,您現在來接手體委工作不是時候啊。」
    張揚微笑道:「何以見得?」
    徐宏宴道:「我不知道別的城市怎樣,可在南錫,體委文聯之類的單位一直都是清水衙門,級別是有了,可真正的權力沒多少,想在這些地方做出成就不容易,可混日子卻很容易,張主任這麼年輕,前程遠大,來這種地應該只是一個過渡,倘若在過去,來這裡做做調整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可明年南錫要舉辦省運會,體委的事情自然就多了起來。別看平時沒有什麼明確指標來衡量,一到這種時候,領導就有了標準,金牌幾塊?獎牌幾塊?總成績第幾?不但領導關心,老百姓也關心,體委的地位就會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重要,萬千榮辱都聚焦到體委的身上,無論之前你做了多少工作,可在省運會上拿不到好成績,就等於什麼都沒做,老百姓會認為你不作為,領導會認為你沒有能力。」
    張揚笑道:「你這麼一說,我真覺得來的有些不是時候了。」
    徐宏宴原本沒想說這麼多,可今晚喝了點酒,再加上他存心想和張揚套近乎,加深張揚對他的印象,引起張揚對他的重視,想做到這些,不爆出點真材實料是不行的,徐宏宴說著說著就把一開始自己設定的尺度給忘了,他低聲道:「我是個旁觀者,我能看出來,市裡給體委的任務就是拿牌,拿名次,可市裡又不給體委什麼真正權力,經費遲遲不到位,新體育中心建設也和體委沒什麼關係,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難吶!」
    張揚哈哈大笑,徐宏宴今晚說的這番話對他很有用,從大概上他已經理清了體委管理層的頭緒,周大年是貪是清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畢竟已經成為過去,至於徐光然捧起來的那個黨組書記崔國柱,一時半會是別想從醫院裡出來,想跟我爭權奪利,哪兒涼快哪邊呆著去吧,其他幾個副主任,張揚壓根沒放在眼裡。
    徐宏宴道:「張主任,我聽說了一件事,不知是真是假?」
    張揚道:「你說!」
    徐宏宴道:「我聽說您在大會上拍了胸脯,說咱們省運會要拿第一!金牌榜、獎牌榜雙榜第一?」
    張揚笑著點了點頭道:「不錯,我是這麼說過。」
    徐宏宴歎了口氣道:「張主任,可能您對南錫的體育狀況不清楚,南錫在平海體育界根本排不上號,這次市裡提出金牌榜進入前三的目標已經很不現實了。」他雖然喝了酒,可這句話說的還是很委婉的,沒有直接說張揚不現實。
    張揚道:「徐經理,你對我也不瞭解,只要是瞭解我的人都知道,我這人說得出就做得到!」
    徐宏宴內心一怔,充滿錯愕的望著張揚,他從張揚充滿強烈自信的目光中意識到,張揚絕不是漫無目的的信口開河,可徐宏宴仍然不敢相信,南錫奪得省運會金牌、獎牌榜雙榜第一,一個體育基礎如此薄弱的城市,不可能在短短的一年內完成這樣的飛躍。
    張揚道:「萬事開頭難,我感覺在南錫體委的開局還很不錯,我相信周圍的同志會越來越配合我的工作。」
    徐宏宴沒說話,默默看著張揚,他說不清為什麼,總是覺著這位年輕的體委主任有著一股與眾不同的味道。
    崔國柱真的病倒了,不過誰也查不出是什麼病,二院專門從省裡請來了專家,專家會診之後,給出的結論是他壓根就沒病,心理障礙!沒說他裝病就已經很客氣了。
    崔國柱住院的第三天,前體委主任周大年死了,張揚帶著一幫體委黨組成員去周大年家裡進行了慰問,弔唁之後,在他的倡議下,這幫人又去了二院,再次探望了崔國柱。
    崔國柱躺在床上,狀況比剛住院的時候差多了,他老婆徐敏坐在一旁,愁雲滿面,她剛剛去問過專家,現在所有人都對崔國柱的毛病束手無策,認為崔國柱沒病,就是心理上落下陰影了,他以為自己有病,專家還建議她請位心理醫生好好給崔國柱看看。
    徐敏從丈夫口中知道,把丈夫氣病,弄成這番模樣的罪魁禍首就是張揚,見到張揚過來,她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張揚笑瞇瞇叫了聲嫂子!
    徐敏冷冷看了他一眼,壓根就沒理會他,轉身拿著水瓶去打水了,她也是有素質的人,潑婦罵街的事情她幹不出來,只是通過這種方式發洩著不滿。
    崔國柱躺在那裡,一臉鬱悶的望著張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開始只是裝病,可到了醫院,身體狀況就一天不如一天,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崔國柱開始擔心,如果這種狀況繼續下去,他恐怕走不出去了。
    張揚笑道:「崔書記,今天感覺怎麼樣啊?」
    崔國柱的聲音沙啞無力:「還好,沒被氣死!」
    幾位黨組成員看到崔國柱的樣子都有些同情,誰也沒想到崔國柱進醫院之後情況變得越發糟糕起來。
    張揚道:「崔書記啊,你可得趕緊好起來啊,周主任的事情你聽說了嗎?」
    崔國柱愣了一下,他一直躺在病房,消息閉塞得很,並不知道周大年已經去世的消息。
    張揚道:「今天凌晨,周大年同志因病去世了,和你在同一所醫院,你在七樓,他在十七樓,哎!真是可惜啊!」
    周圍人都聽出來了,這位小張主任可夠壞的,現在把周大年的死訊告訴崔國柱,根本是在加重崔國柱的心理壓力啊。
    崔國柱的臉色變了,雖然他早就知道周大年得了絕症,可過去他身體好好的沒覺著什麼,最多有些同情,現在他也躺在醫院裡,醫生到現在都沒診斷出他得了什麼病,妻子說他沒病,可他不這麼認為,明明自己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怎麼可能沒病?難道……難道自己得了什麼絕症?所有人都在瞞著自己?想到這裡崔國柱不寒而慄,臉上的血色都沒了。
    張揚歎了口氣道:「崔書記,你可得盡快好起來,體委的工作還等著你去做,缺了你,我們就缺少了主心骨,現在外面到處都是謠言,說我們體委的風水不好,說黨組書記這個職位和體委犯沖,說當上黨組書記的都要倒霉,崔書記,你可別往心裡去,咱們都是共產黨員,唯物主義者,那些東西不能信!」
    張揚這番話說完不但崔國柱打了個冷顫,連臧金堂臉色都變了,他雙手緊緊攥起,手心裡又冷又濕,全都是冷汗,雖然他知道張揚說這句話故意在刺激崔國柱,可仔細想想,可不是嘛?周大年過去是黨組書記,得了肺癌,如今已經去世,崔國柱當上黨組書記只不過一天就被送進了醫院,這體委的黨組書記看來真的不吉利。
    張揚裝模作樣的拍了拍崔國柱的手背道:「崔書記啊,盡快好起來,該吃啥吃啥,該喝啥喝啥,養好身體,我們都期待你早日康復,盡早回到工作崗位上去。」
    崔國柱咬著嘴唇,腦子裡此時一片空白,張揚和那幫黨組成員的慰問他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甚至連這幫人什麼時候走的他都不知道。
    徐敏回到病房,看到丈夫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了?」
    崔國柱道:「我究竟得的什麼病?」
    徐敏道:「我不是都告訴你了?專家都說了你是心理有障礙,沒病!」
    崔國柱道:「你騙我,你們所有人都在騙我,是不是我得了絕症,你們害怕我崩潰,所以不告訴我?你說!我是不是得了絕症?我是不是得了癌?」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連眼圈都紅了,崔國柱這個人心理素質並不過硬。
    徐敏真是有些煩了,她怒道:「崔國柱,你有完沒完?這兩天為了你,我連學校都顧不上去,你什麼檢查都做過了,醫生都給你下了診斷,你身體各項指標都正常,瞧瞧你自己,紅光滿面,肥頭大耳,你能有什麼病?」
    崔國柱道:「你別想騙我,我看得出來,你想瞞我,徐敏,我不怕死,我承受得住,你把實話告訴我吧,我有權知道自己的病情。」
    徐敏道:「你是有病,你有神經病!」
    崔國柱道:「別騙我,如果我得了絕症,就別為我花錢了,花再多的錢也沒用,也治不好,錢最後都打了水漂,多留點錢給孩子,他在國外……需要用錢……」說到這裡崔國柱不禁哽咽起來。
    徐敏看到丈夫的樣子心中又是生氣又是憐惜,她比崔國柱要明白,丈夫之所以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是那個黨組書記給鬧得。徐敏耐下性子,柔聲道:「老崔,你真沒病!」
    崔國柱拉住妻子的手道:「徐敏,這麼多年你跟著我沒過幾天好日子,兒子上學也靠你一個人打拼,我對不起你。」
    徐敏道:「別瞎說了!」
    崔國柱說著說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敏,你還年輕,我走了,你不能一輩子為我守著,遇到好人家……就……就嫁了吧……」說到這裡崔國柱悲從心來,捂著鼻子哭了起來。
    徐敏聽得眼圈也紅了,可丈夫這一連串的話根本是混蛋之極,她氣得伸出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崔國柱的腦門:「你是有病,腦子壞了,一天到晚想當官,可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你哪有當官的本事?人家氣你,你就病了,老崔,你沒病,你真沒病,你就是邁不過心裡的這道坎兒,咱不當官了,咱不當什麼勞什子書記,你都多大年紀了,跟人家爭什麼?什麼看不透啊,咱們兩口子是缺吃還是缺穿?是我對你不好,還是兒子對你不夠孝順?你這個老糊塗怎麼就邁不過這道坎兒啊!」徐敏一邊說一邊在崔國柱的肩頭捶著。
    崔國柱黯然道:「敏,你們都好,是我不好,我現在啥都不想了,我要是能邁過這道坎兒,我什麼都不爭,什麼都不爭,可……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徐敏道:「怎麼來不及?你又沒病,你從一開始就是裝病!」
    崔國柱道:「可裝著裝著……就成真的了……我真有病,我現在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說到這裡他忽然停頓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極其怪異。
    徐敏道:「怎麼了?」
    崔國柱尷尬道:「我……我尿床了……」
    泌尿科主任徐光勝被請來給崔國柱會診,徐光勝為崔國柱檢查之後,也認為崔國柱沒病。
    徐敏跟到辦公室內,她憂心忡忡道:「徐主任,我們家老崔什麼檢查都做過了,都說他沒病,可他現在這樣子根本就是有病在身。」
    徐光勝笑道:「他真沒病,這麼多醫生專家沒理由騙你們,照我看,崔書記是心理上有障礙,其實在我們臨床上見過這樣的病例,一個健康的人,因為某件事受到了一些刺激,他不斷地給自己心理暗示,暗示自己得了某種不治之症,這種反覆不停的暗示,會讓他出現類似疾病的症狀,不過像崔書記這麼重的我還是頭一次見到。」
    徐敏道:「徐主任,您看我應該怎麼辦?老崔這樣下去,身體狀況只會越來越差,我擔心他早晚得成神經病。」
    徐光勝道:「想要治好他也很簡單,就要找準他心理出現問題的根本原因,搞清楚到底是什麼導致他出現了這樣的狀況。」
    徐敏咬了咬嘴唇,丈夫出現這種狀況的誘因是張揚,是張揚把丈夫給氣暈了,然後才弄成了這個樣子。徐敏意識到,丈夫不適合當官,如果沒有這個黨組書記,一切都好好的,真正害了他的是這個職務。
    市委書記徐光然和組織部長何英培談工作的時候,偶然想起了體委的事情,他問道:「崔國柱上班了嗎?」
    組織部長何英培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我正想跟您說這件事,崔國柱已經遞交了辭職書,因為身體原因,他無法勝任體委黨組書記的工作,讓領導另選賢能。」說完之後,何英培又補充道:「辭職書是他老婆送過來的。」
    徐光然皺了皺眉頭,崔國柱是他提名的,可在體委黨組書記的位置上還沒有坐滿一天,就已經進了醫院,徐光然道:「照你看,誰來當這個黨組書記合適?」
    何英培道:「徐書記,最近我聽說了一個說法,都說體委黨組書記這個職位不吉利,周大年過去是體委黨組書記得了絕症,崔國柱剛當了一天就進了醫院,現在所有人都覺著這個位置不吉利,我看給誰都不敢接。」
    徐光然笑道:「扯淡,外面的這些流言就是會以訛傳訛,我們共產黨人,誰會相信這些唯心主義的東西?」
    何英培道:「徐書記,這些事的確不可信,不過這次崔國柱之所以生病,根本原因是和張揚發生了工作上的衝突,我個人認為體委即將面臨的工作很重要,領導層還是不要有太多的分歧才好。」何英培說得很婉轉,他對徐光然堅持體委黨政分開也很不理解。
    徐光然輕輕敲擊了一下桌面,向後靠在椅子上,想了想道:「張揚這個年輕人做事情有些不靠譜,把體委放給他,我怕會鬧出事情來。」
    何英培笑道:「不放權給他,出的事情也不少,既然他願意折騰,有能力折騰,就給他一點空間,現在的年輕人都有叛逆心理,勒得太緊未必是什麼好事!」
    何英培的建議讓徐光然心中一動,從一開始他對張揚的到來就有種牴觸感,這並非是因為個人關係的原因,談到私交,他和張揚還算不錯,當初他的痛風病就是張揚給治好的,可張揚這個年輕人是出了名的能折騰,夏伯達把他請到南錫,嘴上說是省委秘書長閻國濤的主意,徐光然卻不相信。沒有人甘願久居人下,夏伯達也不會例外,自從他來到南錫之後,徐光然把權力控制得很死,夏伯達名義上雖然是市長,可輪到實際的權力,還不如常務副市長常凌空,徐光然將他從重點工程深水港排除出去,夏伯達表面上沒什麼意見,對他仍然是一團和氣,不過其人內心中究竟怎樣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深水港工程因為資金問題受阻,而這個關鍵時刻,省裡將徐光然最得力的助手常凌空調往嵐山,徐光然從中已經嗅到了一絲風雨欲來的徵兆,而夏伯達恰恰在這個時候將張揚這個平海內最有名的惹禍精弄到南錫,他的目的絕不會那麼單純。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徐光然在心底早已下定了結論,夏伯達把張揚弄來,其目的就是想針對自己,他對南錫目前的權力分配不滿,他夏伯達想要奪得更多的話語權。
    徐光然把崔國柱捧起來,其目的是要分薄張揚的權力,這並非是私怨,而是為了他的大局觀在考慮,可是徐光然萬萬沒有想到崔國柱只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當了半天的黨組書記就住進了醫院,現在更通過他的老婆遞交了辭呈。看來自己低估了張揚的戰鬥力,卻高估了崔國柱的領導能力,崔國柱在這方面的能力遠不如他下棋的水平。
    何英培認為徐光然在體委的事情上有些小題大作了,原本就是一個清水衙門,就算把黨組書記一併交給張揚,他在體委也折騰不起什麼風浪,何必惹這小子打噴嚏呢?可能是深水港的事情搞得徐光然一籌莫展,所以做事情遠不如過去那麼大度,一位城市的領導人,過度拘泥於小處,可不是什麼好事。
    徐光然終於道:「同意他辭去黨組書記的職務,黨組書記由張揚同志擔任!」
    何英培內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早就該這樣,一件原本理所當然的事情,非得要兜一個圈子,到最後還不是回到了原點。
    體委方面很快就接到了通知,崔國柱因病辭去黨組書記一職,由體委主任張揚兼任體委黨組書記,所有黨組成員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居然沒有任何人表示異議,誰都看到了崔國柱的下場,黨組書記早已不是他們心中的香餑餑,成了晦氣的代名詞。
    張大官人主持了本來就該由他主持的黨組會議,他很虛偽的說道:「各位同志,這個黨組書記我是不想擔任的,組織上非得要把這個職務強加給我,我準備找領導好好談談,我還是主管行政,我在黨務工作方面缺乏經驗,我準備推薦臧副主任擔任黨組書記。」
    臧金堂原本準備裝啞巴,可聽到這話他不能不吭氣了,慌忙擺手道:「我可不成,你讓我給你當個副手我還行,我有自知之明!」臧金堂突然變得這麼謙虛當然是有原因的,在親眼看到崔國柱被張揚當場氣暈的場面之後,臧金堂真切感受到了這廝身上超強的權力慾,他現在嘴上說的好聽,可心裡不知高興成什麼樣子,謙虛是表現出來的,都他媽是假的,他之所以這樣說是提醒臧金堂別打黨組書記的主意。
    幾位黨組成員都沒說話,他們對張揚的態度已經改變了許多,從一開始的不屑,已經重視了不少,大家都發現,這個年輕人能夠在這種年齡就混上正處的級別不是只靠運氣,人家有手腕,崔國柱當了半天的黨組書記就住進了醫院,聽說現在精神上還有些問題,老是懷疑自己得了絕症。
    張揚勉為其難的歎了口氣道:「趕鴨子上架,都說咱們體委黨組書記這個位子不吉利,既然大家都不願意來,那只有我來了,誰讓我是體委主任,身為體委的第一領導,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話充滿著赤裸裸的裝逼味道,張大官人通過這句話向在座的所有人傳遞了兩個信息,第一我不想幹,是你們都不願意幹,我是替你們擋災的,第二我才是體委的第一領導人,黨政一把手,我的領導地位是不可動搖的。
    雖然張大官人成功得到了體委黨政一把手的位子,別的黨組成員也都沒有異議,可這並不代表著這些人從此就會心服口服。臧金堂承認這小子有些手段,現在也懶得跟他爭鬥,他在體制中混了這麼多年,懂得避其鋒芒的道理,張揚剛到體委,憋著勁想要燒幾把火,誰主動迎上去不是自找難看嗎?崔國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臧金堂冷眼看著張揚,心說,你只管得瑟吧,體委可不是你興風作浪的地方,用不了太久,你就會知道什麼叫四面楚歌。
    黨組會上談論的可不是單純的黨務工作,副主任劉剛提起周大年的事情,後天周大年的屍體就要火化,按照慣例,在屍體火化前是要搞個遺體告別儀式,開個追悼會,事實上周大年的級別也應該享受這樣的待遇,可是因為挪用公款的事情,這次追悼會也變得不好處理。劉剛道:「市裡對周大年同志的事情一直沒有處理意見,我們體委在追悼會上應該怎樣做,他的生平怎樣寫,都不好辦啊!」
    張揚道:「人都死了,還處理什麼?」
    紀檢組長段建中道:「人雖然去世了,可問題還在啊,不能因為人死了,他的過失就一筆勾消。」
    張揚道:「這件事我看咱們盡量照顧到死者家人的感受,就算周大年同志生前犯過一些錯誤,也彌補了,又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都說官場之上人情淡薄,咱們要是做得太絕情,人家家裡人會怎麼想?我認為,咱們體委方面,該出錢出錢,該出力出力,後天周主任的追悼會,不管你們怎麼做怎麼想,我是一定會參加的。」張揚的這番話擲地有聲,馬上激起了一些人的贊同。
    李紅陽就是其中之一,李紅陽道:「張主任說得對,人都死了,還處理什麼?周大年同志的問題就是挪用公款,那筆款子已經補上了,他的錯誤自然有上級追究,我們參加他的追悼會是衝著我們的同志情誼,誰沒犯過錯,不能因為犯了錯就否定人家的一切,誰敢說周大年同志對我們體委沒有貢獻?」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