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更近一層
宋懷明笑道:「文副總理,今年恐怕過不去了,你知道的平海這邊工作剛剛交接,領導班子也要存在一個磨合和穩定的過程。」
文國權笑道:「你還是老樣子,凡事都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工作再忙,也得注意身體,同時也要注意家人的感受,過節期間,就算不來京城,也要抽時間多陪陪家人,我們這些人最愧對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了。」
宋懷明深有同感的說道:「是啊!」想起女兒,他從嫣然很小的時候就錯過了她的成長過程,這始終被他引以為憾,現在他和柳玉瑩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要盡量抽時間多陪陪家人,同樣的遺憾不會再發生在他的身上。
文國權道:「不跟你聊了,我的乾兒子乾兒媳婦登門,我要陪他們去了。」他有意無意的強調了現在他和宋懷明之間的干親家關係。
宋懷明雖然知道文國權的強調帶有一定的政治目的,不過還是覺著兩人的關係比起過去又進一層,人始終都是感情動物,無論何種目的的聯姻,一旦建立起這種關係,彼此的感情在不知不覺中就會貼近。宋懷明不由得想起歷史上層出不窮的和親、聯姻,其實這種政治手法到了當今時代仍然起作用,雖然嫣然和張揚之間的感情並沒有政治目的,可是他們的結合,無疑鞏固了他和文國權之間的關係,讓他們彼此的政治勢力得到增強。
文國權的心情很好,從他臉上的笑容就能夠輕易看出。
羅慧寧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丈夫的好心情,幫他脫下外套的時候,笑道:「今天你乾兒媳婦正式登門,有什麼禮物送給他們。」
文國權笑道:「什麼乾兒媳婦?就是兒媳婦,在我眼裡張揚和浩南沒什麼分別,說實話,我喜歡張揚比浩南還要多一些。」
打死張大官人也不會相信文國權的這句話,但是他這位乾爹這樣直截了當的表達對自己的欣賞還是頭一次,張大官人明白,因為他和楚嫣然的婚姻確定,自己顯然夫憑妻貴,地位是更上一層樓,連乾爹也高看自己一眼了,張揚表面上笑瞇瞇的,可心裡總覺著不是滋味,文國權當然沒錯。
真正談到感情,張揚和乾娘羅慧寧之間更純粹一些,他們之間從相識到相認,並沒有摻雜太多的政治成分,羅慧寧對張揚一直也都是長輩般的關心,她沒想過利用這孩子什麼。張揚也清楚,其實自己對文國權來說也沒什麼可利用的,以他的身份地位,根本不需要通過自己達到什麼目的,即便是他想和宋懷明之間結成牢不可破的聯盟,自己在其中最多是錦上添花,絕對起不到關鍵的作用,這些政治家之間的聯手最牢靠的基礎就是共同的政治利益。
張揚笑道:「乾爸,嫣然這次從美國給你帶了禮物。」
楚嫣然給文國權帶來了一些高檔保健品,文國權笑道:「最好的禮物就是健康,嫣然懂事啊,張揚能找到你是他的福分吶。」
張揚道:「怎麼每個人都覺著我佔了便宜,聽你們的意思就是嫣然找錯了人,我壓根就配不上她,嫣然,聽到沒,你受苦了。」
楚嫣然笑著歎了口氣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文浩南一旁打趣道:「咱們黨內整天開口閉口的大無畏精神,嫣然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羅慧寧笑道:「嫣然是優秀,可我這個乾兒子也不差,郎才女貌,他們是天生一對,地設一雙。」
張揚道:「還是我乾媽疼我,乾爸,看來您不瞭解我,對我這種人應該以誇獎鼓勵為主。」
文國權唇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小子,這句話分明是話裡有話啊。
楚嫣然和羅慧寧一起去廚房準備飯菜。
文國權父子則和張揚在客廳內坐了,文國權道:「張揚,最近工作怎麼樣?順不順利?」
張揚道:「工作上倒是順風順水的,不過……」他的臉上故意拿捏出為難的表情。
文國權意識到他有話想說,微笑道:「有什麼困難只管說!」
張大官人看出今天乾爹的心情絕佳,正是提要求的好時機,他故意又歎了口氣道:「現在嫣然他爸當了書記,我感到壓力很大。」
文國權明白了,不由得笑了起來。
文浩南道:「張揚,你是擔心別人盯著你會說閒話。」
張揚點了點頭道:「本來也沒什麼,可是我擔心以後工作上出現了一點點的失誤別人就會放大,拿著我的失誤做文章,如果我做出了成績,別人會說,是蒙受嫣然他爸照顧,真是有些為難啊!」
文國權笑瞇瞇喝著茶。
張揚看到他沒什麼表示,繼續道:「乾爸,要是浩南哥在您手底下工作,肯定也不會自在吧?」
文國權輕聲道:「浩南定下來年後去平海工作,東江市公安局。」
張大官人還沒聽文浩南說起這件事,繞了一圈,文國權已經把兒子安排到宋懷明的轄區了,動作可真夠快的。
文浩南笑道:「張揚,你不是知道我要去東江,你想躲我吧?」
張揚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怎麼可能,我巴不得跟你一個戰壕裡戰鬥呢,可惜……」
文國權道:「想避嫌未必要離開,不過你在東江,整天在懷明的眼皮底下工作,有些壓力也是難免的。」
張揚道:「乾爸,要不您把我調到國務院吧,我跟您當秘書行不?」這廝是故意這樣說,反正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文國權道:「你在岳父手下干有壓力,在我手下干難道就沒有壓力?」
張揚嘿嘿笑了聲,不說話了。
文國權道:「你的事情我會考慮,回頭我看看哪裡合適,再做決定,必須要把你放在一個既能發揮你的能力,又能創造政績的地方。」文國權今天果然很高興,這種話他平時是不輕易許諾的。
張大官人聽乾爹這樣說,等於吃下了定心丸,工作的事情看來是沒有任何問題了。
那邊羅慧寧招呼吃飯,一家人來到餐廳坐下,文國權過去中午是不喝酒的,今天破例喝了兩杯,剩下的接近一斤酒都進了張揚和文浩南的肚子。
羅慧寧笑瞇瞇看著張揚和楚嫣然,越看越是喜歡,她輕聲道:「婚期定下來沒有?」
楚嫣然道:「沒呢。」
張揚道:「我們想最近把證先領下來,不過涉及到國籍方面的事兒,可能麻煩一些。」
文國權笑道:「麻煩什麼?特事特辦,回頭我讓秘書給你們平海民政方面打個電話,懷明不好意思說話,我來說。」
張大官人慌忙道:「用不著這麼隆重。」
文國權笑道:「都說我們機構繁雜,辦事效率低下,我也知道外面還有種說法叫,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結婚是大喜的事兒,順順當當的把證領了。」
文浩南端起酒杯向張揚和楚嫣然道:「恭喜你們!」
張揚笑道:「浩南哥,你也該抓緊了。」
文浩南笑了笑。
羅慧寧看了兒子一眼,輕聲道:「浩南,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抓緊了。」
文浩南道:「媽,我心裡有數。」
文國權道:「我前兩天不是聽說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文浩南明顯楞了一下,他不知道父親是從哪裡聽說的。
張揚跟著附和道:「我好像也聽說這件事了,浩南哥,你別搞得這麼神秘,有了的話,趕緊說出來,讓大家高興高興。」他向文浩南擠了擠眼睛,趁著今天文國權夫婦心情大好,剛好是說這件事的大好機會。
文浩南顯然明白了張揚的意思,其實父親既然這樣說,證明他應該對自己的事情已經有所耳聞,文浩南終於下定決心,既然早晚都要說,還是趁現在這個時機向父母坦白了,他低聲道:「我認識了一個女朋友,相處了一段時間了。文浩南說完,悄悄觀察著父母的表情,讓他意外的是,父母表現的相當平靜。
羅慧寧道:「在新疆認識的?哪裡人?」
羅慧寧平靜的語氣,讓張揚和楚嫣然都意識到,這件事十有八九文國權夫婦早就知道了,文浩南是他們唯一的兒子,他們不可能不去關注文浩南的一舉一動,雖然文浩南因為情傷而躲到新疆,可他們無時無刻不在關心著兒子。更何況文浩南這次找的是個法國女孩,出於國家安全的考慮,早在他們戀愛之初,相關部門就已經對蘇菲的家庭背景和社會履歷進行了全方位的調查,所以,文國權夫婦對蘇菲的瞭解甚至超過了文浩南,不過他們始終沒有主動詢問過這件事,有了秦萌萌的經歷,他們知道兒子對待感情已經變得敏感而脆弱,他們只希望順其自然。
文浩南道:「她是個法國人,法新社的記者,名叫蘇菲。」
羅慧寧向丈夫看了一眼,輕聲道:「浩南找了個法國女孩。」
張大官人不失時機的幫助文浩南說了一句:「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世界就是一個地球村,嫣然還是美國人呢。」
楚嫣然心說我可不是美國人,當然她也明白張揚是幫著文浩南說話,眨了眨明澈的美眸道:「只要真心相愛,國籍不是問題,我外公和外婆就是現成的例子。」的確她的外公外婆一生一世的愛情故事實在是相當的動人。
文浩南感激的看了他們一眼,目光再度回到父親的身上,在這個家中,文國權擁有著絕對的發言權,文國權道:「嫣然說得不錯,真正的感情就不應該摻雜任何別的因素,什麼金錢、地位、國籍通通要拋到一邊,喜歡就是喜歡,浩南,身為父親,我尊重你的選擇,我也相信,你已經足夠成熟,可以做出正確的選擇。」
文浩南根本沒有想到父親這次會這麼好說話,他有些激動地點了點頭,又將目光轉向母親。
羅慧寧道:「你爸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你都是成年人了,這種小事不應該我們再替你操心,浩南,方便的話,邀請蘇菲來家裡吃飯。」
羅慧寧的話等於給文浩南派發了最後的通行證。
文浩南的激動溢於言表:「謝謝爸,謝謝媽!」
羅慧寧笑道:「你這孩子謝我們做什麼?」
文浩南端起酒杯和張揚碰了碰:「兄弟,謝謝你!」
張揚笑道:「還是你厲害,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征服法蘭西姑娘揚我中華國威,真給咱們中國人長臉。」這廝說話從來都沒個正形。
文國權都被他這話引得笑了起來:「胡說八道,這跟揚我國威有什麼關係?」
楚嫣然道:「文伯伯,張揚是羨慕浩南哥呢。」
張大官人道:「我是替他高興,這叫只羨鴛鴦不羨仙,他幸福我也不差,我是征服美利堅。」
楚嫣然俏臉紅了起來:「就會發瘋,我是中國人,我可代表不了美利堅,也從沒把自己當成美國人。」
羅慧寧雖然早已知道兒子戀愛,可今天兒子正式向他們承認,仍然是開心不已,之前他們已經調查過,蘇菲出生於法國的一個貴族家庭,父親在馬賽擁有一家足球俱樂部,家境殷實,更難得的是蘇菲的家庭和政治並沒有太大的牽扯,她的父親是一個無黨派人士,家境和出身還在其次,關鍵是政治上不能出現問題,至於蘇菲,只不過是法新社的一個小記者,記錄良好,這一點才掃清了他們兩人交往的障礙。
午飯之後,文國權又和楚嫣然聊了幾句家常,詢問了一下她外婆的身體情況。
羅慧寧則把張揚和文浩南叫到了書房內,送給他們每人一顆打磨精美的狼牙,羅慧寧道:「這兩顆狼牙是我父親那一代傳下來的,抗日戰爭的時候,打得彈盡糧絕,逃入深山,不想又在深山老林中遭遇狼群,這兩顆狼牙就是他浴血搏殺,殺掉頭狼之後所得,他不但是一位驍勇善戰的軍人,還是一位不錯的雕刻師,你們看,狼牙上面包裹的銀飾,就是他手工打磨而成,雖然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但卻是他留給我的唯一禮物。」羅慧寧笑了笑道:「你們的這個外公相當的重男輕女,他一直希望有一個兒子可以傳承他的一切,可是他一生中卻只生了四個女兒,我是最小的一個,他就把狼牙給了我。」
羅慧寧親自給文浩南和張揚戴上:「狼雖然生性兇猛,但是它的身上也有著頑強不屈,任何逆境下都能夠生存的優點,我希望你們以後不論在任何時候,不管遭遇了怎樣的逆境都要做到堅強。」
文浩南和張揚同時點頭。
羅慧寧的目光落在文浩南的臉上:「浩南,你已經長大了,以後要漸漸負擔起這個家庭,無論長輩達到怎樣的高度,終有一天我們都會老去,你所能依靠只能是自己。」她拍了拍張揚的肩膀道:「這一點上,張揚做的要比你好。」
文浩南微笑道:「媽,以後我會向他多學習。」
張揚道:「別介啊,你官比我大,級別比我高,我得向你學習才對。」
羅慧寧忍不住笑道:「你們兩人不要把官場上的那套虛偽帶到家裡來,答應我,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你們都是好兄弟,都要真誠的對待對方。」羅慧寧說這句話的時候很認真。
文浩南和張揚對望了一眼,他摟住張揚的肩膀道:「媽,張揚就是我親弟弟。」
張揚道:「我也一直把你當親哥哥。」
兩人之間的感情顯然沒有到這種地步,這種話說出來目的是安慰羅慧寧罷了。
羅慧寧欣慰的點了點頭,她向張揚道:「嫣然是個好女孩,你一定要好好對待人家,既然決定要結婚了,就要把心收一收,外面哪怕有再好的女孩子,你也不能三心二意,做男人要有責任。」
張大官人腦袋低垂下去,嘴裡嗯嗯啊啊的。
羅慧寧向文浩南道:「浩南,你先出去,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問問張揚。」
文浩南起身離去。
張揚感覺有些不自在了,咳嗽了一聲:「那啥……乾媽,您有什麼想知道的?」
羅慧寧道:「我聽說你和京城太子圈中的幾個結拜了,這件事不知是真還是假?」
張揚對羅慧寧沒有隱瞞的必要,他點了點頭道:「有這回事,我和周興國、徐建基、薛偉童結拜了,不過是因為我們都喝多了,所以稀里糊塗的就拜上了。」
羅慧寧淡然道:「虎父無犬子,這些孩子都不會輕易喝多。」
張揚內心一怔,乾媽顯然話裡有話,她在提醒自己。張揚道:「乾媽,你放心,我和他們相處會注意分寸。」
羅慧寧道:「常言道:龍生龍,鳳生鳳,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政治家的孩子天生對政治有著超人一等的嗅覺,我聽說周興國和徐建基在東江投資,薛偉童也投資東江新城,可能在你看來他們是為你雪中送炭,幫你解決了燃眉之急,可是你當時有沒有想過,中國這麼大,不是缺少比東江投資環境更好的城市,為什麼他們會同時選擇東江?」
張揚真正考慮這個問題還是在周興民被任命為平海代省長之後,如果把周興民的上任和周興國的投資做出聯繫,那麼一切就變得複雜起來,難道說很久以前周興國就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堂哥會前往平海,所以提前走了這一步棋?至於薛偉童,這個看起來毫無機心大大咧咧的女孩兒,難道也已經將未來的政治變遷精確的計算在內?如果他們已經知情,卻沒有向自己這個結拜弟兄透露一絲的風聲,這些人的心機都可以用深不可測來形容。
羅慧寧道:「平海的政治鬥爭只是政壇的一個縮影,有人的地方就會有鬥爭,歷史的發展就是在不停的鬥爭和妥協中進行,沒有永遠的勝利者,也沒有人會永遠失敗,想在政壇獨善其身,必須要擁有清醒的頭腦,張揚,你提出不想繼續留在東江工作很好,如果繼續逗留下去,你不免會成為他人利用的工具。」
張揚道:「乾媽,政治太險惡也太複雜,我最近有些疲倦了。」
羅慧寧微笑道:「世上原本就沒有比仕途更凶險的道路,我不明白你們為什麼一個個前仆後繼的衝上去,這條路沒有人會成為勝利者,即便是勝利也只不過是暫時的。」
張揚點了點頭,在羅慧寧的面前他可以暢所欲言,他低聲道:「乾媽,其實之前平海傳得很盛,說喬家的這次麻煩和我乾爸有關。」
羅慧寧微笑道:「我也有聽說過,你信嗎?」
張揚搖了搖頭道:「開始的時候我曾經有些相信,可是後來得知周興民前往平海擔任代省長,就覺著這件事很可能另有他人在背後操縱。」
羅慧寧道:「很多事別說是你看不透,連我也看不透。」她輕聲歎了口氣道:「世界的複雜因為你用複雜的目光去看這個世界,如果你想讓自己生活的單純一些,就要遠離這些複雜的東西。」
張揚點了點頭,其實他對羅慧寧的這番話並不是非常的理解。
羅慧寧道:「你口口聲聲想陞官,可是我能夠看出,你對權力並不是特別的熱衷,這方面浩南比起你的慾望更強烈一些。」
張揚道:「誰不想陞官啊!」
羅慧寧微笑道:「回頭我再幫著你說說,我看這次應該有機會。」
張揚隱約覺著這次終於要迎來仕途上的一次大發展,不過事情沒確定之前,他也不敢盲目樂觀,總之他已經確定了自己的選擇,不應該在東江繼續逗留下去,岳父大人眼皮底下討生活,壓力實在太大,那種時刻擔心成為別人靶子的滋味太不好受了。
張揚想起了一件事,在東江的時候天池先生的弟子黃閒雲曾經委託他和羅慧寧聯繫,想在日本舉辦一場天池先生的作品展,於是張揚將這件事說起。
羅慧寧聽到黃閒雲的名字不覺皺了皺眉頭道:「他為什麼不直接來找我?」
張揚道:「我當時也這樣問他,不過他說和你沒見過面,所以才通過我代為轉達。」
羅慧寧淡然笑道:「我的確沒見過他。」
張揚意識到羅慧寧對黃閒雲此人反應冷淡,小心道:「乾媽,我對他也不是太瞭解,剛巧我的一名同事是他的侄子,通過他搭上了關係,不過這個人的字寫得的確很好。」
羅慧寧道:「字寫得好,未必代表人品就好,先生生前對黃閒雲的書法也頗為推崇,可平時對此人卻少有提及。」
張揚道:「莫非先生不喜歡他?」
羅慧寧道:「具體的詳情我不得而知,不過先生離世之前並沒有提起他。」
話說到這個份上,張揚已經明白了,黃閒雲在天池先生諸多弟子之中無疑是最為出色地一個,也是最有希望繼承他衣缽的一個,可是天池先生臨終之前都沒有想起有什麼話要交代他,這足以證明天池先生和這名弟子之間肯定存在隔閡。雖然張揚有些奇怪,黃閒雲給他的感覺還是不錯的,超凡脫俗,才華橫溢,這樣的一個人究竟做了怎樣的事情,才會讓天池先生對他如此失望?不過張揚也不會繼續提起這件事情了。
張揚原本想和楚嫣然一起返回平海,眼看春節臨近,張揚在平海安排一下工作,然後還要去春陽老家過年,可是想不到這時候喬鵬飛給他打來了電話,喬鵬飛已經從西藏回來,這次找張揚是因為他大伯喬鵬舉生病了,所以想張揚過去幫忙看看。
因為楚嫣然和外婆約好了要在東江見面,所以她只能先行離開,臨行之前又囑托張揚,實在抽不開身就不要趕著回去,毫無疑問,楚嫣然對張揚變得越來越體貼了。
送走了楚嫣然,張揚自然沒必要留在周興國御苑的別墅,他和喬鵬飛約好,讓喬鵬飛直接開車過來接自己。
和喬鵬飛一起過來的還有西藏自治區副書記的公子袁新軍,他也是專程回京城過年的,幾個人這麼久沒見彼此都是相當的親熱。
幾年的軍營生涯對喬鵬飛起到了相當大的磨礪作用,現在的喬鵬飛的臉上已經很難找到昔日的年少輕狂,他沉穩了許多,也成熟了許多,和張揚握了握手道:「張揚,這次我求你來了!」
張揚笑道:「瞧你說的,都是自己朋友有什麼客氣的。」
袁新軍對周興國的這棟別墅頗為好奇,探頭探腦的朝裡面張望著:「這棟房子是周老大的吧,真是不錯,回頭得讓他給我們的保牛協贊助點經費。」這廝在西藏的保衛犛牛行動仍然在堅持進行著。
張揚上了車,袁新軍讓喬鵬飛順路把他放在民族大學的門口,袁新軍離去之後,張揚有些納悶的看著他的背影道:「這小子來這裡幹什麼?」
喬鵬飛道:「他爺爺是這裡的教授,最近過年全家人都在這裡。」
張揚點了點頭,想起今天已經是年二十九了,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濃,這個時候,多數人都已經回到了家鄉,自己卻仍然留在京城,他低聲道:「喬書記怎麼了?」
喬鵬飛道:「我也不清楚,電話是我爺爺讓我給你打的。」他啟動汽車向前駛去。最近一段時間,喬家無疑遭遇了近些年來的政治低潮,因為喬鵬舉而引發的這一系列麻煩,搞得家裡所有人心情都很差。
張揚道:「這次回來還打算走嗎?」
喬鵬飛笑道:「還得回去,既然服役就得服滿,中途跑回來那叫逃兵。」
張揚道:「夢媛的情況最近怎麼樣?」
提起喬夢媛,喬鵬飛沉默了下去,過了一會兒方才道:「夢媛的情況不好,最近在白雲庵誦經,時維去接她了,今天應該回來。」
張揚點了點頭,心中對喬夢媛的擔心不免又多了幾分。
對喬家來說,這個新年是八十年代以來最為冷清的一個,喬家的年輕子弟們都產生了一種身處嚴冬的感覺,他們打心底感到惶恐,害怕這次政治上的風波會讓喬家從此一蹶不振,只有當危機真正降臨到喬家的時候,他們才會發現自己過去所擁有的光環都是家庭賦予的,離開了喬家這兩個字,他們什麼都不是,喬鵬飛在這場風雨中頭腦是比較清醒的,這得益於他在西藏當兵的經歷,他真切感受到了危機感,也意識到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或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使命感。
如果說喬家還有一個人的生活規律沒有任何變化,那就是喬老了,張揚來到喬家的時候,喬老正在將一塊石頭在三個不同的底座上搬來搬去,最後喬老還是把那塊石頭直接放在了桌面上。
張揚恭敬道:「喬老,這塊石頭不錯!」
喬老笑瞇瞇道:「哪裡不錯?是時維那丫頭從市場上一百塊買來的,四不像,到現在我都沒看出這塊石頭好在哪裡。」
張揚走過去,伸手摸了摸那塊石頭,輕輕一壓,然後鬆手,石頭在桌面上晃來晃去,張揚笑道:「這分明是一個不倒翁啊!」
喬老看了張揚一眼,目光重新會到那塊仍然在不停晃動的石頭上,笑瞇瞇道:「別說,還真有點意思。」
張大官人剛才的那番話只是脫口而出,說出來之後,才想到喬老會不會誤會,自己所說的不倒翁可不是影射他老人家。
喬老應該也沒有多想,他笑道:「什麼時候來京城的?」
張揚道:「前天,本來今天打算回平海過年,結果接到了您老的傳召,所以只能推遲一天了。」
喬老道:「看來是我耽誤了你,留在京城過年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選擇,京城這裡年味兒比較濃。」
張揚道:「喬書記身體不舒服?」
喬老指了指樓上。
張揚跟著他來到了二樓露台的陽光房內,喬老讓保姆去泡茶,和張揚在籐椅上坐下,享受著上午和煦的陽光,喬老道:「前兩天下雪,他不小心滑了一跤,左手去撐地面的時候,不小心傷到了,醫院的診斷說是骨裂,我過去聽夢媛說過,你對骨傷很拿手,所以讓你過來幫他看看。」
張揚笑道:「沒問題,喬書記人呢?」
喬老道:「去醫院拍片子了。」
張揚端起一杯茶,品了一口,唇齒留香,自從來到喬家之後,他一直都在悄悄觀察喬老,和他上次見到喬老的相比,並沒有任何的變化,甚至可以說喬老的精神比起過去還要飽滿一些,臉色紅潤,氣定神閒,張大官人暗自感歎,老一輩政治家就是不一樣,這種寵辱不驚的心態不是每個人都能修煉成功的,張揚道:「鵬舉今年回來過年嗎?」
喬老搖了搖頭,反問道:「如果換成你是他,你現在敢回來嗎?」
張揚笑道:「有什麼不敢的?有些事做過了就做過了,逃避是沒用的,有道是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
喬老笑了起來,他毫不掩飾對張揚的欣賞:「我們喬家這麼多子弟中,有你這種膽色的沒幾個。」
張揚道:「我這不是膽色,無非是臉皮厚了一點。」
喬老微笑道:「臉皮厚未嘗不是心理素質過硬的表現,對了,你這次來京城忙什麼事?」
張揚道:「一來是給我幹爹乾媽拜年,二來,是把我要結婚的事情向他們做一個匯報。」
喬老道:「你要結婚了?懷明的女兒嗎?」
張揚點了點頭。
喬老笑道:「大喜事,結婚可是人生大事,等你結婚的那天不要忘了請我去喝杯喜酒。」喬老能夠主動提出這樣的要求可謂是給足了張揚面子,張大官人樂得連連點頭,可心裡不由得想起了喬夢媛,不知喬家和周家聯姻是不是真有其事,以喬老的胸襟和謀略也需要用孫女的幸福換取政治利益嗎?張揚總覺著這種可能性不大,他正準備從喬老口中探聽這件事的時候,喬振梁從醫院回來了。
喬振梁並不知道張揚會來,看到張揚出現在自己面前多少顯得有些驚奇,不過他還是對張揚的到來表示出歡迎:「張揚來了!」
喬老道:「我讓他過來的,幫你看看手臂。」
喬振梁因為父親的關心有些感動,他笑道:「爸,我沒事,醫生說只是輕微的骨裂,休息一下就好。」
張揚看到喬振梁打了夾板,讓他坐下,拿起他的片子看了看,就像喬振梁所說的那樣,他的骨裂並不嚴重,張揚道:「沒必要打夾板,我待會兒去中藥房抓點藥,給您敷上,三天之內保你全部恢復。」
喬振梁知道張揚的本事,剛剛醫生還告訴他至少要一個月呢,到了張揚這裡馬上給他縮短到三天,誰不希望自己的傷趕緊好啊,聽到這個消息喬振梁感覺到非常欣慰。
身為平海的前任省委書記,喬振梁自然不能迴避平海的問題,他主動向張揚詢問了一些平海的近況。
張揚道:「現在的平海仍然是按照喬書記過去制訂的方針政策在穩步前進。」
聽到張揚的這句話,喬振梁啞然失笑,這小子比起過去圓滑多了,這句話說得不過不失,喬振梁並不相信現在的平海還和過去一樣,或許短期內還沒有什麼改變,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宋懷明一定會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