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二章 借題發揮

    李明芳自從來到醫院之後始終沒說過一句話,除了睡覺,就是坐在床上發呆,兒子送回她的身邊之後,她抱著孩子哭了一陣子,她的家人在外地,幫助料理完丈夫的喪事已經回去了,李明芳和婆家的關係不好,直接的表現就是關於丈夫的賠償上,婆家認為既然人都死了,就只能接受現實,而且他們已經在賠償協議書上簽了字。
    李明芳始終都不肯簽字,最終她抱著兒子爬上了塔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她的婆家人都沒有一個人露面,據說婆家人偷偷去兒科看望了小孫子,還想把小孫子帶走,因為遠方的制止才沒有得逞。
    洪長青把那捧怒放的鮮花放在床頭櫃上,用盡可能溫和的口氣對李明芳道:「李明芳同志,張書記過來看你了。」
    李明芳坐在那裡,雙目望著窗外,仍然沒有回頭。
    洪長青還想說話,張揚做了個手勢,示意她不要說下去,走到孩子的身邊,看了看小孩子,那孩子顯然不知道曾經經歷的事情,睡得很安詳。
    張揚輕輕碰了碰他的小臉蛋,轉身離開。
    他就快走到門前的時候,李明芳道:「謝謝!」
    張揚停下腳步,看到李明芳轉過臉來,蒼白的臉上掛著兩顆淚珠。
    張揚笑了笑道:「不用謝我,無論是你還是其他人我都會這麼做!」張大官人並非是想要表現出自己的高姿態,他救李明芳母子沒有任何的政治動機,以他的為人,不可能看著這對母子在自己的面前走上絕路。
    李明芳道:「張書記,我想和你單獨說幾句話。」
    張揚在徵求了護士的允許後,獨自一個人留了下來。
    李明芳道:「張書記,我不怕死,可是我不能不明不白的死,我死了誰照顧我的孩子?」
    張揚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他笑道:「李大姐,你能這樣想就好,事情已經發生了,悲劇已經造成了,我們不能始終想著不幸的事情,要學會向前看。您兒子就是你的未來和希望,為了他你更應該好好的活下去。」
    李明芳道:「道理我都明白,可是我還是有些想不透。」
    「有什麼想不透的地方,只管對我說。」
    李明芳道:「港口大火死了這麼多人,最後一句責任事故就完了?縣委書記昝世傑走了,港口撤了幾個領導,這件事就等於對我們有了交代?什麼是責任事故?為什麼會發生責任事故?」
    張揚默然無語。
    李明芳道:「我丈夫活著的時候收入不低,我懷孕的那天起,他開始信佛,有時候半夜會做夢驚醒,他說自己做了一些虧心事,說害怕有天會有報應。」
    張揚道:「他究竟做了什麼?」
    李明芳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我能夠猜到他參與了走私。」
    張揚道:「有證據嗎?」
    李明芳又搖了搖頭:「我記得他曾經說過一句話,如果說有一天他死了,肯定是別人害死的。」
    張揚的內心頗感無奈,他能夠理解李明芳的心情,可是僅憑著亡夫的一句話,就認定他是被別人害死的,也未免太過武斷,張揚道:「李大姐,我答應你,這件事我一定會好好調查,如果這起火災存在任何的疑點,我都不會匆忙結案。」
    李明芳眼圈紅紅地看著張揚道:「張書記,我相信你是一個好人,我不在乎什麼賠償,我有手有腳,我可以自食其力,我能夠養活我的兒子,但是政府欠我一個說法,欠我一個明白!我是他妻子,我要知道我丈夫是怎麼死的?以後當我兒子問起我他父親事情的時候,我可以誠實的告訴他。」
    張揚道:「我明白!」
    張揚來到病房外,洪長青迎了過來,她關切道:「張書記,李明芳沒有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吧?」在洪長青的眼中,李明芳整出自殺的鬧劇是為了製造影響,從而獲得更高的賠償。
    張揚對洪長青的這種問話方式很是不滿,但是他並沒有表露出來,淡淡笑道:「沒有。」
    張揚出門後上了奧迪車,張揚開始發現,公務的時候開那輛坐地虎並不合適,洪長青身上的香水味兒很好聞,不可否認,她還是有幾分姿色的,張揚的目光落在洪長青搭在扶手的手腕上,微笑道:「洪大姐的這塊表不錯!」
    洪長青笑了笑,她輕聲道:「我對像從國外給我帶回來的,沒多少錢,張書記的表才好呢。」
    張揚道:「我未婚妻給我的定情信物!」
    洪長青道:「我聽說楚小姐在美國做大生意,這手錶一定很名貴吧?」
    張揚道:「具體價錢我不清楚,感情是用金錢衡量不了的,就算她送我一塊電子錶也是一樣。有句話怎麼說,有情飲水飽嘛!」
    洪長青笑道:「你們的感情真是讓人羨慕!」
    兩人說話的時候司機把車停了下來,前面的道路擁堵不堪,洪長青皺了皺眉頭道:「小李,怎麼從這條路走了?」
    司機小李叫苦不迭道:「洪主任,我本來覺著長江路違章經營的比較多,害怕堵路才繞行的,可我沒想到這裡也會堵。」
    洪長青道:「這裡是二手車市場,不堵才怪。」
    張揚看了看遠處二手車市場的大門,不由得笑道:「過去看看!」
    洪長青道:「張書記,二手車市場有什麼好看?」
    張揚道:「看看唄,反正也過不去,我平時就喜歡汽車,聽說濱海的二手車市場是整個平海規模最大的。」
    司機小李道:「張書記,您算說對了,別說是平海,就在全國都數的著!」
    張揚已經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洪長青看到張揚下去了也只能跟下去,司機小李,道:「洪主任,我把車靠到路邊等你們,裡面堵得厲害,更過不去。」
    洪長青狠狠瞪了他一眼,小李嚥了口唾沫,心說自己怎麼又得罪她了?
    洪長青一路小跑的趕到張揚身邊,看到他不知何時弄了一副黑框平鏡戴上了,張大官人這一手是跟杜天野學來的,像他這種公眾人物,出門在外,還是需要做一些必要的偽裝的,讓人認出來總是不好。
    洪長青道:「張書記,裡面亂七八糟的,有什麼看頭?」
    張揚道:「亂七八糟?真要是那樣,就應該好好整治了!」
    洪長青愣了一下,無言以對。
    兩人走入二手車交易市場,放眼望去,市場內擺了五排車輛,長達三百米的距離,各種各樣的二手車輛都有,低檔的如夏利、奧拓、普通的有桑塔納、捷達,高檔的捷豹、保時捷、法拉利,可謂是應有盡有,琳琅滿目。
    張大官人進入交易市場之前已經有了一些思想準備,可還是沒想到這交易市場的規模會這麼大。
    他在一輛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前駐足,馬上就有一個剃著板寸的胖子走了過來,胖子咧開嘴笑道:「哥們,看上這輛法拉利了?真有眼光,這車有九成新,性能那是槓槓的。」
    張揚道:「多少錢啊?」
    胖子伸出兩根手指頭:「八十!」
    張揚笑了笑,他當然明白人家說得不可能是八十塊,張揚道:「這車不是走私的吧?」一句話把那胖子問得臉上的笑容盡褪。
    洪長青的表情也顯得不自然了。
    胖子道:「你買車的還是查戶口的?」
    張揚笑了笑,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胖子的目光落在他的鑽表上,馬上又一臉的笑,張揚剛才的話讓胖子產生了懷疑,可是看到張揚的鑽表,他又做出了推斷,沒有哪個警察敢帶這麼名貴的手錶,好警察買不起,壞警察不敢戴,胖子道:「老闆,你真想買嗎?」
    張揚道:「你這車能上牌嗎?」
    胖子道:「沒問題!」
    張揚用眼角瞟了洪長青一眼,洪長青的臉色變得非常的嚴肅。
    胖子也看出了不對,洪長青的這幅表情一拿出來,十足的一個政府女官員的面孔,她厲聲道:「你不知道走私車是犯法的嗎?」
    胖子乜著一雙眼睛看著洪長青:「你誰啊你?怎麼血口噴人呢?我什麼時候走私車了?他媽有毛病是不是?你愛買就買,不買拉倒,別在這兒胡說八道。」
    洪長青怒道:「你的營業執照呢?車輛的手續呢?拿給我看看!」
    張揚沒想到洪長青突然發飆了。
    胖子道:「不買車你趕緊走人,別覺著你是一女人我不敢打你!」
    張揚仍然不動聲色,淡然道:「我說朋友,說話積點口德,對女同志說話客氣點。」
    胖子歪嘴笑道:「什麼他媽客氣?你也不打聽打聽老子是什麼人?跟你們客氣?我算看出來了,你們他媽就是來消遣我的,一對狗男女,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路數。」
    洪長青氣得臉色鐵青,尖聲道:「你罵誰?」
    胖子道:「趕緊滾蛋,再不走,小心我連你的小白臉一起給削了!」
    張大官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他媽哪跟哪,自己居然被人家當成洪長青的小白臉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張大官人忍住了,洪長青卻忍不住,她的爆發絲毫不次於火山噴發,揚起手,啪!地一個耳刮子就落在胖子的嘴巴上了,打得這個清脆,一看就知道是熟練操作工。
    張大官人自問出手也未必能趕得上洪長青的乾脆利落。
    這一巴掌頓時點燃了火藥桶,周圍呼啦一下就圍上來幾十口子人,全都是胖子一夥的,其中有人還帶著幸災樂禍的笑容:「三樂,咋地了?咋讓一娘們給甩了一大嘴巴子!」這世上從來都不乏挑事的主兒。
    那個叫三樂的胖子這下不樂了,一張大臉漲得跟豬肝似的,他在二手車交易市場還算得上是有些名氣的主兒,當著這麼多同行的面被洪長青甩了一個大嘴巴子,以後還讓他怎麼混?三樂咬牙切齒的罵道:「臭娘們,你他媽不想活了!」
    洪長青之所以甩出這一巴掌,真是被這胖子給氣瘋了,而且胖子不但侮辱自己,還把新來的縣委書記給捎帶了進去,在張揚面前,她不能不有所表示。
    張揚認為洪長青的行為有些過激了,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很正常,可是他現在都能克制,反倒是洪長青克制不住了。
    洪長青打完這一巴掌,馬上向周圍張望著,她看到不遠處的市場管理人員,高聲道:「叫你們領導都過來!」這充分顯現出洪長青的智慧,好漢不吃眼前虧,看著一群彪悍兇猛的漢子圍住了他們,洪長青其實已經害怕了,但是她現在還不敢暴露身份,害怕引起張揚不悅。
    惱羞成怒的三樂才不管什麼好男不跟女鬥的道理,揚起肥厚的巴掌,用盡全身的力量向洪長青臉上打了過去,一報還一報,你打我臉,我他媽加倍打回去。
    張揚和洪長青雖然沒多少交情,可是中不能眼睜睜看她挨打,伸出手去,一把就將三樂的手腕給握住了,微笑道:「有話好好說,跟女人動手也不怕被人笑話。」
    三樂惡狠狠瞪著張揚:「媽的,老子不跟你女人計較,我他媽抽你……」話沒說完,臉上已經挨了熱辣辣的一個耳光,這次是張揚抽得,張大官人出手那份功力和內涵根本不是洪長青能夠相提並論的,三樂二百多斤的身體被抽得橫飛了出去,砸到了兩名同行身上,飛出去的是一個,倒下去的卻是三個。
    那群原來圍在周圍看熱鬧的人頓時激起了同仇敵愾的心情,不知是誰叫了一聲:「揍他!」一群人全都湧了上來。
    洪長青看到市場管理人員近在咫尺,卻袖手旁觀,根本沒有要來制止糾紛的意思,張揚沒慌,她反倒先慌了,幾十口子人,湧上來不得把他們打成豬頭?好漢不吃眼前虧,洪長青尖叫道:「你們造反了?這位是縣委張書記!」她的嗓門又高又尖,在場的那群人還都聽得清清楚楚。
    官員對普通百姓在心理上就擁有著一定的震懾力,在濱海,縣委書記的威懾力更是頂尖的存在,那群人都愣住了,不過也只愣了一下,並不是每個老百姓對上層的權力更迭感興趣,有人道:「放他媽的屁,咱們縣委書記明明是姓昝的,什麼時候變成了姓張的,揍他!」
    洪長青看到人群又湧了上來,嚇得面無人色,不過她好歹還有些理智,拉著張揚的手臂道:「張書記,你先走,這件事跟你沒關係!」
    張揚差點沒笑出聲來,這女人也算得上是極品了。自己就在現場,她把馬蜂窩給捅了,惹了麻煩,這會兒還說這種話,搞得跟她要捨身保衛自己似的,這幫惱羞成怒的車販子會跟他們講道理?
    張大官人正準備大打出手的時候,忽然聽到警笛的聲音,一輛警車出現了,這輛警車的出現無論對洪長青還是對張揚來說都是一場及時雨,洪長青是害怕,現在這場面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這幫車販子沒有誰認識她這個縣委辦公室主任,更不用說新來的縣委書記張揚了,真要是把他們圍毆一頓,他們也只有吃虧的份兒。洪長青之所以這麼想,那是因為她沒有見識過張大官人超強的戰鬥力,剛才張揚的那次出手並沒有讓她產生張書記可以以一當百的信心。
    張大官人感到欣慰的原因是,不用動手了,雖然他很想出手,王八之氣一震,大殺四方,可今時不同往日,現在他是縣委書記,怎麼可以跟這幫地痞流氓一般見識?剛剛各大媒體才宣傳了他捨己救人的英雄形象,這邊就要爆出他和流氓打群架,這反差也太大了,跟這幫人一般計較,那不是自降身份嗎?有警察過來最好不過。
    警車上下來了兩名小警察,兩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都是大腹便便,幹警察的真不能胖,這一胖起來,怎麼看怎麼像黑社會打入公安內部的臥底,這倆人走過來之後,指著張揚的鼻子就道:「幹什麼?幹什麼?知道擾亂市場秩序是違法行為嗎?」
    洪長青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她張開嘴巴想要介紹張揚的身份。張揚卻道:「姐,你別管,我跟他們理論!」這等於把洪長青的話都給堵住了,洪長青心中暗歎,今兒這位縣太爺根本就是來惹麻煩的。
    「理論?」個子稍矮滿臉橫肉的警察充滿不屑道。
    車販子三樂這會兒捂著被打腫的臉:「王所,他們兩個來我這裡歪攪胡纏,還打人!」
    那個矮胖子可不是什麼所長,只是市場警務室的一個小警員,他叫王俊偉,和這幫車販子都很熟,平時市場上的人都尊稱他一聲王所,三樂過去沒少請過王俊偉他們吃飯,吃人家的嘴軟,心理上當然要偏向一些,再加上今天有這麼多車販子作證,是洪長青先打人的,然後張揚又跟上去給了三樂一個大耳刮子,道理明顯在三樂這一邊,初步瞭解情況之後王俊偉心裡有了數,他怒視張揚和洪長青道:「你們不要仗著有幾個錢就隨便欺負人,我們是法制社會,信不信我把你們給抓進去。」
    張揚笑瞇瞇道:「不信!」
    洪長青幾次都想把身份給說出來,可惜當著張揚的面她不敢說。這幫基層的小警察實在太不開眼了,就算他們不認識新來的縣委書記,怎麼可以連自己這個縣委辦公室主任都不認識呢?自己平時可沒少在濱海新聞中露面,怎麼他們就不認識自己呢?
    洪長青太把自己當成一盤菜,這幫基層小人物就算關注新聞,也很難將電視上高高在上的縣委領導和眼前的這兩個人聯繫起來。
    洪長青拐彎抹角的暗示道:「叫你們領導來!」她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對這兩名警察造成威懾,可洪長青今天遇到了兩個有眼無珠的傢伙。王俊偉非但沒有覺著害怕,洪長青的這句話反而激起了他的自尊心,冷冷看著洪長青道:「我就是這裡的領導,你觸犯了法律,找天王老子過來都沒用。」
    洪長青氣得嘴唇都顫抖起來了。
    張大官人卻自始至終都表現的心平氣和,他覺著挺有意思,這濱海的小警察也是如此的彪悍,看來整風運動勢在必行了。
    「你們,跟我去警務室一趟!」王俊偉指著張揚的鼻子道。
    張揚道:「我要是不跟你去呢?」
    王俊偉的手作勢要摸腰間的手銬:「那我就銬你過去!」
    洪長青再也忍不住了,怒喝道:「大膽!」
    張揚笑道:「姐,別跟這種人生氣,他們也就是吹吹牛皮罷了,我又沒犯法,借他一個膽子他也不敢銬我!」這廝說話的時候還把一雙手伸了出去,根本是在故意挑釁。
    王俊偉絕不是什麼好脾氣,在汽車交易市場這一塊擁有著相當的權威,他掏出手銬就把張揚的雙手給銬住了。
    洪長青看到張揚被銬頓時急了,她衝上去想要阻止,可另外那名警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擰轉了過去,洪長青疼得一聲慘叫,沒等她反應過來呢,雙手被人給反銬上了。
    這下熱鬧了,張大官人根本沒有阻止,既然玩就玩個痛快,你洪長青鬧出的事情,陪綁也是活該。他能夠看出洪長青恨不能馬上道破他們的身份,可是自己不讓她說,她就沒那個膽子。
    一群車販子跟著鼓掌,誇讚兩位人民的好警察在伸張正義,為民除害。王俊偉和同事押著張揚和洪長青去了警務室。
    洪長青知道今天這事兒必然鬧大,她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的衝動,如果不是她衝上去先給了車販子一個耳光,事情也不會越鬧越大。她當時被車販子罵昏了頭,她在關鍵時候的鎮定功夫竟然不如這個年齡比自己小得多的縣委書記。洪長青看著帶著淡淡笑意的張揚,心中忽然醒悟過來,張揚根本就是在利用這件事,悄無聲息地推波助瀾,他不讓自己挑明身份,那不是想要低調,他是想把這件事鬧大,讓洪長青感到悲哀的是,自己居然充當了一個導火索的角色。她開始感覺到這個年輕的縣委書記並不簡單,剛來濱海的兩天看似對政務不聞不問,可實際上他是在選擇突破的機會,今天的事情極有可能成為他在濱海燒起的第一把火!
    來到警務室之後,張揚一屁股就在連椅上坐下了。王俊偉頓時瞪大了眼睛,重重在桌子上拍了一記,怒吼道:「誰讓你坐下了?」
    張揚道:「我又沒犯法,怎麼就不能坐?」
    洪長青心中暗歎,事到如今,形勢已經由不得她掌控了,乾脆裝啞巴,看看這位張書記的借題發揮。
    王俊偉道:「沒犯法?你擾亂公共秩序,毆打市場經營者,這就是犯罪!不是我嚇唬你,你的罪狀已經夠拘留了,搞不好還得勞教!」
    張揚道:「國家法律是你定的?
    王俊偉輕蔑道:「一看你就是法盲!我是執法者,我怎麼能不懂法律?」
    張揚道:「沒有拘捕令能隨隨便便把人給銬上嗎?」
    王俊偉道:「對於一個充滿暴力傾向的危險分子,我必須要做出防範措施,以防你對他人的人身安全造成傷害。」
    張揚笑了笑,轉臉衝著洪長青道:「姐,他說他懂法!」
    洪長青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心中卻已經得出了結論,這廝難纏的很!別看他一口一個姐叫得蠻親,洪長青心說我可當不起。
    王俊偉又拍了一下桌子:「還不站起來?」
    張大官人仍然大剌剌坐在那裡:「我沒犯法,我過來是跟你講道理的,今天是那個車販子先罵人的,他對我們姐弟倆進行惡毒的人身攻擊,我姐氣不過才抽了他一巴掌,對了,你既然是調查糾紛情況,為什麼只把我們帶來,為什麼不抓他?」
    王俊偉道:「一看你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油頭滑腦,油腔滑調,年輕輕的不學好,學人家打架滋事,你知道給汽車市場造成多大損失嗎?」
    張揚笑道:「你這麼一說,好像我還真有點錯呢。」
    王俊偉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少嬉皮笑臉的,你給我站起來!」
    張揚道:「我說你不是人民警察嗎?怎麼對善良的人民群眾那麼凶啊?」
    「你也算善良的人民群眾?給我站起來!」王俊偉站起身。
    張揚仍然沒有理會他。
    另外那名警察走上來抓住張揚的肩膀把他拖了起來,張大官人也沒反抗,跟著他站起來,那警察推著張揚向裡面的小屋走去:「進去!」
    洪長青看到眼前情景有些害怕了,這幫警察難不成想對張書記用刑:「你們幹什麼?」
    王俊偉指著她的鼻子道:「你給我閉嘴,等問完他才輪到你。」
    張揚道:「姐,你別說話,有什麼事情我擔著!」還沒到揭穿自己身份的時候,他當然不想洪長青壞事。
    洪長青一雙眼睛緊緊閉上了,天哪!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怎麼這麼倒霉呢?
    兩名警察把張揚推推搡搡的弄到了裡面的小屋,王俊偉從後面一伸手就卡住了張揚的脖子:「看不出你他媽還是個刺兒頭,跟我橫!蹲下!」
    張揚反手一肘就搗了過去,麻痺的,這孫子真是瞎了狗眼,居然敢卡我脖子!
    王俊偉的身材本來就比張揚矮,這一肘正搗在他鼻樑上,眼淚和鼻血嘩嘩地流了下來,王俊偉慘叫了一聲捂著鼻子蹲了下去。他的那名同伴一看火了,怒吼道:「你敢襲警!」揮動警棍照著張揚的後背就砸了過去。
    張大官人豈能讓他給打著,不等警棍落在身上,一抬腳照著他的肚子上就踹了過去,那警察忽忽悠悠的倒飛了起來,肥胖的身體撞在小屋的門板上,房門轟然倒地,四仰八叉的摔倒在了地上,這一跤摔得七葷八素,沒辦法,身體太胖,摔得自然比普通人要重一些。
    洪長青聽到裡面乒乒乓乓地動靜,然後看到一個胖警察撞破房門倒飛了出來,驚詫的張大了嘴吧。
    此時外面又進來了一名警察,也是市場警務室的,他進來看到勢頭不妙,趕緊撥電話報警。
    張揚擊倒了兩名胖警察之後也沒有採取進一步的舉動,笑瞇瞇回到洪長青身邊坐下。今天的事情算是徹底鬧開了,既然如此不怕陪他們玩玩。
    最先趕到的是市場保衛科的十多號人,他們來到現場把兩名人民警察給保護起來了,王俊偉捂著流血的鼻子,指著張揚,眼淚啪嗒地叫道:「你敢襲警,等著坐牢吧!」
    聽說發生了襲警這樣的大事,轄區派出所的人員全部出動,市場派出所的所長孫鑫親自帶隊,全副武裝氣勢洶洶的來到警務室,把警務室團團圍住。汽車交易市場的經理耿小江也到了,對汽車交易市場來說,這算得上是一次大事件。
    孫鑫來警務室之前是帶著熊熊怒火的,有人居然敢在他的地盤上毆打警察,這根本就是太歲頭上動土,他必須要嚴肅處理,殺一儆百以儆傚尤!人民警察的威嚴不可侵犯!
    當孫鑫走入警務室的剎那,他滿腔的怒火頓時熄滅,一顆心旋即就跌入了萬丈深淵,孫鑫也沒把張揚認出來,可是他認識洪長青,他之所以能夠當上這個派出所所長,還是走了洪長青的門路,雖然洪長青可能對他沒印象了,但是孫鑫對洪長青怎麼都不會忘記,洪長青是他姐姐的同學,正是通過這層關係才幫助了他。孫鑫看清楚洪長青被反銬著,此時他連殺了王俊偉的心都有了。
    王俊偉捂著鼻子指著張揚和洪長青道:「所長,他們拒捕,襲警!」
    孫鑫根本沒看王俊偉一眼,他三步並作兩行的來到洪長青身邊:「洪主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洪長青雖然覺著孫鑫的樣子有些熟悉,可實在想不起他是哪一個,不過好在總算有人把自己給認出來了。她就快被憋死了,心裡憋得慌,肚子裡的尿也憋得慌,可雙手被反銬著,讓她怎麼上廁所?
    洪長青冷冷看了孫鑫一眼道:「你們幹的好事!」孫鑫向手下人要來鑰匙,準備給洪長青打開手銬,可洪長青道:「先給張書記打開!」
    孫鑫這才仔細去看張揚,張揚雖然來的時間很短,但是昨天電視新聞的密集轟炸已經讓他這張面孔被很多人記住了,孫鑫也看了電視新聞,剛才一心都放在了洪長青身上,沒有留意她身邊的張揚,洪長青這麼一說,他這才仔細去注意張揚,當他看清張揚的樣子,把眼前的年輕人和腦子裡對那位新來縣委書記的印象重疊起來,孫鑫的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他喉嚨也干了,呼吸也困難了,一顆心差點沒從腔子裡跳出來,王俊偉啊王俊偉,我操你十八代祖宗,你他媽自己找死,別連累我啊!你膽敢把新來的縣委書記給銬了。
    孫鑫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去罵王俊偉,他拿著鑰匙,嘴巴一咧,逼著自己露出獻媚的笑容,可還不如不笑,他現在的表情比哭要難看多了,孫鑫道:「張書記!怎麼是您?我給您打開……」
    張揚一點都不生氣,微笑道:「不用,你們的這位警察同志說了,我是個充滿暴力傾向的危險分子,要對我進行防範,以免對他人造成人身傷害,還是銬起來好。」
    孫鑫道:「張書記,他有眼無珠,我回頭就開除他!」
    張揚微笑道:「你是?」
    孫鑫道:「我是市場派出所的所長孫鑫!」說話的時候冷汗直冒。
    張揚笑道:「原來是孫所長啊,你權力挺大啊,可以隨便開除警員嗎?」
    孫鑫的嘴唇都顫抖了起來。
    張揚的目光落在了那名把自己銬來的王俊偉身上,王俊偉這會兒也不捂鼻子了,鼻子又紅又腫,一張臉卻慘白的沒有一丁點兒血色,他就算再沒有眼色,這會兒也明白了,自己捅了天大的漏子,把新來的縣太爺給銬了。張揚道:「這位警察同志說過,咱們是法制社會,凡事都講究法律,別管我是誰,只要犯了法就得一視同仁!」
    張揚的話剛說完,對面就傳來噗通一聲,王俊偉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了,他是雙腿發軟,實在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了,望著王俊偉的狼狽相,居然沒有一個人發笑。
    孫鑫此時已經徹底懵了,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完了,完了!今天徹底完了。
    洪長青到底憋不住了,她讓孫鑫給自己把手銬打開,先出去上廁所了。她去得快,回來的也快,上廁所的功夫已經給公安局局長陳凱打了電話,讓他馬上過來解決這件事,洪長青已經看出今天的事情張書記絕不會善罷甘休。
    張揚笑瞇瞇坐在那裡。
    洪長青回來後,來到張揚身邊,附在他耳邊道:「張書記,我看還是先讓他們把手銬打開吧,傳出去影響……」
    張揚道:「洪大姐,這裡沒你的事,你先走吧!」
    洪長青頓時閉上了嘴巴,她明白今天這件事不會這麼草草了結,這位張書記是個不依不饒的主兒。
    王俊偉這會兒徹底被孤立了,周圍同事避瘟神一樣把他躲開,生怕離他太近,沾上了一身的晦氣。他努力了半天方才積攢了一些勇氣,鼓足勇氣道:「張書記……我錯了……」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