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討賊
張大官人點燃香燭紙錢,衝著西邊的天空鞠了三個躬,喬夢媛則在一旁放上一束鮮花。
張揚道:「爸,您泉下有知,要好好做人啊!」
喬夢媛心中奇怪,心說哪有這麼說自己父親的,她並不知道張解放生前做了不少的壞事。
兩人回到車內,張揚啟動引擎道:「我這位老爹,生前干了很多的糊塗事,所以我才囑咐他死後要改過自新,好好做人。」
喬夢媛道:「你很孝順啊!」
張揚道:「我都沒見過他,他的骨灰也不在這裡,骨灰埋在荊山市西山縣盧家梁小石窪村,只是我從沒有去他墓前祭掃過。」說到這裡,張大官人忽然想起小石窪村的種種,自己或許應該抽時間去那邊一趟。
喬夢媛幽然歎了一口氣,頭靠在車窗上,望著窗外的細雨若有所思。
張揚道:「最近有沒有見過孟阿姨?」
喬夢媛搖了搖頭道:「她似乎已經把我們全都忘了。」
張揚有些同情的點了點頭。
喬夢媛道:「我卻忘不了,總擔心她在外面受苦。」
張揚道:「既然選擇佛門就是選擇那份清苦,比起身體上的清苦,心中的坦然反而更為重要,也許她現在心底真正得到寧靜了呢。」
喬夢媛咬了咬嘴唇,美眸有些發紅,她低聲道:「我一直以為自己很幸福,可我突然就失去了一切,淚水順著她的俏臉緩緩滑落。」感情的閘門一旦打開就無法輕易關上,喬夢媛哭得很傷心,這麼多天以來的委屈,片刻之間全都宣洩出來。
張揚將車靠在路邊停下,望著喬夢媛楚楚可憐的樣子,他伸出手,輕輕摩挲著喬夢媛的肩頭,小聲安慰著她,過了好一會兒,喬夢媛方才平復情緒,拿起紙巾擦去臉上的淚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對不起!我失態了。」
張揚道:「沒什麼對不起的,其實我還是蠻喜歡你在我面前失態。」
喬夢媛有些不滿的瞪了他一眼:「你變態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張揚道:「夢媛我覺你最近特空虛,要不這樣吧,我給你一個建議。」
喬夢媛道:「你說。」
張揚道:「看得出你做生意也做煩了,我認為像你這種出類拔萃的女人應當有更高的追求。」
喬夢媛笑道:「切,別噁心我!」
張揚道:「真的,你看啊,我現在保稅區嚴重缺人,要不你過來給我幫忙吧。」
喬夢媛道:「你不是有了常海天這個好幫手了嗎?」
張揚道:「不一樣啊,他負責統籌,但是招商方面還缺人手呢,保稅區的重中之重就是招商,我需要一個擁有精明商業頭腦同時又擁有優秀政治素質的人來出任這一重要職位,你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喬夢媛道:「我沒興趣!」
張揚道:「那你想幹什麼?生意你不想做,結婚生子歸隱田園,你還不到那年齡,再說也沒有合適對象啊,所以你還是發揮一下自身的光和熱,給我幫幫忙,招商辦可是一個好部門,接觸的都是少年才俊,商界鉅子,保不齊你還能從中挑選出一位合適的鑽石男,你說是不是啊?」
喬夢媛道:「這句話倒是打動我了,我考慮一下。」
張揚開車來到江城市軍分區,喬夢媛提前就打過電話了,郭志強和郭志江兩兄弟都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張揚本想把喬夢媛送到地方,自己就走,可郭志強道:「來了就不能走!」他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今兒兄弟要跟你喝個一醉方休。」
張大官人苦笑道:「我這還有事呢,今天得趕回濱海。」
郭志強道:「有病是不?地球少了你就不轉啊?今天哪兒都不能去,必須留下來喝酒。」
張揚道:「人在官場,身不由己!」
郭志強道:「屁大的官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一看你就不會當官,人家都是官當得越大,事情做得越少,你倒好,官當得越大,反倒越忙。」
喬夢媛知道張揚心中牽掛著泰鴻集團的事情,她微笑道:「有些事也不在一時,今天晚上小妖就要走了,我安排在江城給她送行,你是她師父,不出席恐怕不好吧?」
張揚正在猶豫呢,市長許雙奇打來了電話,許雙奇道:「張書記,我跟你說件事兒,項書記因為泰鴻集團的事情很不高興,我看你是不是盡快去他那裡解釋一下?」
張揚聽到這話就有些厭煩,他淡然道:「沒那必要!他們想談讓他們找我!」
張揚這邊掛上電話,那邊郭志強豎起了拇指:「張書記,您好歹拿出了一點領導風範,我早就看出來了,你非池中之物。」
張揚道:「你丫少噁心我,給我下車!」
郭志強向喬夢媛道:「夢媛,這貨什麼態度?對你這麼惡劣?」
張揚罵道:「我是說你呢!」
喬夢媛笑道:「反正我是下車了,有人急了,郭志強,你自己掂量著辦!」
郭志強仍然在後座坐著,二郎腿翹了起來:「我還不信了,你丫敢跟我動手?」
張大官人拿這廝也的確沒轍,苦笑道:「我不走,可你也得下車,我還得去江城市政府辦點事呢,我答應你,中午我一准過來吃飯。」
「沒騙人?」
張揚道:「就你這熊樣,覺著自己是有財還是有色?哪點兒值得我騙?」
張揚去江城市政府的目的只有一個,拜會江城常務副市長曹向東,並向他提出前往濱海觀禮的邀請。
曹向東對張揚的到來表示歡迎,他欠張揚一個大人情,正是張揚解除了困擾他父親多年的頭暈病。他知道張揚之所以幫忙是因為他想從自己這裡瞭解到北港的一些內幕,可曹向東對北港的情況一直諱莫如深,在這件事情上好比張大官人幫他父親治好了病,他卻一直沒有付清診金,內心中還是存在許多愧疚的成份。
曹向東先對濱海撤縣改市成功表示了恭賀之情,對於張揚邀請他前去觀禮表示感謝,但是曹向東下週六抽不開身,他要前往京城開一個會議。
曹向東道:「張揚,你真的很厲害,去濱海不過短短幾個月,就做成了這麼大的兩件事,換成其他人誰都辦不到。」
張揚笑道:「也不能那麼說,只是我的機遇比較好罷了。」
曹向東心中暗道,背景才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同行相嫉,在曹向東這裡表現出更多的是羨慕,但是他並不認為張揚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都依靠他自身的本領。
曹向東恭維道:「在你之前,昝世傑也申請過撤縣改市,可折騰了這麼久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
張揚道:「最近我肩頭上的擔子很重,壓力也蠻大的,濱海撤縣改市成功,成立保稅區也批下來了,機會給我了,要是我做不好,面子上就說不過去了。」
曹向東道:「你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多顧忌了?」
張揚笑了笑道:「我和北港的幾位市領導,步調總是不一致。」一句話就將話題引到了北港市領導的身上。
曹向東很警惕,他敏感地意思到,張揚又想通過自己瞭解到一些內幕,曹向東道:「工作中意見不一致是難免的,大家求同存異,協商解決嘛。」
張揚對曹向東的這番官話套話頗為不滿,曹向東這個人警惕性太高,自我保護意識太強,雖然張揚為他做了很多事,但是這個人至今都吝於回報,一點有營養的內幕消息都沒有透露過。
張揚道:「曹市長對陳崗這個人怎麼看?」他決定單刀直入,不給曹向東打太極的機會。
曹向東愣了一下,他意識到張揚正在向他索取回報,他笑了笑道:「我和這個人不算太熟悉!」曹向東一如既往的滴水不漏。
張揚道:「一起工作了這麼多年,怎麼也會有些瞭解,至少比我要對他瞭解得多吧?」
曹向東望著張揚笑了笑,他的笑容多少顯得有些不自然,張揚在他的面前就像一個債主,自己就像一個欠錢不還的賴皮,雖然張揚沒有挑明點讓他還賬,可這種感覺還是讓曹向東很不舒服,他清了清嗓子道:「張書記,你很關心陳崗啊!」
張揚道:「關心的對象往往只有兩種,一是自己的朋友,還有一種,嘿嘿……」
曹向東道:「陳崗在你心中屬於後一種嘍?」
張大官人沒承認也沒否認,他知道讓曹向東這種人透露北港的深層內幕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陳崗這種人和曹向東之間不會有太多的利益衝突。而且陳崗是紀委書記,並非項誠這種關鍵人物,曹向東或許不會有這麼多的顧忌,興許他肯多說一些關於陳崗的事情。
張大官人知道和曹向東說話絕不能不溫不火,如果自己跟他拐彎抹角,這廝更不知道要跟自己怎麼玩太極推手,必須要把他逼到一個牆角,方才能掏出點有用的東西。張揚道:「陳崗一直對我都很有成見,自從我去濱海,他就始終針對我,沒停過給我下絆子。」
曹向東笑道:「工作上難免會出現一些摩擦,大家還是需要冷靜,坐在一起解釋清楚不就行了?」
張大官人都說到這種地步了,曹向東還在跟他耍太極,張大官人乾脆道:「我和他的矛盾不可調和,毛老爺子都說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他都把我欺負成這個樣子了,我要是再忍,別人不得說我孬種啊!」
曹向東心說我可沒聽說他欺負你,放眼北港那幫領導,真正有底氣欺負你的恐怕一個都沒有。可人家既然說了,他也只能這麼聽著。太極推手你不讓我玩了,我沉默是金總行了吧?充當你忠實的傾聽者。
可張大官人絕不需要什麼傾聽者,他乾脆把一切挑明:「我要把陳崗搞下來!」
曹向東一臉錯愕的看著張揚,雖然他早就明白了張揚的意思,可這廝這麼直白的把他的意圖說出來還是讓曹向東大吃一驚,這廝也算是官場中人?意圖不加任何掩飾,赤裸裸地就表露出來了。
曹向東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什麼,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張揚又加了一把火道:「他撤下來,北港常委的位置就空出來一個,我想我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
曹向東真是服了這廝,知道你丫囂張,咱也不能這麼赤裸裸,曹向東明白現在自己說什麼都不好,人家已經把點兒挑明了,我就是要搞陳崗,找你就是讓你幫忙的,你欠我情,這個忙你幫是不幫吧!
其實張揚想要的就是內情,曹向東當然不會幫他直接把陳崗搞下來,就算他想幫,他也沒那個能力,但是曹向東瞭解很多自己不知道的內幕,曹向東應該清楚陳崗的弱點。
曹向東道:「其實你當常委和他是常委並不矛盾啊!」
張揚道:「一山不容二虎,他把我當成眼中釘,我必須把他給滅了!」他望著曹向東,如果曹向東再不說點有營養的東西,張揚就會對這廝徹底失望了,以後斷然不會再給他好臉色,麻痺的,老子白幫你忙活了一場,你丫再跟我玩太極,我就想辦法整整你。
曹向東咳嗽了一聲,他在猶豫,過了一會兒方才道:「陳崗這個人很好色!」
張大官人知道,曹向東總算願意說一些有營養的東西了,他笑道:「還有嗎?」
曹向東道:「洪長青你應該熟悉,她和陳崗的關係一直都很好,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
張揚皺了皺眉頭,這事兒他倒不太清楚。
曹向東道:「陳崗和宮還山和項誠的關係都很不錯,這個人除了生活作風方面,其他還算不錯,沒有太大的毛病。」
張揚道:「這種人應該不是只有一個女人才對。」
曹向東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天街你應該聽說過吧?」
張揚點了點頭。
曹向東道:「陳崗沒少光顧那裡!」
張大官人的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意,曹向東終於指給了他一條明路,抓住這條線索,應該可以抓住陳崗的小辮子,將這個老色鬼搞得身敗名裂。
說完陳崗的事情,曹向東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他對張揚總算有了一個交代。既然開了頭,他就不妨多送張揚一句忠告:「張揚,其實北港的事情你沒必要過問太多,現在濱海的開局很好,只要你把濱海的事情做好,以後就會理所當然的獲得提升,你的官場之路肯定會一片光明。」
張揚笑道:「曹市長在勸我盡量別多管閒事。」
曹向東道:「仕途就是個積累政績,獲得提升,然後在新的崗位上積累政績,再次獲得提升的過程。商場上以和為貴,其實官場上何嘗不是如此,如果在鬥爭上牽扯過多的精力,勢必會影響日後的晉陞。」
張揚道:「曹市長相不相信這世上有一種人,當官只是為了興趣。」
曹向東有些迷惑地看著張揚,不知道他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張揚道:「記得當初安老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不在乎當多大的官,而在乎做多大的事。」
從曹向東那裡出來,張揚專程去姜亮的墓前祭掃,等來到姜亮墓前的時候,張揚驚奇的發現,牛文強、杜宇峰、趙新偉他們全都在那裡,連省公安廳副廳長榮鵬飛也專程趕來。
幾個人站在雨裡,身上的衣服都有些濕了,張大官人走了過去,默默將手中的百合放在姜亮的墓碑前,逝者已矣,可是直到如今仍然沒有找到害死姜亮的真兇不能不說是莫大的遺憾。
幾個人沒有說話,都站在姜亮的墓前默默緬懷著這位昔日的好友,靜默了五分鐘左右,榮鵬飛率先打破沉默道:「我就說過,你一定會來!」
張揚道:「只是我沒有想到你會專程從東江過來。」
幾個人離開了陵園,牛文強提議去新帝豪吃飯。
榮鵬飛卻道:「去吃南湖農家菜吧,離開江城這麼久,我最懷念那邊的味道。」
其他人都上了牛文強的奔馳,只有榮鵬飛上了張揚的奧迪車,汽車啟動之後,榮鵬飛道:「忘了恭喜你,已經是市委書記了。」
張揚道:「榮廳,這兩天同樣的話我都聽得耳朵裡起繭子了!」
榮鵬飛笑了起來,他搖了搖頭,習慣性的把頭仰起靠在後枕上,低聲道:「我的人在西疆發現了林光明的蹤跡,展開行動的時候又讓他跑了,現在我已經聯絡西疆警方,在當地進行搜索,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他給找出來。」
張揚道:「這筆帳一定要跟他算。」
榮鵬飛道:「想起這件事,我心裡難受啊!」他的喉頭動了動,用力咬了咬嘴唇,克制著心裡難言的愁緒。
張揚道:「子涵怎麼樣?」
榮鵬飛道:「我之前去看過他,這孩子很懂事,最近學習進步了許多,他跟我說將來要報考警官大學,要當警察!」
張揚感到車內的空氣有些壓抑,他落下一些車窗,車外的細雨飄了進來,落在他的臉上,從心底感到沁涼。
榮鵬飛也不願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姜亮的死已經成為他心中永遠的痛。榮鵬飛道:「你跟北港方面搞得很僵,居然帶著程焱東跨界查案,這件事整個平海的公安系統內都傳遍了。」
張揚笑道:「事情已經解決了,我和袁孝工現在的關係不錯,下周濱海立市慶典,他還送了我兩船焰火。」
「哦?」榮鵬飛頗感詫異。
張揚道:「北港的水很深,有人潛藏在內部肆意挑唆,企圖挑撥我和袁孝工之間的關係,讓我們拚個你死我活,兩敗俱傷。」
榮鵬飛道:「到底是市委書記了,比起過去冷靜的多。」
張揚笑道:「你別寒磣我了!」汽車來到南湖邊,張揚將車停好,那邊郭志強的電話也打了過來,卻是他準備好了中午飯,讓張揚過去吃,張揚把這邊的事情跟他說了,答應晚上出席喬夢媛安排的送行宴,郭志強這才作罷。
幾個人坐在一起,因為清明節的緣故,想起姜亮這位已經逝去的老友,氣氛顯得很低沉。
榮鵬飛盡量將話題引向工作,在工作上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張揚了,他這段時間政績突出,所有人都看在眼裡。
趙新偉道:「張揚,我聽說你們的車管所所長跳樓了,那職位還空缺著吧,你看我合適不,乾脆我調過去得了。」
張揚笑道:「你在春陽車管所幹得好好的,怎麼突然想起背井離鄉了?」
牛文強道:「他,現在是自由身了,老婆跟他離了,兒子也判給女方了,春陽已經成為老趙同志的傷心地,他是想找個地方獨自撫平傷口。」
趙新偉瞪了牛文強一眼:「你丫不說話沒人把你當成啞巴!」
牛文強道:「你跟我急什麼?丫離婚那幾天誰陪你每天喝酒渡過最痛苦的時光的?真是沒良心啊!」
杜宇峰道:「現在離婚的多了去了,也沒見誰離婚就得背井離鄉啊。」
趙新偉顯得有些為難,努力了半天方才道:「她五月就要再婚了,我留在春陽抬不起頭來……」
所有人都不說話了。
張揚知道趙新偉是個愛面子的主兒,難怪會有投奔自己的想法,他笑道:「我還當什麼大事,誰也沒規定人家跟你結過婚,一輩子就不能嫁人了,你們這不是離婚了嗎?」
趙新偉道:「算了,不提了!」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看得出他最近的情緒非常低落。
張揚道:「你現在是濱海車管所所長,去我那裡剛好合適,說真話,我手下缺人,榮局,這事兒你得打招呼,這麼點小事兒對你來說應該不在話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