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明確態度

    本來項誠在剛開始的時候已經介紹了一遍,不過在場這麼多人,周興民也不可能每個都記住,黃步成滿臉堆笑道:「周省長,我是北港宣傳部的黃步成。」
    周興民道:「原地踏步的步?馬到功成的成?」
    黃步成愣了一下,周省長話裡有話啊。
    周興民笑道:「工作起來咱們可不能原地踏步,不然又怎麼可能馬到功成呢?」
    黃步成尷尬的笑了笑,周圍人都跟著笑,多數人都認為周省長這是在敲打黃步成,你丫算哪根蔥?就數你能耐,就你跳出來給項誠找台階下?
    果不其然,周興民下面還有話:「黨的宣傳工作是相當重要的,一定要做好輿論導向工作,要多把政府的正面形象展示出去推廣出去。」
    黃步成連連點頭。
    周興民道:「前一段時間關於北港不利的傳言很多,很多人都在說泰鴻在北港建廠會帶來嚴重的污染,這就是你們的宣傳沒做好,工業發展和工業污染的關係要向老百姓闡述清楚,不要讓老百姓一聽到建廠,就彷彿來了洪水猛獸,如果你們能夠認真的收集一下資料,做好宣傳工作,讓每個人都能認識到工業發展和污染真正聯繫,那麼也不會產生這麼多捕風捉影的傳言。
    黃步成額頭上的汗都冒了出來,他實在搞不明白周興民是什麼意思?周興民究竟是替泰鴻說話呢?還是單純的藉著這件事想呵斥自己兩句?省長的心思不是他能夠揣摩透的,黃步成認為周興民之所以當中對他進行批評,並不是因為他工作不力,而是因為他剛才給項誠敬酒的緣故。
    晚宴結束之後,項誠打消了前往周興民住處的念頭,等省長周興民離席之後,他早早就朝自己的汽車走去,準備離開濱海返回北港的家中。
    項誠剛剛來到車前,市長宮還山追了上來,在身後喊道:「項書記!」
    項誠的腳步停留了一下,宮還山因為追的太急,說話有些喘息:「項書記,咱們不是說好了去周省長那裡……」
    項誠搖了搖頭:「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一下。」
    宮還山看了看項誠陰沉的臉色,頓時明白,項誠不是身體不舒服,他是心裡不舒服,宮還山道:「那……明天……」
    項誠道:「明天一早我會過來。」說這話的時候,項誠的內心中充滿了悲哀,自己雖然是北港的一把手,可是周興民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任何官員有風光的一面,同樣就有尷尬的一面。平時這幫北港官員看到的都是自己風光的一面,只見賊吃肉,沒見賊挨打,今兒這麼多人都看到了自己的尷尬遭遇,從周興民那裡得到的難堪太多了,項誠偏偏又無處宣洩,他很想從現在起對慶典的事情不聞不問,可是他又不能,級別決定,周興民可以對他冷眼相對,但是他必須要對周興民笑臉相迎。
    宮還山能夠體諒項誠的無奈,他低聲道:「那好,項書記,您回去好好休息,如果有什麼事我給您電話。」
    項誠點了點頭,他似乎想起了什麼:「周省長今天長途勞頓,你們也不要去打擾他了,招呼好兄弟城市的領導,咱們是主人,一定不能失了禮節。」
    宮還山當晚果然沒有去周興民那裡拜會,一是因為項誠所說的原因,還有重要的一點,看到項誠遭到的冷遇,宮還山當然沒心情去觸那個霉頭。
    周興民離開的比較早,剛剛離開市委招待所就接到了泰鴻集團老總趙永福的電話,卻是趙永福想要在當晚拜會他。
    周興民和趙永福早就認識,趙永福的岳父就是政壇元老之一的江達洋,趙永福本身就是副省級待遇,事實上就是一個官場中人,雖然他現在的權力範圍是在企業,但是能夠掌管泰鴻這個企業王國其權力之大是毋庸置疑的,目前泰鴻的職工人數在十五萬左右,在國內企業中也算得上是工業航母。
    周興民很愉快的答應了趙永福見面的要求,他的車來到下榻處的時候,發現趙永福的奔馳車已經停在了那裡,陪同趙永福前來的是北港市副市長許坤,許坤是北港主管文教衛生的副市長,按理說本不應該由他負責接待趙永福,可湊巧的是,許坤的兒子在泰鴻集團工作,所以許坤想藉著這次機會接近趙永福和他多套套近乎,項誠知道他的心思,乾脆就把接待趙永福的任務交給了他。所以最近一段時間許坤簡直成了趙永福的小跟班,幾乎是寸步不離。
    周興民看到趙永福已經在這裡等著了,不由得笑了起來,他走過去,和趙永福握了握手道:「讓趙總久等了。」
    趙永福呵呵笑道:「等候周省長接見的人排成長隊,為了走捷徑,我等這麼一會兒算什麼?」
    周興民微笑道:「我可沒這麼大的架子啊!」他指了指房門道:「咱們進去說。」
    趙永福和周興民並肩走入別墅,北港副市長許坤並沒有跟著進去,這點眼色他還是有的,趙永福深夜過來拜會周興民肯定是有重要事情要談,既然是重要事,當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自己這種級別根本挨不上,與其跟著進去礙眼,還不如老老實實的自己走人。他借口出去看看其他的招待情況,沒有跟進別墅。
    濱海方面專門給省長周興民配了兩名明星服務員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其中一人就是過去照顧過張揚的耿明明,耿明明過來倒了茶,然後很懂事的去外面了。
    周興民的秘書也沒跟著進去,諾大的客廳內只剩下趙永福和周興民兩人,趙永福環視了一下室內的環境,微笑道:「想不到濱海這邊的接待條件倒也不錯。」
    周興民道:「這片別墅區是過去濱海的縣委家屬院。」
    趙永福哦了一聲,頗感驚奇道:「濱海的這幫幹部居住標準可不低,比起很多省領導也不遑多讓。」他的這番話充滿了嘲諷和挑唆的意思。
    周興民淡然笑道:「別的不說,我在東江的住處比起這裡條件就差了許多。」
    趙永福喝了口茶道:「其實不止濱海是這樣,我發現很多地方都有這種現象,縣政府規模大過市政府,市政府規模大過省政府,辦公條件是改善了,可管理能力未必見得提高多少。」
    周興民對趙永福的這番話深表認同,他低聲道:「很多幹部對公字有個誤區,認為只要是自己沒有把錢據為己有,只要把錢花到了明處,用在了公家的事情上就問心無愧,可是他們並沒有考慮到這錢是不是花在了刀刃上,花出去的錢究竟給這方土地,給這裡的人們帶來了怎樣的利益。」周興民的手指輕輕在沙發扶手上敲擊了一下道:「我們的工作之一就是要改變官員的認識和態度。」
    趙永福微笑道:「是你們的任務,我是個企業管理者。」
    周興民道:「企業和官場沒多少分別,你和我所從事的都是管理工作,無非是你在泰鴻說一不二,權力更為集中一些。」
    趙永福笑道:「周省長,你好像在拐彎抹角地說我專權啊!」
    周興民哈哈笑了起來,笑聲平息之後方才道:「趙總,你今晚過來,恐怕不是為了和我談論管理之道的吧?」
    趙永福點了點頭,在周興民這種級數的政治人物面前拐彎抹角的確沒有任何的必要。趙永福道:「還是為了泰鴻建廠的事情。」
    周興民道:「趙總,泰鴻建廠的事情不是已經定下來了嗎?」
    趙永福歎了一口氣道:「好事多磨啊,本來和北港方面已經協商好了,只差最後簽約,可沒想到最後關頭又生出波折。」
    周興民淡然一笑,他對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已經非常清楚,作為當事方的張揚和趙永福在他面前所說的話,都是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誰也不會主動說自己的不是。
    趙永福看到周興民發笑,他也不禁笑了起來:「周省長想必已經對這件事有所瞭解,那我就不用多說了。」
    周興民道:「我所聽到的都是一面之詞,想要瞭解這件事的全貌必須要聽取多方面的意見,你所說的事情對我來說很重要。」
    趙永福笑道:「周省長不會覺得我在搬弄是非吧。」
    周興民搖了搖頭道:「其實這件事並不存在什麼是非原則,你的出發點是為了泰鴻以後的發展,而張揚的出發點是為了濱海的發展,你們之間的矛盾歸根結底在於,你們的未來發展構想相互衝突,在這件事上,都不存在任何的私利,沒有私心作祟,所以事情並不複雜,很好解決。」
    趙永福道:「我之所以決定把分廠建在北港,緣於宋書記的牽線搭橋,而北港方面的幾位領導也的的確確表現出了他們的誠意,他們應允我的條件非常優厚,讓我無法拒絕。」他適時的把宋懷明抬出來,意在告訴周興民,是你們請我過來的,可不是我主動過來投資的。
    周興民道:「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優厚條件,趙總不會將北港作為建廠的最終選擇地,你是一位在國內赫赫有名的企業家,你的每一步經營都算得很準,你看中的是北港便利的地理位置和周邊成熟的傭工條件,來北港你可以減少礦石的運輸成本,可以降低企業的人工開支,趙總,你承不承認,在北港設立分廠無論對北港還是對泰鴻來說都是一件雙贏的事情,既然是合作就得雙方獲利,這世上沒有人甘心去做賠本的買賣!」
    趙永福呵呵笑了起來,周興民上來就道破實質,這就是領導水平的差距,北港那幫領導在趙永福面前始終都顯得抬不起頭來,他們將趙永福看成財神爺,在心理上就對趙永福敬畏有加,生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人家,這麼一大筆投資雞飛蛋打。對趙永福提出的條件,基本上不去拒絕,事實上在北港領導看來,趙永福也沒提出太過分的條件。
    周興民不同,他一上來就指出合作建廠是雙贏,而不是誰佔了誰的便宜,周興民在趙永福面前強調雙方合作,就等於把大家擺在一個公平的位置,婉轉地告訴趙永福,你來北港投資建廠是經營需要,是為了賺錢,並不是過來支援災區奉獻愛心。
    如果在其他人面前,趙永福或許早就拋出撤資的威脅,可是在周興民面前,如果說出這種話肯定會貽笑大方。
    到了趙永福這種層次,見到什麼人說什麼樣的話已經是最基本的素質,趙永福道:「周省長,你說得對,大家合作的目的就是共贏,在北港建廠,我們經過了長期調查,多方論證,為此付出了大量的精力和勞動,最終才選定在藺家角建廠。北港市領導層一開始就答應了下來,可是在張揚那裡我們卻遇到了阻礙。」
    周興民道:「他反對你們也可以理解,你想想,如果在你們的廠子裡劃分出一塊修建保稅區,你願不願意?」
    趙永福已經察覺到周興民對張揚的偏重非常的明顯,他開始意識到藺家角的事情不容樂觀,周興民十有八九站在張揚的立場上。趙永福道:「周省長,今晚的新聞你有沒有看?」
    周興民微微一怔,不知趙永福現在提起這件事究竟是什麼意思?
    趙永福道:「我來之前看了今晚的北港新聞,裡面專門播出了一個針對泰鴻的專題。」
    周興民的目光多少顯得有些詫異,根據他瞭解到的情況,北港領導層對趙永福是相當友好的,正是他們對泰鴻建廠的渴望,才造成了他們和張揚之間的矛盾。北港新聞代表著北港的宣傳動向,是牢牢掌握在北港領導層手中的,如果趙永福所說的屬實,那麼證明北港領導層內部也出現了不和諧的音符。
    趙永福道:「周省長,前兩天央視的今日焦點中就針對我們泰鴻過去的一些情況作了一期專題,我承認其中報道的一些事情曾經發生過,但是我們泰鴻現在已經完全改觀了,尤其是在工業污染方面,我們所做出的改變是巨大的,為了改善工業污染狀況,我們付出了大量的財力和人力,這三年,我們在污染方面投入的經費是最多的,我們在南武的廠區,現在是綠樹環抱,青草茵茵,過去污染的小河也已經重新變得清澈見底,我敢說,目前我們廠區的空氣比南武城區的空氣還要好,誰說我們是污染大戶?那都是舊觀念,舊印象。」
    周興民笑了起來,他順著趙永福的話反問道:「誰說你們是污染大戶了?如果宋書記認為你們是污染大戶,又怎麼極力促成泰鴻和北港的聯姻?」
    趙永福道:「不瞞你說,最近一段時間,我的心情是極度鬱悶的,針對我們泰鴻的流言蜚語層出不窮,周省長,我贊同你剛才說的話,泰鴻來到北港,並不是來佔北港的便宜,也不是去施捨北港,而是要謀求共贏。聲譽對企業來說意味著生命,我無法容忍這些在背後詆毀我們聲譽的行為。」
    周興民道:「趙總,既然大家都想著共贏,都想著把這次的合作順利推向成功,那麼就應當冷靜下來,放下彼此的敵對和成見,尋找雙方共同的利益所在,也只有這樣,才能回到正確的軌道上。」
    趙永福道:「我對北港並無敵對,對濱海也是,如果說我們有矛盾,那麼矛盾所在就是在藺家角。」
    周興民道:「趙總,實不相瞞,在來此之前我就很關注這裡發生的情況,本來我這次可以不來,省裡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但是考慮到這邊發生的事情,我感覺到自己還是有必要親自來一趟,和你們好好的談一談。」
    周興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稍作停頓之後繼續道:「我過去是學工業出身的,對於鋼鐵行業也算得上是有些瞭解,隨著時代的發展,工藝的進步,鋼鐵企業的污染已經得到了有效控制,但是距離所謂的零污染還有很遠的一條路要走,工業上的事情,我在你這個專家面前就不用班門弄斧說得太多,可是對城市的規劃發展方面,我有一些心得,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濱海保稅區的規劃,如果沒看過,我建議你應當去好好看看,他們的規劃做得很好,很有開拓性,我可以說,把這份規劃放在全國甚至世界的範圍內,也算得上一流,如果他們的這份規劃能夠得以實現,無論對濱海、對北港還是對整個平海都擁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我這樣說,並不是說泰鴻建廠的事情就不重要,但是我們的事業最重要的是規劃,可以相互促進,可以相互依存,但是絕不能相互影響。」
    趙永福道:「周省長認為我們泰鴻的存在影響到了北港的發展。」他的話並沒有說完,言外之意就是,你如果這麼認為,我大可以另外選地方去建廠房,沒必要在你們平海一棵樹上吊死。
    周興民道:「都很重要,我無法判斷保稅區和泰鴻哪個更重要一些,保稅區存在於構想之中,只有一個規劃,而泰鴻是實實在在可以看到的價值,在我心中,前者意味著美好的未來,後者意味著踏踏實實的現在,我們必須要腳踏實地,不然會摔跟頭,我們同樣要把目光盯著前方,不然十有八九會走錯路,兩件同樣重要的事業,未必非得要擺在一起。」
    趙永福微笑道:「周省長是在告訴我一山不容二虎!」
    周興民呵呵笑道:「應該說保稅區和泰鴻分廠的輻射力帶動力都很強,我想讓你們保持一些距離,才能產生更大的效益,更大的影響力,也能讓你們各自都擁有足夠的空間可以發展,兩個大個子非得要去搶同一碗飯,最終的結果可能是一個吃飽了一個餓著,也可能是兩人都只吃了個半飽,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碗摔爛了,誰也沒飯吃,全都餓著肚子,明明是一家人,旁邊還有很多碗飯,為什麼不能把目光投向別的地方?」
    趙永福道:「周省長,你的意思我明白,藺家角容不下泰鴻和保稅區同時存在,那麼在你心中,究竟屬意誰?」趙永福問這句話的時候其實已經猜到了答案。
    周興民道:「我只能從城市發展的角度上來說,如果泰鴻在藺家角設立分廠,以後你們的發展空間會很小,因為城市注定是要發展的,北港會發展,濱海也會發展,即便是泰鴻拿到了藺家角地塊,周圍的發展空間也必定會因為城市的成長而不斷受到擠壓,最終你們這個企業面臨的是什麼?是再建分廠,重複投入,這對一個企業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趙永福沒說話,周興民所說的無疑是事實,他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制定下了步步為營的方法,先拿下藺家角,然後再利用手中的籌碼爭取從北港市政府那裡獲得更多的土地。可是他的第一步就受到了挫折。
    周興民道:「和現在相比,我更重視明天會發生什麼?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美好的明天而準備著,沒有人可以永遠在這個職位上永遠呆下去,我不行,你也不行,總有一天會有人接替我們的位置,我們黨的事業就是接力賽跑,一棒一棒,薪火相傳,想讓我們的國家保持高速而穩定的發展,就必須要確保我們的這一棒少犯錯誤,這樣後來者才可以將精力更好的投入到前進中,而不是去糾正我們曾經犯下的錯誤。」
    趙永福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周省長的話真是振聾發聵啊!」
    周興民道:「我只是說出來和趙總討論,在管理上,你可是我的前輩,我有很多需要向你學習的地方。」
    趙永福道:「不敢,不敢!周省長,你的話我會好好考慮的。」
    周興民笑道:「我還是希望泰鴻能夠順利落戶北港,希望我們的合作能夠深入下去。我在此可以向你承諾,我會在可能的情況下提供給泰鴻最大的便利,政策一定會是讓你滿意的。」
    趙永福笑著點了點頭,此時的心情極其複雜,他相信周興民想把泰鴻留在平海,但是泰鴻對他顯然並不是必須的,周興民所謂提供他的最大便利,是有前提的,周興民的態度已經再明確不過,在泰鴻和保稅區之間他選擇保稅區。
    趙永福意識到應該是告辭的時候了,他起身禮貌的向周興民道別。
    周興民將趙永福送到門外,望著趙永福上車離去之後,方才返回室內,周興民坐在沙發上,拿起遙控打開了電視,電視中正在播出北港夜新聞,頭條就是他來濱海視察的事情,周興民還沒有聽清新聞怎麼說,閻國濤的電話打了過來,問他睡了沒有。聽說周興民沒睡,閻國濤提出過來聊兩句。
    周興民讓耿明明重新泡了一壺茶,茶剛剛送上來,閻國濤就過來了,他剛剛洗完澡,頭髮還有些潮濕。
    周興民道:「老閻,隨便坐!」眼睛卻盯著電視機屏幕。
    閻國濤在周興民的身邊坐下,陪著周興民看了會兒電視,夜新聞已經演完了,隨後播出的是一個專題,關於工業污染的。直到專題演完,周興民方才搖了搖頭道:「這種新聞的針對性太強,容易造成群眾對泰鴻的誤解,甚至會產生牴觸心理。」
    閻國濤笑道:「我來濱海之前沒想到這件事會這麼精彩。」
    周興民看了閻國濤一眼:「老閻啊老閻,你居然用精彩這個字眼來形容這件事?你還嫌這邊的事情不夠亂啊!」
    閻國濤道:「看著張揚這個縣處級年輕幹部和趙永福這個副省級幹部鬥得不亦樂乎,而且還似乎佔據優勢,稱之為精彩並不過分吧?」
    周興民道:「你既然覺得很精彩,那你說說,你心裡到底偏向哪一方?」
    閻國濤笑道:「談不上什麼偏向,張揚和趙永福根本不是一個級數的對手,就像是一個輕量級拳擊手越級向重量級拳王挑戰,按照正常心理當然同情弱者。」
    周興民道:「你認為張揚是弱者?」
    閻國濤道:「表面上看的確如此。」
    周興民搖了搖頭,顯然不贊同閻國濤的說法。
    閻國濤道:「張揚和趙永福之間,並不僅僅是因為一塊地爭奪的如此激烈,他們之間早就有矛盾。」
    周興民微微一怔,他知道閻國濤過去在雲安工作多年,對趙永福非常的熟悉,周興民道:「到底怎麼回事?」
    閻國濤歎了口氣,將張揚和趙永福之間的恩怨詳細說了一遍,其中自然提到了趙永福死在張揚車下的兒子趙國梁,同時也提到了當年發生在東江體育場看台坍塌的慘劇。
    周興民並不知道這段過去,聽閻國濤這麼一說,方才明白趙永福為什麼會在藺家角的事情上如此堅持。周興民道:「老閻,你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趙永福和張揚,你到底支持哪一個?」
    閻國濤道:「我支持張揚!」
    周興民本以為他會含糊其辭,卻沒有想到閻國濤態度如此鮮明,他不由得笑道:「為什麼呀?」
    閻國濤道:「我看過保稅區的規劃,真的很完美,如果在藺家角建設鋼鐵分廠,肯定會影響到保稅區的建設,而且兩個大型項目建設的如此臨近,如果真的成為現實,那麼以後他們的擴展空間都會受到影響,而且泰鴻選定的廠址的確很不是地方,距離北港和濱海的中心位置,城市在發展,一體化成為必然趨勢,如果讓泰鴻在藺家角建廠,剛好為北港和濱海界定了一個人為的分界線,不但對他自身的發展不利,也影響到北港和濱海未來一體化的進程。」
    周興民點了點頭道:「老閻啊,你所說的正是我想說的話,剛才我跟趙永福談的時候,就將這些道理全都說給他聽了。」
    閻國濤道:「趙永福如果是一個理智的領導人,他就不會在這件事上繼續堅持下去。」
    周興民道:「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其實泰鴻和保稅區完全可以共存,但是……」他的話並沒有說完,自從得知趙永福和張揚之間還有這層私人恩怨之後,周興民對趙永福的印象大打折扣,他開始意識到趙永福選擇藺家角作為建廠地址,其目的或許並非是那麼單純,既然是經過考察,他就應當知道藺家角這塊地歸宿的複雜性,明知道藺家角有一部分屬於濱海管轄,明知道濱海的一把手是張揚,他卻仍然做出這樣的選擇,啟用心就值得考慮了。
    閻國濤道:「希望趙永福能夠及時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周興民微笑道:「他怎樣想並不重要,關鍵是我們這些人的頭腦要清醒,要明白究竟怎樣做才是真正的利國利民。平海不是我們自己的,同樣泰鴻也不是他一個人的,最終泰鴻是否落戶北港已經變得並不是那麼重要了。」
    閻國濤靜靜望著周興民,從周興民的這句話,他已經意識到這次趙永福沒有任何勝算了,周興民這次過來的目的只有一個,他要力頂張揚。
    趙永福和周興民的這次會面並不理想,他當晚就返回了北港,周興民並不知道他的手中還有一張牌,濱海保稅區中心地帶的五百畝土地,他和蕭國成已經達成了協議,他要拿下這塊地。
    人很多的時候會被仇恨所蒙蔽,姬若雁如此,趙永福亦如此。
    薛世綸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趙永福和周興民談話的時候,他和蕭國成並肩站在觀邸一號的觀海露台上賞月。
    蕭國成望著空中的明月,忽然道:「春江花朝秋月夜,往往取酒還獨傾!」
    薛世綸微笑道:「那幅琵琶行寫得的確不錯,國成,你還沉浸在那幅字裡不能自拔啊!」
    蕭國成笑了笑,舉起手中的紅酒道:「今晚不必獨飲,有你陪我喝。」兩人碰了碰酒杯,抿了口酒,蕭國成道:「我總覺得欠張揚一份人情,收了他的東西卻沒有幫他做事,心中總是感覺到有些歉疚……」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咳嗽了起來。
    薛世綸道:「外面風大,進去聊!」
    蕭國成搖了搖頭道:「不妨事!我喜歡外面,可以把肺裡面污濁的空氣吐出來,吸進去新鮮的空氣,這樣我還能夠活得更加久一些。」
    薛世綸道:「胡說什麼,別看你病怏怏的,要比這世上的很多人都要長命。」
    蕭國成笑道:「謝你吉言……」話沒說完又咳嗽了起來。
    薛世綸道:「你真的打算將那五百畝地轉讓給趙永福?」
    蕭國成道:「我已經答應過他了。」
    薛世綸道:「在這件事上我並不認同你的做法,在商言商,不應該過多的考慮感情因素。」
    蕭國成呵呵笑了起來:「是不是張揚找了你,所以你就向著他說話?」
    薛世綸道:「就算沒張揚這件事,我也覺得趙永福的做法欠妥,保稅區從申請到獲批才花了多久的時間?你以為單單憑借張揚的能量就可以做成這件事?」
    蕭國成道:「我對這件事並不是很清楚。」
    「國成,當初為了促成保稅區的事情,周興民專程去了京城,在那裡坐鎮疏通關係,在保稅區獲批的過程中,他出力最大,可以說濱海保稅區是他搞起來的,周興民這個人相當的不簡單,高層對他非常看好,年紀輕輕就已經擔任了平海省長,他的仕途長期看好。」
    蕭國成道:「如果是這樣,趙永福不是在跟張揚爭,而是在跟周興民爭。」
    薛世綸點了點頭道:「他趙永福再有能耐,又怎麼會是周興民的對手,藺家角這件事上,他注定落敗。」
    蕭國成歎了一口氣道:「我回來的時間雖然不常,卻聽到了太多不利於他的輿論,他應該警惕了。」
    薛世綸道:「趙永福不會看不透這件事,如果他看透了,仍然堅持和張揚去鬥,就證明這個人的頭腦有些問題,他已經被對張揚的仇恨蒙蔽了眼睛。」
    蕭國成道:「他想要我手裡的那五百畝地,目的是要給張揚製造障礙!」
    薛世綸道:「國成,你早就明白了,可你自己不說,非得要等我說出來。」
    蕭國成道:「趙永福從沒向我開過口,我真的不忍心拒絕他。」
    薛世綸道:「拋開他們的恩怨不談,現在有一個項目。日本元和家族看中了你的那塊地,想出高價買下,你是不是需要重新考慮一下?「蕭國成道:「當初買下那塊地的時候,的確沒有想到過有一天會成為眾人眼中的香餑餑……」他又開始咳嗽。
    薛世綸道:「好好考慮一下吧,我始終認為,那塊地無論是自己開發還是賣給別人,都比低價轉讓給趙永福要好得多,他給出的價格並沒多少誠意!而且周興民這次挺張揚的意圖很明顯,就算你把那塊地給了趙永福,嘿嘿,我看他也鬧不出什麼花樣!」
    蕭國成道:「世綸,你從不過問我在國內生意的。」
    薛世綸喝了口酒,目光投向遠方黑漆漆的海面,低聲道:「只是一個建議罷了!」
    蕭國成道:「我越來越看不透你,在你心中最想要的是什麼?」
    這句話似乎把薛世綸給問住了,過了許久,他方才低聲回應道:「這也是我想不透的地方,我很想快樂,但是我無論如何都快樂不起來。」
    「我也不快樂!」蕭國成若有所思。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