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心涼了

    趙瑞喜心中暗道,你什麼時候講過情面?來到我辦公室對我破口大罵,進而大打出手,現在讓我登道歉聲明,沒門!趙瑞喜道:「咱們去市裡講理,看看責任在誰的身上。」
    張揚冷笑道:「跟你這樣的用得著講理嗎?趙瑞喜,你別在這兒跟我死撐,大家都是明白人,過去我們也沒什麼仇怨,這篇新聞沒有人授意你是不敢刊登的,究竟是誰在你背後做文章?」
    趙瑞喜道:「我身為北港日報的社長,發生任何事我都會負責。」從這句話就能看出趙瑞喜還是有些膽色的。
    張揚點了點頭道:「好,希望你能夠負擔得起這個責任!」他起身要走,這時候程焱東帶著高廉明也到了。
    程焱東看到袁孝工在場,多少有些不自然,雖然他這次沒想跨界作案,可在這時候出現也避免不了嫌疑。程焱東先過去和袁孝工打了個招呼,袁孝工看來並沒有生氣,向程焱東點了點頭。
    高廉明看到張揚這幅模樣,對他來說還是前所未見,走過去道:「張書記,喲呵,這是怎麼了?什麼人這麼大膽子敢打你啊!」
    張揚瞪了高廉明一眼,然後道:「廉明,你是律師,幫我寫一份訴狀!」
    高廉明道:「沒問題!告誰?」
    張大官人道:「凡是今天刊載濱海火災新聞的,凡是毫無根據胡說八道的,都給我告,告他們誹謗罪,我要把這幫詆毀我們濱海領導層的小人全都送進監獄!啊……阿嚏……」
    趙瑞喜現在開始有些害怕了,張揚在程焱東那幫人的護衛下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北港公安局長袁孝工沒有馬上離去,他有些同情地看著趙瑞喜道:「老趙,不是我說你,你低頭認個錯就行了,何苦來哉?」
    趙瑞喜指著自己臉上的掌印道:「你看到沒有,他來到我辦公室,打我耳光,連這我要是都忍了,我他媽還是個人嗎?我還有臉活在世上嗎?」
    袁孝工道:「面子不是別人給的,是自己掙來的。
    趙瑞喜道:「袁局,你這話什麼意思?」他發現今天袁孝工好像總是站在張揚的立場上說話。
    袁孝工道:「老趙,我看張揚不是在開玩笑,剛才那個小伙子你知道是誰嗎?」
    趙瑞喜搖了搖頭,他哪會認識那名小警察。
    袁孝工道:「那個是省公安廳高廳長的公子。」
    趙瑞喜暗自吸了一口冷氣,想不到張揚手下的小警察都是大有來路。
    袁孝工道:「我不是拿人家的背景嚇唬你,高仲和拿過美國的律師牌照,張揚讓他過來就是要正兒八經跟你打官司了,老趙,誹謗罪不是玩的,我看你連一成勝算都沒有。」袁孝工撂下這句話就走了,袁孝工對趙瑞喜也沒什麼好感,那兩船焰火是他送給張揚的,北港日報拿這件事做文章,真要是鬧大了,最後還得追究到他的身上,還好現在已經查明虹光失火是因為有人縱火,袁孝工內心中也算一塊石頭落了地。
    袁孝工來到報社大樓外,看到張揚沒走,還站在大堂那兒,外面風雨下得正疾,張揚顯然不是躲雨的,他專門為了等袁孝工。剛才的情形,張揚也看得清清楚楚,袁孝工明顯幫著自己,張大官人一向愛憎分明,人家對他不好他要以牙還牙,可人家對他好,他也會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雖然張揚心中明白得很,因為那兩船走私焰火的緣故,袁孝工和他拴在了一起,在對待趙瑞喜的問題上有些同仇敵愾。
    袁孝工見到張揚,不由得苦笑道:「張書記,你就不能心平氣和的解決問題?」
    張揚道:「今兒我吃虧了,趙瑞喜居然讓人圍毆我。」
    袁孝工道:「以你的本事,那幾名保安不應該是你的對手啊!」
    張大官人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嘿嘿笑了一聲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今兒我……阿嚏……」
    袁孝工明白了,敢情這位今天是生病啊,怪不得狀態大打折扣呢,袁孝工道:「其實根本原因不在報社。」他沒把話點明,因為大家誰都不是傻子,話說到這個份上張揚已經明白了,真正的幕後指使者是宣傳部,如果黃步成不點頭,這些報社不敢亂髮這樣的新聞。
    張揚道:「這事兒我得跟他們掰扯到底……」
    袁孝工道:「真要是告啊,其實還是有勝算的。」
    張揚看了袁孝工一眼,這廝絕對是隻老狐狸,他在挑唆自己千萬別就此作罷,要把這件事鬧大,要讓宣傳部沒有臉面。
    張揚道:「事情已經調查清楚了,是有人故意縱火,我看這件事的背後有陰謀,有人看到我們濱海現在的榮光心裡不舒服,所以放了這把火,想把我燒個灰頭土臉。」
    袁孝工道:「需要我幫忙的,只管說一聲。」
    張揚點了點頭,雖然他和袁家兄弟鬧過不快,可是袁孝工這個人為人處世還是相當有一套,還有他們家的那個老四袁孝商也是很了不得,絕對都是心機深沉的人物。
    張揚和袁孝工分手之後來到了車內,常海心看到程焱東和高廉明過來,開車先走了,她是為了避嫌,不想別人過多注意到她和張揚之間的關係。
    張揚進入車廂,先打了兩個噴嚏,高廉明慌忙把車窗給落下來,對著外面深呼吸了兩口。
    張揚從紙巾盒裡抽出紙巾,先擦了擦鼻子,吸了口氣道:「難受死了!」
    程焱東和高廉明都好奇的看著他,平時張揚給他們的印象都是極其強悍,勇猛無雙,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可今兒這廝居然生病了,而且在北港報社,被一群保安給圍毆了,在他們的印象中還是破天荒頭一遭。
    高廉明道:「衣服都爛了,張書記,今兒好像吃虧了!」
    張揚道:「虧大發了,我現在手足酸軟,說不出的難受。」
    程焱東道:「要不我們現在送你去醫院。」
    張揚搖了搖頭道:「我事情還沒辦完呢。」
    程焱東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張書記聽我一句話,先去看病,再重要的事情也得等您把病養好了再說。」
    張揚看到高廉明把臉朝著窗外,知道這廝害怕自己傳染他感冒,伸手搭在高廉明的肩膀上:「那啥,起訴書什麼時候能寫好?」
    高廉明道:「今天,今天,我說你能別靠我這麼近嗎?」
    張大官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程焱東道:「去醫院吧?」
    張揚搖了搖頭道:「不用,你們送我去市紀委!」
    「市紀委?」
    張大官人點了點頭道:「不錯,市紀委!我找陳崗告狀去!」
    陳崗望著眼前的張揚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從來都是見到這廝佔便宜,什麼時候也沒見過他吃這樣的虧啊。張揚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向陳崗講了一遍,陳崗聽完眉頭都皺了起來,他清了清嗓子道:「張書記,恕我直言啊,這事兒好像你們雙方都有責任,你應該先去宣傳部,而不是直接去北港日報社興師問罪。」
    張揚道:「我找了,我去找黃部長了,人家一推二四五,推了個乾乾淨淨,只說這件事跟他沒關係,都是下面人自作主張,所以我才找到……阿嚏……北港日報社。」
    陳崗下意識地把身體向後撤了撤,誰也不想被別人傳染感冒啊!他有小辮子握在張揚手裡,所以他不敢得罪張揚,陳崗道:「張書記,你看這樣好不好,我把這件事拿到常委會上反應,和各位常委討論一下,對北港日報這種不負責的行為,一定會拿出一個治理方案。」
    張大官人一聽就知道陳崗在耍太極,張大官人對陳崗原沒就寄予太大的希望,指望他去對付黃步成是不可能的,不過,利用陳崗去噁心噁心趙瑞喜之流還是綽綽有餘。
    張揚大鬧北港日報社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黃步成的耳朵裡,黃步成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趙瑞喜向他訴說這件事的時候,只差沒哭出來了,在這件事上趙瑞喜無疑是相當冤枉的,他充其量就是黃步成的一桿槍,此前他和張揚沒什麼仇怨,可這件事明顯把他推上了風口浪尖,張揚不但打上門來,而且要起訴他誹謗。在黃步成面前他忍不住要訴苦要抱怨,因為他是幫黃步成辦事,現在出事了,黃步成理當保護他。
    黃步成安慰趙瑞喜道:「老趙,你別怕,這件事錯不在你!」黃步成這會兒心中也有些亂。
    趙瑞喜道:「黃部長,我就不知道這世上怎麼有這麼不講理的人物,他跑到我們報社鬧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我大打出手,還……還打我耳光……我這張老臉都丟盡了,以後讓我還怎麼面對這些同事,這些下屬?」
    黃步成道:「老趙啊,這件事我都聽說了,你千萬別生氣,那個人的素質大家都知道,這件事不怪你。」他先說錯不在你,又說不怪你,可不怪趙瑞喜怪誰?難道怪他自己?黃步成可不這麼認為,雖然北港各大報章都刊載了對濱海不利的文章,可那也不是他的意思,那是因為市委書記項誠授意的。
    黃步成的直覺告訴他自己,張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他肯定還有後手,黃步成必須承認一件事,在虹光商場失火事件上,他的判斷發生了偏差,原本他認為這件事一定和焰火晚會有關,可事情偏偏就出現了偏差,這讓北港的媒體背上了胡編亂造的罪名,而這一切的責任追根溯源,最終是要查到他身上來的,雖然他的背後還有一個指使者,但是黃步成明白,項誠不可能為發生的一切承擔責任,真要是有了大麻煩,項誠會毫不猶豫的把他推出去,新近發生的幾件事讓黃步成開始重新評估這位項書記的為人處世。
    黃步成深思熟慮之後,還是選擇去見項誠,項誠聽黃步成說完,眉頭皺了起來,他不高興,事實上自從周興民來北港考察之後,項誠就沒有高興過。
    黃步成道:「項書記,張揚實在是太過分了!」
    項誠冷冷看了黃步成一眼:「說別人過份之前,先考慮考慮自己做了什麼!」
    黃步成道:「媒體有媒體的自由!」
    「媒體的自由絕不是胡編亂造!」項書記的嚴肅絕不是裝出來的。
    黃步成望著項誠不苟言笑的面孔,內心中感到一陣陣的冷意,發自心底深處的寒冷,他想起了一句話——棄之如敝屣,從頭到尾他都是在按照項誠的意思辦事,可一到出事的時候,項誠就把自己給拋棄了,不怪項誠,要怪就怪自己太賤。
    項誠道:「沒有證據的事情為什麼要亂說?明明虹光商場的火災和焰火晚會沒有任何關係,為什麼要把兩件事聯繫在一起,製造不安定的因素?」
    黃步成道:「事情已經這樣了,項書記,我也不知道怎麼辦!」他這句話明顯帶上了對抗的情緒。
    項誠明顯聽出了這一點,他當然清楚黃步成製造這種輿論,其目的是為了討好自己,是為了幫自己出一口心頭的惡氣,可是黃步成實在太冒失了,這次非但沒有給張揚難堪,反而把主動權送到了張揚手裡,那小子絕對是一個得理不饒人的角色,現在想讓他把手恐怕難了。
    項誠道:「這還不好辦,誰捅婁子,誰承擔責任,我最反感的就是這種不負責任的媒體,什麼話都能亂說!」
    黃步成默默點了點頭,他忽然有種徹底絕望的感覺,這種絕望來自於項誠,項誠這種人絕不是可以效忠的對象,黃步成低聲道:「項書記,我先走了!」
    項誠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黃步成沒說明白,也沒說不明白,他只是低聲道:「項書記,我先走了!」
    望著黃步成有些落寞的背影,項誠有些迷惘了,他不知道黃步成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是項誠並沒有感到內疚,即使他明白黃步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迎合自己,官場中溜鬚拍馬的大有人在,可是就算拍馬也要拍得恰到好處,在項誠的眼裡,黃步成犯了一個極其低級的錯誤,對付張揚一定要把握實據,這種捕風捉影的行為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黃步成走出市委書記辦公室之後,感覺到鼻樑有些發酸,如果不是因為他所處的環境,他或許真的會落下淚來,在官場上混跡多年,他早就認為自己的心態已經修煉的風波不驚,但是真正面對這種殘酷現實的時候,他還是感到痛心,官場上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比他想像中還要冷酷,甚至已經超出了他能夠承受的底線,他開始明白因何項誠能夠當上市委書記,而自己只能呆在宣傳部長的位置上,修為不同。出了問題,黃步成做不到讓趙瑞喜只身前衝去堵搶眼,但是項誠不會猶豫,別說犧牲趙瑞喜,即便是犧牲他黃步成,項誠也不會因此而皺一下眉頭。
    黃步成並不怪項誠,要怪只能怪他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當初周興民冷落項誠,自己頂著得罪省長的壓力為項誠尋找台階,可最後沒有落到一個好字,項誠也沒有因此而對自己另眼相看,現在出了問題,他就要把自己一腳踢開,在項誠的眼裡只怕自己還比不上一條狗。
    黃步成越想越是難過,低頭走路險些和對面的來人撞一個滿懷。
    一個熟悉的聲音道:「老黃,幹什麼?地上有錢包嗎?」
    黃步成抬起頭,看到了市委副書記蔣洪剛,他笑得很勉強。
    到了他們這種級別,每個人的眼力都是相當厲害的,蔣洪剛一眼就看出了黃步成的不正常,他有些詫異道:「老黃,怎麼了?」
    黃步成道:「沒事……沒事……」他想要躲開。
    卻被蔣洪剛一把抓住手臂:「都中午了,一起吃點飯吧!」
    外面下著雨,心中亂如麻,黃步成鬼使神差的沒有拒絕蔣洪剛的邀請,兩人去了東郊的趣香園茶餐廳,趣香園是蔣洪剛的本家侄子所開,平時生意一般,蔣洪剛之所以選擇這裡,主要是因為這裡清靜,他和黃步成關係一般,仔細回想起來,兩人單獨吃飯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
    任何事都有開頭,黃步成今天的心情實在鬱悶,雖然他沒打算找蔣洪剛傾吐,可是有人陪他吃頓飯,消磨一下時光也好。
    蔣洪剛顯然已經知道了北港日報的事情,兩人對飲了兩杯酒之後,蔣洪剛就把話題倒向了這件事。蔣洪剛道:「老黃,我聽說張揚今天去北港日報社被人給打了。」
    黃步成一臉的無奈:「蔣書記,你什麼時候聽說過張揚吃過虧?」
    蔣洪剛啞然失笑,這個世界上能讓張揚吃虧的人可真不多見。
    黃步成道:「他一個人能把海風路開飯店的五十多人打得人仰馬翻,北港日報區區幾名保安怎麼會是他的對手,我也聽說一個版本,他去北港日報社把趙瑞喜痛揍了一頓,所以那幫保安才去圍攻他,現在他人走了,那幫保安都被公安機關給控制了。」黃步成明顯站在北港日報的立場上。
    蔣洪剛道:「老黃啊,這件事有些大意啊!」他沒具體說是北港日報大意還是黃步成大意。
    可黃步成心中能夠聽明白,黃步成道:「有些事並不是我能夠控制的。」
    蔣洪剛心中暗自冷笑,北港這麼多報紙敢於刊登這種針對性十足的消息,沒有你黃步成的首肯根本不可能,現在好了,警方的調查結果出來了,虹光商場是人為縱火,和焰火晚會沒有關係,等於被人抽了一個重重的耳光,這下你黃步成的麻煩大了。蔣洪剛之所以把黃步成請出來吃飯,是因為看到了黃步成剛才沮喪失落的表情,蔣洪剛很容易就推斷出,蔣洪剛一定在項誠那裡吃了癟,從項誠的為人處世就能夠看出,項誠是個不敢擔當的人,北港的這些媒體敢齊齊將槍口指向張揚,其背後肯定是宣傳部長黃步成在撐腰,而歸根溯源,還是項誠的授意,如果黃步成不是為了討好項誠,絕不會主動幹出這種和張揚為敵的事情。蔣洪剛道:「這件事有些麻煩啊,這些媒體把火災和焰火晚會關聯在一起,濱海方面認為他們是有意詆毀濱海政府形象,我聽說他們已經向省委宣傳部提出了抗訴。」
    黃步成一雙眉毛緊皺在一起,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借酒澆愁愁更愁,他此時糾結的心態已經讓人一目瞭然了。
    蔣洪剛道:「老黃,我看這件事不可輕視,你作為市委宣傳部的領導,必須要做得更主動一些。」
    黃步成道:「怎樣更主動一些?」
    蔣洪剛道:「應該先把這件事通報給項書記,由項書記出面協調一下最好。」蔣洪剛這句話純粹是往黃步成的傷口上撒鹽,他已經看出黃步成在項誠那裡吃了癟,卻故意又提起這件事,絕對是存心故意。
    黃步成歎了口氣道:「項書記日理萬機,那顧得上這種小事。」這句話已經透著對項誠的不滿了。
    蔣洪剛道:「我說句實話,你可不愛聽。」
    黃步成端起酒杯和蔣洪剛碰了碰道:「蔣書記,這裡只有咱們倆,你有什麼說什麼,我這心裡也窩囊的很。」
    蔣洪剛陪他喝了這杯酒,然後道:「我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這件事北港日報一點理都不佔,濱海失火無論責任在誰,作為北港的官方媒體,都不該發出一篇針對性十足的報道,濱海、北港根本就是一體,大家都是體制中人,相互之間要有彼此包容的默契。」
    黃步成道:「那就是官官相護了!」
    蔣洪剛道:「這個詞兒雖然不好聽,但是很多時候是需要官官相護的,難不成大家彼此不需要維護,要相互拆台嗎?」
    黃步成道:「為了這件事我已經把相關責任人狠狠批評了一通。」當黃步成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他也開始往外摘清自己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項誠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無非是一個人更果斷,更絕情,而另外一個比較糾結,還算有些人情味。但是無論他怎樣糾結,到最後還是要想方設法的保住自己。
    蔣洪剛道:「必須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不然這件事不會結束。」
    黃步成道:「如果真的要找責任人,我肯定是最大的責任人!」
    蔣洪剛喝了一口酒道:「老黃,我今兒多喝了兩杯,我的脾氣你也知道,心裡藏不住事兒。你的為人我看在眼裡,我很欣賞你,把你當老大哥看待。」
    黃步成明知道他說的是假話,可聽得心裡還是暖烘烘的,這種話,項誠就不會說,或許他會說,只是不屑於說,在項書記的眼裡,從來沒看起過他黃步成。
    黃步成道:「蔣書記,你說!雖然咱們平時沒怎麼深談過,可是我這心底也一直很欣賞你!」他說得自然也不是真話,過去他一直是項誠身邊最忠實的追隨者,在未來市委書記的選擇上,他百分百站在宮還山的一方。可項誠幾次的作為讓他心寒,連帶著對宮還山也產生了看法。
    蔣洪剛道:「這次周省長過來,透露出一個意思,咱們北港的常委圈子或許會有些變化。」他的語氣雖然平淡,可是黃步成卻聽得心驚肉跳,有變化是什麼意思?就是有可能增加,也有可能減少,更大的可能性是減少一個增加一個,如果這句話真的是周興民透露出來的,那麼在周興民的眼裡,最不討喜的那個人無疑是自己,周興民擺項誠一道的時候,是自己硬著頭皮去給項誠當墊腳石,周興民當場就給自己甩臉子了。
    這次周興民過來,瞎子都能看出他對張揚的力頂,身為濱海市委書記的張揚,躋身北港常委也不算是一件突兀的事情,如果常委中拿掉一個……黃步成的額頭已經開始冒汗了,過去他不會認為首先拿掉的是自己,可是現在這件事明顯他理虧,等於他給了別人一個機會,張揚如果在這件事上製造文章,繼續把事情鬧大,不排除省裡介入的可能,事情鬧得越大,追究的就越深,到最後肯定會追究到自己的身上,以項誠的做派,他是不可能為自己說話的,黃步成越想越是慌張。
    蔣洪剛說完剛才那番話,一直在悄悄觀察黃步成的表情變化,他適時說出下一句話:「老大哥,你為人太實在,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你被人利用啊!」
    黃步成一口酒喝了一半,他被嗆著了,扭過頭劇烈地咳嗽了起來,咳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是真心想哭,項誠太不夠意思了,他冤枉啊!蔣洪剛的一句老大哥無形之中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了一步,黃步成平復了咳嗽,拿起紙巾擦了擦眼睛,舒了口氣道:「老弟,我也不說什麼了,你是個明白人,現在我是左右為難啊!」
    蔣洪剛道:「這世上沒有誰欠誰的,老大哥,我問你一句話,你覺得人和人之間相處最重要的是什麼?」
    黃步成抿了抿嘴唇,他滿腦子晃動的都是項誠冷酷的目光,內心中拔涼拔涼的,人和人之間相處最重要的是什麼?蔣洪剛既然問出了這個問題,無疑已經看穿了他此時究竟在糾結什麼?
    蔣洪剛道:「尊重!無論高低貴賤,人和人相處最重要的就是尊重,缺少了起碼的尊重,那樣的關係必然是病態的!」
    黃步成望著蔣洪剛,他的喉結不由自主地抖動了幾下,尊重!不錯,人和人之間相處最重要的是尊重,你項誠對我欠缺尊重,你雖然是市委書記,但是你不能始終對我拿出高高在上的姿態,我也是人,我也需要尊重!黃步成端起酒杯:「老弟,為了這句話我敬你!」
    兩人又喝了一杯,黃步成被項誠撕裂的支離破碎的內心漸漸被酒精的溫度彌合了,他低聲求教道:「老弟,旁觀者清,你幫我出出主意。」
    蔣洪剛道:「下象棋時最常用的方法!」
    棄卒保帥!黃步成的象棋水準不錯,他當然明白蔣洪剛的意思,可是拿趙瑞喜開刀,他還真有些良心上過意不去。
    蔣洪剛道:「未必一定要把責任人拿下,既然造成了惡劣影響,就要主動去消除這種影響,公開道歉未嘗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面子是靠別人給的,越早拿出姿態,越能把這件事的影響控制在有效範圍內。」
    黃步成道:「可是張揚……」他擔心張揚不會善罷甘休。
    蔣洪剛道:「張揚那邊的事情我來解決!」
    黃步成望著蔣洪剛,他忽然想到自己和蔣洪剛之間的關係遠沒到那種他為了自己盡心盡力的地步,原因只有一個,因為他對蔣洪剛還有利用的價值,比起項誠的態度,黃步成更喜歡蔣洪剛這種,雖然同樣是利用,但是一個人可以給他尊重,或許項誠永遠不知道尊重對一個人意味著什麼。
    張大官人的病情並沒有因為在報社和那幫保安的貼身肉搏而有所減輕,在北港奔波了一個上午,下午的時候他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內,噴嚏還是接著打,而且沒有好轉的跡象,丹田處的疼痛變得越來越劇烈了,他很想修煉大乘訣,理順經脈,可是他的經脈猶如被人上了一把鎖,內息被禁錮其中無法破關而出。
    張揚把周山虎叫到了房間裡,他提出了一個讓周山虎瞠目結舌的要求:「虎子,你打我!」
    周山虎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張書記……您說啥?」
    張揚指著自己的小肚子道:「這兒!來一拳!阿嚏!」
    周山虎撓了撓頭,這才看出張揚不像是在開玩笑。
    張揚道:「快!」
    周山虎搖了搖頭,咧開嘴笑了,他不敢。
    張揚道:「我讓你打你就打,這是幫我治病!」
    周山虎終於被治病這兩個字說服了,他揚起拳頭輕輕擊中了張揚的小腹,張大官人怒道:「用點力,娘兒們似的!」
    周山虎這次用上了五分力,打在張大官人的小腹上,張揚感覺到丹田一震,痛感立時減輕了一些,他鬆了口氣,點了點頭道:「有點樣子了,再用力!」
    周山虎道:「你沒事?」
    張揚點了點頭道:「來吧,用盡全力!」
    周山虎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前衝一步,一記重拳擊打在張揚的小腹上,蓬!地一聲,張大官人被打得踉踉蹌蹌的後退,身軀撞擊在牆壁上,然後又一屁股坐在地面上。
    周山虎嚇得慌忙上前去扶他。
    張揚卻笑著自己爬了起來:「舒服,真他媽的舒服!虎子,就這樣,狠狠打!」
    周山虎確信張揚真的是讓自己打他,於是施展渾身解數,拳頭如雨點般向張大官人打去,周山虎的拳腳本來就有些基礎,後來跟在張揚的身邊經過他的點撥,也是進步神速,普通人根本禁不住他的三拳兩腳,可眼前這位是張大官人,他打在張揚身上,拳頭打得越重,張大官人越是眉開眼笑,嘴裡直叫舒服,他絕不是偽裝,周山虎的重擊之下,他的丹田似乎終於張開了一條細縫,內息從丹田之中透入經脈,不過這種方式起到的作用畢竟有限,到最後張大官人沒事,周山虎先累癱了,土狗一樣伸著舌頭,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哭喪著臉,上氣不接下氣道:「張書記……張哥……我叫您張大爺行嗎……您別讓我打你了……我就快累死了。」
    周山虎累得半死,反觀張大官人卻是越來越精神了,不過這廝仍然覺得差點勁兒,歎了口氣道:「虎子,我白指點了你這麼久,你武功咋就沒多少提升呢……阿嚏!」
    周山虎歇了一會兒方才有力氣說話:「張書記……我從沒見過您這樣的,喜歡被別人打……我現在算是明白了,怎麼報社的那幾個保安能夠近了您的身,敢情……你是故意啊……」
    張大官人雖然感覺舒服了一點,可仍然沒有恢復到正常的那種狀態,他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坐下,此時常海心打電話過來詢問他的病情。
    張揚道:「好多了,你別擔心,休息休息就會沒事。」
    常海心小聲叮囑道:「別再忙著工作上的事情了,你請兩天病假好好休息一下,晚上你來北港,我照顧你。」
    張揚呵呵笑了一聲,隨後又是一連串的咳嗽,電話那頭常海心不禁有些擔心:「你趕緊請假,好好休息聽到了沒有,要是你病出什麼好歹,我可怎麼辦?」
    張揚道:「沒事,就我這身子骨,絕對沒有任何問題。」
    這邊剛把電話掛上,那邊手機又響了起來,卻是市委副書記蔣洪剛打來的,張揚接通電話,聽到蔣洪剛爽朗的大笑聲,笑聲過後,蔣洪剛方才道:「張書記,聽說你今天被人打了!」
    張大官人打了聲噴嚏,抽出紙巾擦了擦鼻子道:「蔣書記,您不厚道啊,知道我被人打了你還這麼高興?」
    蔣洪剛道:「苦肉計吧!」在他看來,張揚玩的是苦肉計。
    張大官人道:「天地良心,我真不是苦肉計,今兒是真生病了,被人圍毆了一頓。」他沒撒謊,不過也沒說實話,他的本意沒想玩苦肉計,可今兒不知生了什麼毛病,被別人打有種說不出來的舒服,張大官人暗忖,我今兒不是犯賤吧,皮癢吧?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