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佛曰:不可說

    申請是蔣洪剛遞上去的,可是第一個將好消息通知張揚的人卻是陳崗,在這件事上陳崗並沒有出多少力,但是他不會放棄這個向張揚示好的機會,想想自己兄弟倆的把柄都被張揚牢牢握在手中,陳崗對自己的這種獻媚行為就覺得理所當然起來,他認為自己這是形勢所迫,被逼無奈,有句話怎麼說,叫識時務者為俊傑,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在眼前的形勢下暫時低頭未必是什麼壞事。
    北港政壇中萌生退意的人不僅僅是項誠一個,陳崗自從被張揚抓了個現形之後,就有了盡早退出的打算,而且他的退出肯定要比項誠更堅決更徹底,但是現在時機未到,趁著自己對張揚還有些利用價值,必須要積極準備,一旦時機成熟,馬上功成身退。多年的從政經驗告訴陳崗,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表現出遠離張揚的意思,只有靠得越近,才能讓他放鬆對自己的警惕,也只有這樣,才能找到更好的機會。
    張揚遞交申請的時候,原沒指望項誠會痛痛快快的同意,可是這次項誠的態度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張揚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個道理,項誠或許是想透了,自己上升的趨勢沒有人可以攔得住,濱海的發展也是一樣,既然攔不住,索性對自己不聞不問。項誠現在的處境並不妙,即使在北港領導層內部,也產生了不和諧的音符,他的主要精力應該會放在北港內部,而不是繼續和張揚糾纏下去。
    張揚接到陳崗這個電話的時候,正走在白島七彩灣的卵石灘上,蕭玫紅身穿灰色長裙,披著白色披肩陪在他的右側,海風掠過,拂動她的披肩秀髮,同時也將她身體淡淡的幽香送入張大官人的鼻息之中,女人的體香遠比花香更加醉人。
    張大官人這次前來白島是為蕭國成複診的,自從他從荊山返回,一直都想來這裡,想和蕭國成面對面的說說話,不知為何,他總是將蕭國成和蕭明軒這兩個人重疊在一起,張大官人試圖從蕭國成的身上找到一些答案,這段時間,他通過種種關係調查蕭國成的資料,可是並沒有什麼結果。事情越是神秘,越是刻意激起張大官人的興趣,張揚的年齡增長了,官位提升了,可是他的好奇心卻沒有絲毫減弱。
    蕭玫紅被海風吹得瞇起了美眸,這樣的神態讓她顯得格外性感,她輕輕撫起耳邊的亂髮,望著遠方波濤起伏的海面,輕聲道:「今天的風好大。」
    張揚道:「咱們還是快點去見蕭先生,幫他複診之後,我還趕著回去呢。」
    蕭玫紅笑道:「吃了晚飯再走,我派遊艇送你回去。」
    張揚道:「你們那艘遊艇實在太招眼,別人看到還不知說我什麼。」
    蕭玫紅道:「你不是從不怕別人說你嗎?」
    張揚道:「誰說的?誇我我不怕,可罵我我煩著呢!」
    蕭玫紅笑道:「那是,沒人喜歡被別人罵!」
    蕭國成今天仍在觀邸一號等著張揚,一段時間不見,蕭國成的精神恢復了好多,張揚的治療給了他很大的幫助,自從那次之後,他身體的蠱毒就沒有犯過。
    蕭玫紅將張揚帶到蕭國成面前,她向張揚笑了笑道:「你們聊,我去準備晚餐。」
    張揚道:「別,我幫蕭先生複診完就走。」
    蕭國成笑道:「怎麼?害怕我催你還錢,這就急著走?」
    聽到蕭國成這麼說,張大官人不由得樂了起來:「蕭先生,您這麼一說我還真不走了,今晚吃什麼?」
    蕭國成道:「麥琪兒的廚藝很不錯,咱們就嘗嘗她親手做的晚餐。」
    張大官人點了點頭道:「好啊,要不要我洗胃恭候啊!」
    蕭玫紅格格笑道:「張書記,你害怕我在飯菜裡下肚啊,連洗胃都準備好了。」她轉身走了。
    蕭國成倒了杯茶給張揚,張揚伸手去接,確切地說是雙手去接,蕭國成的目光落在張揚的手腕上,左腕上的鑽表並沒有引起蕭國成的注意,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張揚右腕的佛珠,蕭國成明顯愣了一下,甚至於茶杯交到張揚手中之後他都沒有意識到,直到張揚叫了他一聲,蕭國成方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將茶杯交給張揚,指了指張揚手上的佛珠道:「戴錯了!」
    張大官人今天將孟傳美的這串佛珠帶出來的真正目的就是要給蕭國成看,他喝了口茶,一幅糊里糊塗的樣子:「什麼?什麼錯了?」
    蕭國成道:「佛認為左手是善手,也就是淨手,所以佛珠應該戴在左手,學佛要執著於善。」
    張揚笑道:「我不信佛,這串念珠是一位長輩送給我的。」他褪下念珠遞給蕭國成道:「蕭先生,您看來識貨,您幫我看看,這串念珠是不是很貴?」
    蕭國成接了過去,他低聲道:「左手持念珠,右手持轉經輪……」當他轉動念珠看到其中一顆珠子上的虛幻兩個字的時候,目光凝滯在那裡。
    張大官人看到蕭國成的表情變化,此時更認定蕭國成和孟傳美有些關係,今天帶念珠過來真是找對人了。
    蕭國成低聲道:「虛幻!」旋即陷入沉思之中,過了一會兒,他轉動了一下念珠,目光卻並未望向張揚:「張揚,我冒昧地問上一句,這念珠是誰給你的?」
    張揚道:「一位剛剛逝去的長輩,蕭先生認得這串佛珠?」
    張大官人本以為蕭國成會否認,可是他沒想到蕭國成居然點了點頭,歎了一口氣道:「這串佛珠和我曾經丟失的一串幾乎一模一樣。」蕭國成還是沒有肯定說這串佛珠就是他丟失的那串。
    張大官人一臉的錯愕,其中七分偽裝,三分是發自內心,他驚聲道:「怎麼可能?」
    蕭國成望著他,淡然一笑,搖了搖頭道:「這世上相似的東西實在太多,或許是我看錯了。」他將念珠交還給張揚。
    張大官人接過佛珠卻並沒有馬上戴到手上,而是放在了茶几上,他故意讓這串佛珠停留在蕭國成的視野中。
    張揚道:「其實送我這串佛珠的長輩已經去世了。」
    蕭國成的表情宛如古井不波道:「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張揚道:「這段時間我心情一直都很苦悶,生命實在是太過脆弱了。」
    蕭國成道:「佛曰:笑著面對,不去埋怨。悠然,隨心,隨性,隨緣。注定讓一生改變的,只在百年後,那一朵花開的時間。」
    張揚道:「我是個俗人,永遠做不到佛的境界。」
    蕭國成道:「我也做不到,可是我知道佛說的很有道理。」
    張大官人感歎道:「我忽然感覺到有些事來得太突然,昨天還是一個鮮活的生命,今天卻只能存在於我的回憶之中……」他本來說的是孟傳美,可是腦海中想起的卻是顧佳彤的樣子。
    蕭國成道:「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張揚點了點頭,感悟著蕭國成所說的禪理,他低聲道:「生死別離在佛的眼中算不上什麼,因為佛相信有輪迴,佛可永存,而我們這些俗人卻只有一世性命,對我們來說生死別離即是永恆。」
    「愛別離,怨憎會,撒手歸西,全是無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蕭國成的目光再度落在茶几上的佛珠上。虛幻!可這世上又有幾人能夠將所有的一切視為虛幻,假如一個人真的可以將發生的一切視為虛幻,那麼他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張揚道:「我心中非常內疚。」
    「內疚什麼?」
    張揚道:「我明明可以救她,可是卻因為我的疏忽而錯過。」
    蕭國成道:「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他的面部表情雖然平靜,可是他的目光已經亂了。
    張揚道:「如果我答應送她去西山寺,如果我不是太過疏忽,她就不會從望塵崖上跳下去。」張揚的眼圈紅了,在孟傳美自殺的事情上,他總認為自己要負擔一份責任,如果他考慮的再周全一些,或許就能夠避免。
    蕭國成此時的臉色變得無比蒼白,他的手指顫抖著拿起了那串佛珠,慢慢轉動,輕巧的念珠在他的手中似乎有著千鈞重量。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換得今世的擦肩而過!為何不必?一切皆為虛幻。」
    張揚道:「蕭先生認得這串佛珠?」他已經是第二次問這句話。
    蕭國成道:「認得,這串佛珠正是我丟失的那一串……」
    張揚道:「可這串佛珠是一個女人送給我孟阿姨的!」
    蕭國成道:「世上的每件事都有因果。」
    張揚道:「佛不是說,一切皆為虛幻?」
    蕭國成閉上雙眼道:「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
    張揚望著蕭國成,蕭國成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為蕭國成對此會漠然置之,無論他心裡怎樣想,以他的境界,至少可以在表面上偽裝得很好,可蕭國成並沒有偽裝,他居然承認了這串佛珠是他丟失的那一串。
    張揚幾乎可以認定蕭國成十有八九就是那個蕭明軒了,可是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何以外貌會產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如果他真的是蕭明軒,為什麼要隱姓埋名,為什麼要遠走海外?
    蕭國成陷入長時間的沉默之中。
    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一說即是錯!
    張大官人卻忍不住不說,即使錯了也要說,種種跡象表明蕭國成絕對深悉內情,這串佛珠已經引得他動容了,現在如果再添一把火,那將會是什麼效果?張大官人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其實他今兒連動用迷魂大法的主意都想出來了,當然那是下下策,如果蕭國成實在不願說,他可以冒險一試,當然對蕭國成這種警惕性和意志力都很強的人來說,迷魂大法很難起到效果。
    張大官人的下一步就是祭出另一樣殺器,當年去小石窪村下鄉支農那八名知青的照片。事情進展到這種地步,張揚已經無需做太多的掩飾,以蕭國成的精明,他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發現了什麼,所以張大官人索性挑明。
    蕭國成睜開雙目,看到那張被張揚推到自己面前的照片,蕭國成緩緩拿了起來,仔細辨認著照片上的每一張面孔,足足看了約莫五分鐘之後,蕭國成方才將那張照片重新放在茶几上,不過照片已經掉轉了一個角度,方便張揚看得清楚,他指點著其中的一個人道:「這是我!」
    張大官人目瞪口呆,雖然他早就看出蕭國成和蕭明軒有著太多相似的地方,可是他從未想到蕭國成會承認的如此爽快。
    蕭國成道:「你是不是覺得照片上的年輕人很不像我?」
    張揚點了點頭道:「我感覺神態很像你,可是長相卻一點都不像。」
    蕭國成道:「感覺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東西,就像我第一次見到你,就感覺到和你似曾相識。」
    張揚道:「你這次回國之前我可從來都沒見過你。」
    蕭國成道:「或許這就是緣分吧,我的這段知青經歷很少有人知道,當年知道我這段經歷的人中,如今活在這世上的已經寥寥可數。」他指著照片上的人道:「許常德、董得志、沈良玉、王均瑤、陳天重、閔剛這六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我知道陳愛國還活著,可是從我離開小石窪村,我們再沒有見過,事實上我在離開小石窪村之後,再也沒有回去過,也沒有和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見過面。」
    張揚道:「我去西山寺的時候聽說有人為寺廟捐了一筆錢。」
    蕭國成點了點頭道:「是我委託別人去做的。」他表現出的坦誠博得了張揚的不少好感,可是也讓張揚的內心中蒙上了一層疑雲,如果蕭國成和孟傳美之間真的有過見不得光的私情,那麼蕭國成肯定不會主動提及這件事,難道說這其中還有隱情?
    蕭國成道:「我們下鄉插隊的生活是極其枯燥乏味的,我在每天的勞作之餘,就背誦佛經,當時純屬是一種興趣,可後來發現其中充滿了人生的道理。」
    張揚道:「在那個年代,如果讓人發現你背誦這些東西,只怕會惹來麻煩。」
    蕭國成道:「我常去西山寺的後山碑林,那裡有很多的佛經石刻,那些時候,背誦佛經,描摹書法成了我業餘最大的寄托。後來在西山寺幾乎被焚的時候,我帶著那些知青說服了那群村裡的年輕人,阻止了那場災難,後來我和西山寺就結下了不解之緣。」
    張揚關心的並不是蕭國成和西山寺的淵源,他真正感興趣的是蕭國成和孟傳美之間發生了什麼?如果說兩人之間沒有情愫,為什麼孟傳美的手上會戴著他丟失的佛珠,而這串佛珠上含有放射性物質銫,蕭國成究竟是心知肚明,還是對此一無所知?張揚低聲道:「蕭先生,我冒昧地問一句,你認識孟傳美嗎?」
    蕭國成的目光落在佛珠之上,他低聲道:「她並不在照片之中,也不是當年來小石窪村下鄉插隊的知青。」
    張大官人一顆心怦怦直跳,想不到蕭國成居然願意提及這件事,看來這段隱藏多年的秘密終於又希望揭開。
    蕭國成道:「我和她的大哥孟傳雄是同學,也是最好的朋友,當時我們都在一個學校。」蕭國成的目光充滿了迷惘,往事歷歷在目,可一切又顯得如此虛幻。
    張揚為他續上熱茶,蕭國成道:「那個特殊的年代,發生了很多瘋狂的事情,傳雄十六歲的時候就死於一場意外,後來我們經常去孟家……」
    蕭國成端起茶盞,靜靜品味著那杯清茶,雖然他的話題沒有繼續,但是張揚已經明白,蕭國成一定是在這期間和孟傳美產生了情愫。
    看到蕭國成久久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張大官人終於忍不住道:「孟阿姨去過小石窪村?」
    蕭國成點了點頭:「去過,她哥哥去世對她的打擊很大,她將我當成哥哥一樣看待。」
    張大官人心中暗忖,是不是真的這樣只有天知道了。
    蕭國成深邃的目光盯住張揚的雙目道:「我知道你心中怎樣想,我們那一代人的感情你們這些年輕人是不會懂的。」
    張揚道:「後來你就去了國外?」
    蕭國成道:「那時候出國很難,我的外公身在美國,他臨死前指定我當他的遺產繼承人。」蕭國成笑了笑道:「他可不是什麼富翁,只不過在德克薩斯有一個小小的農場,當時我的義父反對我去繼承,在他看來美帝國主義簡直就是洪水猛獸,可是我的態度很堅決,我承認,我對我當時的處境不滿,我對那個時代不滿,在和義父發生幾次爭執後,我們爺倆終於冷靜地坐下來談論了這個問題,他雖然仍舊不理解我的決定,但是他選擇尊重我的選擇。」
    張揚點了點頭,可以想像,薛老當時放蕭國成離去的確花費了一番功夫。
    蕭國成道:「在我心中,義父就是我的至親,我離開了故土,前往未知的大洋彼岸。」
    張揚低聲道:「蕭先生,當時你毅然決然地走,難道這裡就沒有讓你眷戀的事情?」
    蕭國成笑了,他的笑容流露出淡淡的苦澀:「有!」他當然清楚張揚希望聽到什麼,在做出肯定回答之後,蕭國成站起身,慢慢走向落地窗前,目光望著遠方,夕陽西下,遠方的海面被夕陽的餘暉染成一片橙黃,潮起潮落,萬點金光在海面上躍動,蕭國成低聲道:「人為了實現心中的某一個目標,必須要做出犧牲,選擇放棄!」
    張揚道:「你有沒有想過別人的感受,想過那些關心你的人會因為你的離去多麼難過?」
    蕭國成沒有回頭,他的一隻手掌貼在窗戶上,藉以支撐自己身體的重量,蕭國成道:「我是個從不輕易許下承諾的人,我們那代人的感情也比多數人想像中要純潔得多。」
    張大官人感覺到臉皮有點發熱,蕭國成這番話顯然是針對他所說,他認為蕭國成和孟傳美之間有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甚至張揚懷疑蕭國成就是喬夢媛的親生父親,可蕭國成的這句話分明在暗示,他和孟傳美的關係遠沒有那麼複雜,甚至將之冠以純潔的名號。張揚雖然不全信蕭國成的話,可是他也不好意思繼續追問蕭國成和孟傳美的關係,人家都說純潔了,他總不能直接問,你和孟傳美有沒有發生過親密關係?喬夢媛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這種話張大官人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甚至感覺到想想都是對孟傳美的不敬。
    蕭國成道:「68年的時候我回來過一次,在國內僅呆了兩天,然後離去,自此以後,一直到83年,十五年中我從未在踏上這片土地,即便是83年以後我也很少回來,雖然我知道過去的那些知青中有些人的消息,但是關於小石窪村的那段經歷,我並沒有多少愉快的回憶,所以……我從未主動和他們聯絡過……」
    張揚在信中默默算了算,68年,喬夢媛是69年生人,難不成蕭國成那次回國和已為人婦的孟傳美發生了點什麼?張大官人馬上又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弄得內疚不已,孟傳美已經離世,自己這樣想,實在是對死者太過不敬了。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那張照片上,張揚拿起了那張照片,低聲道:「蕭先生,可照片上的這位和你長得一點都不像。」
    蕭國成道:「那時候我還叫蕭明軒,70年的時候,我在美國遭遇了一場車禍,受了很重的傷,幾乎死去,後來僥倖撿回一條性命,可是我的臉部受損嚴重,做了面部的整形手術,所以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張揚點了點頭,他的好奇心得到了一些滿足,不過其中還是有很多讓他感到不解的地方,蕭國成和孟傳美的感情究竟到了哪種地步?是不是向他所說的那樣純潔?不過有一點張揚能夠肯定,兩人都將這段感情藏得很好,之前從未聽人提過他們兩人之間的故事。
    蕭國成轉過身,目光望著桌上的佛珠道:「這串佛珠,是在我68年回國的時候,她送給我的,七年前,這串佛珠丟失了,從此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想不到這串佛珠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張揚拿起那串佛珠道:「也就是說你曾經佩戴這串佛珠二十年?」
    蕭國成愣了一下,隨即又點了點頭道:「不錯!」他承認戴了這串佛珠二十年,等於承認這二十年中他心中一直對孟傳美未能忘懷。
    張揚道:「這串佛珠當真不是你送給她的?」
    蕭國成搖了搖頭道:「你可以去查我當年的報案記錄,因為這串佛珠我還專門報案,當地警察部門有我的報案記錄。」
    張揚道:「蕭先生,感謝你對我的信任,告訴了我這麼多的事情。」
    蕭國成淡然道:「我相信你是個正直的年輕人,緣是個很奇妙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可以向你說這麼多。」
    張揚道:「蕭先生放心,你對我說得這些事,我都會嚴守秘密。」
    蕭國成道:「我只希望不要讓死者因為某些捕風捉影的事情受到猜度。」他指了指那串佛珠道:「我有個請求……」
    張揚不等他的話說完就搖了搖頭道:「不可以!」
    蕭國成皺起眉頭道:「你還不知道我說什麼,就拒絕了我?我並非想要索取這串佛珠,我只想借來幾天,誦念佛經,為逝者超度。」
    張揚從手包中取出了一個鉛盒放在蕭國成面前,打開後,將佛珠放在其中,他指著盒子道:「蕭先生知道這個盒子的作用嗎?」
    蕭國成搖了搖頭,這盒子四四方方平淡無奇,連起碼的裝飾都沒有,不知張揚為什麼要拿出這麼普通的一個盒子出來。
    張揚道:「這是鉛盒,作用是可以隔離放射線,孟阿姨死前已經感染了非常嚴重的放射病。」
    蕭國成驚聲道:「你是說佛珠有問題?」
    張揚點了點頭道:「佛珠含有大量的放射元素銫,剛才你說過,從68年開始你曾經戴了二十年,如果那時候佛珠就含有放射性元素恐怕你的身體早就出問題了。」
    蕭國成低聲道:「難道有人在佛珠上動了手腳?」
    張揚道:「這種可能很大,我已經聯繫了相關專家對這串佛珠進行鑒定,月底我去東江的時候就會查出結果。雖然現在還沒有結果,但是我估計這串佛珠十有八九被人動過手腳。」
    蕭國成的目光充滿了悲愴之色:「如果佛珠被人動過手腳,那麼這串佛珠究竟是誰送到她的手中?」
    張揚道:「據定閒師太所說,是一個中年貴婦。」他停頓了一下道:「送給孟阿姨佛珠的那個人一定對她非常的瞭解,知道這串佛珠對她代表的意義,知道孟阿姨因為內心的某個解不開的結,對這串佛珠肯定格外珍視,甚至算準了她會時刻將佛珠隨身攜帶。」
    蕭國成的雙手已經緊緊攥在一起,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了:「有人想要謀殺她……」
    張揚道:「這件事我並沒有告訴太多人,即使是孟阿姨的家人也不清楚具體的內情。」
    蕭國成道:「如果有人用這樣的卑鄙手段害她,我第一個不會放過這個人!」他說完之後,望著張揚道:「你是不是也懷疑過我?」
    張大官人毫不掩飾的點了點頭道:「懷疑過,即便是現在我也不能完全放下對你的懷疑。」
    蕭國成道:「換成我是你,我一樣會產生懷疑。」
    張揚道:「我必須要查清這件事!」
    蕭國成道:「就算你不去查,我也會追查到底!」
    張揚道:「蕭先生,我有個不情之請。」
    蕭國成道:「有什麼要求只管說出來,如果我可以做到,我一定會配合你。」
    張揚道:「對你來說並不算難事,我想借您的一管血用。」
    張大官人借蕭國成血液的目的是為了查清他和喬夢媛之間有無血緣關係,蕭國成隱約猜到張揚必有用意,但是他沒有猜到張揚采血的具體目的,他點了點頭道:「可以!」
    張揚離開之後,蕭國成仍然處於深深地悲傷之中,蕭玫紅看出了叔叔的低落,來到他的身後,主動為他按摩雙肩,柔聲道:「叔叔,是不是在擔心健康的問題?」
    蕭國成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早就看淡了生死,只要能夠有尊嚴的死去,又有什麼好怕?」
    蕭玫紅道:「你和張揚好像很談得來。」
    蕭國成淡然笑道:「他是個與眾不同的年輕人,你應該比我要瞭解他。」
    蕭玫紅笑著搖了搖頭道:「我對他遠談不上瞭解,他表面上嬉皮笑臉玩世不恭,可是很多事在心中藏得很深,跟一般人的交往總是不即不離,或許這就是官員的特性吧。」
    蕭國成忽然道:「你和喬夢媛的關係好像很不錯。」
    蕭玫紅點了點頭道:「是啊!」
    「她母親去世了,你有沒有去慰問一下?」
    蕭玫紅充滿錯愕道:「什麼?我根本不知道!」
    在孟傳美去世的這件事上,喬家和孟家達成了默契,雙方都同意低調處理,所以除了兩家人之外,並沒有任何外人參加孟傳美的葬禮,頭七之後,喬鵬舉返回了美國,他在那邊生意剛剛起步,這次離開的時間已經很長。
    喬孟兩家又似乎恢復了昔日的平靜,多數人的生活並沒有因為孟傳美的離開而改變,受到影響最大的還是喬夢媛,頭七過後,她帶著行李箱離開了喬家,臨行之時,她來到爺爺的面前道別。
    喬老坐在陽光裡,一動不動的望著院落中的山石,他的人也像石塊一樣,似乎所有的活力都被陽光蒸騰殆盡。
    喬夢媛將拉桿箱放在一旁,來到爺爺面前蹲了下去,握住爺爺瘦削的雙手。
    喬老抓住了她的手,嘴唇抿了起來,深邃的雙目之中流露出深深的不捨之意:「夢媛,你也要走?」
    喬夢媛微笑道:「爺爺,難道你想我永遠都留在家裡?」
    喬老點了點頭,感歎道:「走吧,你們一個個都大了,你們小的時候無論走到哪裡,爺爺還追的上你們,可是現在我已經老了,已經追不上你們了。」喬老的話中流露出深深的傷感和無奈。
    喬夢媛望著爺爺失落的表情,心中異常的難過,她不想離開爺爺,可是自從母親離世之後,她在這個家中就感覺到坐立不安,總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壓迫著自己,她甚至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昔日的家人,爺爺無疑是愛她的,可是如果爺爺知道真相,如果他知道曾經賦予這麼多關懷和疼愛的孫女並非是兒子的親生骨肉,他能否還會像從前那樣對待自己?他會不會認為自己的存在是喬家的恥辱?喬夢媛不敢想,不願想,可是這個念頭卻在無時無刻的折磨她,讓她痛不欲生,這才是她選擇遠離的真正原因,喬夢媛柔聲道:「爺爺,給我一段時間。」
    喬老道:「對我這樣的年齡而言,世上最珍貴的就是時間,人老了,總想著兒孫常伴身邊,什麼功名利祿,什麼雄心壯志都不重要。」
    「爺爺……」喬夢媛的眼圈紅了。
    喬老笑了笑,他伸手撫摸孫女的面龐,柔聲道:「乖,爺爺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是我真的希望你們不要走得太久,我擔心等你們這些孩子下次回來的時候,我已經老得認不出我的兒孫了……」
    兩行晶瑩的淚水順著喬夢媛的俏臉滑下。
    喬老道:「乖孫女兒,你要去哪裡?千萬不要像鵬舉那樣走得太遠。」
    喬夢媛握著爺爺的手,將面龐緊貼在他的掌心:「爺爺,我答應你,我不走遠,有人請我去做官。」
    「做官?」
    喬老聽到這句話頓時來了精神,不過他的表情充滿了難以置信,以他對孫女的瞭解,還從未看出她有進入仕途的苗頭。
    喬夢媛溫婉笑道:「是張揚,他請我去濱海保稅區負責招商工作,我現在反正也沒什麼正事可做,索性去嘗試一下,一來給他幫忙,算是還他一個人情,二來投入到工作中或許可以舒緩心情。」
    聽到孫女不是要遠走天涯,喬老頓時放下心來,他嗔怪道:「你這丫頭,也不早說,害得我這老頭子擔驚受怕,原來是去張揚那裡,去吧,去吧,咱們家原是欠這小子不少的人情,你去補償一下也好。」
    喬夢媛聽到這話,一顆芳心不由得突突直跳,爺爺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早就看出自己和張揚之間的曖昧之情?
《醫道官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