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話說到這個份上,唐小舟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回答了。痛嗎?是的,他也痛,怎樣消除這種痛?晚上見面了,有了一個告別儀式,這種痛,就消失了?顯然不會。或者說,他之所以將孔思勤介紹給吉戎菲,又不肯透露是自己起了作用,正是為了減輕這種痛
下午的電話開始多起來,顯然,昨晚常委會的內容傳出去了,不少人打電話向他祝賀。
這類電話,其實很令人尷尬,不接吧,人家認為你太大牌,沒有將官場關係放在眼裡,一得志便猖狂。接吧,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話,無非是祝賀啊,前程無量啊,別忘了提攜小兄弟啊。對於這種話,他怎麼應答?甚至不能說一句謝謝。他只能和人家打排球,人家說東他說西,人家說到他即將上任的新職,他只能說,我也是聽別人打電話這樣說,是不是真的,我還不知道。
當然,也有些電話,他不能玩虛的,得說些實話。比如容易打來的電話,他立即知道她的意思。
容易說,唐處,不,現在應該叫你唐主任了,祝賀你。
唐小舟說,你也來這一套應該是我祝賀你吧。
容易說,我有什麼值得祝賀的?靠邊站了。
容易所說的話,有一定道理,司法學院畢竟是學x,和完全的政府部門還不一樣,雖然還在體制內,多多少少,也讓人覺得有些邊緣化。另一方面,她若想在公安廳解決副廳,難度實在太大了,比如資歷老的處長有一大排,人家還只是拿內部糧票的副廳,能解決她的實職擺不平。調一個單位升半級,應該是最好的。
容易說,我就知道你前途無量,怎麼樣?什麼時候讓我做個東?我們姐弟倆說說話?
唐小舟說,這樣吧,等你上任。你上任後,我抽個時間去看你。
晚上的宴會雖然只是一個程式,所有一切,都被人安排好了,領導的出現,只是一種過場。即使如此,每一個細節,都是不能馬虎的,任何絲毫的差錯,都不能容忍。
趙有豐離開後,趙德良立即出門,唐小舟迅速跟上去,到迎賓館去理髮。專為省委幾位首長理發的那位張師傅十分仔細,小心地將他的頭髮理短一點,蠍上油,頭髮頓時顯得烏黑發亮,整個人也精神得多。接著,他又回了一m家,換了一套青色西裝,打了一條鮮紅色的領帶。
接見外賓或者出席外事活動十分瑣碎,細到每一位領導穿什麼衣服,什麼顏色的皮鞋,什麼顏色的領帶,都要協調好,怕和其他人重複。這種事,就像國際體育比賽,參賽的兩個隊,隊服的款式很可能是一樣的,顏色卻一定不能相同,需要事前協調。體育比賽隊服還只有兩種,加上裁判員的衣服,最多也就三種。
出席外事活動時選擇服裝,要複雜得多。不僅自己這邊不能碰衫,和客人也不能碰衫。試想,賓主雙方相見,你穿的是藏青色西裝,打著鮮紅領帶,我也穿著藏青色西裝,打著鮮紅領帶,那是多麼尷尬的事。另一方面,拿得出場面且顯得莊重的10色,就那麼幾種,在任何一個外事場合,出席的人一旦多,服裝顏色相同或者接近,就很難避免,此時,顯示與別不同的就是領帶。
如果首長穿一種衣服,走進會場一看,全場所有人,穿著和他同一顏色同一款式的衣服,甚至連領帶也相同,他會不會覺得恐怖?
就是為了這個衣服和領帶的顏色,唐小舟今天同人大那邊協商了幾次。趙德良是一號首長,相對還簡單一些,趙德良將自己要穿的衣服和領帶顏色告訴他,他再告訴人大辦公廳。至於他們怎麼安排其他領導的服裝,唐小舟就不管了。
接著,趙德良提前幾分鐘來到迎賓館的接見廳。接見廳旁邊有會客廳和休息室。趙德良走進休息室時,人大的其他幾位副主任以及秘書長等人,早已經到齊。其他人見趙德良到了,全都站起來,齊聲打招呼。趙德良向大家揮了揮手,走到最前面的位置坐下來。此時,早已經有兩個女人等在那裡。兩個女人中,年輕的一個是翻譯,年紀稍大的一個,是札賓幹部。趙德良坐下來之後,這名札賓幹部開始向趙德良介紹接見的一些細節,並且重複地講一些需要注意的外交禮節和其他事項。
這些事項極其細緻,包括怎麼握手,握手的時候,最好說幾句什麼話。札賓部門會設計一些簡單的會話內容。普通人看領導接見的電視畫面,往往見領導和外賓談笑風生,其實大家不知道的是,領導們此時所談的話,極大可能是事前設計好的。
這一過程非常簡短。接下來,時間到了,趙德良在札賓幹部的引進下,走進接見廳,站在紅地毯的正中間迎接客人。賓主雙雙方握手。趙德良果然和客人說了幾句話,這幾句話到底是什麼,只要趙德良和客人知道。因為身邊沒有翻譯,通常是用英語問好。握手之後,兩人同時轉身,面向前面一大排攝影記者,做出微笑的姿態,給記者們拍照。
就在他們拍照期間,雙方的隨從人員迅速靠近,雙方的翻譯迅速到位。於是,主賓介紹自己的隨行人員,年輕女翻譯一一向趙德良轉譯,趙德良分別和他們握手。介紹過賓客之後,再由趙德良介紹自己這邊的有關人員。分別介紹完畢,賓主入座,開始會談。
這一過程也非常程式化。首先由主人簡單地說幾句歡迎的話,然後介紹江南省人大的情況。接著,客人也說幾句客套的話,同樣介紹一下其議會的情況。會見儀式就此結束,趙德良邀請客人共進晚宴。
這樣的活動只是一種儀式,別說吃飯,就算吃飽,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許多領導在一起私聊的時候會說,最難受的是參加外事活動,沒法吃飽,回家後還要再加一點。
唐小舟只是影子,甚至影子都算不上。整個活動,沒他什麼事。最角落一桌,是安排給他們這樣一些人的,他坐在那裡,先把肚子填飽再說。反正攝影記者不會關注這個角落,他不怕吃相難看並且上鏡。正吃著的時候,有手機短信進來,拿起一看,是孔思勤。
孔思勤說,我在漢唐食府樂府廳,等你。
唐小舟的心稍稍動了一下。很想回復說,好的。他已經將這兩個字輸入,卻在按發送鍵的時候猶豫了,最終,還是按下了返回鍵,再將手機放進衣袋裡,繼續吃飯。
吃完飯後,唐小舟送趙德良回家,進門後,趙德良說,小舟,今晚沒什麼別的事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唐小舟心中一陣狂喜,和趙德良告別,轉身出門,快步走向自己的汽車,啟動後便拿定主意趕去漢唐食府。
可是,汽車剛剛開出迎賓館,唐小舟就開始糾結。
他已經記不清上次滿足生理需求是什麼時候了。似乎是去年十月,也像是十一月。那時候,他並不急切,總覺得機會多多。豈知先是唐小枚鬧事,接下來孔思勤不辭而別,使得他的心情徹底地灰暗,也開始對自己進行反思。最初一段時間,他是有意克制,到了後來,似乎這方面的要求不是那麼強烈的了,以至於到了現在,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零部件出了毛病?
這樣下去肯定不是辦法,每每午夜夢迴,他心中都有一種苦,一種自我否定。另一方面,他又對婚姻充滿了恐懼。在他的感覺中,婚姻lk像一件衣服,剛買的時候,喜愛得不行,恨不得穿在身上不脫下來。可時間是一部破舊卻功能齊全的洗衣機,經年累月的攪動,能將一切洗得蒼白。不斷有人在談婚姻保鮮,這個鮮怎麼保?實在是個大難題。這件衣服舊了毛了破了或者式樣過時了,你可能還會喜歡,但此時喜歡的是記憶而不是衣服本身。
具體到和孔思勤之間,情況就更加特殊。他曾經有機會和她建立一種固定的合法的關係,也有機會和她共建一個感情的樂園。可是,就因為他心裡的陰影遮蔽了陽光,看不到未來的春花燦爛,囚而選擇了迴避。豈料錯過就是永遠,想回頭卻是山重水隔。
同時,他也想,自己此時對孔思勤強烈的感情是真實的嗎?會不會因為太長時間沒有親近女人,強烈的生理需求掩蓋了某些真相?
最終,唐小舟下定決心,猛地扭動方向盤,將汽車向了相反的道路。向前開了一段,他將車停在路邊,構出手機,給她發了一條短信。
他說,抱歉,時間被綁架,釋放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