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唐小舟想,這番話,肯定是武蒙交待好的。不是武蒙想見趙德良,而是趙德良想見武蒙。早在一個月前,趙德良便讓唐小舟和劉朔雯聯絡,希望有機會和武蒙見一見。劉朔雯答覆很委婉,說她一定轉告,如果有時間再告之。
這一施,就施了一個月。武蒙顯然很注意這種關係,竟然一直記著。
放下電話,唐小舟便去向趙德良匯報。趙德良聽說過,立即說,你給辦公廳打個電話,讓他們訂機票,我們立即去機場。另外,你和丹鴻秘書長通報一下,今天的安排全部取消,讓他處理一下。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唐小舟第一件事給辦公廳負責訂票的同志打了個電話,第二個電話並不是打給余開鴻,而是打給趙薇,叫她替趙德良清理行裝。同時,他也在替自己清理行裝,國為隨時都可能出差,他在辦公室裝備了一套備用行李剛剛給余開鴻打完電話,趙德良已經出門。唐小舟只好將衣服等往包裡一塞,跟上去。他們沒有回去拿趙德良的行李,而是要求趙a將行李直接送機場。
路上,唐小舟給王麗媛打電話,要求她立即安排晚上的一切。
趙德良此次見式蒙,只為一件事,希望武蒙能和有關部門打招呼,對江南省的一些中報項目開綠燈。
項目的審批權在部委。這原本沒有什麼問題,畢竟國家需要統一規劃協調發展,審批權如果不控制,省市縣三級,都可以自行其事,就會出現很多重複建設。如果嚴格按照程序辦事,上面的審批權針對的是項目而不是人,這種程序,倒是充分體現了優越性。
問題顯然並非如此,審批項目的是人,申報項目的也是人。而這報和批的過程,別說沒有嚴格的執行程序,更沒有嚴格的程序監督,事後發現有問題,也不一定問責。如此一來,批或者不批,批給你還是批給他,憑的只是手中握看的那支筆。這支筆憑什麼落下夕既然不是規則,那就一定是人情。因此,項目申報人就一定得去找人情這種東西。
怎麼找人情,是一門巨大的學問。趙德良是正部級幹部,人家那些握有筆的人,也是正部級幹部,全國範圍內,這個級別的幹部有很多,別說個個有交情,就算是個個認識,都是一件難事。何況,你和他沒有交情,總有人和他有交情,或者總有人可能通過各種各樣的辦法,和他建立起交情。你若想和別人處於同一起跑線,或者共享同一竟爭標準,那是癡人說夢。
地位低一些的人向上攀交情,那是高攀。既然是高攀,就有一個大人不記小人過的道理,下面的人即使做錯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囚此,下面的人可以去拍去送去鑽山打洞找關係。趙德良不同,他要去找交情,因為是平級,不存在攀的事,只能是套。可這個交情怎麼套?隔山隔水呢,人家給你交情,是你的面於,人家不給你交情,是人家的道理。
所以,趙德良只有一條路,找更上面的人。武蒙只要一個電話,效果可能好過趙德良跑斷腿。
到達北京時,過了五點。上了駐京辦的車,王麗媛說,情況有變。劉朔雯給唐小舟打電話,不通,估計他們在飛機上,就把電話打給了王麗媛。武蒙那邊臨時有事,晚上吃飯肯定不行。看能不能抽出時間,晚上一起喝茶。
對於這樣的消息,趙德良並不意外,只是輕輕地峨了一聲。
別說趙德良不意外,就算是唐小舟,也早就習以為常。像武蒙這樣的人,時間並不是他自己的,他要見什麼人,只能見縫擂針。這一點,唐小舟是深有體會的。別說是晚餐改為晚茶,許多時候,為了見到某個人,下面某些領導,常常在北京一等就是十天半月。那些跑項目跑上市的具體辦事人員,常常在北京一住幾個月,也就是和某個人見上一面。大家都知道,駐京辦是個淵蔽,卻又沒有一個地方離得開,究其原因,就在於很多等待的事,駐京辦可以代為完成。
吃晚飯的時候,又接到劉朔雯的電話,估計喝晚茶也不可能了。爭取明天早晨一起吃早餐。
唐小舟知道,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除了廣東人喜歡請喝早茶,中國其他所有地方,幾乎沒有專門請人吃早餐的習俗,關鍵因為早餐怎麼吃都簡單,請人吃早餐,顯得不夠慎重其事。最鄭重的,自然是晚餐,其次中餐也行。
不過,具體情況還要具體分析。對於武蒙這類時間不屬自己控制的人來說,吃早餐,就顯得意義特別,這充分說明,他將此很當一回事,連繁文坪節都免了,充分說明他的心目中,對方的份量,已經重到了可以很隨便的程度。
既然晚上不能見武蒙,趙德良留在駐京辦意義也不大,吃過晚飯後,唐小舟和王麗媛一起送他回家。返回的路上,王麗媛問唐小舟,你晚上有什麼安排?唐小舟說,這一天奔波的,回去睡覺好了。
王麗媛說,要不,我們一起去後海坐一坐?反正是休息。
唐小舟猶豫片刻,說,也行。
王麗媛看了他一眼。囚為要開車,她的頭只是迅速偏了偏,是否真的看到他,或者是不是看倒車鏡,唐小舟不敢確定。以前雷主任來接趙德良,每次都帶著司機。這樣就得出兩台車。王麗媛主持駐京辦,風格變了,她自己開車。
王麗媛問,要不要我叫幾個人?
唐小舟這次沒有猶豫,說,好。他有點害怕單獨與王麗媛相對。這個女人年齡雖然不小,殺傷力卻很強。自己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聞過肉滋味了,他怕偶爾的迷失。
王麗媛一邊開車一邊打電話。可能時間上不妥,一連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結果。王麗媛於是說,這個時候,是全中國人民最忙的時候,比上班還忙。唐小舟於是想到雍州的夜生活,與京城相比,半點都不遜色。除非你在下午就約好,到了八九點鐘約人,肯定約不到。男人們上班,最重要的事,是晚上能夠約到誰,至於工作,是不必太上心的,只要晚上過得好就行。女士們上班,最關心的是今天誰會約自己,幾個人同時約的時候,自己該去赴誰的約。一天的生活,下午五點以後才開始。
到達後海時,王麗媛還沒有聯繫到人。這裡面還有一個原囚,除了叫人之外,她還要聯繫酒吧。唐小舟喜靜不喜歡鬧,找的地方,必須絕對安靜,儘管酒吧的活動才剛剛開始,畢竟全國只有一個後海,去的人多,不提前預訂,很難找到好的位置。王麗媛和那些酒吧老闆很熟,打了無數個電話,總算找到一個單獨的房間。
這條街,大概是整個北京最繁忙的街道之一,一到夜間,整條街上,塞滿了人流,汽車根本無法進街,王麗媛只好將車停在街口,然後步行進入。唐小舟進京的機會雖多,到後海來逛這條酒吧街,還是第一次。他尾隨王麗媛向前走的時候,老是被來往的人流碰著撞著擠著,偶爾就與王麗媛拉開了距離。王麗媛停下來等他,開玩笑說,你怎麼像劉姥姥進大觀園?
唐小舟說,沒辦法,鄉下人進城的感覺。
王麗媛伸出手,說,要不,我帶著你吧,免得把首長弄丟了。
唐小舟可不敢在這種地方和她手拉手,他裝著沒看見,故意轉頭望著那條不知是天然還是人工的河,說,這些酒吧的污水廢水會不會流進這條河裡?如果是,這條河會不會有一天發臭?
王麗媛說,這個問題,我還真不知道。
差不多將這條街走到頭的時候,才找到預定的酒吧。位-E很偏,酒吧老闆認識王麗媛,迎過來,一個勁地向她道歉,說預定的時間晚了,實在沒有更好的房間。唐小舟走進去一看,還行,房間雖小,卻安靜。
坐下來後,王麗媛問他喝什麼,他說,你安排吧。王麗媛說,那就上啤酒。
他說,行,就啤酒。
王麗媛去安排啤酒的時候,唐小舟拿出手機。剛才陪著趙德良吃飯,有好幾條短信過來,其中有兩條林椰的短信,他知道不會是什麼急事,當時沒有看。現在翻開,看到的第一條短信是:明天是星期六,約幾個朋友去哪裡玩一玩,好不好?
唐小舟心裡一動。同時又想,他哪裡有星期天星期六之說?像趙德良這種人,工作是他的全部生命,他的秘書,自然就要跟著他全速運轉。唐小舟常常看到某些人攻擊中國領導人如何如何,把中國的官員說得極其的不堪,卻又把外國官員說得如何之好。比如媒體文章說,某外國市長騎自行車上下班,某外國市長是個老太太,每次自己上超市購物等。唐小舟就奇怪了,到底是自己上超市購物的老太太好,還是趙德良這樣除了睡覺以外,全部時間都在工作的領導好?在他的心裡,區分實在太明顯了。
再看另一條短信,原來,這條短信先發,說的是她在黨校的情況。她說,新校長沒來,原校長忙著走,領導們忙著排隊,教師們忙著打牌或者賺錢,學生們放了雞子。這些天真是無聊,你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唐小舟心裡一驚,陸曉乘要幹什麼?以這種方式向馬昭武表達強烈不滿?用公事來表達私情,這樣的領導幹部,實在太成問題了。可悲的是,這樣的領導幹部還真不少。唐小舟暗暗發誓,以後自己如果有機會,這樣的幹部,一定不能用他給林椰發了一封短信,說,不好意思,在北京,沒法安排明天的活動。
王麗媛去安排了啤酒返回,坐在唐小舟對面,說,打了好多電話,現在臨時找不到人。
唐小舟說,找不到人就算了,隨便坐一坐也好。
啤酒上來了,用的是一種很高很瘦的玻璃杯,可能有一尺多高。一瓶啤酒倒進去,恰好一杯。王麗媛端起杯子,和唐小舟碰了一下,說,兄弟,大姐非常非常感謝你,一直想表達謝意,可又實在找不到機會,也找不到恰當的辦法。
唐小舟打斷了她,說,王妞,你說什麼呢?說得過了吧。
王麗媛喝了一口酒,說,不過,一點都不過。兄弟你對我有大恩,姐無以為報啊。
唐小舟心想,不會冒出以身相許這樣的話來吧。
王麗媛能擔任駐京辦主任,唐小舟確實幫過忙。
但這個忙,他幫得很有技巧,並沒有直接出面為王麗媛說話,而是繞了一個圈。就在上次王麗媛找過唐小舟不久,雷主任也找到唐小舟,希望唐小舟能幫一幫他。唐小舟和他聊,他說,他的家人都在雍州,他一個人在北京,已經很多年了,離家時間長不說,職務也上不去,很希望能動一動。可他這個位置太特別,似乎和所有首長都有極為密切,事實上,哪一個首長,都不敢將他視為心腹,關鍵時刻,沒有人肯替他說話。唐小舟說,如果是這樣,你不如放棄這裡,回雍州算了。雷主任說,我當然想回雍州,可是,回雍州怎麼安排?這也是一個大難題。怎麼說,我在這裡是老大,回到雍州,一把手恐怕搞不到,讓我搞二把手,我又不願意。
過了一段時間,唐小舟和雷主任商量,問他,你是不是一定要留在省裡?到下面去呢?你幹不千?
雷主任心裡有數,他是副廳級幹部,如果到下面市裡去,應該不會安排在人大政協,若要安排這類職務,在省裡就安排了。好一點的安排,應該是市委副書記或者常務副市長,略差一點,大概也能幹個副市長,這都是相當不錯的位置。他說,行啊,我早想換個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