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
她只好站起來,端起茶杯,遞到他的手裡,說,您先喝口茶。趁著他喝茶的機會,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才說,我聽到了一些說法,好幾個人對我說的。我已經想了幾天,一直不知道怎麼跟您說。我記得您教過我,亮劍是最後一種辦法,而且是所有辦法都失效之後,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我真的好擔心。他問,你擔心什麼?她說,我擔心這件事如果繼續下去,會後患無窮。王才新不太相信地看了她一眼,說,你倒是說說,都有些什麼後患?她當然不能說,尤其不能說歐陽佟肚子裡打著的那些算盤。歐陽佟的信息渠道讓她十分吃驚。如果說那次她單獨去見朱麗依被他知道還有可能是偶然的話,朱麗依和王才新秘密去德山,連住什麼地方見什麼人都清清楚楚,就很難說是偶然這麼簡單了。這些話,她又不好對王才新說,只說,叔叔,您知道有一個成語,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怕就怕,您盯著別人,別人也正盯著您。
聽了這話,王才新冷冷一笑,說,是嗎?那儘管放馬過來好了。
王禺丹還想繼續說,王才新卻已經有些不耐煩,對她說,今晚喝多了酒,腦袋有點昏沉沉的。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去洗澡了。王禺丹知道他的意思,只好起身告辭。出來後坐在車上,半天沒有行動,而是思考了好一會兒,然後給歐陽佟打了個電話。
歐陽佟問,情況怎麼樣?她說,恐怕不理想。歐陽佟沉默了片刻,然後問她,你需要善後嗎?王禺丹說,我就像他的女兒一樣,就算送點兒什麼,那也是人情來往。歐陽佟問,你的那一位呢?王禺丹說,應該問題不大。如果問題大,他可能就不會下海,而是當官了。歐陽佟說,話雖如此,但我還是擔心。我給你一個星期時間,哪些該做的事,你好好想想。
王禺丹說,我明白,謝謝你。
28
王才新的雙規來得很快,快得歐陽佟和王禺丹都有些意外。事後,歐陽佟也明白,此事是武蒙起到了作用,因為送往北京的材料,就是通過武蒙遞轉的。武蒙將那些材料遞給中紀委,性質就完全不同了。誰都不知道,這些材料,是不是首長要求他轉的。何況,儘管材料均未註明來源,卻異常翔實,時間地點人物以及相關的房地產證等,一應俱全。
中紀委因此派了一個工作組進駐江南省,僅僅只是和省委書記趙德良和省長陳運達打了聲招呼。趙德良表示,他們也收到了有關材料,但這些材料是匿名寄的,又涉及正部級幹部,省裡比較慎重,決定先摸一摸情況,然後再決定是否向中紀委以及中央匯報。中紀委的這個工作組便接管了省紀委的工作組,找了一家不太知名的賓館安營紮寨,開始了秘密調查。這項調查並不難,主要是核實材料中提到的一些房產,證實了這些房產的存在之後,再通過國土局調出房產證。結果發現,王才新至少有五處房產,其中兩套四房兩廳,一套複式樓,一幢別墅。僅那幢別墅,市值就達到七百萬。
行動的時候,中紀委的領導等在趙德良的辦公室,由趙德良給王才新打了一個電話,說是有些工作需要和他商量一下。王才新正在喝酒呢,接到省委書記的電話,放下酒杯就來了,進來一看,發現裡面有幾個陌生人,還和趙德良開玩笑,說,趙書記,什麼事這麼急呀?酒都不讓人喝盡興。趙德良的臉色很難看,冷冷地對他說,這幾位是中紀委的同志,他們有些事要和你談談。你們談吧,我還有點事,要先走了。
王才新甚至沒想到中紀委來人和自己有什麼關係,主動伸出手來,說,原來是中央來的首長,你們好你們好,要不要把紀委的啟明同志也叫來一起談?中紀委的同志態度很冷淡,根本不和他握手,而是命令道:你坐下來。王才新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妙,膽戰心驚地坐下來,臉色一會兒黃一會兒白。工作組的人宣佈了對他的雙規決定,王才新頓時嚇傻了,小便失禁,尿了一褲襠。
他們並沒有在此過多地停留,而是很快將王才新帶離了省委,住進了專案組下榻的酒店。這件案子辦得非常順當,剛剛進入酒店時,王才新還很強硬,可是,專案組將那幢別墅的相關證據擺到他面前之後,他的精神防線立即崩潰了。這幢別墅是他當省委副書記的時候,那位女房產開發商送給他的,手續也是開發商辦好的。儘管他不清楚這幢別墅具體是什麼價錢,卻也知道值幾百萬,有了這幾百萬,結局就已經定了。餘下的,僅僅是多少年的問題。此時,王才新的態度完全變了,一心只想著從寬處理,立功減刑。
事後,專案組的人都驚歎王才新記憶力驚人。十幾年前的事,他一點一滴都記得清清楚楚,除了準確時間有點模糊之外,人名地點金額,一點不差。甚至有人開玩笑,說王才新的大腦,簡直堪比電腦。三天時間,王才新主動坦白的金額,高達五千多萬,涉及的官員老闆,達到一百多人。從第四天開始,專案組便開始擴大戰果,將那些涉案較深的人,一一納入偵查範圍。
因為涉案人員實在太多,案中案帶出一串,再加上擴大戰果後又帶出了其他案件。據說,專案組越往下查越擔心,這樣查下去,幾年都查不完,而且,整個江南官場,可能有一半要塌掉。面對這樣的嚴峻局勢,中紀委工作組只好查了幾起較大的案子,再將其餘的線索往省紀委一交,返回北京了。
省紀委接下這個案子,不查肯定說不過去,深入查下去,又怕產生雪崩現象,只得抓點帶面、抓大放小,查了幾起關鍵的,其餘的或者交給各地市紀委,或者從輕發落。
這些被從輕處理的人中,便有朱麗依。
朱麗依和王才新的關係,更多的與性有關,算起來,或許能冠上個性賄賂之名。朱麗依和王才新睡覺,而王才新則替她介紹廣告。也有些時候,朱麗依去跑某個廣告跑不下來,便請王才新出面。通常情況下,王才新只要開口,一個電話,人家就答應了。也有幾次,王才新開了口,對方因為某種特殊情況未能辦妥,王才新便親自跑了兩趟,最終運用權力壓服。最絕的是有一次,是一個電信部門的廣告,人家屬於中央企業,完全不買王才新的賬。王才新惱羞成怒,硬是想盡辦法,將那位局長給撤了。至於錢財方面,王才新有個標準,只要獻了色,就不收財。相反,那些和他上過床的女人,他總會在各方面予以照顧,或者讓人家得到財,或者讓人家得到權。
朱麗依和王才新之間,也並不是沒有金錢來往,但與其他人相比,數目可以說非常之小。但因為朱麗依是王才新最親密的女人,考慮到她可能知道王才新很多犯罪證據,因此在大行動之中,被抓起來了。朱麗依在看守所待了五十天,交保釋放時,已經到了秋天。此時,她自然已經無法再覬覦德山市慶項目了。真正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這五十天裡,朱麗依身邊發生了很多事,不得不略作交代。
首先是華建綱和劉立華兩個人需要交代。這兩人都是王才新提拔的幹部,劉立華雖然不是王才新直接提拔,可在提拔劉立華的時候,王才新出面打過招呼,所以,劉立華將自己看成了王才新的人。兩人都曾給王才新送過錢,華建綱多一些,前後加起來,有五十多萬。劉立華進入王才新這條線的時間不長,送的錢只有三萬多。民間有段子說,誰給自己送過禮,領導不知道,但誰沒有給自己送過禮,領導一定會知道。這話雖然誇張,但也說出了一定實情。誰都沒料到的是,還有像王才新這樣的人,那麼多人給他送禮,一點一滴記得清清楚楚。在整個王才新案中,那些不是一次行賄超過十萬的,省裡僅僅只是列出名單,交給各地自己處理。無論是華建綱還是劉立華,均沒有達到這個數。因此,他們的名單,便交到了曾憲平手中。
曾憲平早已經從歐陽佟這裡知道華建綱以及劉立華暗中調查他一事,現在這樣的機會,自然不會放過。當天晚上,曾憲平便召集常委開會。這次常委會和以往不同,並沒有事先申明是常委會,只是單獨通知常委到會。當然,所通知的常委中,沒有華建綱。會前,曾憲平將省裡通報的材料給常委們傳閱,然後說,今天這次常委會比較特別,省委就發來了這麼個東西,也沒有具體意見。我給省裡有關領導打電話請示過,他們的意見,最近省裡大案壓頭,顧不上這一類案子,要求各市自己把握,然後把處理意見上報省委。大家都議一議吧,怎麼辦?
其實,這種事,誰願意理?若說有事,誰都可能有點事。兔死狐還悲呢。何況大家在同一個官場混?無論有恩有怨,誰希望別人坐到牢裡去?可是,畢竟反貪是國家抓的大事,在這件事情上態度曖昧,對自己並沒有什麼好處。曾憲平自然也不會打無準備之仗,開這次會前,曾私下和幾個常委交換過意見。
有關此事,他們討論的,只是兩個問題,一是查或不查,二是怎麼查。前一個問題,如果不是某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站出來替華建綱說話,查是肯定的。就算有人肯出來說話,如果不是書記市長,別人的話,大概也是吹吹風,根本不起作用。華建綱在常委裡排名第四位,排名靠後的,別說是出面替他說話,說不準,正巴不得他下去好讓自己的位置往前挪一挪呢。
所以,很快形成決議:查。作者:黃曉陽 相關係列請看,二號首長,高手過招。
至於怎麼查,確實是一個問題。在市紀委的領導下,由市反貪局立案偵查?然而,查的是紀委書記,這樣安排適合嗎?會不會有後遺症?大家討論了半天,最後還是曾憲平拍板。鑒於這一案件非常特殊,德山市只負責查案情,最後的處理,還是交給省委和省紀委。因此,他建議,第一,對華建綱實行雙規。第二,由市委常委中抽一個人牽頭,從市反貪局和區反貪局抽調一些力量,組成專案組。
研究過華建綱的事,接著研究劉立華的事。這件事,自然容易一些,很快得到結果,雙規,再由市紀委牽頭,組織力量調查。
當天晚上,這兩個人便被雙規了。後來,兩人均因經濟犯罪被判刑,當然,這是後話。
第二件對朱麗依有影響的事,是楊大元的劣根性大爆發。
朱麗依被反貪部門帶走,事發極其突然。事前,朱麗依曾被傳喚過,那時,她還對楊大元說自己沒事。可有一天,楊大元到公司時,發現朱麗依不在,打她的電話,關機了。楊大元便意識到,朱麗依很可能受王才新案影響,被抓起來了。想到這一點之後,楊大元在第一時間對公司進行瞭解,很快發現,專案組並沒有控制公司,公司還可以運轉。他找到公司財務經理劉嚴萍,說朱總外出有些事,一段時間內,公司交給他負責。楊大元其人,心術不正,早就打公司的主意,所以平常在劉嚴萍身上下了不少工夫,兩人的私交不錯。但是,遇到這種事,劉嚴萍還是不敢亂來,畢竟她沒有得到朱麗依的任何指令。
第二天,楊大元便約她出去吃飯,吃完飯又去唱歌,喝了很多啤酒,然後就裝醉。劉嚴萍不知底細,只好送他。他沒有說出家庭住址,而是說出一個酒店的名字,在那間酒店,星期七有個常備的房間。劉嚴萍將他扶進房間,他便倒在床上。她將他的雙腿搬上床,又替他脫掉鞋子,轉身想走,再看看他的睡相,發現他的頭擺得有點彆扭,便彎下腰來,替他正正頸子。就在這時候,他一把將她抱住。她雖然掙扎,可畢竟沒有他的力氣大。他把她壓在下面,一邊叫著她的名字,一邊吻她,同時解她的衣服。劉嚴萍是個內心十分豐富的女人,常常幻想有艷遇,只是沒有遇到機會。現在突然面臨這種狀況,一方面又羞又急,另一方面,也有幾分竊喜,掙扎了幾次,發現根本掙不脫,也就依了。
楊大元才三十出頭,身體強壯,床上功夫了得,又非常努力地取悅劉嚴萍,所以在床上越戰越勇,整個晚上,兩人都在不停地折騰。折騰一場,便緊緊地抱在一起休息,說一些甜言蜜語。緩過神來,重整旗鼓,再開戰局。整個晚上,女人十幾次高潮。這種經歷,女人是從來沒有過的。在楊大元的懷裡,她一遍又一遍地說,哦,做女人原來這麼快樂,就算是死了,我也值了。
將女人徹底征服,楊大元便開始說他的計劃。他說,朱麗依肯定是受王才新案的影響,被抓起來了。據說,王才新不死也是無期。朱麗依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怎麼說,都得十幾年。朱麗依這一進去,公司裡的員工,全都要跟著倒霉。尤其是他和她,兩人對朱麗依奉獻這麼多,現在落得這樣的下場,真是不值。所以,他想和她聯手,從公司搞點錢,也算是補償。
女人不敢。畢竟,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搞不好,連自己都搭進去了。
楊大元對女人就是有辦法,連哄帶騙,加上親撫,將女人弄得暈乎乎的,答應了。
接下來,楊大元大干快上,以支付廣告款、支付回扣款、請客報銷款以及所有可能想到的名目,從公司大筆地劃走現金。
朱麗依畢竟是女人,膽量不是太好,做事業穩紮穩打,太過冒險的事,她堅決不幹。這些年,除了擴大實業之外,所賺的錢,主要用於投資房產。別的投資,她不太信任。房產是大投資,佔有資金是很多的。此外,家裡有個癱瘓的丈夫,說不準什麼時候要用大錢,加上廣告公司維護關係常常需要大錢進出,所以,她的公司儲備資金從來沒有少過五百萬。一些房產加上這些資金,就成了朱麗依的全部資產。楊大元這樣大干一個月,將星期七公司儲備的五百多萬現金和陸續入賬的二百多萬掏空了。
一個多月後,有關方面通知劉嚴萍去交保釋金並且領朱麗依出來。劉嚴萍看了看賬,只有幾萬元錢了,嚇得全身發抖,立即叫來楊大元商量。可她怎麼都沒想到,楊大元是個無賴,他事前就已經留了一手,在所有賬目上面沒有留下自己的痕跡,因此一退六二五,半點都不肯認賬。劉嚴萍哭著求他,他竟然說,這些事,與他毫無關係,既然是她一個人做的,一人做事一人當,不要拉他下水。他有老婆有孩子的,經不起這種打擊。劉嚴萍無可奈何,只得扔下一切,逃走了。
朱麗依左等右等,不見財務經理拿錢來保釋她,只好給楊大元打電話。楊大元確實有些害怕,卻又躲不過去,只得按照朱麗依的吩咐,拿了那套別墅的房產證,去銀行抵押貸款,再拿著現金,去將朱麗依接出來。
歐陽佟當然不會再有婦人之仁。在朱麗依關進看守所的這段時間,他已經發了幾份公函,催她參與博億公司的管理。
朱麗依看到這些公函,心裡真不知何種滋味。如今的她,真可謂山窮水盡。公司的現金,被捲走了七百多萬,保釋金五百萬,還有博億公司的債務七百多萬,三項加起來,那就是近兩千萬。她能有多大的家底?這麼一折騰,十幾年的心血,瞬間就崩潰了。在如此嚴峻的時候,讓她拿出七百多萬去履行博億公司的股權?那比割她的肉還讓她痛苦。同時,她也知道,這事是自己惹下的,法院判決書已經生效了,現在她想推掉這些股權都不可能。
看到這些公函,朱麗依心裡煩,扔在楊大元面前,說,這些事都是你惹出來的,你看怎麼辦?
楊大元從星期七弄到了大筆的錢,自然擔心老在朱麗依身邊轉來轉去,會引起她懷疑,正考慮抽身而退。現在博億請求朱麗依派一個總經理,楊大元早已經動起了心思。如果能暫時到博億過渡一下,再找個適當的時機,遠離朱麗依。若能達成這一目標,自己弄的這幾百萬,也就完全沒有風險了。
他對朱麗依說,這件事,確實是我的錯。我知道你對我好,為我才惹上這個麻煩。這一輩子,就算是為你做牛做馬,我也樂意。朱麗依擺了擺手,說,好了好了,收起你這一套,我聽得太多,耳朵都起趼子了。你說這件事怎麼辦吧?我頭都大了。楊大元說,我們能不能坐下來談判?朱麗依問,談判?怎麼談?所有的機會,我們都放棄了。現在我們成了落水狗,他還肯給我們機會?楊大元說,正因為我們公司遇到一些麻煩,他們也是知道的。總不可能逼我們吧。再怎麼逼,我們沒錢,拿什麼給他們?所以,我覺得才是談判的好機會。要麼,我們不管這件事,他要打官司打好了。我們申請星期七破產,他什麼都拿不到。要麼,各人退一步。債務,我們承認一部分,總經理,我們派。他們也退一步,把德山市慶項目劃歸博億公司,至少也要給博億一部分業務。
朱麗依說,你說得好聽。第一,他會答應嗎?第二,派誰去當總經理?
楊大元說,沒有談,你又怎麼知道他答不答應?
楊大元說這話,是因為他對歐陽佟還是有認識的。畢竟幾十年的交情。在他看來,歐陽佟這個人,心就是太軟,又戀舊,從來只搞陽謀不搞陰謀,否則也就不會惹出這麼大麻煩。有了這一前提,他如果放低姿態去談,再弄點哀兵戰略之類,說不定就打動了歐陽佟。至於總經理,除了他,還能有別人嗎?
朱麗依剛剛出來,麻煩事一大堆,沒有一件是順心的。聽了楊大元的話,也覺得有些道理,畢竟公司已經到了這一步,最壞的結果就是破產,還能壞到哪裡?如果能談成,反倒還有一線希望,便同意了。她對楊大元說,好,這件事,就由你去處理。有什麼問題,你及時告訴我。楊大元說,這是當然,我隨時都會向你匯報的。
楊大元也知道,如果他打電話約歐陽佟,肯定約不到。幹這一類事,他總是有辦法的。他直接去歐陽佟的公司。怎麼說,歐陽佟好面子,不太可能將他轟出去。只要給他說話的機會,他認為自己就一定有辦法說服歐陽佟。
這天,楊大元先去了財富大廈的博億公司,那裡有十幾個人在上班,雷蕾負責。當初,公司搬家的時候,所有人都搬去了金融城,財富大廈這邊當倉庫用。後來,資圓公司的項目越來越多,尤其是入股道隆和設立影虹製衣項目辦公室之後,辦公室顯得有些擠了,便將博億公司分了過來。楊大元向雷蕾打聽歐陽佟,雷蕾說,歐總一般在金融城那邊上班,這邊來得少。楊大元說,他是董事長總經理呀,他不來,公司業務怎麼搞?雷蕾說,這邊沒什麼業務,基本就是維持。楊大元問了很多公司情況,只要問到博億公司,雷蕾有問必答。如果問到資圓公司,雷蕾便是一問三不知。她說,自己不是資圓公司的人,又不在那邊上班,所以對那邊的情況,完全不瞭解。
楊大元見問不出更多的,便離開財富大廈,去了金融城。
金融城的資圓公司,同樣沒有他熟悉的人。他便說自己是歐陽佟的好朋友,要見歐總。接待小姐說,歐總不在公司,到北京出差去了。楊大元不相信,要在那裡等。接待小姐說,先生你可以留下姓名電話,等歐總回來,我會轉告他。楊大元怎麼敢留下姓名電話,只好告辭離開,卻並沒有走遠,而是去了大廈停車場。在裡面轉了一圈,沒有看到歐陽佟的車,才知道他確實不在公司。
接待小姐並沒有說假話,歐陽佟確實去了北京。
這次去北京,有很多事要做。第一件事,明年德山市慶,乒乓球國際邀請賽,還有一些最後的手續需要辦。第二件事,道隆集團上市,在武蒙的努力下,取得了首長的批示,接下來便是最後衝刺。他們的想法是,今年底要搞完路演,最好明年初能夠順利掛牌。第三件事,影虹製衣公司和資圓公司簽了投資協議。資圓公司分兩期投資一億元,占公司49%的股份。第一期投資五千萬,其中兩千萬用於製衣公司的周轉和技改,三千萬用於創辦女性時裝設計中心。胥曉彤主要負責抓這件事,這段時間以來,她大量的時間在北京、上海、廣州三地奔波,目的就是招聘一批出色的服裝設計師。恰好,胥曉彤在北京接觸了幾個人,希望歐陽佟也去看看。此外第四件事,歐陽佟還需要為未來影虹公司上市做一些前期準備,這也是需要時間的。第五件事,歐陽佟還需要和簽約的北京廣告公司磨合一番,並且爭取邀請某些重要人物出席明年的德山市慶活動。
這可苦了楊大元,他天天在資圓公司樓下守點。他當然不是時刻守在這裡,而是上班之前來看一眼,沒有見到歐陽佟的車,便又返回公司,十點來鐘,又趕來看第二眼。下午又來看一兩次。這樣跑了一個星期,楊大元意識到,歐陽佟確實不在雍州,便不再這麼積極地跑了,而是每天跑一次。直到二十多天後,才終於見到歐陽佟的車停在地下停車場。
接著,楊大元上樓,來到資圓公司。前台接待小姐將他攔住,聽說他要找董事長,便十分禮貌地問他是否有預約。楊大元睜眼說瞎話,回答有。前台小姐便要查預約記錄。楊大元知道混不過去,便說,我是星期七廣告公司的,你們多次發函,請我們來談博億公司的股權問題。前台小姐給歐陽佟打電話,說是有一位星期七的先生來談博億公司的股權問題,說是我們邀請的。
這段時間,楊大元一直在金融城轉來轉去,歐陽佟是清楚的。賈宇革將他的一言一行,全都報告給了歐陽佟。最初得到這個消息時,歐陽佟還有點緊張,擔心楊大元狗急跳牆,來搞什麼暴力活動,後來發現他僅僅只是看看就走,才意識到,他大概是想找機會見自己。這次,聽說有個星期七的先生到來,歐陽佟立即想到是楊大元,便在辦公桌下面的一個按鈕上按了一下,面前的電腦上立即顯示前台的畫面。原來,前台有一攝像頭,通到歐陽佟的辦公室。他仔細觀察楊大元,發現他的表情很平靜。但他到底想幹什麼,歐陽佟心裡不清楚,對這種人,不得不防。他因此對前台小姐說,你讓他等一下,我讓陳小姐去接他過來。
說過之後,歐陽佟打電話將自己的秘書陳小姐叫進來,對她說,前台有一位先生,自稱是星期七的。你領著他先參觀一下公司,然後帶到小會客廳等我。陳小姐正要出去,歐陽佟又叫住她,說,星期七和我們的關係比較特殊,這位先生是善意還是惡意,我們不知道,你要警醒一點。陳小姐說了聲我知道,轉身離去。
來到前面,陳小姐直接走向楊大元,微笑著說,您好,我是歐陽董事長的秘書,我姓陳。請問,您就是星期七公司的?怎麼稱呼您?
楊大元看了一眼面前的這位小姐,頓時目瞪口呆。他是個情場浪子,閱人無數,漂亮的,經歷過不少。但像陳小姐這麼漂亮又這麼有女人味的,別說是經歷,見都見得少。他當時就想,如果自己還和歐陽佟合作,會不會也弄上這麼個漂亮的女秘書?又頗有些嫉妒地想,歐陽佟跟她上過床嗎?跟她上床的感覺,會不會美妙無比?
陳小姐見楊大元呆在那裡,便說,先生,歐陽董事長現在有點事,叫我先帶你參觀一下公司。請跟我來吧。楊大元驚醒過來,跟著她向前走。其實,根本不需要陳小姐匯報,歐陽佟絕對可以猜得出楊大元這一趟資圓之行的心理變化。看到陳小姐,自然是饞涎欲滴,接下來,看到資圓公司兩千多平方米的辦公區,眼珠子都可能掉下來。楊大元會算賬,這麼大規模的公司,少說也有四五千萬資產,19%,那也是近一千萬。算清這筆賬,楊大元一定會悔得腸子都青了。而且,資圓公司的前景,也是完全可以預料的,這一年來,他楊大元給博億公司製造了如此之多的麻煩,歐陽佟仍然可以將公司發展到如此大的規模,將來,又會有怎樣的發展?假若楊大元不和歐陽佟鬧翻,也許兩年之內,自己就可以成為億萬富翁。現在跟朱麗依在一起,別說她現在倒了大霉,就算是發展順利,大概也不可能給他19%的股份。最多也就是一個高級打工仔,賺一份還算可觀的年薪而已,與一年幾百萬甚至上千萬的分紅,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接下來,楊大元被帶進了會客室。這間小會客室,是為了會見高級客人的,裝修和內部設施,可以說極盡奢華。會客室裡有一個酒櫃,楊大元獨自一人的時候,閒著無聊,便過去看了看,發現那裡全都是世界名酒。他辦過餐館,能認出很多紅酒,知道那些酒全都幾千塊錢一瓶。他粗粗算了一筆賬,僅這裡的酒,就值幾百萬。他想,這些酒,可能是空酒瓶吧?再仔細看的時候,發現有一瓶酒是開了的,旁邊還有酒杯。陳小姐出去給他倒茶,見他在欣賞酒,便拿過那瓶酒,倒了半杯,說,請坐。
楊大元坐了兩個多小時,差不多要到午飯時間了。歐陽佟原想和他見一面,轉而一想,他既然跑到公司來,說明主動的背後,肯定有一種急迫的心情,自己何不利用一下他這種心情?便又改變了主意,打電話給陳小姐,讓她將楊大元打發走,再另約時間。陳小姐走進會客室,告訴楊大元,非常對不起,董事長臨時有一件急事,今天恐怕無法安排時間。董事長交代,請留下先生的電話姓名。我另外給您安排時間。
楊大元可不敢說出自己的姓,也不敢說出歐陽佟熟悉的那個電話號碼。好在他現在有兩部手機,便將另一個號碼報出來。秘書問他的名字時,他竟然說自己姓朱,連姓都改了。女秘書將這些告訴歐陽佟時,歐陽佟覺得楊大元真是可憐,一種極其卑微的可憐。一個男人,活到了這種份兒上,在歐陽佟看來,他簡直就不值得再活下去了。如此卑微甚至卑劣地活著,還有活的意義嗎?
兩天以後,女秘書安排楊大元和歐陽佟見面。當女秘書帶著楊大元走進歐陽佟的辦公室時,歐陽佟抬頭看了他一眼,臉色頓時一沉,冷冷地問道,是你?不是說朱先生嗎?陳小姐請楊大元坐。歐陽佟公開表示了對陳小姐的不滿,對她說,行了,這裡不需要你了。你出去吧。陳小姐出去後,歐陽佟再一次冷冷地說,有事嗎?
走進歐陽佟的辦公室,楊大元確實被震住了。這間辦公室比財富大廈整個公司還大。上一次,陳小姐帶楊大元參觀的時候,看過幾位副總辦公室,當時就目瞪口呆,現在見歐陽佟的辦公室比那些辦公室大一倍,整個人就傻了。當然,他也清楚,自己來的目的,並不是欣賞歐陽佟的成功也不是懺悔自己的棋差一著,而是要和歐陽佟談成生意。他甚至滿懷著嫉妒和不忿暗想,這一切原本應該是自己的。
他說,哥,真沒想到你搞得這麼成功,我太為你高興了。
歐陽佟知道楊大元沒文化,說話抓不住重點,加上深層的自卑,找人說事的時候,總會繞很遠,讓人聽得一頭霧水,不知所云,所以冷冷地打斷他,說,說重點。楊大元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重點,或者說,他一直以為,重點推出之前,要有足夠的鋪墊。儘管歐陽佟打斷了他,他還是按照自己的方式往下說。從兩人小時說起,當年歐陽佟個子小,常遭人欺負,楊大元替他出頭之類。此時的歐陽佟是有足夠忍耐精神的,他覺得自己就是那只玩弄老鼠的貓。這種感覺很好。他甚至覺得,以前怎麼沒有體會到,人生玩點陰謀詭計,其實還是蠻享受也蠻有成就感的?
他拿起手機看了看,說,我馬上還有事,只剩幾分鐘了。你找我有什麼事,最好在五分鐘內說完。
楊大元只好收口,說,是關於博億公司的股權問題。我們朱總…
歐陽佟當然知道他是來談這個的,但並不想給他面子,再一次打斷了他,說,這件事,你和我們的CEO胥曉彤或者CFO許問昭具體談吧,這是小事情,一千萬以下的CASE,我不過問,都是她們負責。歐陽佟故意丟了幾句英文,相信CEO這樣的熱詞,楊大元一定是知道的,至於財務總監CFO,他可能不是太清楚。而CASE是什麼玩意,更會讓楊大元的自卑感跌進地獄,同時也讓他心中的悔意上升到天堂。
說過這句話,歐陽佟就拿起面前的電話,撥了一個號碼,然後說,你來一下。便掛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