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選,副市長們驚出一身冷汗

在江南,沒有「差配」一說,自打實行差額選舉以來,都將「差額」之人稱之為「陪選」。2007年底2008年初的那場換屆,「陪選者」讓所有的副市長們都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不是老柳運籌帷幄,鄭客就當真落選了。

那是一場驚心動魄的暗戰。

那次選舉政協相安無事,政府和人大硝煙瀰漫。政府這邊,市財政局長呼聲特別高,各代表團躍躍欲試要聯合提名他作為副市長人選。他們的目的相當明確,就是要把鄭客給選下去,讓財政局長從票箱裡跳出來。人大那邊,市農辦老資格的於主任不滿老柳將他的下屬單位市畜牧局局長作為政協副主席人選,孤注一擲地參選人大副主任。面對如此複雜的局面,老柳只能各個擊破。他先從財政局長下手,找他推心置腹地談話。財政局長是一個組織原則比較強的人。他什麼價錢也沒講,回過頭挨個去給代表團做工作,苦口婆心地勸說他們:「組織上不要我搞,你們霸蠻地把我搞上去了,今後沒得麼哩好果子呷,如果你們是真心地抬舉我,就莫把我抬起來絆跤子,請求你們不要對我提名!」

在財政局長的艱苦努力下,各代表團打消了對他提名的意圖。接著,老柳又去找老於談話。老於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任由他如何勸說就是不肯退出。迫不得已,只好搬出在江南現場坐鎮的雲夢市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親自出馬找他談話,承諾只要他按組織的意圖配合選舉,選舉過後報請雲夢市委解決他的副處級待遇。老於看重的不是待遇,而是心裡慪不得那口氣。經過多次苦口婆心地做工作,老於總算答應退出競選。自此,兩個老大難的問題解決了,只剩下了最棘手的一個大難題:究竟由誰來「陪選」最合適。

這個人一直埋在老柳的心裡。直到選舉前一天晚上8點多鐘,他才找到政府辦主任老童談話,讓他參加陪選。老童不情願,但礙於老柳的面子勉強答應了他。

老柳之所以選老童,是經過深思熟慮的。老童是一個看淡名利、性格耿直的人。他資格老,在江南科局級幹部隊伍中德高望重,而且在老柳當市長期間,老柳力舉為他解決了副處級待遇,於情於理他都不會壞老柳的事。儘管如此,老柳對老童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放心,畢竟老童在江南根深蒂固,一旦他起了心想當副市長,天王老子都攔不住。老柳之所以選在離選舉只有十幾個小時時通知他,就是盡可能地減少他的有效活動時間,不讓他形成串聯。一切佈置妥當,老柳胸有成竹。

選舉前的那天晚上,我在辦公室研究我的漢字。關燈下樓的時候已近凌晨。我正和保安打招呼,碰見老童從樓上下來。我感到很奇怪,很少碰見老童打夜班。我很好奇地問道:「這麼晚了還沒回去,是不是在辦公室約會囉?」

老童呵呵一笑:「年紀一把了,還約麼哩會囉?那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事。」

「不約會,這麼晚了一個人在辦公室搞麼哩?」我無意識地追問。

老童如實相告:「老柳看得起我,要我明天陪選,說是說服從組織意圖,但還是不能一票都沒得唦,一票都沒得好醜囉,還不是打幾個電話搞兩票撐個面子。」

我應了一句「那是那是」,就趕緊離去了。現在是非常時期,誰都不想惹上暗中操縱或干擾選舉的麻煩。

第二天,人大會議進入選舉程序。程序都是固定的,正式選舉之前得通過有關決議。每通過一個決議,會議主持人都要重複這樣一個過程:「『反對的請舉手』,目光掃視主會場一周,回過頭掃視主席台一周,『沒有,棄權的請舉手』,目光掃視主會場一周,回過頭掃視主席台一周,『沒有,贊成的請舉手』,目光再次掃視主會場一周,回過頭來掃視主席台一周,『全體通過』!」掌聲雷動。沒有掌聲的時候,會場裡只有翻動文件的沙沙聲,氣氛就很有些肅穆了。對於這些程序,與會的人全都漠不關心,他們迫不及待地等待選舉的開始,巴不得出什麼亂子,散會以後回去聊起天來好有談資。

選舉終於開始了。老柳的確聰明過人,開會前突擊通知會務組的同志,打亂前幾天以代表團為單位排坐席的秩序,將人大代表的座位全部隨機混排,使代表與代表、代表與團長失去了串票的機會。選舉正式開始,代表們開始填寫選票。主席台上的人坐得腰板筆直,臉上帶著微笑。那感覺就像知道攝像機正從他們頭頂上搖過,得注意儀態和表情。最難受的是那些有選舉任務的副市長、人大副主任們,臉上雖寫滿了笑意,心裡卻七上八下,不到選舉結果最後宣佈的那一刻,誰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投票完了以後是漫長的統票過程。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選舉結果。人們三五成群,抽煙閒聊,心急火燎地等著好戲上演……好戲終於上演了。票一公佈,副市長們嚇出了一身冷汗,得票最少的老童居然過了半數,得了137票,只比得票最多的徐永少了十幾票。如果老柳給老童的時間更充裕一點,如果老童再下一點工夫……可是,政治就是如此詭異,選舉從來就沒有「如果」!

《官路(我的官樣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