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書記的辦公室或許因為新添置了米色沙發和黑色大理石茶几,置換了氣派的書櫥,更多了幾分凝重和威嚴的感覺。
「什麼?你說把馬衛國的兒子拘留了?」裘大和端起茶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坐在茶几對面,陸錚嗯了一聲,說:「是,他在公共場所調戲我們局辦的女宣傳幹事,還要聚眾毆打受害者,不過,最後沒造成惡劣的後果,加上他又是初犯,我考慮著,不宜以流氓罪移送檢方,給予治安拘留的處罰,小懲大誡。」
流氓罪?裘大和眼神一凝,但沒說什麼,只是輕輕點頭。
他的神情逃不過陸錚的目光,陸錚知道,這一刻,他或許心動了,這可是打擊馬衛國聲望的絕好機會。但他應該旋即就放棄了這個念頭,他和馬衛國的關係,還沒惡劣到那種程度。
真把馬衛國兒子定了流氓罪,判個幾年十幾年,那可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了。
現在裘大和又想什麼呢?是不是在琢磨,自己這個陸槓頭,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用好了,那就是塊兒好鋼。
陸錚希望自己在他眼裡,便是這樣的定位、這樣的角色,但這些老油條心裡的真實想法,誰知道呢?
只要是棋子,便要有時刻可能被放棄的危機感,棋子的命運便是在夾縫中生存,尤其是,棋盤上的鬥爭越激烈、越白熱化,棋子的命運便越發不可預測,所以,不管棋手還是棋子,都希望「穩」,因為操縱這盤棋的棋手,在更大的棋盤上,同樣是被人操縱的棋子。
……
在陸錚向裘書記做匯報的同時,王玉國也把衛香秀叫來了他的辦公室,更藉故把跟他同一間辦公室的兩名副主任和政研室王主任都支了出去。
接著,他神秘兮兮的從抽屜裡拿出了局家屬樓分房名單遞給衛香秀看,笑著說:「小衛啊,你看看,今天下午要貼出去的,提前給你看我可違反紀律了,但怕你著急,畢竟,你是局裡最困難的嘛!」
今天從黃金海岸回廣寧的吉普車上,王玉國便敏銳的感覺到陸局好像和衛香秀的關係有了微妙的變化,而在半個月前,陸局便叮囑了這次分房要有衛香秀一套,而且囑咐了,要三室的那種戶型。
本次公安局家屬樓共有兩種戶型,二室一廳和三室,面積都是七十多平,三室的其實同樣可以稱為兩室一廳,但一進去,便是狹小的走廊,走廊可以當餐廳用,走廊靠陰面的區域便是廚房和衛生間,陽面的大房,可以做客廳,也可以做臥室,再往裡面走,陽面和陰面便各是一間臥房,南北相對。
而且陸局不僅僅戶型都幫衛香秀考慮到了,更跟商業局杜伯濤局長通過電話,解決衛香秀愛人的退職和工作問題。這些,王玉國都是知道的。
所以,王玉國覺得,自己該跟衛香秀緩和緩和關係了,這才提前向她透露分房的名單。
雖然覺得這次很可能有戲,但等見到打印出來的白紙黑字擺在自己面前,衛香秀還是禁不住眼圈紅了,捧著名單的手顫抖著,一遍又一遍看著「2號樓3門302衛香秀」這幾個字,好像怎麼都看不夠。
晶瑩的淚滴,慢慢滾落,這些日子的委屈、心酸,終於換來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結果。只是,到底,值不值呢?
王玉國咳嗽一聲,說:「小衛啊,你的困難我一直都知道,也一直放在心上,而且,你也要感謝陸錚局長啊,局長對你的生活很關心,在半個月前,就囑咐我要慎重考慮你的困難。」
衛香秀猛的揚起了俏臉,美眸眨呀眨的,不敢相信地問:「半個月前?」
王玉國點點頭,「是啊!怎麼你還不知道嗎?你愛人的工作,不也是陸局和商業局那邊打的招呼嗎?」說著,奇怪地看了衛香秀一眼,以為她早就知道呢。
衛香秀完全的呆住,彪子的工作,她也懷疑過有人背後幫忙,但想來想去,想不出是誰?自己,也沒那麼好的運氣吧,會有貴人在背後幫自己。
可是,原來,竟然是他。
衛香秀緊緊咬著紅唇,大腦一片空白,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坐在回縣局的吉普車裡,陸錚慢慢點上了一顆煙。
這次,是重重的得罪馬衛國了,剛剛在馬衛國辦公室,看的出,馬衛國憋得很辛苦,才沒在自己面前爆發出來。
但他面露冷笑,連聲說了幾個「好,好,好」,那自然不會是說自己拘留他兒子拘留的好了。
看來,自己謀劃很久的一些事,要加快進度了。
「小焦啊,去洞蜜園吧。」陸錚看了看表說,已經是中午用餐時間了。
……
十月,開國三十五週年大閱兵之際,廣寧縣局開始推行責任區民警負責制,警力下沉社區、鄉村,密切聯繫群眾,加強治安防範和管理,實則便是在公安機關加強打擊犯罪的同時將防範這一大職能提高到了相當重要的地位,在市一級公安內部刊物上,陸錚也發表署名文章,對如何處理打防關係問題進行了反思,同時一再強調,經濟發展的新形勢下,公安隊伍不能脫離群眾,要永遠做人民的守護神。
聽聞有省廳領導對廣寧的責任區民警負責制度很是欣賞,稱之為廣寧經驗。
前不久,馬衛國副書記曾經就廣寧縣公安局的經偵工作進行了批評,認為其擾亂經濟正常發展,對企業改革帶頭人太過苛刻。他更言稱,某些同志,沒有一絲領導幹部的虛懷若谷,作風粗暴,簡直就是活土匪。
通常來說,人們認為他話裡「活土匪」的稱號是在影射縣公安局局長陸錚。
而雖然馬書記對縣公安局的工作有諸多不滿,但目前,縣裡的頭頭們都能看得出,陸錚這個活土匪在縣局的位子越來越穩,漸漸成為了廣寧頭面人物中的一尊真佛。
陸錚這段日子很忙,雖然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從「陸槓頭」升級為「活土匪」,但生活還要繼續,工作尚需努力。
週日下午,杜小虎匆匆進了陸錚的辦公室,滿臉的興奮,「錚子哥,咱東西都搬新家了,今晚燎鍋底吧?」
王玉國還是想方設法給陸錚留了套房,而且直接加入了公示的名單中。木已成舟,陸錚也就不好推脫,而且王玉國說的也對,如果自己堅持不要分配住房,很多住房便不好平衡幹部民警關係,會令一些當時得令的中層幹部怨聲載道。
何況這次分配住房王玉國知道大局長新官上任,定然不願意惹起糾紛,是以做的還算公允,困難戶基本得到了保障,何況,本來困難戶就不多,大家只是想住的更寬敞一些。這也是縣城對比大城市的好處,人均住房面積,那定是遠遠超過市裡的。
「東西都搬完了?」陸錚倒沒想到陸小虎雷厲風行,住房裝修到買傢俱,陸錚都交給了杜小虎一手操辦。
杜小虎嘿嘿笑著點頭,「錚子哥,你不一直說效率嗎?我這個效率怎麼樣?」
其實現今倒也不用怎麼裝修,甚至直接搬進去住就行,杜小虎只是找人鑲了地磚,又置辦了些傢俱,今天,倒是把被褥行李都一股腦搬過去了。
陸錚笑著說:「效率挺高!」站起身,「走,回家看看。」終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小窩,陸錚也微微有些興奮,家這個概念,對任何人都有著很強的吸引力。
陸錚和杜小虎登登下樓時,在二樓卻是聽到樓道盡頭隱隱傳來慘叫聲,陸錚微微皺眉。
杜小虎嘿嘿一笑:「治安科的,從集貿市場抓來個小偷。」
陸錚微微點頭,便不再去管。
辦公樓樓道口,停著一輛藍色昌河麵包車,是前幾日大姐陸佳菊來看陸錚,從烏山買來送給陸錚的,而且說了,要不是因為怕招搖,肯定送陸錚輛更高級的轎車。
雖然從今年開始,國家允許私人購車,但汽車仍是完全的計劃經濟,通常的做法由各地物資局審批開票購車,購車得先掛靠單位,以單位名義買車。
在烏山,則對私人購車持鼓勵態度,專門成立了一個汽車駕駛員服務公司供私人購車者掛靠,為私人購車打開了方便之門。
陸錚這輛微型麵包車就掛靠在了烏山汽車服務公司。
陸佳菊說本想送陸錚更高級的轎車也是肺腑之言。陸錚和姐夫胡德利通電話時偶爾跟他聊了聊生意經,陸錚只是隨口聊了幾句,但對於胡德利來說,便如撥雲見日,他同陸錚通電話倒是越來越勤,若不是長途難通,怕他每天都會把電話打過來吧。
當然,這也是因為在陸錚的提點下,胡德利的生意順風順水,蒸蒸日上。
大姐陸佳菊本來就疼小弟,現在小弟更成了她家的運財童子,那自不待言,給陸錚買什麼都捨得,區區一輛麵包車又算什麼?
這輛麵包車陸小虎倒是很喜歡,車廂很寬敞,載人載物,極為方便,比吉普車和小轎車都強。
麵包車駕駛位上,坐的是焦磊,顯然今天搬家,他也出了大力,綠軍裝敞著扣,裡面藍條跨欄背心被汗水打得濕透。
「小焦,也在啊?」陸錚點點頭打招呼,進了後車廂。
焦磊忙不迭笑著說:「是,您慢點。」看著這個年輕的局長,焦磊心裡更是說不出的敬畏,私人買得起車的人,現在有幾個啊?
而陸局來縣局還不到兩年,他的所作所為大家有目共睹,這買車的錢絕不是撈的外快。
聽說陸局幼年喪母,養父養母都是本地普通工人,那這輛車是哪來的呢?
昨天杜所兒辦好了掛靠在市裡單位的手續,今天,焦磊是第一次看到這輛麵包車,而且,他也是第一次開微型麵包,雖然心裡好奇,但自也不敢跟杜所兒瞎打聽。
有了這輛車打底,對於陸局家新置辦的家俬如彩色電視機什麼的,焦磊倒沒什麼驚奇的了,就說彩電吧,在廣寧並不罕見,甚至下面農村,都很有幾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