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所謂品牌價值,既可以是天文數字,也可以一文不值

早餐之後,張貴明來到杜林祥的房間,他點燃一支煙,緩緩說道:「這回請老杜過來,除了簽署合同,還有另一樁生意,就是不知你是否感興趣?」

「能賺錢的生意,我都感興趣。老張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杜林祥說。

張貴明深吸一口煙,說起了這單生意。一年前,張貴明在省會投資了一個舊城改造項目。項目表面上看拿地成本頗低,但張貴明一番運作下來,發覺因為涉及拆遷,隱性成本奇高。

「恕我直言,像你這樣原本沒有做過地產生意的人,拿地時很容易吃這種虧。看似撿了個便宜,到了手裡才發覺是燙手山芋。」聽完張貴明的介紹,杜林祥說道。

「誰說不是?」張貴明歎了一口氣,「這個項目如今套了俺幾億現金在裡面。」

「老張,你說的生意,該不是想把這燙手山芋丟給我吧?」杜林祥說。

張貴明笑著說:「老杜,你的地產生意做得大,旗下又有上市公司,俺就是希望把項目轉讓給你。都是生意人,俺也知道規矩。原價轉讓,你肯定不會接。俺琢磨著打折甩賣,俺虧點錢無所謂,關鍵是讓你有賺頭。」

「虧本的生意,老張你也願意做?」杜林祥問。

張貴明點點頭:「哪怕虧個幾千萬,俺也願意脫手。關鍵是回籠現金。現在礦山、鋼廠這邊都需要錢,再把幾個億的資金壓在地產生意上,太不划算。」

杜林祥思忖了一陣說:「現在我還不能答覆你,最好先去實地看一下。」

「好啊!」張貴明一拍大腿,「俺們這就開車去省城。」

杜林祥倒是很欣賞張貴明說幹就幹的個性:「好,這就出發。」

出發後,杜林祥卻又後悔起來。張貴明連司機都沒帶,就自己開著車,風一般向省城飆去。在山路上,張貴明開車的時速沒低於八十公里過。上了高速,張貴明猛轟油門,直接把時速拉到一百八十公里。杜林祥知道昨晚張貴明沒睡幾個小時,加之這麼快的車速,令他頗有些膽戰心驚。

杜林祥不停叮囑:「老張,慢點,咱們不趕時間。」他甚至問道,「老張困不?要不我幫你開一會兒?」

張貴明卻哈哈大笑:「你放一百個心。俺把著方向盤,你只管安心睡覺。」

睡覺,杜林祥可是萬萬不敢。他不停地給張貴明遞煙,還一路陪著張貴明聊天。杜林祥說道:「礦山交易進展順利,宋紅軍剛打了幾個億的保證金,你不應該缺錢呀,幹嘛急著賣地?」

「別提了!」張貴明的火頭似乎被點起來了,「虧他徐浩成還是江湖出身,一點都不厚道。保證金全被他拿走了,一根雞毛都沒給老子留下。」

張貴明抱怨道:「這座礦山一開始就是老子發現的。碰巧俺那時手頭也不寬裕,才拉老徐來入伙。他仗著財大氣粗,反倒成了最大的股東。」

張貴明憤憤不平道:「老徐後來又把胡衛東找來,胡衛東的占股也超過了俺。」

杜林祥勸說:「胡衛東有胡衛東的本事,沒有胡衛東以及後來的趙筱雨,宋紅軍能出大價錢收購這座礦山?」

「那倒也是。」張貴明摁開車窗,把煙頭扔了出去。

杜林祥順口問道:「宋紅軍這回當了冤大頭,估計他拿這項目,只有虧本的份吧?」

「反正不是他自家的錢,崽賣爺田不心疼。」張貴明說,「不過說起具體的項目,宋紅軍出了高價不假,但從長遠看,未必就不能賺錢。」

「啥意思?」杜林祥不解地問。

張貴明說:「這座礦的規模很大,礦石品位很高,就是前期開採難度太大,一般人根本沒實力推動。老徐算是個闊主吧,他拿著這個礦也頭疼。宋紅軍不一樣,人家是正兒八經不差錢。只要挺過前幾年,後面就躺在家裡數錢。」

杜林祥「哦」了一聲,又把話題引到地產項目上。

從寧古縣到省城,一般人開車都得用三個小時,張貴明卻只用兩個小時就趕到了。下車後,他指著一大片斷壁殘垣說:「就是這塊地。位於二環邊上,旁邊正在修立交橋,三年後還會通地鐵,位置沒得說。」

杜林祥仔細看了看說:「當初拆遷,沒少花功夫吧?」

張貴明說:「白道、黑道都用上了,就差沒出人命。」

杜林祥又連珠炮式地發問:「你拿地時約定的容積率是多少?拆遷花了多少錢?建築週期預計多長?」

杜林祥小時候數學很差,但心算的功夫卻了得。聽完張貴明的回答,他腦子一合計就脫口而出:「把你的各種成本加上,樓面價大約是每平米九千塊。」

杜林祥繼續說:「據我所知,這座城市市中心的商品房售價,也就一萬塊左右。緯通在這座城市的郊外也開發有樓盤,售價不過八千上下。老張,你的樓面價都和商品房銷售價持平了,那還怎麼做?」

張貴明耷拉著腦袋:「第一次做地產,就當交學費吧。」

杜林祥眉頭一皺,腦海中冒出一個點子。他慢悠悠地說:「老張,你打算怎麼個甩賣法?」

張貴明以為杜林祥有意接盤,興奮地說:「俺們兄弟不是外人。八五折,咋樣?」

杜林祥搖著頭:「實話實說,你七五折給我,我也不敢接。」

「老杜,你該不會指望白拿這項目吧?」張貴明說。

「我可不敢有那心思。」杜林祥笑起來,「我有一個法子,讓你這項目能九折出手。」

「什麼法子?」張貴明重新來了興趣。

杜林祥說:「一兩句說不清楚。咱們找個清淨地方,好好聊一下。」

張貴明對附近很熟,開著車拐過一條小巷,就來到一家星級酒店。一行人來到酒店內的咖啡廳,還沒落座,張貴明就急匆匆地問:「老杜,快把你的法子說一說。」

杜林祥說:「你讓我接盤,我實在沒這個膽。但咱們可以換一種合作方式,就是你出土地,我出品牌與管理。把房子修好賣出去,再按比例分享收益。」

張貴明點燃一支煙,問道:「俺的地就擺在那裡。老杜,你所謂的品牌與管理,是指什麼?」

杜林祥說:「你的地要想起死回生,只有一條路,就是未來讓商品房的售價比附近樓盤高兩成以上。這不僅需要房屋的建築質量更好,還得在小區配套、物業管理方面下功夫。恕我直言,老張你挖礦是把好手,但在這些方面卻是門外漢。緯通作為專業的地產公司,在這些方面駕輕就熟。尤其緯通的品牌,在業界已得到公認。」

杜林祥繼續說:「把地交給我們來運作,憑借緯通的管理經驗,沒準這項目就活了。項目可以掛上緯通的牌子,對於未來銷售也有加分作用。前段時間有專業機構評估過,緯通的品牌價值高達幾百億。咱們是朋友,我就不收你的品牌使用費了。」

張貴明問了句:「房子賣出去後,怎麼分成?」

杜林祥說:「項目盤活後,每一平米的銷售額裡,你拿走八千元,超出部分,就算我的顧問費。」

杜林祥的這番話,可謂真假各半。通過精細化運作提高樓盤銷售價格,的確是盤活項目的一條途徑。但杜林祥心裡也清楚,緯通如今在地產界名頭雖然響,卻不是運作高端樓盤的好手。緯通留給外界的印象,更多是一個價格殺手。譬如在河州,緯通開發的樓盤,銷售價始終比順龍集團的樓盤低。

杜林祥心知肚明,緯通如今就好比一家頗有名氣的快餐店,而運作高端樓盤,卻猶如經營一家上檔次的粵菜館。杜林祥正在力推緯通轉型,其中一項重要內容,就是讓緯通的樓盤擁有更多附加值,從而賣出更高的價錢。

面對讓張貴明焦頭爛額的項目,杜林祥的算盤是,不妨把這個項目當作試驗田。做成功了,可以彰顯緯通運作高端樓盤的實力,失敗了,最大的埋單者也是張貴明。

張貴明彈了彈煙灰:「老杜,俺聽來聽去,怎麼覺得你的法子,其實就是風險俺來承擔,利潤大家分享。你這不還是空手套白狼嗎?」

張貴明對地產是門外漢,但多年行走江湖,卻練就了他超乎常人的商業洞察力。如今張貴明一句話,就把杜林祥的心思道破。

杜林祥笑了笑:「這可不是空手套白狼。項目以后冠上緯通的名字,我就要擔上風險。如果項目搞砸了,業界怎麼看緯通?緯通可是一家上市企業,光損失的品牌價值,就不是小數。」

張貴明把手一揮:「老杜,你別給俺老說什麼品牌價值。俺們都知道,但凡提到什麼品牌價值,既可以是天文數字,也可以一文不值。」

張貴明續上一支煙:「俺對你的法子,也有點興趣。但空手套白狼肯定不行,要玩大家就得按江湖規矩來。」

杜林祥問:「什麼江湖規矩?」

張貴明說:「大致說起來,就三點。第一,俺出地,你也得出點東西。這建築費用、小區環境打造,還有後期的廣告營銷,老杜你得負全責。第二,老杜你出多少錢,咱們也得約法三章,與其吹得天花亂墜,說什麼打造高檔小區,不如落到實處。俺不懂地產,卻知道高檔小區不是吹出來的,而是拿錢砸出來的。俺把地貢獻出來,最後你的投資落實不了,小區弄成四不像,俺上哪兒說理去?」

「最後一點,」張貴明說,「俺打折甩賣,是為了回籠現金。按你的法子,回籠現金是沒指望了,那還甩賣個鳥!每平米,俺最少拿一萬。」

「你這可是獅子大開口!」杜林祥算是領教到張貴明的厲害了。這個平時大大咧咧的北方漢子,談起生意時卻句句擊中要害,精明得很。

「老杜,一萬的價格,還是看在朋友的情面上。換了別人,俺還不答應。」張貴明堅持道。

杜林祥笑了笑:「咱們回頭各自測算一下,拿出詳細的方案再溝通。」

「好,俺等著你的消息。」張貴明說。

下午三點過,杜林祥與張貴明告別。他沒有返回河州,而是帶著高明勇搭火車奔赴北京。袁凱與謝奇峰,正在那裡等著他們。

《舵手:掌舵是一門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