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購信豐集團的工作有條不紊地展開。劉光友那邊也傳來消息,經過他在徐萬里跟前的爭取,徐萬里批准了「4050」退休政策。趁著河州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杜林祥帶著莊智奇與杜庭宇奔赴北京。
此次北京之行,一來是去見杜庭宇同學的母親,目前擔任一家大型評估機構總裁的丁鴻薇;二來就是拜訪賴敬東。
按照杜林祥的計劃,在成功收購礦山資產與信豐集團的殼資源後,下一步就是對礦山資產進行評估,接著再把評估後的資產注入上市公司的殼中。在整個計劃中,資產評估自然是一個重要環節。礦山的價值越高,未來在股市上圈回的錢就越多。
丁鴻薇是國內一家知名評估機構的總裁,她的兒子與杜庭宇不僅是留學時的同學,還是一個寢室的室友。杜林祥早就讓杜庭宇維護好這層關係,以便需要時為其所用。
杜林祥一行在緯通集團駐京辦休整一夜後,第二天上午便去拜訪丁鴻薇。丁鴻薇的辦公室位於建國門外的高檔寫字樓裡,公司的規模挺大,一共有三層樓。
杜庭宇早就聽說過,同學的母親丁鴻薇是有名的「虎媽」,生活在單親家庭裡的這位同學,儘管在圈子裡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但當著母親的面,往往連大氣也不敢出。
來到丁鴻薇的公司一看,杜庭宇心想這位「虎媽」在公司裡的管理風格大概也是虎虎生威。身為一家大型公司的總裁,丁鴻薇連一間單獨的辦公室也沒有。她的辦公桌,就在辦公大廳正中的位置。大廳中數十名員工,誰要是在上班時間開小差,丁鴻薇一眼就能掃到。
因為沒有專門的總裁辦公室,公司特別裝修出一間豪華的會客室。在會客室落座後,杜林祥笑著說:「好些年沒有見著丁總了,你愈發年輕漂亮了。」儘管眼前的丁鴻薇已是徐娘半老,但杜林祥以為,無論讚美哪個年齡段的女性,誇她們年輕漂亮都不會錯。
丁鴻薇優雅地整理著自己的連衣裙,面帶微笑:「我記得上一次見到杜總,已是好多年前。這些年,想見你可不容易了,只能在電視、報紙上偶爾一睹你的風采。」
見助理將沏好的茶端上來,丁鴻薇面色一沉,露出女強人的威嚴:「剛才我不是跟辦公室打過招呼嗎?杜總是我們最尊貴的客人,這些普通茶葉怎麼能招待杜總?去把我上個月從台灣帶回來的茶葉找來。」
教訓完下屬,丁鴻薇又扭頭對杜林祥笑道:「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這段時間工作太多,下面的人忙得昏天黑地,有時把我說的話都忘了。」
杜林祥只是淡淡一笑:「丁總太客氣了。」
杜林祥與丁鴻薇僅有的一次見面,還發生在多年以前。那一年杜庭宇在家過完暑假要重新回學校,河州的國際航班很少,杜林祥與妻子周玉茹一起,把兒子送來北京轉乘飛機。丁鴻薇的兒子,也要在那時一起返校。丁鴻薇看在兒子的面子上,邀杜林祥一家吃了頓飯。
丁鴻薇的父親,是空軍的中級軍官,她從小在位於公主墳附近的空軍大院長大。當年與杜林祥見面時,丁鴻薇已經創辦起自己的評估公司並在業內嶄露頭角,而杜林祥只是河州的一個包工頭。從工地上刨出的那點辛苦錢,顯然入不了京城企業家丁鴻薇的法眼。
兩家人聚在一起吃飯時,儘管丁鴻薇的禮數十分周到,但從言談舉止間,杜林祥還是結結實實地自慚形穢了一把。
多年之後的重逢,終於輪到丁鴻薇慚愧了。這些年裡,丁鴻薇只是讓自己公司在業內闖出了點名氣。可杜林祥呢,卻從一個土包工頭成長為上市公司董事長,成為富甲一方的大人物。
丁鴻薇說道:「前段時間庭宇給我打過電話,說杜總手裡有座礦山,打算做上市前的資產評估。首先要感謝杜總的信任,另外嘛,我想杜總如果選擇我們公司來做評估,一定會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丁鴻薇吩咐手下打開投影儀,她起身站到幕布前,向杜林祥一行仔細介紹起公司的狀況。畢竟是京城裡的大企業,這PPT做得十分精美,配上字正腔圓的普通話,丁鴻薇將自己公司大肆吹噓了一番。
聽完介紹,杜林祥說:「大致情況丁總也知道,就是一個礦山資產評估項目。我知道,你是國內評估業的資深專家,加之咱們的孩子又是同學,所以從我個人角度,是傾向於同你合作的。」
丁鴻薇趕緊說:「礦山資源上市前資產評估的業務,我們經手過好幾單。最後的結果,不僅客戶十分滿意,相關監管機構對於我們的評估結果也較為滿意。」
「當著丁總,我就開門見山了。」杜林祥說,「礦山是我的,如今請評估公司來做資產評估,也是我掏錢。站在我的立場,當然希望最後評估出來的資產越多越好。」
丁鴻薇點頭道:「這個自然。我收的是杜總的錢,讓杜總滿意,就是我們努力的方向。但是,評估行業也有它自身的特點。」
丁鴻薇繼續說:「在中國做資產評估,要說一點水分沒有的項目,反正我從業幾十年還沒遇見過。委託方是我們的客戶,人家要我們做多少,我們盡量完成,評估公司沒什麼話語權。但是,像我們這樣做到一定規模的評估企業,尤其是評估即將上市的資產,也不能做得太明目張膽,只能在合理的區間內進行。現在監管層管得嚴了,違規成本也相應提高了。」
丁鴻薇抿了一口茶:「礦產評估這塊因為牽扯的利益比較大,業內不規範的地方很多。去年內蒙古有個委託方要我們幫忙出一個評估,說他那個礦值十億元,結果我們團隊評估出來只有幾千萬,這個水分太大了。畢竟評估師要對報告負法律責任,現在監管層要求那麼嚴格,太離譜的誰敢弄啊。」
「我就喜歡你這樣直來直去的性格。有什麼話,大家盡可以攤開來講。」杜林祥哈哈笑起來,「大家都是生意人,自然知道所謂生意,就是找到相關各方的利益交集。比如礦山評估,我看就要滿足三個條件:首先是盡可能保證我的資產溢價;其次是保障評估公司的安全;最後嘛,監管方也要糊弄得過去。哪一個方面出了問題,最後都得雞飛蛋打。」
丁鴻薇也笑了:「杜總這話,一下說到點子上了。」
坐在一旁的莊智奇說:「想讓礦山資產評估時出現高溢價,具體怎麼操作?」
丁鴻薇不假思索地回答:「在我們的專業世界裡,有許多種不同的評估方法。每種評估方法,都對應各自的財務結構與數學模型。對於同一資產,做評估時會選取至少兩種評估方法進行。如何靈活選擇『合適』的方法,無疑是順利完成委託方評估要求的關鍵。」提到「合適」兩字時,丁鴻薇特意加重了語氣。
「據我所知,」莊智奇緩緩說道,「對於礦業資產的評估,現在一般採用成本基礎法。」
「看來莊總也是專業人士。」丁鴻薇笑道,「礦山資產中最為核心的探礦權、採礦權等,概念很抽像,不好做同類對比。而且有些礦收購的時候就沒開採,以後也不知道要用多久實現效益。用一般評估時慣用的收益法很難達到委託方要求的價格,那麼就只能採用成本基礎法。」
莊智奇擺手道:「我只是知道些皮毛而已,不敢在丁總面前班門弄斧。我感興趣的是,在評估過程中,如丁總這樣的專家,究竟有哪些具體的調控手段?」
丁鴻薇說:「按說這些都是商業秘密,但當著杜總與莊總的面,我就破例一次。成本基礎法裡,其實計算方法是固定的,關鍵是通過現場查勘收集到合適的數據。之後,才是通過數據調整、會計數據包裝完成評估報告。我們評估公司是專業財務人員,卻不是礦業專家。對於委託方提供給我們的有關礦山儲藏量的各種數據,理論上我們的確有把關的責任,然而在現實中卻力不從心。」
「還有,」丁鴻薇說,「土地、存貨、廠房等固定資產的調控也是實現評估溢價的主要方式。這些固定資產在委託方提供的財務報表中會有體現,但評估公司一般說來不用負責財務報表的對錯。我們只核實評估申請表,至於評估申請表與財務報表之間的對應關係就負責不了。」
儘管莊智奇與丁鴻薇的交談中使用了許多專業術語,但杜林祥還是大致聽明白了。丁鴻薇會按照專業的會計方法,對於自己提供的各種數據進行整理、組合,但是這些數據的真實與否,丁鴻薇卻大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在杜林祥看來,丁鴻薇就好比一個專業廚師,負責將食材烹調成菜餚。而自己,是負責採購食材的。丁鴻薇的廚藝沒的說,但是對於食材是否新鮮衛生,卻管不了那麼多。更要命的是,丁鴻薇這個廚師的工錢,也得杜林祥出。吃人嘴軟,真要丁鴻薇拿著杜林祥的錢,還對杜林祥提供的食材說三道四,估計夠嗆。
像評估公司這種生意,一面拿著委託人的錢,一面又要負起監督委託人的責任,無異於天方夜譚。丁鴻薇的公司,好歹在業界有點名氣,因此面對杜林祥,還特別說不能做得太明目張膽。杜林祥在河州本地接觸的評估公司,膽子就更大。他們直接說,只要杜林祥肯出錢,想評估出多高的溢價都有辦法。
雙方一直交流到下午四點過。分別時,杜林祥握住丁鴻薇的手說:「等我們回去,先把你講的東西消化一下,雙方便可以展開下一階段的接觸。另外,關於評估的價格,丁總也得優惠一點。」
丁鴻薇對於自己公司的實力頗有信心,她笑著說:「杜總是做大生意的人,就不要和我們這些小商小販砍價了。我認為,拿出一份精彩的評估報告,既能讓杜總的資產溢價,也能在相關方面那裡交代得過去,就是最大的優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