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新官上任 鮮花背後有黑手

李非語悶悶不樂地回到房間。他在辦公廳工作時,雖然也聽說了省裡和下面市縣發生過的一些腐敗案件,但聽說與自己直接面對,甚至置身其中,還是有本質區別的。坐在台上冠冕堂皇振振有詞的都是黨的好幹部,只有到東窗事發那一天,人們才能肯定地指出誰誰是貪官,誰誰又是腐敗分子。李非語知道官場充滿風險,但這風險的程度,還是超過了他的預期,他感到有點心怵。他原本是想下來過一種新的生活,沒想到,這種新的生活像他的婚姻一樣充滿危機,充滿謊言、欺騙和背叛。他感覺自己的前面某個地方好像有個陷阱,但這個陷阱像其他地方一樣,都鋪上了紅地毯。官路漫漫,這是一條染血的仕途。

剛剛坐下來,就響起了敲門聲。李非語打開門一看,一個老總模樣的女子領著一個服務員輕輕地走了進來。「歡迎李書記入住花都,這是本店的榮耀。我叫李翠平,是花都的負責人。這位是楊琴,是專門為您安排的服務員。」

這位自稱李翠平的女子,身穿一套職業裙,身材豐滿,卻絕不是胖,她語笑嫣然,溫情可人,渾身散發著成熟的女性美。

「原來是李總,我們還是本家呢。花都經營得很不錯啊,早就聽說李總是一位年輕漂亮又能幹的企業家,」李非語恭維了李翠平幾句,繼續說道,「沒有必要專門為我安排一個服務員吧,搞特殊化了不是。」

李翠平笑了笑說:「領導日理萬機嘛,我們不過是做點服務工作,應該的。花都的設施和裝潢在荊都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是我們的服務一定是最好的。李書記要將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如果花都讓您有了家的感覺,那就是小女子的榮幸了!」

接著,李翠平連續發出了一連串的指令:「來,楊琴,將房間裡的被褥全部換成新的,注意,新的,不是新洗的;洗髮水、沐浴露、洗手液要名牌的;叫廚房晚上下班遲一點,你每晚九點後要過來問一下領導,是否需要什麼宵夜。」

「李總太客氣了,」李非語環顧了一下房間,滿意地說,「我看這裡比我家裡還要好呢。」

李翠平說:「花都能有今天,全仰仗各級領導的關照,服務無止境。李書記,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歡迎批評,批評就是關心。時間不早了,您休息。」說著,帶上門出去了。

楊琴正在整理房間,李非語說道:「小楊,不用收拾了,你看,房間裡不是很有條理嗎?」

楊琴並未停下來,說:「李總說了,您是省裡下來的幹部,不一樣,李總還說了,要特別服務。」

「省裡下來的幹部怎麼了,就是中央裡下來的幹部,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啊。」李非語想和她開一個玩笑,「幹部是人民的公僕,就是僕人,知道嗎?」

「哎呀,李書記,您真幽默,您怎麼能是僕人呢?您是主人,像我這樣的人才是僕人。收拾好了,李書記,我出去了。」臨走的時候,楊琴留下了手機號碼,以方便李非語隨時找她。

楊琴應該剛出校門不久,十八九歲的樣子,皮膚白皙,長相甜美,天真活潑,有一種不諳世事的可愛。李非語一直認為,做女人還是傻一點好,糊塗一點好,太聰明的女人令人厭煩。

花都除經營酒店和娛樂業之外,還涉足地產業,花都房地產公司在荊都房地產業絕對排在前三名。李翠平不過三十來歲,擁有好幾家公司,財資雄富,有官方背景,外界傳言她和市委書記柏安民有一腿。花都的前身就是市委市政府的招待酒店,後來機關單位不允許辦實體,企業改制,資產拍賣,名不見經傳的李翠平卻拍得了產權。而此前,她不過是花都的一名普通服務員。

李翠平有四大保鏢,當然,他們的對外身份是經理,分別姓王、馬、張、趙,四個帥小伙子。本來他們都有自己的名字,李翠平喜歡稱他們為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她小時候特別愛看包公戲,包公是一個鐵面無私的清官,他手下四個當差的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等李翠平有了自己的公司後,就精挑細選,聘請了四位保鏢,並將包公手下四個差人的姓名移植了過來。李翠平平時很低調,她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知道,這年頭,有錢的女人,特別是有官方背景的有錢女人,還是低調一點好,那樣能活得長久。

第二天,李非語來到柏安民辦公室,聽候他安排工作,也有聆聽教誨的意思在內。柏安民的辦公桌上擺著幾本書法和收藏類雜誌,李非語感覺這怎麼著都有一點暗示的意思在裡頭。柏安民叫他坐,親自給他泡了一杯茶,親切地說道:「非語同志啊,你是專職副書記,要把組織和黨務工作抓起來,黨委嘛,管的主要還是方向和人事。越是在經濟大發展的時候,越要加強黨的建設,不斷增強黨組織的凝聚力和號召力,要在一線發現、培養和選拔優秀的年輕幹部。現在的年輕幹部,都讀過大學,是知識型幹部,可是,光有知識也不行啊,書生誤國啊!年輕幹部要向老同志學習,向實踐學習,向群眾學習。工作經驗很重要啊,它是在長期的革命工作實踐中總結出來的,是財富,是法寶,經驗可以讓我們在市場經濟大潮中少犯錯誤,少走彎路。非語同志,你剛下來,要多調研,多思考,多到市直和下面縣裡跑跑,盡快熟悉情況,進入角色。好好幹,將來還會有更重的擔子交給你啊!」

李非語說道:「請柏書記放心,我一定按您的指示努力做好黨委工作,專心做您的助手,當好參謀。」

李非語故意說專心做您的副手,言外之意我就是你柏安民的人了。柏安民對李非語的表態很滿意,並叫來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孫志明,讓他最近陪著李非語到市直和縣區跑跑,熟悉熟悉情況。

下午,李非語又去了一趟市政府,專程去拜見市長孟揚帆。孟揚帆正在辦公室裡接見外商,一連接待了好幾批人,看來市長比書記要忙碌多了。李非語等了十多分鐘,才進了孟揚帆的辦公室。

見到李非語,孟揚帆非常高興,他拉著李非語的手說:「你看,當個市長就是這麼忙,大事小事都找市長。非語同志,歡迎你啊,你的到來,增強了荊都市黨政班子的戰鬥力,我們都是辦公廳下來的,來自同一個地方,現在又在同一座城市工作,這是一種緣分,我們要並肩作戰。現在發展的壓力很大啊,各地都在你追我趕,形勢逼人。作為一個領導幹部,不解放思想不行,沒有開拓精神不行,有些幹部,仗著自己多吃了四兩鹹鹽,就以為自己什麼都懂,墨守成規,老辦法不管用,新辦法不會用,得過且過,這樣下去,只會錯失發展良機,成為歷史的罪人!非語同志,你來了我就放心了啊!」

李非語心裡咯登了一下,這下好了,書記和市長都把他當成了他們陣營裡的人。他知道這是一種拉攏的策略。仔細回味柏安民和孟揚帆兩位領導的講話,李非語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他們講話的內容是有些相牴觸的,思想和觀念是不甚一致的。黨政一把手的關係決定著一個地方的發展面貌。荊都市領導班子,從外面看是一團和氣,波瀾不驚,但是,平靜的波濤下面,是潛流暗湧,波詭雲譎。兩位領導都是聰明人,這種矛盾和鬥爭絕對不能公開化。官場上,和則兩利雙收,斗則兩敗俱傷。柏安民是市委一把手,且久居官場,經驗豐富,圓滑世故,萬萬得罪不得。孟揚帆儘管背景很硬,可是書記畢竟是書記,市長畢竟是市長,他不能不有所顧忌,要想在短期內有所作為,看來很困難。

自己該如何站隊呢?李非語非常困惑。官場中的人最怕站錯隊。市委副書記的下一步走向就是市長,他將來可能還要和孟揚帆搭檔,這點不能不考慮到。可是,李非語現在畢竟是市委副書記,屁股落在黨委這邊,要是明目張膽地支持孟揚帆,柏安民會很快冷落自己,這是非常不利的。鑒於目前的形勢,李非語認為,最理智的做法就是不站隊,該怎麼辦就怎麼辦,盡量按規矩辦事。他不能捲進他們的紛爭。

在秘書長孫志明的陪同下,李非語陸續走訪了一些單位,也有不少單位的負責人主動到賓館來匯報工作,包括下面縣裡的頭頭腦腦們。匯報工作當然只是個說法,實際上也就是見個面,寒暄幾句。因為是第一次見面,總要表示一下,大家來的時候是不會空手的。臨走時,會放下一個信封,有的還外加點土特產和香煙。錢不會很多,大多是幾千元,也有過萬的。他們並不是有所圖,就是為了混個臉熟。這年頭,找什麼人,做什麼事,送多少禮,大家都心知肚明,能把握好分寸。不是有這麼一句話麼,領導不一定記得誰看望過他,但一定記得誰沒有看望他。

李非語估了估,這些天的見面禮累計起來,也有好幾萬了,退是不能退的,要是退了就不符合潛規則了,人家就說你李非語當不來官。可是,收了這些錢,李非語感覺心中有愧。對誰有愧呢,對送禮的人嗎?當然不是,他們的錢都是公款,不會私人掏腰包的。對荊都人民有愧嗎?怎麼著都有點假惺惺的。再說,荊都人民整日裡一個個都為生計忙碌著,才不會在乎一個與他們不相干的人愧不愧的,他們不需要。這樣想著,李非語心裡就有些坦然了。

接下來,市委全委擴大會議在花都大酒店隆重召開。柏安民在會上作重要講話,孟揚帆作工作報告,對荊都市全年工作進行動員部署。會議指出,荊都市今年除了做好日常工作外,重點要全力推進「兩興」工程,即工業興市工程和文化興市工程。在會前討論中,工業興市的口號是孟揚帆提出來的,柏安民說,不能光抓工業,也要抓一抓文化,就提出了文化興市工程。這就是「兩興」工程的由來,看來也是今年市裡工作的主旋律。

工業興市就要拓展和建設工業園區,開展招商引資,引進更多的企業落戶。拓展園區是要巨額投入的,征地、拆遷以及水電路等基礎設施建設花的都是真金白銀。為了融資,市政府決定加快城市新區建設進度,建設新區一方面是城市擴張的需要;另一方面,通過新區土地出讓,在一定程度上也可彌補開發區建設投入的不足。文化興市主要以荊都市流行了上千年的傳統劇種南戲為抓手,舉辦首屆南戲藝術節。柏安民在全會上表態說,要將今年的南戲藝術節作為文化興市的核心工程,要將全國一流的明星和企業界名流請到荊都來,文化搭台,經濟唱戲,要通過舉辦一場大型藝術盛會,促進經貿與文化、旅遊的互動發展,提升荊都的影響力,吸引更多的客商來荊都投資興業。

書記市長在會上說得大家熱血沸騰,可一走出鮮花簇擁的會場,頭頭腦腦們又回到了原有的閒散狀態,大家早已習慣了類似的豪言壯語。吃會議餐的人總是很少,來的都是領導,大家充分利用會議這個平台,三個一群,五個一簇,有的鑽到這個酒店,有的鑽到那個賓館,互相交流感情去了。李非語則被官塘縣委副書記賈新高留在花都吃海鮮。

此前,通過老同學高正言的介紹,李非語對賈新高這個人是有些反感的,但又經不住他的一再央求。不能說吃一頓飯的面子也不給吧,人家好歹也是一個縣委副書記。

宴會上的菜餚有鮑魚、魚翅等,檔次很高,看得出賈新高是真誠的。李非語在省城還是吃過幾回真海鮮的,花都的海鮮,看起來像真的,吃起來是假的,一嘴的雞精味。就說魚翅吧,真的是一頭粗,一頭細,嫩滑有韌勁,假的精細均勻,而且一咬就斷。鮑魚實際上是一文不值的干石鱉冒充的,石鱉背部有八片殼板,即使殼板被剝掉了,但背面有明顯的印痕。面對著這些假海鮮,李非語不僅沒有提出疑問,還和大家一樣,裝作吃得有滋有味。

在吃假海鮮的時候,李非語突然將假海鮮與官場聯繫了起來,不是嗎,虛假無處不在,但還不能說破,還要認認真真地演好一場假戲,讓各方都皆大歡喜。

有人做過統計,改革開放三十年來,升值最快的是住房、墓地、烏紗帽、月餅和二奶;貶值最快的是職稱、文憑、道德、誠信和人民幣;絕對稀缺的是良心、清官、原生態和忠誠摯友。李非語相信,像良心、清官、原生態和忠誠摯友這些絕對稀缺的資源,肯定首先是從官場上開始缺失的。

李非語想起一個笑話。某領導快退休了,打算挑選自己最忠心的接班人。他的老婆說:「你在台上的時候,誰都挺忠心的,下台就不一定了,現在咱們來考驗一下你的下屬中誰最忠心,誰就可以當你的接班人。現在假設你犯事了,如果誰到咱家裡來看你,那就是忠心;沒有上門的,就是不忠心。」於是,領導的老婆編了一條短信,發給被領導認為是最忠心的幾個部下。短信內容是這樣的:「某某同志因為經濟問題,已被紀檢部門雙規。」結果,這位領導在家中苦等了三日,未見到一個「忠心」的下屬來電慰問,更談不上上門來看他了。第四天頭上,檢察院的同志找上門來了。該領導大叫說:「我老婆編的那條短信是假的。」可檢察官說:「你老婆的短信是假的,可你那幾名下屬已經自首,把你招出來了,這是真的,跟我們走吧!」

這是一個關於忠誠與出賣的段子。官場中的人,就像那句名言所說的,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酒足飯飽,臨上車的時候,賈新高突然從車窗外塞進一個精美的紙袋,說李書記,這是官塘山區的特產有機茶,富含硒,你一定要嘗嘗。

李非語聽說是茶葉,就收下了。回賓館的時候,打開一看,紙袋裡除了茶葉,還有一個精美的小盒子,打開蓋子,果然是一尊金馬,沉甸甸的,金光閃閃,果然被高正言說中了。盒子上寫著官塘縣某某礦業工藝品公司。不過是一件小工藝品而已,說的真巧妙。送禮給領導並且考慮到了禮品可能給領導帶來的風險,可謂用心良苦,這樣的下屬,不能不說是一個忠誠的人,你想批評人家都找不到理由。

李非語搖搖頭,臉上掛著一絲苦笑。

身為市委副書記,難免天天應酬,白天酒桌上還熱熱鬧鬧,說的都是一些半葷半素的笑話和半腥半臭的官場軼事。雖然熱鬧,可是彼此之間總覺得隔著一些什麼,這就是官場中的現實,大家可以一同共事、一同吃喝、一同娛樂、一同關照、一同發財,甚至一同嫖娼、一同倒霉,但不要癡心妄想在這裡找到一個知心朋友。

一到晚上,李非語回到賓館,獨居一室,就倍覺孤單,也難免常常會想起妻子的事。因此,他基本上天天晚上都要把自己灌醉,進門倒床就睡,免得胡思亂想。

每到晚上九點多的時候,他按時歸來,當他搖搖晃晃地走到樓梯口時,服務員楊琴就恰到好處地跑過來,把他扶進房間,端來一盤剛剛洗過的新鮮水果,又忙著拿來熱毛巾給他擦臉,每次都關切地勸他不要喝得太多,會傷身體的。孤單的男人是脆弱的,沒多長時間,李非語就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看著她在自己身邊快樂地轉來轉去,有時難免會想入非非。

一次,李非語照例又喝得大醉。剛走進走廊,楊琴就像一隻依人的小鳥,挽住他的胳膊攙扶他。李非語的身軀太過沉重,把楊琴壓得踉踉蹌蹌。楊琴好不容易把李非語扶進房間裡,他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沙發上。楊琴泡了一杯咖啡,一邊打來熱水替李非語洗腳,一邊埋怨道:「李書記,不是叫您少喝點嗎,怎麼又喝這麼多?」

「不喝怎麼行……當官不喝酒,到哪沒路走。」

楊琴咯咯地笑了:「我不相信,喝酒還能喝出路來。可是,你也要注意,不能喝壞了身子。」

燈光下的楊琴更多了一份嫵媚,粉嫩的小臉水靈靈的,像她剛剛端來的水蜜桃。李非語趁著酒興在她的臉上摸了一把,手指上頓時有一種涼涼的麻酥酥的感覺。

李非語覺得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面前也不必擺什麼官架子,就說道:「小楊,給你講個笑話。有一次我酒渴高了,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一邊咚咚咚地敲門,一邊大叫著老婆的名字。門開了,你猜怎麼著?」

「你老婆出來開門了唄!」

李非語搖搖手說:「不是不是,只見和我妻子同一個單位的趙老師穿著內衣站在我的面前。我大吃一驚,問道:趙老師,你怎麼跑到我家裡來了?趙老師怒吼道:李非語同志,是你跑到我家裡來了!原來是我跑錯了門。」

楊琴哈哈大笑:「李書記,你真幽默。我也給你講一個段子。今天我看報,報上說,女人喝酒有五個階段:少女階段,是嚴防死守;少婦階段,是半推半就;壯年階段,是來者不拒;寡婦階段,是你不找我我找你;老太太階段,不行還要瞎比畫。」

李非語被逗得大笑:「小楊,我瞧你還是很有幽默細胞的嘛。」話剛落音,他「哇」的一聲,張口大吐起來,一口污穢吐在楊琴身上。

李非語連連道歉。楊琴擦拭著衣服上的污物,擦著擦著,就勢將上衣脫了下來。她的裡面只穿著一件粉色的吊帶短衫,連胸罩也沒穿,飽滿的乳房將小內衣撐得緊緊的,兩隻小乳頭清晰可見,分外誘人。

李非語想起她剛才講的那個笑話,嗓子眼有些發乾。楊琴又忙著拿毛巾清理李非語嘴邊的嘔吐物,她貼得很近,當李非語嗅到她身上散發出的迷人體香時,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抱住了她。

楊琴好像預料到李非語會有這樣的親暱舉動,並不怎麼推辭,而是半推半就地依偎在他的懷裡,雙頰微紅,半閉雙眼,呼吸急促,口中喃喃而語。李非語猶豫了一下,一把抱緊了她嬌柔的軀體。由於好久沒有親近女人了,他飢渴難耐,身體裡面山呼海嘯的。楊琴很順從,任由李非語擺佈。

就在李非語抱著楊琴溫軟的身子,將要採取進一步行動時,無意中一眼瞥見了桌上一隻盛著咖啡的杯子,忽然如夢方醒,立即停止了非禮動作。高正言第一次來的時候,送給了李非語一套茶具,其中就有那只杯子。杯子上寫有宋代詩人陳必敬的《過釣台》:「公為名利隱,我為名利來;羞見先生面,黃昏過釣台。」這首詩既頌揚了嚴子陵淡泊名利的高尚情操,也暗喻了陳必敬對自己逐名追利行為的羞愧心情。高正言送他這樣一套茶具,顯然是有寓意的。看到這只杯子,李非語馬上想起了高正言說的柏安民一周換一個服務員的傳聞,立即警覺起來。

好在可以借酒掩飾,他拍了拍楊琴的肩頭,歉疚地說道:「對不起,酒喝得太多,腦袋暈乎乎的,失禮了。」

「沒關係,李書記,是我沒有把您服務好。」楊琴羞得滿臉通紅,匆匆起身穿好了衣服。臨出門的時候,還在李非語的額上俏皮地吻了一下。

第二天回賓館時,李非語在走廊裡又遇到了楊琴,兩人都有點不自在。李非語見她眼睛紅紅的,好像哭過,兩側的臉龐也有些腫脹,本來想安慰她幾句,想想還是算了,女孩子的事情,還是少問為妙,特別是昨晚的事,乾脆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免得尷尬。

一個週末,難得沒有應酬,李非語百無聊賴,坐在電腦前,從鳳凰網,到新浪、新華、搜狐,再到江南新聞網和荊都在線,一圈點擊下來,感覺沒什麼看頭,再打開信箱,裡面都是推銷的垃圾郵件。信息時代,把人都變成了垃圾筒,各種信息像垃圾一樣,爭著往你的腦袋裡丟,每個人的大腦裡都很滿,卻又都很空。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楊琴拿著一包東西走了進來說:「李書記,嘗嘗我老家龍王尖的土茶,年產量只有幾百斤,這可是我老媽親手製作的。」說著,拆開袋子,沖了一杯。

杯口升起裊裊的水汽,李非語深深地吸了一口,讚歎道:「真香,還是原生態的東西好。小楊你說說,你剛才提到家鄉的龍王尖,那裡的風光一定很美吧?」

說起家鄉的風光,楊琴不禁眉飛色舞起來。她說:「關於龍王尖,我們那裡自古流傳著一個傳說。龍王尖很高很高,龍王尖頂上就是老龍王的家。老龍王有一個漂亮的小龍女,小龍女暗地裡喜歡上了山中的一個少年樵夫,但老龍王卻非要逼著她嫁給玉皇大帝的兒子。出嫁那天,小龍女盛裝出門,一頭撞死在龍王尖上,小龍女鮮血流過的地方,第二年春天就長出了茶樹。」

沒想到龍王尖的土茶還有著如此美麗的傳說。李非語暗暗感歎,這就是民間,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是有靈性的。正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門外來了一個少年,怯生生地朝房間裡探頭探腦。楊琴說道:「李書記,我出去一下,我弟弟來了。」說著,帶上門出去了。

在房間內,李非語隱隱約約聽見姐弟倆在走廊裡爭執著什麼,楊琴的弟弟顯得很激動,聲音很大。李非語打開門,想瞭解一下情況。可李非語一出來,姐弟倆馬上停止了爭吵。楊琴歉疚地說道:「李書記,打擾您了,對不起。」

李非語笑道:「能給我說說你們倆爭執的是什麼嗎,我也許能幫上一點忙。」

楊琴急忙說:「不,不用了,一點小事情而已。」說著,拉著弟弟匆匆離開了。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李非語遠遠地看見楊琴的弟弟站在市委大門口,好像在等什麼人。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李非語按下車窗玻璃,探頭問道:「小楊,等人嗎?」

「對,對,李書記,我就是等您,我可以和您說個事嗎?」見李非語主動和自己說話,小楊顯得很激動。

到了李非語辦公室,小楊斷斷續續地說道:「李書記,我叫楊賓,在荊都學院讀大二。聽我姐說,您是一個好官,所以我才敢來找您說說情況,請您不要見外。我爸去世得早,媽媽好不容易將我們姐弟倆拉扯大,後來媽媽年紀漸高,再也無力供我們讀書。因此,姐姐主動讀了技校,掙錢供我讀大學。您知道,現在工作很難找,供一個人讀大學也很難,聽說……聽說我姐姐在酒店被老闆逼迫做了小姐,也不知是真是假。我現在又要錢繳學費,您說我這書還怎麼讀得下去,我不讀書了,我也出來打工!昨天我和姐姐就為是否繼續讀書的事發生了爭執。」說完,楊賓眼睛紅紅的,差點要哭出來。

李非語說道:「楊賓同學,你不要瞎想,你要相信你姐的為人。還有,未來社會是知識社會,書一定要讀下去,學費總會有辦法的。」李非語想了想,自己錢包裡正好還有些錢,就拿出一疊遞給楊賓。楊賓說什麼也不要,李非語嚴肅地說:「這樣吧,就算我借給你的,你記個賬,以後工作了再還我,行了吧?」楊賓這才勉強收下了。

當天晚上,李非語正準備上床休息,手機上忽然收到楊琴的一條短信:李書記,謝謝您借的錢,我一定會還您的。我明天上午到您辦公室,有一些話想對您說。

李非語有些不解,有什麼話不能在賓館裡說,為什麼還要跑到辦公室裡去呢?一個美女服務員找到領導的辦公室,在好事者的眼裡,說不定會扯出什麼風流韻事來呢。但楊琴既然那樣說了,肯定是有什麼事,李非語又不好拒絕她。

第二天上午,快下班時,楊琴才匆匆來到了李非語的辦公室。她坐了半天,才鼓起勇氣,漲紅著臉,吞吞吐吐說道:「李書記,對不起,那天晚上,是我……主動的。」

李非語知道她說的是那天晚上他倆差點越軌的事,不好意思地乾咳了一聲,說:「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我們都不提了,好嗎?」

楊琴急了:「可……可是,這件事背後是有……有陰謀的。」

「陰謀?不會吧,小楊,你是不是太敏感了?」李非語說。

接著,楊琴說出了一個驚人的秘密:「那天晚上,我也是迫不得已……你不知道,李總已經催過我很多次了。你注意到房間櫃子頂上的那個塑料小花籃嗎,下面有個小吊墜,裡面藏著一台針孔攝像機,那個水晶樣的小珠子就是攝像頭。」

原來自己的一舉一動早就在人家的掌控之中,這不是明目張膽地侵犯客人的隱私嗎,實在是欺人太甚!李非語氣得差點砸掉手中的杯子,他氣呼呼地問道:「這都是老闆娘李翠平一手安排的嗎?我才來荊都不久,與她無冤無仇,也沒有影響她的財路,她採取這樣下流的手段,究竟有什麼目的?」

楊琴嚇得花容失色,吞吞吐吐地說:「具體是什麼目的,我也不知道……你剛住進來時,她就給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勾引你,否則,就要扣工資,要趕我出門。那天晚上,由於你的理智……我出來後,李總狠狠地扇了我兩個耳光,扣罰半個月工資,她怨我脫衣服不夠及時……」李非語想起第二天看見楊琴時,她的臉確實是有些腫脹,當時還很納悶,原來是這麼回事。

李非語越想越氣,他說:「這個李翠平也太可惡了,我馬上就去找她當面對質,我要問問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

「別,千萬別這樣,李書記,你要這麼做那我就慘了,她一定會懷疑是我洩露了秘密,還不知道要怎麼懲罰我呢。」楊琴說著,眼淚都滾了下來。

楊琴是一片好心來提醒自己,當然不能連帶她倒霉,李非語想了想說:「好吧,我暫時不找她,你回去吧,時間長了李翠平會懷疑的。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還是那句話,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

楊琴這才微笑著點了點頭:「謝謝李書記,那我走了。」

楊琴離開後,李非語再也無法靜下心來,他的眼前老是晃動著李翠平那張皮笑肉不笑的臉。一個美麗如花的企業女老總,怎麼會做出如此齷齪的勾當呢?仔細一想,又有些理解了。一個在男人圈裡混的女人,而且還是官場男人圈裡,要是不採取一些非常手段,反而會讓人覺得奇怪呢。她現在的目的,無非就是想掌握一些李非語的什麼把柄,也並不是說她就非要把李非語怎麼樣,而是說她現在有這個機會,要是有幸捉住了李非語的小辮子,說不定將來某一天會用得著。

也許,柏安民當初就是這樣上了她的當。難怪李翠平在荊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聽說花都大酒店二期工程馬上要開工了,在用地指標極緊的時期,她李翠平輕輕鬆鬆就拿到了一百畝土地,一般的人能辦得到麼!

這以後,在花都,李非語更加小心謹慎了。可是,一到晚上,瞧著那個黑暗中的小吊墜,他感覺自己像是面對著一隻槍眼,老是睡不著,幾乎夜夜失眠。過了幾天,李非語借口老是住在賓館影響不好,堅決要求搬出來。正好一個掛職幹部任期結束,幹部樓裡空出了一個套間,李非語就搬了進去。

幾年前,柏安民在任縣長期間,也是因為缺少住處,在花都住過一段時間。那時的李翠平還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姑娘,是花都的女服務員。她年輕、漂亮,有心計,她知道柏安民有錢有權,就處心積慮地接近他、討好他。柏安民本來就好這一口,沒多久兩人就如膠似漆了,李翠平就做了他的影子情人。讓柏安民略感意外的是,頗有心計的李翠平偷偷拍攝了大量他們在一起親熱的錄像。從此,這個女人就牢牢地粘住了他。

晚上,柏安民來到了李翠平的住處。得知李非語搬出了花都,他取笑李翠平說:「聽說兔子跑了,沒上套?」

李翠平無奈地笑了笑說:「我也想不通,楊琴是我們花都最漂亮的女孩子了,他怎麼就不動心呢?」

柏安民說:「人家省政府下來的幹部,是有素質的,哪裡會看上一個小服務員。」

「拉倒吧,還不是照樣把人家的衣服都脫了!省政府下來的怎麼了,天下還有不吃葷的男人?你們這些男人,又想吃葷又想假正經,沒一個好東西!」李翠平假裝有些氣惱地說。

柏安民說:「你當初用這一招對付我,告訴你,現在不靈了。」

李翠平見柏安民用了「對付」這個詞,知道他有些氣惱了。她將頭輕輕地依在柏安民的肩上,溫柔地說:「領導,怎麼說『對付』呢,我不就是拍著玩嗎,也就是想留住我們在一起時的那些快樂時光,我並沒有拿它來做什麼事,不是嗎?現在偷拍李非語,實際上這是在為你著想,想讓他乖乖地聽你的話。」

「你放心,憑他目前的資歷,還嫩著,他想不聽我的話也不行,我不但要他聽我的話,而且我還要讓他聽你的話。」柏安民說。

「真的嗎?」李翠平驚喜地說,「那我就放心了,我就知道你是一個能依靠的男人。」說著,腳下一用力,整個身子趴在了柏安民的身上。

次日,柏安民安排李非語牽頭把南戲藝術節的前期準備工作抓一抓。柏安民說,當務之急,是要把南戲演出抓起來,要搞新劇本,不要唱來唱去就是那幾出包公戲,要大膽起用年輕演員,現在是美女時代,要做活美女經濟,包大人的黑臉老是在舞台上轉來轉去,吸引不了眼球。南戲同全國各地的地方戲一樣,面臨著同樣的尷尬,缺少演出經費,缺少新劇本,缺少演出人才。可是文化搭台,經濟唱戲,這個台總要搭起來啊。

李非語到南戲劇團去調研了幾次,基本瞭解了情況。劇團是差額撥款單位,平時演出任務很少,演員們基本不上班,好在他們能吹拉彈唱,都掙外快去了,每個人都有一份兼職。好在荊都學院四年前開設了南戲藝術班,今年正好畢業,可以吸納一批年輕演員進來,為南戲劇團注入新鮮血液。李非語考慮過了,要利用籌辦南戲藝術節的機會,加大劇團改革力度,借鑒外地經驗,成立演藝公司。不然,年輕演員又會重蹈老演員的覆轍,南戲藝術就會越來越後繼無人。

陪同李非語到劇團調研的,除了文廣局局長魯新民外,還有藝術科科長葉映寒。葉映寒是一個少婦,今年正好三十歲,婚後兩年老公因挪用公款炒股而鋃鐺入獄,她現在過著單身生活。葉映寒的氣質頗有幾分像李非語的前女友湯瑋瑋,端莊雅潔,寧靜平和。這種人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看到,她們和那些神情木然來去匆匆的都市男女有著本質區別。李非語和葉映寒只接觸了幾次,就被她吸引了。都說婚姻使人打瞌睡,愛情使人睡不著,在經歷了幾次睡不著之後,李非語就順利地爬上了葉映寒的床。畢竟,沒有幾個女人能抵擋得住一個風度翩翩的市委副書記的攻勢。

每次和葉映寒做愛的時候,李非語都充滿了激情。女人如水,這句話用來形容葉映寒是再也恰當不過了。她每次都是那麼認真,在乎每一個細節。她一旦進入狀態,就像變了一個人,迷人的身材,雪白的肌膚,一會兒碧波蕩漾,一會兒驚濤駭浪,一刻也不會停下來,直到兩人都累得筋疲力盡才肯罷休。

我們的朋友遍天下,可是,這個天下卻沒有幾個人是你能一訴衷腸的知己。葉映寒是一個簡單的人,注重生活品質和內心感受,沒有什麼官欲,安心做她的小科長,沒有什麼野心,平淡地過著她的日子,這讓李非語很放心。李非語好歹找到了一個能讓他放心說話的人。

一次,李非語憤憤不平地把花都老總李翠平偷拍他的事告訴了葉映寒,葉映寒勸他說:「算了吧,你是一個有胸懷的男人,何必怨恨一個女人呢?佛說,你什麼時候放下,什麼時候就沒有煩惱;佛還說,同樣的瓶子,你為什麼要裝毒藥呢?同樣的,你的心裡,為什麼要裝著煩惱呢,為什麼不能多裝一些快樂?」

李非語頗有感悟地說:「沒想到你對佛學還很有研究。」

「也不是研究,是喜歡而已。現代人越來越沉重,越來越迷失,佛能讓我們找到自己。這些年社會發生了劇變,生活發生了劇變,我們也發生了劇變,作家余華在他的《兄弟》後記中寫道:『一個西方人活四百年才能經歷這樣兩個天壤之別的年代,一個中國人只需四十年就經歷了。四百年的動盪萬變濃縮在了四十年之中,這是彌足珍貴的經歷。』現代化是個什麼化?我看是物化、虛化,我們每個人都在經歷著這種變化,我們的心靈不堪重負,而我們的靈魂卻越來越輕,成了在城市的樓群間飄蕩的霧。」

李非語不禁為葉映寒一番詩意的解讀叫好:「映寒,你說得對,我們現代人不是普通的霧,而是慾望之霧、野心之霧,每個人都想著佔領世界。」

「說點輕鬆的吧。」葉映寒撒嬌地說道。

「好的,」李非語若有所思地說,「給你說個謎語,題目如下:蛀牙、爛在地裡的胡蘿蔔、孕婦,這三者有什麼共同點?」

這是李非語在別處聽來的一個段子,葉映寒想破頭皮也想不通這三者之間有什麼關聯。

「我告訴你答案吧:都是蟲子惹的禍!」

葉映寒狠狠地擰了一下李非語的耳朵:「你真壞,講個笑話都這麼下流。」兩人笑成一團。

《裙帶當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