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漫畫

早上八點鐘一到,高興明就來到辦公室,當他走到辦公室門口時,發現頂頭那間辦公室的門敞開著,他的心裡咯登一下,是賈部長上班了!自從那天他和賈部長見過面之後,這間辦公室的門就一直關著,今天是第七天,賈部長辦公室的門突然開了,說明他回來了。高興明覺得這個年輕的組織部長身上有一種特殊的神秘感,內心產生一種莫名的疑慮。他到底去哪了呢?昨天他在下臾縣委書記喬柏明的陪同下趕往桃花鎮,卻撲了個空,沒有見到那個被侯永文關起來的賈士貞,這事也就成了一個永遠無法解開謎。當然,聰明的高興明想到,無論那個賈士貞是不是新來的賈部長,他都無法證實他是否被關過,自然也就絕不可能問起這件事。他總覺得這事有點荒唐,每當想起這件事,心裡就怦怦直跳。和這樣的領導相處,高興明還從沒有過,是緊張?還是擔心,他說不清。這幾天來,他被弄得滿頭霧水,甚至有點無所適從。猶猶豫豫了一會,他還是壯了壯膽子,提了提精神,朝賈部長辦公室走去。

賈士貞坐在辦公桌前,正在專心致志地閱讀文件,聽到有人進來,便抬起頭,隨即又低下頭,嘴裡說:「高副部長,有事嗎?」

高興明本想說:「賈部長,您這幾天去哪裡了,連常書記也在找你?」可他覺得這樣不妥當,領導的事,下級管那麼多幹什麼?何況對這個新來的組織部長總有點格格不入,甚至有些膽怯感,好像自己不是一個常務副部長,而是一個新來的辦事員。在這一瞬間,他還是想看看賈部長是不是有什麼蛛絲馬跡,或者言談舉止中是不是有什麼疏忽,於是沒話找話說:「賈部長,你來得這麼早?」

賈士貞這才放下手裡的筆,抬起頭,含著微笑說:「我這人早上不貪睡,吃了早飯在宿舍也是待著,在哪裡都一樣。坐,有什麼事嗎?」

高興明避開賈士貞那劍一般的目光,不知為什麼,昨天沒有見到那個被關的年輕人,他反而覺得心裡不踏實,心裡總覺得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他瞥一眼面前這個年輕領導,怎麼也找不出什麼形跡可疑的地方。高興明留心了一會兒,好像他這幾天壓根就沒有離開辦公室一樣,也不像以往那兩位新上任的部長,首先向他瞭解組織部裡幹部情況,瞭解全市那麼多縣區、機關部委辦局領導的情況。這位新部長那麼沉穩和鎮定,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那麼熟悉,那麼不在乎,甚至對他這樣一個舉足輕重的常務副部長也從不談工作,不佈置工作,好像他的存在根本就可有可無的一樣。高興明尷尬得汗流夾背,想找點什麼理由緩解一下心情,可真的找不到任何可以說的話語。

站了一會,高興明越發覺得尷尬和不安,便打聲招呼,準備離開。這時賈部長的電話響了,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聽著賈士貞的講話,他感覺到,這電話是市委書記常友連打來的。高興明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他的辦公室,正要開門時,賈部長突然從背後來到他身邊,說:「高副部長,我到常書記那兒去一下,有什麼事,可以打我的手機。」

高興明歎了一口氣,此刻,他似乎覺得賈部長終於把他當作副部長了,好像他這個常務副部長的意識也恢復了。進了自己辦公室,儘管辦公桌上的電話還時不時地響起來,托他辦事的、想和他套近乎的人還依然那樣熱情、那樣謙恭,但高興明的態度明顯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不是故意推托,就是打哈哈。放下電話,覺得過去一向業務繁忙的他,現在突然間蕭條冷落起來了,只有秘書還會送來些與他這個市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無關的文件機要讓他閱讀。他一直分管的機關幹部科和縣區幹部科也很少向他匯報幹部工作上的事,這些都讓高興明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危機感和大權旁落感!

賈士貞一進常書記辦公室的門,常友連就滿面笑容地迎了上去,那種笑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握手的動作也和官場上的敷衍完全兩回事。常友連先是左手抓住賈士貞的右手,隨後又將右手放在賈士貞的手上,僅僅這樣的一個動作,就讓人感受到了身居市委書記要職的領導的親切和熱情。

握手之後,常友連沒有叫秘書給賈士貞泡茶,而是親自從櫃子裡取出消毒過的茶杯,一邊給賈士貞泡茶一邊說:「士貞哪,我這可是上等的龍井茶啊!」

對於常書記的熱情,賈士貞並不感到有什麼特別,他想到了四年前。那是他當上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處副處長的第二年,執行考察部分市、縣領導的任務。按照省委的意見,那次考察的對象並沒有東臾市市長常友連,雖然他在東臾考察幹部期間接觸到了市長常友連。在市委領導班子當中,他接觸比較多的還是市委書記、政工副書記和市委組織部長。就在考察幹部即將結束的前一天,省委組織部長錢國渠突然來電話,讓賈士貞考察一下東臾市市長常友連。這對於當時已經擔任市縣幹部處副處長的賈士貞來說,一點也不感到意外,說明原來沒有把常友連列為考察對象是因為準備繼續讓他在市長位置上幹下去,既沒提拔也沒調整的打算;現在突然要作為考察對象,無非是準備提拔或者把他從市長的位置上調整出來。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常友連得到消息,省委沒有提拔他的打算,他做了工作,當然做這個工作的絕不是一般人,以至省委主要領導臨時改變主意,把他又補充作為考察對象。這個程序對於一個領導幹部的提拔非常重要,這不僅僅是一次考察的問題,而是上級主要領導的目光已經落到你的身上了。

賈士貞接受了考察市長常友連的指示之後,立即展開對常友連的考察。官場上的事太讓人敏感了,無論賈士貞在幹部考察中怎麼注意考察方式,都會有人感覺到他是重點考察對象。賈士貞之前沒有重點考察常友連這是當時人所共知的,後來他又突然把目標轉向常友連,這讓許多縣級領導一時不知所以然,不過很快他們就知道常友連要由市長被提拔為市委書記了,而且關於常友連提拔的事電流般的在東臾市市級機關和縣區傳開了。有人說常友連得知省委沒有考慮到他的問題後寢食不安,在短短的時間裡先後往返省城三次,最後省委某書記終於改變了方案。這樣一來,有些人不僅在談話時反映了常市長的一些原則問題,還有人甚至主動找到省委組織部考察組反映情況,一時間,關於常友連的人民來信不斷飛到省委、省委組織部和省紀委,還有的人民來信直接寄到賈士貞手裡。作為當時的市長常友連自然知道有人反映一些關於他的問題,而且估計有些人民來信一定會轉到考察幹部賈士貞副處長手裡。無論這些人民來信對他的陞遷是否會產生影響,眼前的賈士貞是一個不可忽視的人物。

按照組織部考察幹部的程序,在考察過程中,也應該正面接觸一下被考察的對象,賈士貞是在對常友連考察中途和他見面的。一般從談話的方式和內容,對方根本看不出賈士貞的目的,但是常友連卻沒有忽視賈處長談話的每一個細節,他肯定知道賈副處長和他見面的意義。整個談話過程中,常友連都是小心謹慎、謙虛有餘的,這和往常坐在辦公室和主席台上的他真的判若兩人。儘管賈士貞這個副處長和正市廳級常市長相差三個級別,但是現在讓人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完全顛倒過來了,賈副處長成了上級,而常市長變成了下級。在整個談話過程中常友連不像往日那樣抬頭挺胸、高傲自信,而是俯首哈腰的;說話的聲音也不居高臨下、咄咄逼人,而是輕聲慢語、面帶微笑的。

談話結束後,賈士貞熱情地把常市長送出房間。走到門外,常友連拉住賈士貞的手,十分謙遜地說:「賈處長年輕有為,將來到市裡先任常委、組織部長,將來不單是市長書記啊!部省級領導也大有希望啊!」常友連拉著賈士貞的手始終沒有緊開,讓人感覺到他的熱情、真誠和平易近人,和賈士貞明同行的於明自覺有些尷尬,便退了回去。常友連雖然感覺到於明退了回去,卻佯裝沒看見,繼續和賈士貞往前走。走到院子裡,常友連突然停住腳步,可是欲言又止,最後握了握賈士貞的手說,「賈處長,再見,後會有期……」

賈士貞看著常友連離去的身影,搖了搖頭。

晚飯後,賈士貞剛進宿舍,就有敲門了。

自從賈士貞來到東臾市考察幹部住進東臾賓館後,除了找相關領導談話,晚上經常有人來找,有的是反映情況,有的是說明自己問題,賈士貞總是熱情接待。現在他和往常一樣,門一開,見是常市長。他笑了起來,心想,下午臨下班時剛剛和常市長分手,怎麼現在又來了!常友連看到賈士貞疑惑的樣子,依然伸出手,一邊握著賈士貞的手一邊說:「賈處長,本來晚上我是想請你們二位吃個便飯的,又怕你們組織部考察幹部時有紀律,所以……」

「來來來,常市長,你請坐!」賈士貞把常市長讓到沙發上。

「賈處長,你來東臾這些天,我雖然身為市長,但是幹部上的事有政工副書記、組織部長,還有一把手書記,我一般不便多接觸你們。」常友連說。

賈士貞泡好茶,坐到常友連對面,笑著說:「常市長,我們考察幹部其實並不希望牽涉那麼多領導的精力,市委組織部有人配合一下就行了。但是,我們也知道,考察幹部對於領導們來說又是十分關注的,人嘛,誰都是這樣,切身利益!」

「賈處長出生在烏城吧!」常友連說,「其實說起來令尊大人還是我的老領導呢!」

賈士貞一愣,看著常友連:「常市長在烏城工作過?」

「是啊!我年輕時在烏城地委辦公室做秘書科長,那時令尊大人擔任烏城地委常委、組織部長,那一年市委從機關提拔一批年輕幹部到縣裡任副縣長,我下去的時候還是賈部長親自談的話。」

「哦……」

「賈處長,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些事情想向你反映,說明一下。」常友連此時完全不像一個幾百萬人的市長,不僅態度十分謙遜,而且樣子也非常誠懇。

賈士貞說:「常市長儘管說,實事求是地把情況說清楚,有利於組織部全面掌握情況。」

常友連把在工作中碰到的矛盾,以及為了哪些事和哪些同志發生過分歧和矛盾,都詳細做了解釋,確實有些事情和人民來信,和一些同志談話中反映的問題不同程度的有著聯繫。當然賈士貞知道,常友連必然是擔心考察組在考察過程中形成和反映問題人相同的觀念。不管這些看法省委和省委組織部是什麼意見,常友連想如果能讓賈士貞對那些意見有否定的認識,那才更為重要。

最後賈士貞說:「常市長,你放心,我們考察組一定會實事求是地對每一個領導幹部負責的,也不會偏聽個別的反映,對有些問題,我們考察組還會根據瞭解的情況做出專題報告的。」

常友連似乎深受感動,覺得賈士貞為人真誠,不像組織部有些人那樣盡打哈哈,官不大僚不小。最後,他說:「賈處長,我本來想給你搞點什麼土特產的,一怕你們不好接受,又怕你誤解我這個市長,所以我只向你表示我的空頭支票。」常友連抓著賈士貞的手,反覆握了握,「以後賈處長萬一需我常友連辦什麼事的話,一個電話,請賈處長相信我。賈處長,我相信,咱倆說不定還有緣分呢!如果哪天你到市裡來當常委、組織部長了,那我常友連一定支持你,擁護你。」

賈士貞大笑起來了,說:「常市長,你真會開玩笑,我現在只是一個副處長,你真有想像力啊!」

考察幹部結束後,賈士貞回到省委組織部,按照省委組織部的要求,凡是被考察對像人民來信比較突出的人,考察後都要向省委、省紀委寫出書面報告。這些對常友連的提拔是否起到了什麼作用,常友連是絕不可能知道的。但是這次考察後,常友連由東臾市市長提拔成西臾市市委書記了。常友連提拔後,並沒有忘記賈士貞,不僅打過幾次電話問候賈處長,後來到省裡開會,也仍然沒有忘記。盡常友連已經當上了大權在握的市委書記,但是他還是在百忙中去省委組織部看望賈士貞,只是賈士貞後來調到機關幹部處了,兩人接觸的機會才少了。轉眼間三年多過去了,兩人始終沒有面對面地坐下來回憶那段短暫的往事。此時此刻,常友連和賈士貞默默無言,沉默了許久,或許兩人記憶的風帆都同時馳回了那段平常的歲月。

不知過了多久,常友連像是經過一番思索,說:「士貞啊,我真心實意地歡迎啊!起初有人傳說我們原來的王部長要調走,我還在想,不知道誰來當市委組織部長,我甚至想向省委組織部長錢國渠同志建議一下。可後來一想,組織部長這個角色是個特殊角色,上級組織部門不主動徵求意見,我雖然是市委書記,也就不能多說。誰知是你啊!」

賈士貞笑笑,並沒有接過常書記的話題。常友連顯得幾分興奮,又說:「士貞,好好幹,像你這樣年輕就當上了市委常委、組織部長,不用我說,你是清楚的。」

賈士貞知道常書記說的是真心話,不過他還是不習慣這些過於誇張的話,說:「常書記,我覺得在你的領導下,我能夠放心大膽地幹工作倒是真的,對你我還是瞭解的。」

「士貞你放心,我想我不是那種斤斤計較、處處大權獨攬的市委書記,你有什麼想法我一定會支持你的。」常友連的態度和當年那次單獨找賈士貞談話時一樣。他對賈士貞的那次空頭承諾,現在真的該兌現了!

常友連和賈士貞當年的那種特殊關係,經過三年多歲月的洗禮,如今發生了意外的變化,但是無論常友連,還是賈士貞,誰都沒有捅破當年的那層窗紙,也許這正是政治家們的修養。然而,他們今天的談話又並不完全像一個新上任的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和市委書記之間的官方見面,有一種朋友談話的氛圍。

第二天,賈士貞仍然早早來到辦公室,看看時間還早,便翻起了報紙來,當他翻開《臾山晚報》時,發現最後一版全是漫畫,且漫畫的個性、特點他都很感興趣,每一幅漫畫趣味都非常深刻,如果你不細細琢磨,很難瞭解其中深層的意義。他對中國漫畫大師華君武的一幅漫畫非常喜歡,已經很麼多年了,至今仍記憶猶新。那是兩個男人抬著一頂轎子,抬轎子的人累得滿頭大汗,坐轎子的老爺把頭從轎子的窗子裡伸出來,對外面的人說:「我是公僕!」每當想起那幅漫畫時,賈士貞都十分佩服華老先生的才華。這時賈士貞看到報紙上的幾幅漫畫,一個官員攔住一個年輕人說:「你是假(賈)貨!」那個年輕人頭頂上方一個大大的問號。第二幅是:還是那個官員,手裡拿著一本筆記本,對關在屋子裡的年輕人說:「這是(士)什麼意思?」年輕人皺著眉頭,頭頂上仍然是一個大問號。第三幅是:那個年輕人坐在辦公室裡,那個官員嚇得滿頭大汗,躲在門外,箭頭旁邊是:「他是真(貞)的?」

看著這三幅漫畫,也許大部分讀者都很奇怪,可是賈士貞一眼就看出漫畫作者的拙劣伎倆。哪有這樣的漫畫作品,漫畫當然寓意深刻,發人深省,可也沒有如此粗劣的。但是他不明白的是,他此次的下臾之行,除了侯永文和韓士銀,還有去旅社「請」他的那三個人,誰也不知道這件事,而且他們都認定他不是市委組織部長,那麼他的這次神秘行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可是從這幾幅漫畫的內容看,漫畫的作者對他的神秘行動顯然是瞭如指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賈士貞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幾幅漫畫的含義已經非常明顯了,賈士貞在頭腦裡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工作還沒有開始,就遇上這樣一件怪事,他不得不對自己的行為謹慎起來。於是他把這張《臾山晚報》放進抽屜裡,只當什麼事也沒發生。

這時,機關幹部科長張敬原進屋說,人員已經到齊了,請賈部長過去開會,賈士貞隨後來到會議室。這是他上任後第一次召開的組織部中層幹部會,那些科長、副科長、主任、副主任還是他上任後的第二天在三位副部長的陪同下,去各個辦公室見的面,賈部長對他們還不能對上號。賈士貞微笑著走過去,和大家一一握手,然後坐到正中那個位置上,看看三位副部長,開始了他的第一次講話:「同志們,我到任後這是第一次開會,這一周多時間裡,各位可能有一種猜測,或者說種種議論,這不奇怪,瞭解一個人是需要時間的,我這個人不喜歡務虛,也不喜歡說漂亮話,所以我今天也不是什麼就職演講,算是和大家見個面。」眾人的目光一起集中在賈士貞的身上,覺得這位組織部長說話一點也不像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長,說話沒有一點官腔,沒有一點架子。一個新上任的組織部長,第一次開會不管怎麼說都應該有一個體現領導水平的就職演說,可是這位賈部長卻沒有任何程序,也沒有別開生面、讓人震驚的表態。聯想到前幾天新部長的神秘消失,不僅組織部人人被弄得一頭霧水,連市直機關也是滿城風雨,大家都對這位新部長產生一種神秘感。種種議論不脛而走,而且,產生許多版本。有人說他一上任就回省委組織部匯報幹部問題,還有人說他微服私訪,有人甚至說他目無紀律,挨了市委書記的批評。

賈士貞沒有更多的話說,他開會算起來不過十多分鐘,宣佈散會後,他又當著大家的面,讓機關幹部科把那些幹部考察材料拿過來,大家更不知道他的意思了。那天常務副部長高興明把名單交給了賈士貞,當時賈士貞就讓張敬原把考察材料拿過來。新來的部長要看看考察材料,是正常現象,可是第二天他人就不知去向,現在召開中層幹部會議,卻又沒有實質內容,他要這些考察材料幹什麼?正當高興明看著那些材料思緒紛亂時,賈士貞說:「同志們,大家都知道,組織部門是考察、選拔、任用領導幹部的重要部門,是常委任用管理幹部的參謀部門,因此,組織部門的工作就顯得十分重要。但是,幾十年來,我們的幹部人事制度、管理模式還是沿用了計劃經濟時候的那一套,仍然是少數有權的人說了算,形勢發展到今天,中國改革開放已經二十多年,社會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幹部人事制度也必須與時俱進,適應市場經濟的需要。我來到西臾後,迫切感到改革人事制度的重要性。」賈士貞臉上一下子嚴峻起來了,他隨手拿過一份考察材料,一邊翻著一邊說,「我看了看這些考察材料,恕我直言,這些考察材料有些言過其實,我在省委組織部八年,直到這次調到西臾市委組織部,可以說我一直都在幹部考察工作的第一線,經我手考察過的幹部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寫過的考察材料比那些大作家出版的書還要多,寫幹部考察材料不需要什麼文學藝術創作才能,其中有一條,我不知道各位是否清楚,那就是實事求是地對待每一個幹部,既不要誇大成績,又不要縮小成績,更要對缺點直言不諱。但是我看了這些考察材料,明顯覺得這些材料水分過大,有誇大成績、湊字數的感覺,如果那些被考察的同志,真如這些材料所寫,他們都成為完人、偉人了。他們不僅僅是提拔到縣處級領導的問題,怎麼也應該提拔到市廳、部省級!這其中大部分材料居然沒有缺點,你們相信?反正我不相信。一個幹部吃的五穀雜糧,面對群眾、領導,工作上不出差錯,沒有缺點,可能嗎?所以……」賈士貞停住了,目光在兩個幹部科長身上慢慢移動著,接著說,「現在我們就要著手幹部制度改革的準備工作,我想,我們要以中央《幹部任免條例》為依據,對幹部的選拔、考察、任用,逐步推行『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公開競爭,任前公示。對提拔的幹部實行公開報名,統一考試,任何人都不例外。這個方案,請機關幹部科和縣區幹部科各擬一份初稿,然後組織大家討論。」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兩個幹部科長身上,隨即他們兩個都低著頭。賈士貞轉身看看坐在他右邊的常務副部長高興明說:「你們三位副部長覺得怎麼樣?」

高興明只覺得臉上的三角肌不由自主地收縮了兩下,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笑,還是一種什麼樣的表情,對於賈部長的講話,他感到有些太突然了。說實在的,儘管改革幹部人事制度在不少地區有所動作,中央組織部也先後發了幾個文件,但是那都是各自在試驗著的少量試驗田,沒有成功經驗,也未見中央統一部署。所以,他認為對於這樣一個極其敏感而又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的問題,不是組織部門本身就能說了算的。但他沒有想到,賈部長一到任,就拋出這樣一枚炸彈,他真有些思想準備不足。自從賈部長上任又突然不知去向後,特別是侯永文引起的那場怪事,使他添了一塊心病,他不僅天天心神不寧,而且有惶惶不可終日的感覺。再瞥一眼這位比他小十三歲的市委組織部長,不覺對他畫了一個更大的問號。他從內心對這位年輕的領導有些摸不到底,甚至有些擔心自己的未來。

自從他到市委組織部擔任副部長以來,特別是明確他為常務副部長之後,在前兩任市委組織部長執政期間,高興明成了西臾市委組織部的實權派,組織部的日常工作基本上都是他在主持,就連許多幹部的提拔、考察,也是經他的手,部長也不具體過問,只是聽聽匯報,點點頭。組織部的同志有時找到部長,部長往往叫他們去找高副部長,久而久之,高興明不僅在組織部內部威信很高,就是市直機關、各縣區都知道高副部長是市委組織部的實權派。可是賈部長來了之後,他確實有些被冷落的感覺,賈部長沒有主動找他瞭解全市幹部的情況,聽取工作上的意見,連幹部人事制度改革這樣重大的事件也不事先徵求他的意見。高興明不僅有些失落,而且產生了一種牴觸情緒。

陡然間,高興明又想到賈部長的神秘失蹤,那天他接到下臾縣縣委書記喬柏明的電話,不知為什麼,就立即趕去桃花鎮。他並不是因為侯永文是他同母異父的弟弟,而是考慮到假如那個被關的人真的是賈部長,那他的行動一定是有重要目的的。他還想過,如果真是侯永文把賈部長抓起來了,他就只能和喬柏明當場做出決定,免去侯永文的鎮黨委書記職務,讓他永遠也不能再在官場上有什麼作為了。可是賈士貞突然不見了,這樣他反而覺得思想壓力小多了;他希望侯永文抓的人不是賈部長,大家都相安無事。退一步講,萬一是賈部長,但並沒捅破這層薄薄的紙,誰也無法提及這件事。所以這事也就真的像沒發生過一樣,各自心中有數,裝聾作啞。然而就在開會之前,高興明看到《臾山晚報》那幾幅漫畫,讓他大吃一驚。他認真研究了那三幅畫的內容,寓意並不難理解,「假、是、真」是什麼意思?那不就是賈士貞嗎!這樣說來,侯永文抓的那個賈士貞一定是賈部長,想到這裡,他突然間心驚肉跳,一陣不寒而慄。

高興明難以接受這樣殘酷的現實,他認為這一切都是他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侯永文造成的。每當想到這件事,他就恨得咬牙切齒的,如果侯永文不做出那樣愚蠢而荒唐的事來,賈部長也許不會這樣快就對他們動手了。賈部長的目的太清楚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拿幹部開刀,首先從機關幹部處和縣區幹部處下手,而他是這兩個科的分管部長,這不太明顯了嗎?

「怎麼樣,高副部長?」賈士貞看著神情呆滯的高興明說,高興明有些慌張地低下頭,根本不知道賈部長問的什麼意思。其實,就算侯永文關的就是賈部長,與他高興明又有什麼干係呢?侯永文不過是個鎮黨委書記,而他卻身居市委組織部副部長要職,這本來就沒有什麼聯繫的。然而高興明擔心的是,他和侯永文的關係不那麼簡單,那個倒霉侯永文是他同母異父的兄弟呀!

賈士貞已經感覺到高興明心不在焉,也就不再理會他了,於是又說:「這些考察材料為什麼沒有考察的人簽名,我記得組織部門早就有過明確的規定,考察幹部的責任人一定要在材料的後面簽上名字,可是我發現這批材料都沒有簽名,請幹部科把這些材料拿回去,是誰考察的就簽上誰的名字,半小時後由機關幹部科長收齊交到我的辦公室來。」

當兩個幹部科長捧著材料回到科裡時,他們的心裡都忐忑不安起來,誰也不知道新來的部長要幹什麼,剛才會上部長的批評沒有任何掩飾,指的就是這批材料寫得太浮誇,言過其實。讓莊同高和張敬原不服氣的是,西臾市市委組織部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是這樣的。考察幹部怎麼找人談話,材料怎麼寫從來都是付帶徒式的,沒有老師,沒有教材,許多東西都是只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或者說那些外單位調來的外行組織部長根本不知道考察幹部的具體程序,當然也不知道考察材料是怎麼寫的。像賈士貞這樣的內行組織部長也不少,但是沒有哪一個像他那樣。從省委宣傳部、省婦聯、團省委下來當市委組織部長的也大有人在,市委組織部長一職只是他們陞官的一個台階,他們哪裡管得了考察幹部的考察材料是如何寫的,幹了幾年後他們不都照樣提拔了嗎?其實,考察材料對於提拔一個領導幹部究竟起到多大作用,那只有天知道!不僅莊同高和張敬原,就連組織部的其他人,也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新來的賈部長怎麼就拿考察材料說事了呢?

莊同高的心中更是覺得好笑,笑賈部長這個愣頭青,他在市委組織部算起來有六、七年了,寫過的考察材料不比賈部長少,可是那些考察材料寫就寫了,還從來沒有哪一個部長看過。那些考察材料確實把許多幹部推到一定的領導崗位,有的人早當上省裡的廳局長、市委書記、市長什麼的了。可那些材料不能裝進個人檔案又不能當廢紙賣,賈部長要拿它們做文章,他不信還能去出版發表!

縣區幹部科長莊同高是一個已經四十好幾的人了,兩鬢日漸斑白,他對自己的去向本來就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根據他自己的分析,在這批即將調整的幹部當中,一定有他的席位,他也顧不得位置的好壞,只要能到副縣處級,也就心滿意足了。雖然在組織部那麼多年,眼睜睜看著一批又一批科級幹部提拔到副縣處級領導崗位上,有時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不僅那些科級幹部見了他恭恭敬敬,連一些縣處級領導也不敢怠慢他這個幹部科長;但是在他心裡,也常常感到不平衡,幹部科長固然有權,但那畢竟只是個正科級,官場上的人誰不想陞官,又有誰嫌官大了呢?其實他在三年前就已經瞄準了縣委組織部長的位置,誰不知道縣委組織部長的前途在副縣級中是前程最為廣闊的一個。只要當上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下一步就是政工副書記、縣長、縣委書記。到了縣委書記,那市廳級幹部就已經唾手可得了,到了縣委副書記,就是當不上縣委書記,回到市直機關,按慣例也是穩穩當當當上大局局長。而到市直機關當個副局長,陞官的機會相對的就少多了,也許到退休時也轉不了正。莊同高看著一個又一個大好機會自己都沒有把握住,一直後悔不已。可是今天,賈部長的這個會一開,新部長的一番話,讓他沒了底,頓時有一種危機四伏的感覺,他看著手裡的這些考察材料,特別是下臾縣那麼多等待提拔的幹部,那種感覺更加強烈。本來作為一把手科長,是不會親自到考察第一線的,可是當時高副部長一定叫他親自坐鎮下臾指揮,他只好服從領導。他心裡十分清楚,作為縣區幹部科一把手科長的他親臨縣裡考察幹部,從縣委書記到那些鄉鎮黨委書記、部委辦局一把手,簡直視他如上大人一般,所到之處好煙好酒不說,行動都是前呼後擁的。那些考察對象都是領導事先定好名單交到他手上的,他記得非常清楚,在內定的名單中,下臾準備提拔的鄉鎮黨委書記有四人,部委辦局一把手多達八人。一個縣一下子提拔那麼多科級幹部到副縣處級位置上,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對於這批人的考察,他也是按領導的意思,絕對保證考察材料過硬,只要考察材料過硬,提拔只不過是時間和程序問題。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那關鍵時刻,組織部長調走了。其實領導變動也不要緊,組織部長都是異地為官,幹部調整的實權依然是常務副部長高興明,高副部長在市委組織部仍是說了算的人物。然而,更讓讓他始料不及的是新來的賈部長所有思路都與眾不同。現在他看著這些資料發呆,覺得自己未來的命運已經和這些材料聯繫在一起了。莊同高怎麼也沒有想到,新部長一上任就對幹部考察材料認真起來,他在市委組織部那麼多年,寫過的材料,堆起來比他人還高。不過他確實知道那些考察材料有多少說的是真實情況,多少說的是假話、大話、空話,有的簡直是屁話。提拔那麼多縣處級領導幹部,誰去翻過考察材料了?考察幹部不過是一種形式、程序,故弄玄虛罷了,到常委會上,市委書記一句話就把組織部辛辛苦苦寫的那些考察材料全都扔進垃圾堆!就說市委組織部歷年來提拔的那麼多幹部,誰來考察了,又有誰寫過考察材料了,還不是部長憑自己的印象給他們一頂烏紗帽?現在來了這麼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組織部長,還真認起真來了,居然要親自看什麼考察材料,還要他們簽字。他的心裡不禁有點擔心,他真的不願意簽這個字。

散會之後,高興明剛進辦公室,賈士貞就進來了,高興明忙著讓座,要去給他拿茶杯。賈士貞說:「家不敘常禮,何必如此客氣呢!」在這種情況下,都是領導先開口,領導不先講話,下級只能滿臉賠笑。高興明自覺有些尷尬,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於他來說,他在市委組織部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常務副部長,前兩位部長對他都是信任有餘的,許多重要的幹部問題都依靠他,他對當時的部長從沒有過現在這種感覺。而此刻在比他小十三歲的年輕部長面前,他倒有點像學生懼怕老師那樣,沒了風度,沒了氣質;他也感到從沒有過的委瑣和尷尬。

賈士貞站在高興明面前,微笑著說:「高副部長,關於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問題,請你多動動腦子。在會議之前,我沒有和你通氣,但是,我想你作為組織部門的老領導,對這項工作一定不止一次思考過,也許比我的想法更成熟、更可行。組織部的那幾個文件上我看你都簽過字了,看來你對組織部的文件認真研究過,但是我們的幹部人事制度不改革是不行了,靠組織部門那幾頁考察材料來用人,太片面、太主觀、太不能反映群眾意願了。況且組織部派出的兩個人就是公平公正的表率?我看未必。他們也會主觀,也會臆斷,他們也有人際關係,他們也有七情六慾。誰能保證他們就不會歪曲事實,就不會有私心?我自己考察過幹部,坦率地說,我也幹過些不公正的事,誇大被考察人的成績,為他掩飾缺點。組織部門甚至還有人為被考察人改年齡,提高學歷,以至在群眾中造成不良影響。雖然在群眾心目中,組織部門是神聖的,是讓人望而生畏的地方,但是組織部門並不是生活在真空當中,那些工作人員也是人,不是神,有的省委組織部長都腐敗了,何況一般工作人員?因此,考察材料就不一定如同放在天平上衡量一樣準確了。人們在談到職業道德時,只強調服務行業要注重職業道德,可從沒有人敢提出組織部門也要講究職業道德,是組織部門沒有職業道德可談,還是什麼原因呢?難道一個人進了組織部門,思想、道德就自然而然地提高了嗎?恐怕不一定。這些問題,是沒有人注意到,還是組織部內部的人麻木了,或者說不願意去揭自己的痛處,暴露自己的陰暗面?組織部歷來受人尊重、讓人懼害,有誰真的不怕死,敢提出組織部的人也存在著職業道德?我不相信,能有徐國健、韓桂芝那樣的省委組織部長,各級組織部就都是高素質、沒有半點私慾的人?」賈士貞顯然有些激動,好像剛才開會時沒有講的話,要在此時補上似的。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一口氣講得太多了,不得不強行剎車,馬上又說,「對不起,我講得太囉唆了。總之,希望你多動動腦筋,為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做好基礎性的、理論上的準備工作。」

高興明覺得自己一下子還沒有適應賈部長的工作方法。這些年來,在西臾市委組織部,許多縣處級幹部的提拔實際權力掌握在他手裡,各個縣區和市直機關,如果誰想提拔到縣處級的崗位上,上面沒關係無所謂,只要能打通高副部長的關係,提拔就有望了。這些年來,由他提名提拔起來的縣處級領導,到底有多少,連他自己也記不清了。高興明的威望實際上並不比常委、組織部長差,在全市官場上受到很大程度的重視。他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小車沒到,早有一班人候在那裡,連開門都是爭先恐後的,有人搶著去幹,上廁所都有人等在外面,洗完手後就有人遞上熱毛巾,有的人恨不得替他脫褲子,替他去蹲茅坑。可是這位比他小十多歲的年輕部長剛到任,就似乎給了他個下馬威,讓他感覺到,他手中的權力一下子被收得光光的。剛才賈部長的一番話,他看似在聽,實則早已心不在焉。賈部長匆匆結束長篇大論後,他只好裝出一副謙恭的樣子,不停地點著頭,說:「我能力有限啊!」這種態度過去他是從沒有過的,也許是做給賈部長看的,也許是靜觀形勢的變化。

也許賈士貞並沒留心高興明的情緒變化,但他知道高興明對他剛才的一番話未必能聽得進去,不過賈士貞對高興明也在觀察、瞭解之中,他希望高興明能夠跟上他的腳步,不管他過去是什麼樣的人,工作態度和工作作風怎麼樣,只要他能正確領會他的改革幹部人事制度的意圖,他還會一樣重用他的。

賈部長一走,高興明心事重重地坐到那張高背羊皮椅子上,一眼瞥見壓在公文包下面的《臾山晚報》,隨手拿過報紙,仔細琢磨起那幾幅漫畫來,看著看著,他把剛才那些煩惱和不快全都忘到九霄雲外去了,眼前的漫畫成了一幕幕電視鏡頭,彷彿有一個年輕人活動在群眾當中,老百姓向他傾訴,有的侃侃而談,有的義憤填膺,突然幾個身穿制服的人把這個年輕人帶走了,然後是侯永文的連夜審訊,喬柏明和他趕到現場時,卻不見那個年輕人。一陣思緒之後,高興明對這幾幅漫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拿起電話,說:「臾山晚報社嗎?是老肖嗎?」

「是,我是肖一鳴。」

「老肖啊,我是市委組織部高興明。」

「喲,是領導呀!您有什麼指示?」

「老肖啊……」高興明慢慢吞吞地說,「你……最近忙啊?這樣,老肖,我馬上過來看看你。」

「不,不,不,高部長,哪能勞您大駕呢,有什麼指示需要我去一趟的,我馬上到您辦公室去。」肖一鳴不知是激動還是什麼原因,居然不知所措。高興明根本不理他,堅持馬上到他辦公室來,不容他多說就放下了電話,這讓肖一鳴有些受寵若驚了。他怎麼也不明白,高副部長對他從沒有過這樣的態度,今天卻顯得特別禮賢下士。他的手久久拿著電話,愣了半天才放下來。

肖一鳴在辦公室裡愣了半天,無論如何也捉摸不出高部長要幹什麼。說起他和高興明的關係,兩人不僅是一個鄉的同鄉,還是一個村的,兩家之間只隔兩家人,從小兩人就在一起玩,可以說穿開擋褲的事都一清二楚。肖一鳴寫一手好文章,二十多歲時就是省報小有名氣的報道員。改革開放後,西臾日報社要組建一份小報,就是現在的《臾山晚報》,肖一鳴被調進報社。後來小報社升為正處級單位,肖一鳴升任副主編,兩年後主編調到市委宣傳部任副部長,他就想把屁股坐正。當時高興明已經當上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想到他們是兒時的朋友,肖一鳴鼓足勇氣帶上兩條中華煙和兩瓶高擋酒,在一個週六晚上登門拜訪高副部長。可是當他說明來意時,高興明卻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臨走還堅決讓他把香煙和酒拿走。讓肖一鳴惱火的是,沒過多久,市委居然派了一個副縣長來當主編,讓一個外行處處管著他。沒過多久,那個主編嫌報社沒權又調走了,就這樣肖一鳴的副主編一直副到今天。在這一瞬間,肖一鳴想,難道高興明會主動把主編送上門?關心他的職務,讓他轉正嗎?正在他茫無頭緒時,高興明已經出現在他的門口了,他激動得有些熱血沸騰,又是讓座又是倒茶。坐定之後,高興明慢條斯理地說:「怎麼樣,一鳴,我們兩人既是鄰居又是從小耳鬢廝磨的朋友,老肖啊,你可能對我有些誤解,怨我沒有幫你的忙,你這個副主編都這麼多年了。哎,我也有我的難處啊,在外人眼裡,我這個市委組織部副部長有很大的權力,可是這幹部問題,太微妙了。好了,不多解釋了,你放心,我正在想辦法,一定會對你負責的。」

高興明的一番話,讓肖一鳴沒有任何思想準備,他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世上真有如此好事?難道天上真的掉下一塊餡餅了!他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高部長,太……太感謝您了……」肖一鳴有些語無倫次。

「一鳴,我這人你是瞭解的,處事不太靈活,有什麼不到的地方還請老弟多海涵!」

「高部長,您太客氣了,咱倆不需要說這些,我能理解,您處在熱點上……」肖一鳴差點說走了火,立即改口道:「高部長,您今天來……」

「老肖,我想找一個漫畫畫得好的人,不知你能否幫幫忙?」

「這容易啊,在我們報社掛上號的就有那麼兩三個人,也是西臾地區出了名的漫畫家,你也一定知道的。」

「這些人啊!」高興明說,「今天你們報紙上有三幅漫畫,怎麼沒有署名作者?我感到這個作者很有想像力!」

「噢!」肖一鳴隨手從桌子上拿過那份報紙,指著報上的漫畫說,「您指的是這個?」

「是。」

高興明一看,肖一鳴似乎也正關注這幾幅漫畫。看來,這幾幅漫畫一定引起不少人的興趣。他隨手接過報紙,再次認真看起來。

肖一鳴搖搖頭說:「這是沒有署名作者的投稿,我們連稿酬都不知道往哪兒寄。高部長,你幹嘛要找這個人呢?」

「哦,是這樣,」高興明顯然有些失望,「沒什麼,我不過覺得作者很有想像力,想和他切磋切磋。」

「是是是,高部長也是書畫愛好者,對!」

「這樣,一鳴,你再想辦法找一找這個作者。」高興明說著就站起來,草草地握了握肖一鳴的手,離開了報社。

高興明走後,肖一鳴坐在辦公室裡,一臉茫然,他突然親自登門,難道就是為了給他那個肥皂泡一樣的承諾?當然不是,他是為了找這幅漫畫的作者,對他當主編的承諾不過是見面辦事的托詞而已,用當今時髦的詞來形容,叫忽悠。不管怎麼說,肖一鳴還是決定用心去找那個不留名的漫畫作者,也許找到了漫畫的作者,能讓高興明兌現他當主編的諾言。

不過肖一鳴又一想,這三幅漫畫與高興明難道有什麼關係?如果沒有什麼關係,那他為什麼那麼重視?這麼多年來,不要說親自登門,就是電話也從沒打一個。為了自己當主編的事,他每次上門,都是熱臉焐在冷屁股上。如果說有關係,這風馬牛不相及的事,哪來的什麼關係。肖一鳴百思不得其解。

賈士貞在辦公室等了半個小時,那兩個幹部科長也沒一個把簽好名的那些考察材料送過來,直到中午臨下班時,機關幹部科長張敬原才把材料捧過來。一進賈部長的辦公室他就紅著臉說科裡有的同志不在辦公室,沒有按時完成任務,請部長批評諒解。

賈士貞說這是第一次,也許大家還不瞭解他的性格,不瞭解他的工作作風,以後可不行,一件小事照樣體現一個幹部的素質。隨後賈士貞換了話題:「敬原同志,你在市委組織部也算老同志,也掌握著考察、選拔幹部的權力,關於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問題,希望你按照我提的意見,拿出一份有份量的意見來。當然,我想也許你們感到太突然,或者還可能有什麼別的想法,因為這樣的改革,必然要涉及組織部幹部的切身利益。比如你們這樣的科長們,按照過去的慣例,遲早都會成為副縣處級幹部的,可是這樣一來,要和其他部門的同志一樣參與競爭,思想上一下子很難接受。但是,這是大勢所趨,不這樣做我們的幹部管理制度就將成為脫離群眾的陳舊的機器,長期下去,這部機器就要生銹,要爛掉。」

張敬原對新來的組織部長除了尊重還有幾分懼怕,他在組織部工作那麼多年,太瞭解組織部了,他也伴過幾任組織部長,這是自然現象,可對於賈部長,特別是賈部長剛才的一番話,他雲裡霧裡的。張敬原只覺得渾身冒汗,連一句話也沒敢說,幾乎是逃出賈部長的辦公室。

賈部長到任這幾日讓張敬原感到太突然了,他雖然覺得賈部長和過去的組織部長不同,一上任就大叫大嚷改革幹部制度,但他認為這是每一個新官上任的共同特點,大造輿論,大張旗鼓擴大影響,目的是為自己出政績,讓領導知道自己的與眾不同,為了進一步獲得提拔、晉陞。就是改革,也是搞搞花架子,作作秀,糊弄糊弄老百姓而已。真的要改革了,那不是自己束縛自己的手腳,縮小自己的權力嗎?再怎麼改革,他這個機關幹部科長也不可能和市直機關那些科長們一樣;再怎麼改革,他賈部長也不能把他們這些市委組織部門的科長們調到其他單位當一個什麼科長的。然而,他早已暗下決定,他將盡快離開組織部,宜早不宜遲,不管是到縣區當組織部長,還是留在市直機關當副局長,都必須盡快調出市委組織部。他可不願意和這樣一個領導在一起如履薄冰、提心吊膽。可剛才賈部長的一席話,卻又讓他擔心起來,賈部長明確提出,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組織部的科長們要和其他部門一樣參與競爭。想到這裡他簡直有些毛骨悚然。他從內心對賈部長的改革產生一種牴觸情緒,但願賈部長僅僅是造造輿論而已。

張敬原剛走,賈士貞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他拿起電話只說了一聲,「喂!」話筒裡傳來熟悉而甜蜜的女人的聲音,一瞬間他的心裡熱乎乎的,異性間的幸福感油然從心田緩緩升起。「喂,士貞弟嗎?不,貞弟……」

「一蘭……」賈士貞的心裡一陣怦動,「蘭姐,你在哪兒?」

「我啊……」週一蘭柔聲說,「我在省城。你離開省裡才十多天,我覺得好像過了很久很久。這些日子,我常常回憶我們交往的那些令人難以忘懷的時刻。」停了一會,又說,「你現在好嗎?我可以想像得到你當上市委組織部長後的風采,你是一個大有作為的領導,前程似錦!」

賈士貞努力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好像又回到曾經和週一蘭交往的每一次不平凡的時刻。

實際上,賈士貞認識週一蘭,是因為週一蘭的哥哥週一桂。說起週一桂,他們之間還是一次奇遇。賈士貞當初借調到省委組織部,他在上任的途中出了車禍,他雖然受了傷,但還是從翻到溝裡的客車裡爬出來,站在路邊攔車救人,週一桂當時一聽說救人,就用自己的小車送傷員,給賈士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時他們誰也不知道誰的身份,誰知後來賈士貞到縣裡考察幹部時,又遇上了週一桂。當時兩人都感到驚喜萬分,原來週一桂是縣委書記,而賈士貞那時已經成為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處副處長了。誰知那次相遇竟成為他們之間的緣分,後來在地改市之前,週一桂當上副市長;地改市後,他又當上市委副書記。週一桂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其中,賈士貞是起到相當大的促進作用的。為了感謝賈士貞對他的關心,他讓在省城辦事處工作的妹妹週一蘭為賈士貞提供轎車的方便。其實,賈士貞並沒有私用多少次車子,但是週一蘭的不幸人生讓他對她產生同情和憐憫,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像週一蘭這樣一個漂亮可人的女人居然嫁給一個沒有性功能的男人,32歲就離了婚,至今仍沒有再婚。那次週一桂從北京歸來,向賈士貞透露了省委書記侯向即將變動工作的秘密,之後又因省委高層人事變化,賈士貞陪同省委組織部長錢國渠悄悄去見尚未到任的新省委書記譚玉明。雖然在那段時間週一蘭約過他一次,但他始終處在緊張狀態。那次週一蘭喝醉了酒,向賈士貞吐露了內心的痛苦,賈士貞很想安慰她,給她以心靈上的撫慰,可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害怕萬一兩人一時感情衝動,控制不住,那將造成終身的悔恨。他強忍著內心的憂傷,毅然決然離開了她。後來工作突然變動了,兩人還沒有來得及很好地做一次告別。賈士貞的工作變動,對於他來說,是人生的一大轉折,預示著他政治生涯的蓬勃與興起。在那段時間裡他的心裡產生了很大的施政衝動,他要把他平生以來的許多抱負、設想,通過他的權力去實現。他覺得雖然他還只是一個市委常委、組織部長,但是他肩上的重擔比一個市委書記的擔子還重。因為組織部是選拔、考察、任用領導幹部的關鍵部門,選拔一個好領導幹部,關係到一個地區經濟的發展進步,關係到一個地區政治的清明。在這種情況下,他真的顧不及週一蘭。現在週一蘭的電話,似乎喚醒了那些沉睡的細胞。

賈士貞握著電話,一陣聯翩浮想,走進男女私情的流水浮雲中去。想到週一蘭,想到那次她心事重重地喝了酒,她的目光,他們的「第二次握手」;想到週一蘭希望他能留下來陪陪她,他們那時又都強壓著內心的情感,在關鍵時刻,毅然決然告別對方。現在,僅僅分別了半個多月,彷彿已經是一個漫長的歲月。想想他和週一蘭的關係,他離開省城,兩人的分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賈士貞是男人,他很明白他也有七情六慾。感情這東西是靠理智和條件共同來制約的,現在週一蘭的這個電話,又把他們聯繫到一起了。他努力平靜一下怦怦跳動的心臟,說:「一蘭,有事嗎?」他覺得這話突然間變得生硬起來。

週一蘭那頭半天不見動靜,兩人都冷場了。不知過了多久,週一蘭才沙啞著聲音說:「士貞,請你相信,我不是那種下流的女人,你千萬不要以為我婚姻不幸,一個單身女人,就……」

「不,不,不,蘭姐,我……不是那個意思……」賈士貞慌張起來,他擔心自己傷害了這個不幸的女人,顫抖著聲音說,「蘭姐,我非常敬重你,我很想幫助你。」

「士貞,你知道,為什麼你走後這麼多天我才給你打電話嗎?」週一蘭的聲音恢復了常態,「我真有事要告訴你,而且我認為很重要。」

「是嗎?」賈士貞說:「我相信,我相信……」

「士貞弟,你到西臾市委組織部之後是不是幹了一件常人想不到的事?」週一蘭說。

賈士貞有些莫名其妙,說:「蘭姐,你指的是……」

「昨天,我碰到西臾駐省城辦事處的一個同志,無意當中他說了一件事,說你上任後不告而別,私下裡去瞭解下臾幹部的表現,還說你被派出所抓了起來,並且他讓我看了那份《臾山晚報》上的漫畫。我相信一定是你,這非常符合你的個性,但是……」週一蘭停下來,她沒有再說下去。賈士貞默默地等著她,等著後面的重要內容,可週一蘭就是沒有反應。

賈士貞終於沉不住氣了,問:「說話呀?怎麼不說話?」

又過了一會兒,週一蘭才說:「士貞,貞弟,我太瞭解你了,你滿腔熱血,你憂國憂民,你想有一番大的作為,你要改革現有的不合理的幹部制度,但是……」週一蘭又停了下來,但馬上說,「但是,你知道嗎,你僅僅是一個市委組織部長,在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土地上,在全國三百多個地級市地區當中,即使你把你那裡的幹部制度改革好了,全國那麼多的地區也還不照樣嗎?何況那裡的領導、群眾,特別是許許多多關係到他們切身利益的官員們會支持你嗎?那些幹部習慣了找關係、靠後台,不需要真才實學去當官,可你要讓他們憑考試,憑群眾舉拳頭,他們能讓你得逞嗎?我想像得到在你面前會有多少困難,多少阻力,我甚至害怕你為此而……」

賈士貞輕輕地笑了笑,說:「一蘭,老實告訴你吧!我是不聲不響地外出了幾天,可以說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行蹤,但我不明白,這事怎麼有人知道得這麼具體?還有那幾幅漫畫,簡直太奇怪了,難道這個作者有孫悟空的本領!」

「士貞弟,你不要忘了,自從你踏上西臾那塊土地,你再也不是省委組織部的那個戴著處長帽子的賈士貞了,你如今是西臾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長,一個公眾人物,一個熱點人物,一個頗受人們關注的了不起的人物。可以說,你的一言一行無形當中都在被人監督著,那天幸好你溜走了,否則,真的讓縣委書記和市委組織部的人碰到你被關在派出所裡,那鬧出的笑話可就大了。如今是信息時代了,特別是那些小報,或者在互聯網上,還不知道會製造出一些什麼離奇的新聞來。」週一蘭一口氣說了那麼多,賈士貞被說得無言以對,目瞪口呆。

「一蘭,你是否覺得我的行為有些荒唐,或者說不可理喻?」

「不,士貞,」週一蘭興奮起來了,說,「你沒有錯,這才是你的個性。這才是你賈士貞!否則你應該叫真是假了!你是一個關心幹部,愛護幹部的組織部長,你是一個處處為群眾著想、瞭解老百姓疾苦的組織部長;你希望組織部選拔、考察、任用的領導是優秀的領導,是能為群眾辦事,群眾真心實意擁護的領導。這樣的組織部長去哪裡找,可以說在中國找不出第二個。難道是你錯了嗎?你沒有錯,你百分之百的正確,但是……」週一蘭的話在關鍵時又被「但是」攔住了。賈士貞早已忘記了剛才和他說這樣一番極富哲理的話的人是一個不起眼的、任辦事處副主任的女人,他還覺得在他接觸過的那麼多和她差不多職務,差不多年齡的女人沒有人像她這樣看問題如此深刻、如此成熟的。陡然間,他覺得週一蘭真的很瞭解他,夠得上他的朋友,知心朋友。他巴不得一下子飛到她身邊,兩人傾心地長談一次。就在這時,週一蘭又說:「但是,士貞哪,恕我直言,你太書生氣、太理想化,或者說得嚴重點太不成熟了。」她的話好像並沒有說完,但突然緊急剎車了。賈士貞覺得彷彿坐在週一蘭駕駛的汽車裡,急剎車讓他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可是週一蘭再也沒有說下去,賈士貞仍然抓著聽筒,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筒裡傳來嘟嘟的聲音,他才意識到她已經掛了電話。賈士貞站在辦公桌旁,仔細回憶著週一蘭的每一句話,他知道她完全是出於對他的愛護,擔心他在仕途上碰到挫折。但是賈士貞的心裡為此而沉重起來,他不明白,週一蘭為什麼不把話說完,為什麼連招呼也不打,就把電話掛了。

此刻的賈士貞完全沉浸到往事的回憶當中去,每當想到週一蘭,他都是那樣充滿活力。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就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她當時毫不掩飾地如實說出自己的年齡,讓賈士貞大吃一驚,他怎麼也不相信她已經三十六歲,看上去她還像一個二十多歲的姑娘。在賈士貞的印象裡,週一蘭確實是一個難得漂亮的女人,她體態豐腴而不肥胖,肌膚白嫩得像嬰兒那樣白裡透紅。他更沒有想到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同時有著一顆金子般的心靈,她坦蕩、直率。賈士貞覺得過去並不瞭解她,現在真的從心底裡感謝這個女人,只有她敢於對他如此直言,那些討好領導,不說真話的人,其實才是害領導。

那次她把他們之間比作《第二次握手》裡的一對為科學事業而奮鬥的情人,稱自己是蘭姐,他為貞弟。賈士貞知道,她是一時激動,沒有顧及到《第二次握手》裡的瓊姐和蘇冠蘭是沒有結合的情人。當兩人反應過來時,又有些尷尬得不知所措。後來賈士貞得知週一蘭的不幸婚姻時,特別同情她的不幸,他在內心不止一次地質疑,難道真的紅顏薄命?

吃完晚飯,賈士貞回到宿舍裡,這是西臾市政府專門為外調市領導準備的過渡宿舍,按照賓館套房的標準配置,不同於套房的是增設了廚房,領導的家屬臨時到來時,可以自己燒飯,賈士貞對這種生活還沒有適應。他習慣了下班之後和妻子女兒在一起的家庭生活,現在雖然吃飯在賓館食堂,但回到宿舍總感到幾分孤獨和寂寞。

連日來的忙碌打破他在省城習慣了的安逸的生活,現在他想一個人靜下心來思考一下目前的工作。他剛坐下來,就有人敲門了,開門見是一位古稀老人,賈士貞十分恭敬地說了聲請。老人自我介紹說:「賈部長,我叫周效梁,是西臾老地委副書記。」

賈士貞忙著倒水、拿煙,周老說:「賈部長,我今天來找你,是為我兒子周森林的事。我兒子在市水利局工作,華東水利學院畢業,現在是水利局政秘科長。組織部王部長在任時,根據市水利局黨組的意見,準備提拔他為水利局副局長;而朱化民副書記又說讓他到縣裡當個分管水利、農業的副縣長。後來王部長調走了,這批幹部自然交到你的手裡了,請賈部長多多關照啊!」

賈士貞一愣,也許周老聽到了什麼,作為一個老地委副書記,怎麼能親自為自己的兒子跑官、要官呢?賈士貞猶豫了一下,說:「周老,您是地委老領導,關於幹部問題,是有程序的,過去市委組織部是否有過這樣一批幹部,那是另一回事,但是……」說到這,賈士貞看著周效梁停住了。周效梁打斷了他的話,說:「賈部長,你不要給我打官腔,賣關子,我兒子的事,那是各方面條件都應該是沒話說的,要學歷,是本科大學生;論年齡,剛剛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而且水利局黨組有文字報告。」

賈士貞說:「周老,不是我打官腔。幹部問題,是黨委集體領導,組織部長也不能包辦代替,況且,市委和市委組織部還在醞釀幹部人事制度改革。」

周效梁不高興了,大聲說:「你不要找借口,什麼事都和改革掛上鉤。我不相信,你再怎麼改,組織部還能變成自由市場?笑話,賈部長,你還年輕,想出政績、出人頭地,可以理解,但是你還要瞎搞。」

賈士貞說:「周老,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已是迫在眉睫的事,市委組織部是市委管理幹部的參謀部門,起帶頭作用。絕不是什麼借口,也不是我心血來潮,更不是我個人為了出政績,不相你看吧!」

周效梁站起來說:「那我就等著,看你們怎麼改吧!」說著悻悻出了門,賈士貞急忙追上去,任憑怎麼說,周效梁還是氣呼呼地走了。

賈士貞看著這個倔強的老頭離去的身影,笑著搖搖頭。

《組織部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