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1月19日。
劉梅醒過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照得窗簾上通亮。她並沒有馬上起來,而是蜷在被窩裡,打了個哈欠。室內,暖氣開著,溫暖;而室外,她可以想見,一場大雪之後,新出的太陽照在雪地上,應該是一片銀亮。當然,這是她想像的。事實上,在北京城裡,已經很難看見大片的雪地了。雪被建築與道路,以及樹和巨大的廣告牌分割開。除了在一些有水的地方,像北海、頤和園、恭王府、天安門廣場那兒,其餘地方看到的雪,往往是一條一條的。路上的雪,要麼被車輪給軋成了水,要麼被除雪車給推到了路的牙子邊上。昨天晚上,劉梅和池強一道到長安街那邊,和池強的幾個哥們兒喝酒。喝完酒回來時,已經是11點了。池強送她到賓館,說想上來坐會兒喝點茶。她一口回絕了。池強很有些尷尬,說:我只是想喝點茶,又不是……你別防我像防強盜似的。她一笑,說:我並不是防你,我是防我自己。
池強有些不解,問:怎麼防你自己了?
劉梅說:你不懂。回去慢慢想吧!
池強走後,她上樓進房間,掏出手機,看見葉百川給她發了好幾條短信。剛才在喝酒時,她聽到了手機有短信的提示音,但不好拿出來看。葉百川問她:聽說北京下雪了,冷吧?又問她:不會在外面跑吧?下雪天,少出門,少開車。第三條可能是因為她沒回短信,有些情緒了:怎麼搞的?沒聲音。是不是在外面快活了?接下來的一條,態度又緩和了:我知道你忙。我正在省城開會,一個人閒得無聊。想你陪我說說話。
再後,沒有了。
劉梅搖搖頭,男人哪。你想他的時候,他正在忙。他有一百個理由,說明他的事情的重要。而當你在忙的時候,他如果想你了,他就不會考慮你為什麼忙,你忙些什麼了。在他們眼中,女人能忙什麼呢?特別是劉梅這樣的一個單身在京城的女人,除了和男人們在一塊,她還有什麼忙的?當然,這回,算是葉百川說准了。劉梅本來也不想參加池強的朋友聚會。池強的圈子,說白了,是個很開放很藝術的圈子。男人都是長頭髮,而女人則很少有穿衣超過3件以上的。年齡自然也都正當妙年,且個個漂亮。每一個男人後面,都有一個女人。而且,男人不變,女人卻經常變。包括上次葉百川來時那個劉導,就最近這3回見面,他後面的女人就換了3個。每個女人似乎都是他的情人,他們喝酒調情,有時連劉梅也看不下去。池強早已習慣了這點,喝酒時,池強就坐在她的邊上,敬她酒說:我知道你不太習慣,不過你得習慣。
我為什麼得習慣?劉梅心裡說,嘴上卻沒講。
劉梅是在12點左右接到葉百川的電話的。那時候,她剛剛沖了個澡起來,正要上床。在這之前,她給葉百川回了個短信:與市駐京辦一塊小聚。很累。我很好。你一個人在外多保重。
她確實有些累。
最近,縣委辦那邊打電話過來,說范任安書記要來北京,請駐京辦做好先期接待工作,包括食宿安排和范書記要見的一些人的前期接洽。這是劉梅到駐京招商辦後,縣委書記第一次過來,她自然得重視。她詳細地問清了范書記過來的意圖。范任安這次來,也是臨時安排。他的一個大學同學,剛剛從上海調到開行總行任副總。仁義正在謀劃城市建設年,需要大量的建設資金,開行正有這方面的項目。因此,范任安就專程進京,一方面敘敘同學之情,另外也想在這方面有所突破。縣長葉百川上次來京,就在扶貧項目上一下子搞回了200萬,這在仁義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本來,葉百川就不太把比他年齡小一大截的范任安放在眼裡,搞回200萬後,更是眼睛向上,仁義第一了。范任安心裡自然不是滋味,在此之前,他已經放出了口風,要從人事調整上樹立自己在仁義的一把手地位。被動就是挨打,特別是在葉百川這樣的老基層面前。可是年底事情多,而且即將過年,人事也不太好調整。提拔了的,歡歡喜喜過年;沒提拔的,或者離任的,就會滿腔憤怒,這也不利於社會穩定春節祥和。正好這位到開行總行的同學給他打電話,報告自己工作調動的事,他想也沒想,就說最近就趕過去,當面向老同學表示祝賀。
這同學姓宋。
劉梅記住了,宋行長。她當即上網,從開行主頁上迅速地查找到了有關宋行長的信息。從相片上看,這宋行長確實是一表人才。「海龜」,博士後,開行分行財務總監,總行總會計師,分行行長,總行副行長。雖然年齡不大,可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得鏗鏘有聲。她禁不住多看了幾眼,真年輕哪!這個世界,年輕美好的男人總在別處。而她劉梅,卻……她歎了口氣。又想到那個開司長。上次葉百川走後,開司長有一天半夜打電話給她,問劉主任在北京嗎?她當時先是蒙了下,接著就回道:我正在湖東。開司長有什麼指示?開司長舌頭團著,說:沒指示,就是想劉主任了。可惜劉主任不在北京,不然,我過去接你。這夜晚少了劉主任,還真的沒有詩意了呢。
開司長其實跟這宋行長一樣,也是有著深厚背景的人。在扶貧辦網站上,開司長在中層幹部中顯得鶴立雞群。他畢業於北京大學經濟學系,在國外讀博,回來後曾在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工作。3年前,進入現在的工作崗位。上次喝酒時,王處長就曾透了口風,開司長可能不久就會成為開主任了。廟高權重,這是沒辦法的事。想想都是大學同學,范任安現在還僅僅是個正處。其實這正處在底下,也是了不得的了。多少人一輩子待在科員的位置上,平平凡凡,默無聲息。
……葉百川確實有些生氣了。
劉梅按了接聽鍵,就聽見葉百川喉嚨裡的聲音,就像每回在床上的聲音一樣,短促而激烈。葉百川道:「梅子啊,我發現你最近有變化,是嗎?」
「變化?什麼變化啊?葉縣長,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哼!你的味道變了,對我的態度變了。」
「沒有。不還是仁義城裡的那個劉梅?至於態度,真的沒變。別多心了。想著你呢!最近范書記要來,正忙著有關接待工作。」
「范任安要到北京?」
「是啊,可能下周就要過來。」
「什麼事?項目?」
「主要是來看老同學。他的一個大學同學剛到國開行任副行長了。」
「這是個好職位。準備得怎麼樣了?」
「哪能有什麼準備?只是瞭解一下情況,具體的,等他們來了再說。」
「啊!」葉百川態度緩和些了,道:「那池總?」
「池強吧?好久不見面了。」
「真的沒見?」
「真的!」
「那個人我總擔心,有點花,你得注意點。可別給我……」
「放心吧!要真不放心,就把我調回去吧,天天待一塊。你上次說離婚,怎麼還沒離啊?」
「這……得找合適時機嘛!不然……你知道她的。」
「我也只是說說,誰還真指望你離婚了?」
「那……哈哈!什麼時候回仁義?」
「等范書記他們來了過後,就回去。駐京辦最近都在傳著要撤,也等等情況。」
「撤?也沒那麼容易。建起來容易,撤,就難了。何況北京現在的駐京辦也不是一家兩家,而是上萬家。別著急,跟著人家走嘛!有什麼情況告訴我。經費這一塊,我已經讓財政那邊又給你們打了10萬。春節這一段應該夠了吧?」
「夠了!關鍵是看范書記他們來的開支。」
「那得從嚴!」葉百川轉了話,問:「梅子,想我嗎?」
「想!想得很!」
「不是騙我的吧?是不是像我一樣,想得滿腦子都是你的影子?」
「是!都是!」劉梅掠了下頭髮,打了個哈欠。
葉百川也聽到了劉梅的哈欠,就道:「親一下!快休息吧!」
也許是真的累了,竟一夜無夢。劉梅坐起來,伸了個懶腰,然後拿過手機,看了看,沒有任何短信和未接來電。她又躺下來,稍稍睡了下,可再也睡不著了。以前在仁義,雖然天天得糾纏著與葉百川的關係,擔心著,焦慮著,可是也不比這駐京辦的嘈雜與瑣碎。添作成根本就不來上班,有時一周會來轉一圈,抽上支煙,喝杯茶,繼續走人。好在仁義駐京辦建的時間短,工作面還不是太廣,涉及到的事情就相對少些,要是像湖東湖西駐京辦,那她就是會分身術,也無法應付。不過,話又說回來,事情多就多做,事情少就少做。有事就做,沒事就閒著。做工作其實還都是其次,關係處理卻成了大事。對縣裡各部門的關係,對不同層次領導的關係,對在京老鄉的關係,等等,都得小心翼翼。說不定哪一點處理欠妥了,就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也是上周,仁義教育局的局長帶著幾個人到京,打電話命令式地讓她安排食宿。她婉言拒絕了,理由是:駐京辦接待的層次有規定,安排食宿的,必須是縣級領導,而且是因公。教育局長很惱火,在電話裡就罵開了,說她說起來還是教育系統出來的,怎麼就……不就是個駐京辦主任嘛,算什麼?是不是仗著後面有人?
劉梅沒理,「啪」地掛了電話。
起床後,劉梅直接到賓館餐飲部那裡吃了早飯。回到辦公室,先打開電腦,看了會兒新聞,然後又看了些娛樂與時尚方面的資訊。女人嘛,當然得關注這些。看新聞,是因為工作需要。看資訊,是因為心靈需要。
看著,就到了10點半了。
駐京辦沒事的時候,閒得人都有些發慌。這兒畢竟比不得仁義,仁義那辦公室裡都是同事。街上也都是熟人,走到哪,談到哪。心裡被充塞滿了,哪還有多少時間去寂寞去感傷。可是在這,劉梅是一個人,一個人的駐京招商辦。北京城裡雖然也有一兩個同學,但人家都忙,你不能把有閒的一面,老是展示給別人,這會讓人看扁了你。至於像池強這一類人,是不能多來往的。接近而有距離,親密而有分寸。太遠了,需要幫忙的時候,找不著;太近了,他會企圖走進你的心裡,你的身體裡,你的一切生活之中。還有就是那些因為工作而認識的官員們,那是深水炸彈,炸完了你再去轟炸別人。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碰,連想都別想。
京城居大不易!
大不易啊!
快11點的時候,劉梅的手機響了,一看,竟然是唐天明。她接起來,唐天明問:「劉主任哪,在辦公室吧?」
「在!唐大主任怎麼突然想起小女子來了?」劉梅有意這樣說,有兩次在一塊吃飯時,唐天明就直接喊她小女子的。
「哈哈,記仇了?你這個小女子。在辦公室的話,我馬上過去。」
「馬上過來?唐主任有什麼吩咐吧?」
「沒吩咐,正好到了你這邊。老鄉看老鄉嘛!等著,稍後就到。」
唐天明居然要到仁義駐京辦來,這著實讓劉梅吃了一驚。雖然都在北京,見面也不是太少,但都是在宴會或者開會的場合。到目前為止,劉梅還沒去過其他縣的駐京辦,他們也沒來過。對於唐天明,劉梅的印象是很深的。這人到駐京辦之前,就是縣政府辦公室的副主任,聽說這幾年在南州10個駐京辦中,唐天明從北京「撈」回的東西最重最有份量。容浩主任幾次在會上,都說到唐天明靈活處理維穩和信訪工作,湖東有8萬建築工人在北京,卻沒有出過什麼大事,這很了不起。有很多事,都是唐天明細心工作,一一化解的。唐天明這人開放,但又是有尺度的開放。從他身上,你稍微看上幾眼,或者聊上幾句,就能感覺到成熟與穩重,大度與靈活,通透與心計。這樣的人,正是值得劉梅學習的人。所以,唐天明要來,劉梅既吃驚,又有些興奮。
雖然唐天明說就在附近,但這只會是托辭。他親自來,應該是有事相商的。
果然,唐天明一到,剛坐下,喝了口茶,就說:「劉主任,我想請你幫個忙。」
「好啊!我就說唐主任這大忙人,怎麼會無事來我這小女子辦公室呢?果真有事。那就說吧!」
「別伶牙俐齒的,擔心嫁不出去。桐山駐京辦也就在你們這上面吧?」
「上面五樓。」
「主任是不是姓王?」
「王虛。找他有事?」
「也沒什麼大事。他正在和我們談同一個項目。我想跟他交換下意見。他人不在吧?」
「不知道。我打電話看看。」劉梅說著,就打賓館內線,沒人接。又打王虛手機,響了十幾聲才接了。劉梅問:「在哪兒呢?」
王虛笑著,說:「在房間。」
「胡說。我打了你房間電話了。到底在哪兒?湖東駐京辦的唐主任想找你。」
「湖東?唐主任?啊啊,啊!我不在北京啦,正在秦皇島這邊。等我回去再說。代我跟唐主任解釋下。」
「那好,回來聯繫。」劉梅收了線,搖搖頭。
唐天明剛才聽著,王虛起先並沒說不在北京,但聽到湖東時,就改口了。這恰恰說明了王虛心裡有鬼。知道了這一點,今天這一趟也就沒有白跑。他起身正要告辭,劉梅拉住了他,說:「唐主任難得到仁義駐京辦來視察,怎麼能這麼匆忙?仁義是個好客的地方,起碼的待客之道還是懂的。中午,就讓小女子陪唐大主任共進午餐吧!」
「看來我是得罪劉主任了。一口一個小女子的,以後再不說了。不過,我倒覺得也無妨。小,好啊!年輕,美麗,知性,多好!女子是事實,你未必能說成是男人吧?哈哈,能與劉主任共進午餐,也是人生之樂事啊!你們不是還有位同志嗎?」
「老添,他基本不來上班,他家就安在這邊了。」劉梅又問唐天明春節期間活動的事,說仁義本來也想搞一下。可是,一來仁義在京的人不多,二來她一個人根本就忙不過來。這不,縣委書記馬上又要過來。這駐京辦工作也真不是……許多不知道的人,以為駐京辦了不得,天天在北京待著,多幸福。其實啊,我來這麼長時間,才真切地感到:難哪!當然,比起唐主任來,我還只是開頭,還是個幼兒園學生。不過,我也感到壓力大,比起在家裡,辛苦多了。
唐天明喝著茶,又點了煙,說現在才知道?駐京辦外面看起來是肥肉,裡面其實全是骨頭。就是這瘦骨頭,你還得慢慢地啃,啃出味道,啃出水平來。這不容易啊!我剛到北京時,有大半年頭都是暈的。工作無從下手,人事一點不熟,簡直就是一個第一次進城的老農民,被皇城的氣像一下子給嚇懵了。工作順了後,駐京辦卻又不斷地受些質疑,非難。有人說駐京辦就是腐敗辦,縣裡領導中也有不同的意見。你搞了錢回去,他們說好。你用了錢,他們要問用到哪兒去了。小小的駐京辦,不就兩三個人嗎?一年上百萬的經費,幹什麼了?你說幹什麼了?還不是用在你們自己身上,用在為你們搞錢拉關係上。他們可不管這些。好在現在徹底習慣了。臉被批評多了,就僵了;心被傷得久了,就起繭了。你也是,慢慢地,就適應了。
劉梅笑著道:也只有慢慢適應了。慢慢來吧,以後還請唐主任多指導。
唐天明的手機振動了下,是短信。他拿起來,南州駐京辦主任容浩在短信中告知:國辦文件正式出台了,駐京辦撤在旦夕。
劉梅也接到了,看著,愣了會兒。
唐天明問:「也是容浩的吧?」
劉梅說:「是的,可這……」
「這早就傳著了。看來這回來真的了。快上網看看,網上應該有的。」
劉梅打開網頁,關於駐京辦的新聞已經掛在主頁上了。《國辦印發關於加強和規範各地政府駐北京辦事機構管理的意見,駐京辦面臨大撤銷》。新聞裡面對國辦文件進行了闡釋。說國辦要求:除各省、自治區、直轄市、新疆建設兵團、副省級市駐京辦事機構外,其餘各級政府和職能部門在北京設立的駐京辦事機構,均在撤銷之列。要求在半年內,也就是7月19日前全部完成。文件同時強調,各級駐京辦事機構撤銷後,不得以任何其他方式存在。將從財政供給、人員編制等源頭上加以控制。
新聞之後,對駐京辦的背景,多年來對駐京辦的整理與存留之爭,進行了全面分析。同時配發了評論員文章,認為撤銷駐京辦,有利於扼制「跑部錢進」,有利於打擊腐敗,有利於黨風廉政建設。
「唉!看來狼是真的來了!好!不過……」唐天明將燃到將盡的煙放到煙灰缸裡,說:「國辦發這樣的文,應該還是第一次。說明了中央是有決心的。但對駐京辦的分析,又確實有些以偏概全了。」
「我也覺得是。這等於把所有的責任,全部推給駐京辦了。駐京辦有這麼大能耐?是誰給了駐京辦腐敗的機會?還不是上面!」劉梅也有些不平,說話聲音就大了,「這事,我看不一定搞得下去。一萬多家,能說撤就撤?」
「縣級的倒是小事。無非是兩三個人而已。退了房,捲了鋪蓋,立馬走人。可市一級呢?許多市駐京辦都有產業。省級更不用說了,飯店,賓館,有的還涉足了房地產。那麼大的攤子,想撤難哪!只要能留一寸長的根在,很快就會長出更加茂盛的青草。」
「這上面說省級是不撤的。市級倒是模糊。」
「山東濰坊早在幾年前就撤了駐京辦,現在後海那邊還有大量房產。駐京辦據說在京總資產有幾百億之多,搬不走,也帶不動。另外就是,正式批准了的駐京辦撤,那麼,像你們仁義這可叫招商辦呢?怎麼辦?」
「怎麼辦?誰知道!吃飯去吧,他撤他的,我們還得吃飽。」
到了餐廳,劉梅點了一個大菜,兩個炒菜,一個湯,又從房間裡拿了瓶五糧液來,說:「唐主任,本來中午是不喝酒的。一來是你來了,二來正好碰上國辦發了這麼個文件。這個日子有紀念意義。為此,我們也得喝一杯,是吧?」
唐天明倒爽快,「是得喝點。我也這麼想。劉主任就是善解人意嘛!難怪那麼多的人都喜歡劉主任。好!」
「喜歡我?」劉梅邊倒酒邊笑道:「都半老徐娘了,喜歡我那是戀老癖。」
「你老?這不是在罵我老嗎?你這小女人!」唐天明端起杯子,聞了下酒香,說:「你比我兒子才大兩三歲吧?我是懂事得遲,不然……」
「我覺得你是懂事得太早了呢,不然……」
兩個人都不說了,只是相視一笑。玩笑話得有分寸,說到正點,突然剎住,便有回味。否則,往往就太過了。過了,便粗俗,便不美了。
因為喝了酒,唐天明下午便留在賓館,劉梅替他開了個房間。他一覺睡到了下午6點。中間,手機響了幾次,他都沒接。一瓶酒,劉梅喝了4兩,他喝了6兩。後來兩個人又各自喝了瓶二鍋頭。按理說,國辦發了撤銷駐京辦的文件,心理上或多或少應該有些疙瘩。可是,兩個人一喝酒,這疙瘩馬上就消了。酒能融胸中塊壘,還真的不假。可是,塊壘真的能融得了嗎?不過是酒入愁腸,得一時之快罷了。
唐天明醒來,頭就有些疼了。
劉梅敲門問唐主任好些了沒有?唐天明起床開了門,說難受。喝太多了。兩個人喝酒不比一大桌子人。一大桌人喝酒,那酒一半是喝了,一半是灑了。兩個人喝酒,彼此看著,酒可都是一滴一滴地進入了身體。人多喝酒,拉拉扯扯,酒氣也揮發了。兩個人面對面地喝酒,君子之狀,酒意全浸入了骨子裡。劉梅說我也多了,到現在胃裡還燒得慌。晚上,我已經給餐廳打了招呼,讓他們熬了稀飯,就著鹹菜,喝著舒服。
「這好!劉主任,不好意思了。」
劉梅道:「我的唐哥哥,有什麼不好意思?過幾天駐京辦撤了,可就……」
唐天明聽著,女人還是天生感傷的,說著說著,就有情緒了。他就沒再說,而是和劉梅一道下樓吃了稀飯。果然是好稀飯,吃著黏稠。鹹菜當然沒有湖東的小鹹菜的味道,不過,在北京7年,也習慣了。
吃完飯,唐天明告辭出來,劉梅一直送到大門口。唐天明說:「劉主任,記著,國辦發文的這一天,我們是一起度過的。」
「當然記著。」劉梅說,「我回頭看見王虛,就給你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