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政府門口上演全武行

雪落京城,銀裝素裹。

大雪使京城這樣嘈雜的地方,也一下子安靜了。湖東駐京辦這邊,更是安靜得連雪落的聲音也能聽見。冷振武回去了,胡憶也隨丈夫到海南過年去了,老李已在昨天晚上動身返程。偌大的院子裡,就只剩下了房子、掛滿了雪的樹和守著這些的唐天明了。

今天是2月9號,農曆的臘月二十六。

本來,唐天明是準備好了小年前回湖東的。最初,他訂的機票是農曆二十二的。按照安排,今年應該是冷振武留下來守辦公室。說是守,其實也就是遲一步回去,堅持到臘月二十八。開年的正月,這個守著的人可以來遲些。唐天明已經守了4年了。原來想著,今年早早地把聯誼會開了,把手頭的一些事給結了,就可以早點回去,也幫著王紅準備些年貨。不能老是讓妻子說:整個身子都賣在北京了,回家就像做客似的。可是,等他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時,接到南州市駐京辦主任容浩的通知,說北京市發改委這幾天正在按照國辦文件,開始調查縣級和各行業駐京辦的相關情況,請經過北京市發改委審批了的各駐京辦,暫時留人在京稍稍等候兩天。具體時間另行通知。唐天明問:這調查,是不是給我們一條活路?容浩說這我不知道。既然調查,總得配合。唐天明就有些不太明白了,怎麼經過審批的,倒要來調查。那麼,那些「黑頭」的,怎麼辦呢?是不是就此放過?還是一併過問?但想是想,配合還得配合。唐天明留下了,把機票讓給了冷振武,讓他到機場找人改簽。自己變成了「守辦」人了。

冷振武走的時候,是很不情願的。自從聯誼會後,冷振武就一直表情僵硬,沉默寡言。胡憶和老李問唐天明:冷主任怎麼了,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唐天明沒回答。但他心裡知道。

聯誼會結束後的第二天,也就是宗仁書記離開北京的當天下午,唐天明正式找冷振武進行了一次談話。

唐天明單刀直入,問:「紀念品的事,是你同意的吧?」

「這……」冷振武臉一紅,頭也低了下去。過一會兒,才說:「是的。我覺得那樣可以省點錢。」

「那省下的錢呢?」

「那……在胡憶那邊。」

「是嗎?」

「啊,在工藝品廠那邊,他們說好再打回來的。」

「小冷哪,我不想多說。響鼓不用重錘,這是我們家鄉的老話。你應該懂得。經濟上的事,可大可小。一分錢,就是大事。我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這件事做得都相當危險,而且對你個人,也是相當有影響的。當然,我也有責任,沒有太多地過問。可是,你也是副主任嘛!而且,我還在縣委領導面前一再提議,讓你負責流動黨員工作站的事。要是這樣,你說怎麼讓我放心?」

「老唐,我可真的……除此以外,我一直都是……這你也清楚的。」

「什麼叫除此以外?就這一點,就足以讓你的前途沒了,知道嗎?哲成縣長來,我沒好意思將這事匯報。我想,這是駐京辦內部的事,內部解決。我希望你搞明白這事的嚴重性,盡快做好善後工作。」

「好,好的!唐主任,我明天就讓他們打過來。明天!」

冷振武說著抬起頭,唐天明看到他的額頭上都是汗珠。他點了支煙,也甩給冷振武一支。吸了幾口,他問:「那個京匯的楊總,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總?沒怎麼回事啊?老唐,你這話意思是……」

「我希望我的擔心是多餘的。京匯這個項目,湖東是勢在必得。而且,也投入了這麼多。這個項目,從一開始,我就放手讓你去跟蹤的。包括投入這一塊,也是你親自操作的。我不想看到這個項目最終落入他人之手。有競爭是正常的,但我認為:我們的本錢下得不算小了,我們的誠意也差不多了。但為什麼一直到現在還……你是具體聯繫的,你說說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的是林總的問題?還是發改委一直沒審批?我委託人到發改委問了一下,這項目早在兩個月前就審批通過了。而且,京匯負責跟其他地方談的人,也是楊總。」

「這不可能吧?」冷振武道:「楊總給我透露的情況就是沒有審批。至於其他的,有人競爭我早就給你匯報過了。這楊總,也不至於這麼耍我吧?要是真的敢這麼耍老子,老子可要廢了他。」

「廢了他?怎麼廢?想犯法?還是去告他?說他受賄?或者……振武啊,駐京辦是個苦差事。你剛來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別看著這3個人的辦公室,每年涉及到資金有幾千萬,就是在手頭上花著的,也有百十來萬。可那不是給我們花的啊!是給領導花的,是給湖東花的,是給項目花的。他們再花多少,都沒關係。可是我們自己要花一分,就是貪污,就是違紀。你知不知道?」

「這麼說,老唐你認為我違紀了?」

「我沒這麼說。我是提醒我和你,我們!京匯這個項目,你繼續跟蹤。開年以後,必須要有實質性的突破。」

「這個應該沒問題。反正過年我回去得遲,我再在楊總面前燒把火,把他燒得更熱些。然後再請他做林董的工作。如果真的審批通過了,那就好辦。」

「如果項目成了,一切無事。如果項目一直不成,振武啊,哲成縣長可是一再提出來要對駐京辦的資金進行審計。錢花了,只要有成果,就不怕他審。如果只花錢,不見成效,那可就難辦了。我也不好交待。所以,我心裡急啊!我現在最急的,不是駐京辦會不會撤,是這京匯項目能不能搞定。」

「放心。一準會搞定的。」冷振武拍著胸脯。

唐天明笑了下,將煙頭扔了,說:「那就好,搞定了,也算是駐京辦最後的輝煌嘛!」

第二天,胡憶就接到了冷振武親自交給他的紀念品的差價款。冷振武說那工廠打款不方便,就直接交現金了。胡憶給唐天明匯報了下,唐天明只是一笑,說款子回來就好,放在賬上,以後再說。過後幾天,冷振武天天是吃了早飯就出門,到了半夜才回來。人也瘦了,一臉的疲憊。大概是忙著跟蹤楊總了。唐天明就知道他的一番話起了作用。說實話,他也不想對冷振武怎樣。冷振武要是出了事,他是有一半的責任的。至少是主管不力。現在剛剛有苗頭,只要能及時地扼制住了,挽救一個人,比扼殺一個人有意義得多。冷振武知道好歹,你給他三分警示,他會報你七分成績的。

臘月二十二,冷振武回湖東後,唐天明專程去拜訪了唐院士。聯誼會時,唐院士因公事沒能參加。唐天明將銅質的生肖工藝品送上門,唐院士看了,說有創意,有親情,有溫暖。特別是記著所有人的生肖,這是要用心的。這一用心,情感就出來了。謝謝唐主任哪!這樣的駐京辦在,我們也覺得親切。唐天明歎道:可惜,明年可能就沒有機會再跟在京的湖東人相聚了。駐京辦就要撤了。發改委正在調研。挽回的希望太渺茫。撤大概是定了的。真撤了,我們還真的捨不得唐院士這些老鄉們呢。唐院士是北京有影響的學者,我們也懇請院士能為我們呼籲啊!

唐院士說我也注意到了這方便的動靜。其實問題要區別對待。這些年,確實有些駐京辦做了些不該做的事,出了一些問題。但不能因此將駐京辦一棍子打死。大部分駐京辦還是做了大量工作。比如湖東,比如你唐主任,是吧?

唐天明說就是,這意見好,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一刀切,最不公平。而且,駐京辦出現的許多問題,根子不在駐京辦,而在更上層。權力尋租,分配的自由裁量權過大,都給駐京辦「跑部錢進」提供了空間。這個上層的問題不解決,駐京辦就是撤了,能遏制什麼?何況只要那些問題還在,駐京辦可能「潛性存在」,那比現在更加可怕。

有道理。唐院士說最近也在考慮,想給有關領導寫個報告,就駐京辦的去留問題,談點個人意見。當然,我們只是建議。具體怎麼定,那是中央的大政方針。那得全盤考慮,就不僅僅是局限在一縣一地了。

唐天明邀請唐院士春節回湖東看看,現在的湖東,可比當年院士離開家鄉時,有了大的變化。唐院士說是很想回鄉啦,只是手頭的課題一直在進行。人越老,思鄉越切,但感覺時光有限,又越需要加緊。說著,他從書房裡拿出一張書法條幅,說這是最近寫的一首小詩。閒時,就請人用毛筆寫了下來。

唐天明邊看邊讀:

暮雪蒼山獨思鄉,

火爐烹茶是舊家;

最愛湖東歲末夜,

滿城春色開黃花。

好詩,好情!唐天明讚道。

唐院士又問了些駐京辦的情況,唐天明說我回去後給您發個郵件,將我所知道的情況全部發給您。兩個人又說到家譜。唐院士和唐天明是同宗,只是不同房。唐院士是大房,唐天明是小房。小房占長輩,因此,論起輩分來,唐天明比唐院士要高。湖東唐姓也是個大姓,去年,就有族內人士聯絡著要重修宗譜。這事,唐天明的觀點是不積極,但也不消極。修志續譜,按古人常理,那是盛世之象。院士說這是好事,我已經同意了,但我也請他們不要過於誇大,要實事求是。譜是家族的脈絡,而不是炫耀的資本。唐天明說唐院士一貫謙虛,我春節回湖東後,自然會跟他們轉達院士的意見的。

臘月二十六,離春節只有4天了。

唐天明翻著檯曆,又轉動著桌上的鋼絲木偶,正考慮今天幹些什麼。電話響了。

王天達的聲音很急促:「唐主任,不好了。郊區那邊我們的工人被打傷了。」

「什麼?」唐天明一驚,問:「受傷了?到底是什麼情況?」

「一下子也說不清,唐主任你在哪?我正在往郊區趕。」

唐天明猶豫了下,說:「這樣,我也過去。我們在郊區政府門前集合。」

路上,唐天明和王天達又通了電話,大致瞭解了情況。事情還是從欠薪開始的。上次工人到郊區政府堵門時,唐天明和黃區長協商,由郊區財政先拿了140萬出來,解決了農民工的一半工資。另外的一半,當時就說好春節前兌現。農曆小年前,王天達的公司就派人到郊區,說年關到了,請求能將剩下的一半工錢給結了。結果遭到了郊區政府的反對。同樣是那個黃區長,這回態度竟然異樣的強硬,說上一回完全是看在你們駐京辦唐主任的面子上,否則,看你們能將政府的門堵到什麼時候?再往下發展,我就得……至於現在,欠你們錢的不是政府,而是企業。而這企業,留下了爛尾樓,我們也沒辦法。不行這樣,你們將爛尾樓處理了,拿走你們的錢,也解決了我們政府的一塊心病。農民工們一聽這話,自然是不高興了。他們從農曆二十五開始,就發動了上百工人,再次堵了郊區政府的大門。這回,郊區政府顯然是有所準備的。大院子裡根本就沒人出來響應。農民工們也清楚,堵門可以,但不能妨礙公務,更不能打砸搶。如果那樣,就等於給了人家口實。何況我們的目標並不是來破壞,而是來要屬於我們自己的工錢的。就這樣堵了一天,沒有動靜。今天上午,堵門的工人增加到了300人。工人們推舉出了3位代表,要求跟政府談判。政府沒有答應。上午9點,突然來了3輛卡車,下來一批帶著棍棒的年輕人,見人就打,打完就走。農民們基本還沒反應過來,就有十幾個人受了傷,其中兩位傷勢嚴重。一位脾臟破裂,正在醫院搶救。現在,到達現場的農民工已經有上千人了。

「王天達,你給我聽好,第一,立即通知現場的農民工,不要衝動。不准動手;第二,立即組織人員到醫院,全力以赴搶救傷員;第三,從到郊區政府開始,必須一直跟著我,不准離開。」唐天明給王天達下達了死命令:「如果不執行這3條,一切後果由你負責!」

同時,唐天明打電話給李哲成縣長,簡單地匯報了一下。李哲成縣長要求唐天明必須放下一切工作,協助處理此事。湖東縣政府也馬上跟郊區政府聯繫,就事件的處理進行磋商。「一切以人命為重,一切以穩定為重!」李哲成道:「天明主任,你是老駐京辦了,這事一定得拿捏住分寸。不能出問題。這可是在首都的邊上,弄得不好,會造成極其惡劣的影響的。」

「請哲成縣長放心,我正在趕往郊區的路上。有情況及時地向你匯報。」唐天明加快了車速,到達郊區政府門前時,黑壓壓的人群,已把門前的路給堵死了。人聲喧嘩,群情鼎沸。唐天明問王天達到了沒有?王天達說到了,正在離政府500米的地方,唐主任,你也過來吧。

唐天明一到,王天達就急促地告訴他:「那個人傷勢很重,現場情緒相當激動!」

「王總,你看……上次我就跟你說,這種方法不行,而且不能搞。用人來威脅,能解決了一時,不能解決真正的問題。現在不說責任了。剛才我說的3條,已經傳達到農民工中了嗎?」

「傳達了。現場我們還安排了人進去維持秩序。但是,大家心情比較急躁,我怕……壓不了多長時間。唐主任,你看……」

「我已經將情況給李哲成縣長匯報了。縣政府正在和郊區政府聯繫。」唐天明點著煙道:「我們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防止事態擴大,千萬不能讓大家鬧起來。」

正說著,王天達的電話響了,裡面的人報告說政府門前動起來了。已經有好幾百人衝進了政府,正在焚燒汽車……

「趕快到現場!」唐天明拉著王天達就往政府跑。老遠就看見郊區政府那邊升起了火光。路上,一些武警正跑步趕往現場。唐天明對王天達道:「你必須衝進去,想一切辦法制止他們。」

唐天明自己停下來,打郊區政府辦的電話,沒人接;打區委辦,占線。正急著,容浩主任打來電話,說怎麼搞的?你們的建築工跑到郊區政府鬧事了?唐天明說容主任,我正在現場,來不及給你詳細匯報了。請容主任趕快聯繫上郊區政府,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還一點聲音沒有?是不是想翻了天再來過問?

容浩說他們剛才還給我聯繫,說領導都出去考察了,而且你們人多,根本就處理不了。

簡直是放屁!唐天明罵了句,說他們在放任事態擴大,請容主任告訴他們,我們正在做工作。但工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我也堅持不了多長時間。就在3分鐘前,建築工們已經焚燒了政府內停的汽車。

事態這麼嚴重?容浩也驚了。

唐天明說當然嚴重。我怕會更加嚴重!

這事我得向市政府報告。你辛苦了。

剛放下電話,王天達就打進來了。王天達的聲音在人群中顯得嘈雜,雖然他努力地呼喊著。但是,聲音依然很難讓唐天明聽清楚。唐天明只聽到王天達說:「他們還要……衝進去……我正在阻攔!」

「好!攔住。」唐天明剛合上手機,鈴聲又響了。這回是郊區政府的黃區長。黃區長說:「唐主任,你在哪?」

「我能在哪?正在你們政府大門口。」

「是這樣的。我們都在外。聽說情況後,我正往回趕,馬上到達。我們區長和書記也趕回來了。你到五州大酒店來,我們商量一下怎麼樣?」

「還商量?我的大區長,現在沒有時間商量了。再商量,事件就得升級了。」

「不會那麼嚴重吧?不就是……」

「不就是傷了幾個人,是吧?黃區長,馬上就過年了,郊區政府不想就一直被工人們堵著吧?再堵,估計美國之音都要來了。」

「那也不會。好,好,我們就到了。請唐主任務必過來。等會兒見。」

唐天明罵道:「非得出了人命,才來處理。這是什麼官?要不是為著……」

罵歸罵,唐天明還是打通了王天達的手機,轉告他郊區政府正在研究此事。請他組織好現場人員,千萬不要再做出過激舉動。我們要的是工錢,不是破壞:「王天達,要是再出事,我拿你是問!」

到了五州,郊區政府的區長都在。書記也在。唐天明一看陣勢,就知道他們不會是剛剛趕過來的。他們一開始大概是忽視了這群農民工的憤怒,以為躲起來,讓他們堵堵政府的門就會了事。可是現在,事件在不斷地升級,連市裡都知道了。分管副市長正火速趕來,各路新聞媒體也正在路上。這一下,他們知道事態的嚴重了。書記皺著眉頭,招呼唐天明坐下來,問:「唐主任,這事你看……」

「現在,我也不談責任了。」唐天明沒有坐,而是站著,點了支煙,說:「現在的關鍵是怎麼讓這麼多人離開。上一次,我在現場給他們承諾,他們拿了140萬以後,很快就離開了。農民工們是很守信用的。現在,不守信用的不是他們,是政府。黃區長也在,當初的承諾是年前一定兌現。你現在不僅不兌現,還不聞不問,當然會讓他們在絕望之中產生過激情緒,出現過激行為。我剛才得到的消息是,受重傷的兩名工人中,一名很可能難以保住性命。這是人命啦!人命!」

大家默然。

唐天明情緒更加激動了,「大家想想,這些農民工們願意堵政府的門嗎?不願意!他們要工錢,沒有;要理由,沒有。他們還能怎麼辦?」

區委書記上前來拉住唐天明,給他端了杯茶,道:「唐主任,這事我也不太清楚。而且,我知道後,也狠狠地批評了他們。工錢,我已經讓財政在籌集,下午4點之前,全部到位。受傷人員,我也已通知醫院,盡一切努力不惜一切代價進行救治。但是,我們也不能……只是,他們為什麼發生衝突?並且燒燬汽車?這樣一來,事件的性質就改變了。唐主任,你覺得?」

「為什麼發生衝突?難道書記不知道嗎?是你們的人開了卡車過去,首先挑起衝突的。至於燒燬汽車,我認為那是情緒過於激動後的一種宣洩。」

「我們的人開了卡車?」書記看著其他人,問:「有這回事嗎?」

「這……」黃區長囁嚅道:「可能是企業那邊擅自行動的。」

「簡直就是胡鬧嘛!唐主任,我真的不清楚此事。這件事,我一定追究責任。那些農民工,還得靠唐主任……先離開政府。我們馬上成立事件處理小組,負責對傷員救治;同時展開對打人事件的調查。如果出現更大的意外,包括死亡,我們也將全力以赴地進行處理。只要事件平息,我們就……」

唐天明扔了煙頭,說:「既然書記都這麼說了,我過去再做工作。」

回政府的路上,唐天明就告訴了王天達政府方面關於問題處理的初步意見。王天達說:「錢已經是小事了,關鍵是人。」

唐天明說:「人的問題,政府方面也承諾了。會處理好的。你讓政府門前的人散去。但不要離開郊區,要給他們高壓的態勢。」

王天達道:「唐主任的話,我們聽。但我也希望唐主任能自始至終地站在我們農民工的角度。否則,京城有8萬湖東建築工人,那要是真動起來,可就不是堵政府大門了,而是……到那時候,誰知道會怎麼樣?」

「王天達,不要再廢話了。一,通知你的人離開政府大門;二,與郊區政府協商,解決受傷人員問題。另外,可能各地媒體正在往這裡趕,一定要注意打招呼,不要輕易接受採訪。有什麼情況,可以來採訪我。或者採訪郊區政府。」

「那……好吧!」王天達並沒有掛電話,而是直接在電話裡對著人群吼道:「聽著,湖東駐京辦唐主任代表湖東縣委縣政府,已經與郊區區委政府進行了協商。他們同意在下午4點前將工錢一分不少地兌現,同時承諾,成立處理小組,嚴肅處理打人的壞分子。對於受傷的工友,他們也將盡一切努力給予救治。堵門,燒汽車,只是一時憤怒,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大家請聽我的,在10分鐘內撤離政府,全部到郊區3號公路集中。這邊,我將跟唐主任繼續同他們進行談判,盡可能地將所有的問題解決好,解決得讓大家滿意!」

一片騷動聲。

接著,又聽見王天達道:「大家撤離後,必須保持高度的警備。如果有人從中挑唆,千萬不要相信。如果有記者採訪,也不要接待。我和唐主任會統一安排的,請大家相信我,相信唐主任。大家說,怎麼樣?」

「我們聽王總的,聽唐主任的!」一片聲音。

唐天明舒了口氣,坐在車裡,打開車窗。天竟然下起了北方冬天少有的小雨,雨滴冰涼,打在他伸出車窗的手上,針扎似的疼痛。

他的心也跟著迅速而銳利地疼了起來。

下午4點,唐天明看著郊區政府將140萬的工錢交到了王天達手中,同時親自看到公安部門拘留了上午到現場打人的企業的法人和個別社會閒散人員。副市長也在郊區大禮堂專門接見了農民工代表,親自下台向代表們致歉。

晚上8點,唐天明回到駐京辦,剛剛歇下,就接到李哲成縣長的電話,焦急地問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唐天明說:基本處理妥善了。錢已經兌現,打人的已經拘留。現在唯一麻煩的,就是還有兩名工人躺在醫院裡,好在經過全力搶救,都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李哲成說:這就好。沒出人命,就是最大的幸運。

唐天明歎了口氣道:是啊,幸虧沒出人命。不然,我這個駐京辦主任,也甭想回家過年了。

《最後的駐京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