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書記應威遠老總田詩銘的邀請,帶著一批企業家、當然也帶著溫雅到德國去了,南州要走向世界,首先就要讓南州的企業走向世界,就要讓南州的經濟走向世界。
方良華秘書長感到輕鬆多了,雖然他心裡一直有一大片陰影。但是,一把手書記不在家,少了許多瑣事。他抽空到底下縣裡跑了一趟,但是沒有到桐山。桐山那一塊現在有點亂。雖然人代會上,在市委的堅強干預下,沒有出什麼意外。連劉勁松都順利地當選了副縣長,可內在裡,官場的爭鬥越來越厲害了。賈紅旗已經撕破了臉面,就更無顧忌了。一旦人無顧忌,那是誰都感到可怕的。
在桐山人代會前,市委研究桐山班子時,方良華曾經提了一個建議,他提議由賈紅旗擔任桐山縣長。這個提議按理說是最容易通過的,可是卻遭到了程一路副書記的反對。理由很簡單,賈紅旗這個人不太具備干一把手的條件,太霸氣了,不利於團結。而且心胸不夠開闊。程一路這一總結,事實是斷送了賈紅旗的縣長之路,也讓方良華的提議打了水漂。
方良華雖然心裡老大不快活,但也沒法。齊鳴和趙守春都認可了程一路的觀點,他們當然不知道方良華用心良苦,只因為程一路的一兩句話,就讓事情走向了意料之外的岐途。如果方良華的提議能通過,賈紅旗也許會就此收手。見好就收,賈紅旗是會懂得的。可是現在……
馬洪濤現在成了仁義的縣長了,縣委書記暫時空著。方良華有一次私下裡給齊鳴書記建議,盡快地配齊仁義的班子。這言下之意是盡快地讓仁義有個書記。齊鳴沒有下面回答,只說這事他也正在考慮。這說明齊鳴心裡還沒有合適的人選。至少馬洪濤不是。馬洪濤從縣長到書記,還是要一段路程的。但是,方良華轉念一想,這或許就是程一路的高明之處。他一直讓仁義書記的位子空著,虛位而待,待的就是馬洪濤。馬洪濤幹上一年半載的縣長,再轉過來當書記,就沒有什麼不適合了。
程一路的於無聲處,用盡心思,讓方良華感到了一個久在官場中人的老道與深沉。
吳光大當選人大副主任後,交通局長的位子空了出來。這是一個握有實權的位子,很多人都在瞅著。這幾天,不斷地有人找到方良華,到他家裡,或者辦公室,目的很明確,想當交通局長。這裡面不僅有湖東的縣長錢瀟峻,還有一些現任的市直處級幹部。方良華這回的態度很明朗,一概不理,一概不收。哪怕是一條煙一瓶酒,也得拿回去。胡菊大概是上次的談話起了作用,態度也變了。來人送的東西堅決不要,而且反覆地申明:我們良華是個年輕幹部,這樣做不合適,也沒必要。
即使這樣,方良華最近的心還是會冷不丁懸起來。半夜裡,好幾次從睡夢中醒來,他的襯衫都濕了。胡菊問他,是不是身體不太舒服?他只是說:沒關係沒關係,只是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從底下縣裡跑了三天回來後,方良華秘書長讓高天準備了一個對縣域經濟以展的思考的調查報告。報告出來後,他先給程一路副書記送了一份。並且特的親自寫上:請一路書記閱正。
高天去送報告時,方良華接到了杜麗的電話。杜麗問他在哪?方良華答說在市裡。杜麗說沒事吧?方良華說齊鳴書記出國了,正好閒一下。
「那好,來省城吧,我請你。」杜麗笑道。
「怎麼?有什麼喜事?你來南州吧?」方良華笑了下。
杜麗說:「是有喜事。你來了就知道了。」
方良華用筆在紙上畫了個圈圈,「什麼喜事?你說吧。你知道我這人性子急,是等不得的。」
「那好,我告訴你。我請你來,是想讓你見一個人。」杜麗故作神秘道。
「誰?不是……」方良華想說的是石妮。
「放心,不是她。是另一個人,對你有好處的。來吧!」杜麗說:「我在這邊等你,你到了後就給我電話。」
放下電話,方良華在腦子裡搜索了一陣,想不出來杜麗到底要讓他見誰。肯定不是他認識的人,最大的可能是省裡的某位高官。
杜麗到南州來投資開發房地產前,方良華特地瞭解了一下她的背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杜麗傳說中是某位省級領導的情人。她原來在南方投資,因為這位省級領導調到江南省,也就把她帶來了。難怪齊鳴書記會親自為杜麗張羅。這位領導現在在省級領導中,是最有希望成為繼葉書記後擔任主要領導的。上一次,杜麗在省城接待方良華秘書長時,方良華曾婉轉地表達了請她在這位省級領導面前為他說說話的意思,但杜麗很乾脆地拒絕了。她的回答很有意思:他們商量過,彼此不過問對方的任何事。特別是人事方面的事。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在這位領導面前,為任何人說過任何話。但是,既然方良華秘書長說了,她可以另外為他想想辦法。
「相信我,我會為你安排的。」杜麗給方良華吃了一顆定心丸。
那現在杜麗突然請方良華到省城,是不是就為這事呢?
下午,方良華將手頭上的事簡單地處理了一下,便到程一路副書記辦公室。程一路正在看他的調查報告,上面用紅筆劃了一些槓槓。
「良華啊,來得正好。這個調查報告不錯。」程一路笑道。
方良華謙虛了下:「只是一點想法,還請一路書記多指正哪。」
「指正談不上,說點意見,我都寫在這上面了。也是啊,現在領導幹部下鄉調研太少了。不調研,怎麼能真實地瞭解民情,反映民意啊?」程一路感歎道。
「就是這樣,以前在縣裡時,多多少少還能每天與基層打交道。到市裡後,每天都是忙不完的瑣事,瞭解得少,思考得也少。所以中央一再強調要建設學習型社會,我看首先就要從幹部做起啊!」方良華說著瞅了眼程一路,又道:「當然,一路書記對基層民意的瞭解是很透徹的。這也是我要把報告送來指正的原因哪!」
程一路明白方良華這是在有意識地捧他,卻並沒有說穿,只是笑笑。
陳陽正好進來,見方良華秘書長也在,就打了招呼。方良華說:「陳主任一直跟一路書記,以後也得時長給高天說說。他還不太上路子。」
「哪裡?秘書長是批評我了。高天工作能幹得狠,我要向他學習呢。」陳陽馬上答道。
方良華哈哈一笑,程一路也笑了下,方良華說:「一路書記,我有點私事要到省城去,明天上午就回來。」
程一路點點頭,方良華拿著程一路劃了紅槓槓子的報告,回到了辦公室,草草地看了下。程一路劃的地方,還真的很到位。可見程一路這人是個了不得的人,就通過這些槓槓,就知道他對基層是很瞭解的,而且有思考。現在這樣的領導幹部不多了。人們說:中央和省級幹部出思想,到了地市級和縣級,就只有貫徹思想了。程一路卻在很快的時間內,對這個報告提出了中肯而到位的意見,可見這個人不僅有思想,還是有很深刻的思想的。
方良華叫來高天,讓他按照程一路副書記的意見,對報告再修改。同時讓司機過來,他要動身到省城去。
大富豪酒店是省城一家高檔次酒店,座落在最繁華的人民路上。方良華進去時,杜麗已經在等了。
進了包廂,方良華見只有杜麗一個人,就問:「人呢?」
「啊,還有會兒。」杜麗笑道:「此刻正在飛機上,大約二十分鐘後到省城,再有二十分鐘就可以趕到這裡。」
杜麗是一個典型的成功女性的形象,衣著得體,舉止文雅。在她身上,可以看得出一個女人經歷過蒼桑後的成熟,又能找得到一個女人內在裡所散射出來的溫馨與嫵媚。方良華是喜歡這樣的女性的,當然不是作為情人,而是作為朋友。如果是情人,他更願意是殷眉兒,或者是石妮。
服務員送來了茶水,杜麗問方良華兩會開得怎樣。方良華說這樣會議基本上走過場,不會出大問題的。「不過,中間也出了點問題,不大。」
「是吧?」杜麗道。
「一個縣委書記,被代表們提名當了副市長。而原來的副市長被選下去了。」方良華說著掀開杯蓋,一縷清香立即飄了出來。便問:「是不是杜總來了,連茶都不一樣啊?」
「那倒不是,是因為你秘書長來了。」杜麗含蓄而優雅地笑笑。
「齊書記出國了?」杜麗問。
「是啊,到德國了。」方良華說著問杜麗:「項目的進展怎樣了?」
「快了,等齊書記回來,就搞奠基儀式。」杜麗說到項目時,眼光變得明亮而激動起來,這是一個典型的職業女性的風格。
茶喝了一遍,服務員上來又換了一次。杜麗打手機,還沒開機,便道:「大概飛機晚點了,還沒開機。」
「沒關係的,反正有這好茶喝,有杜總相陪。」方良華調侃道。
杜麗也笑了笑,「你別說我了。啊,上次那房子搞好了,鑰匙我也帶來了,現在拿給你吧。」
杜麗說著從包裡拿出一串鑰匙,放到方良華面前的茶几上。方良華說:「這……」
「先住著吧,不能在這問題上出事。我理解。」杜麗說著將鑰匙放到了方良華隨身的公文包裡。又問:「那女孩子還好吧?」
杜麗其實知道那女孩子是石妮,但是她沒有明說。方良華有點尷尬地笑道:「最近有一段沒見了。太忙。我沒有過來。」
「秘書長哪,你要是認我這個大姐,我可要說你一句不中聽的話。為女孩子不能這樣哪。當斷則斷,否則就反受其亂。」杜麗望著方良華,「房子問題解決後,我覺得你們最好拉開些距離。不然,這樣的女孩子不可靠。」
「這我也清楚些」,方良華道:「可是問題總得解決。頭疼哪。不說了吧。」
杜麗便不再說了,兩個人又聊些時下新鮮的事。方良華當然想知道些高層官場的內幕,可是杜麗一說到這塊,就茬開了話頭。只是在說到原來的副省長張敏釗案件時,杜麗歎口氣道:「馬上要判了,可能很重哪。」
「不會……」方良華問。
「那還不會吧。」杜麗幽幽地答了句,「做官難哪。人說我們做生意的有風險,其實做官的風險更大。」
「杜總對官場也看得很深哪,官場薄如紙,不然怎麼有成語『如履薄冰』呢?」方良華也感慨道。
這時,杜麗的手機響了,接完電話,杜麗說:「人到了,就在門外。你坐著,我去迎一下。」
方良華也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能讓杜麗這麼客氣的人,一定不是一般的人。果然,門再開時,杜麗陪著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走了進來。這男人生得方面大耳,一看就是個有來歷有派頭的人。
杜麗拉過方良華介紹道:「這是葉鋒葉先生,省委葉書記的侄子。這是南州市委秘書長方良華方秘書長。」
方良華上前與葉鋒握了握了手,葉鋒笑道:「南州我是熟悉的,那兒不是有個程一路嗎?」
「是啊,現在是市委副書記。」方良華說道。
葉鋒似乎有些驚訝,「怎麼?當副書記了?這人不太會來事。怎麼還升了,真是扯蛋。」
「怎麼?一路同志……」方良華笑笑。
「不說了吧,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去年的南州高速工程。不說了,坐,坐吧。」葉鋒說著拉著方良華坐了下來。
葉鋒,方良華其實是知道的。這個人雖然是省委葉書記的侄子,卻比兒子還親。據說葉書記什麼人都可以不管,但這個侄子,他卻是一直寵著愛著放任著的。葉鋒是葉書記姐姐的兒子,姐姐生下葉鋒後就撒手西去,姐夫也在幾年後的一次車禍中喪生,葉鋒就一直寄養在舅舅家裡。葉書記工作到哪兒,葉鋒就跟到哪兒。在外面,人稱葉鋒是「半個書記」,可見其在葉書記心目中的位置。
這樣的人對方良華眼下的處境和將來,都是有作用的。方良華這一刻倒是很感謝杜麗了。
葉鋒一開口,談的都是高端的內幕消息,包括中央馬上開始的人事變動,省裡的一些廳局級幹部的調整。當然也談到一些生意方面的事,葉鋒說:「杜總在南州的房產,是個大項目。大項目哇!」
杜麗笑道:「哪有你葉總的項目大?我只不過是做著玩兒,總比沒得做好。」
「哈哈,真是了得!聽說……」葉鋒話到嘴邊,又停了。方良華起身給葉鋒添水,杜麗馬上接過水瓶,說:「哪能讓你來?我來吧。你們男人說話。」
葉鋒笑道:「杜麗就是這麼可人!」
杜麗朝葉鋒瞥了眼,說:「我都老哪,現在是你們的天下了。」
「那可不能說。杜姐年輕,要不然怎麼被人捧在手心裡當寶?」葉鋒開了句玩笑。
杜麗也沒辯白,只是笑笑。酒菜上來後,三個人用了些干紅。葉鋒說現在喝乾紅是檔次,喝白酒是兄弟,喝啤酒是流氓。
「這我可是第一次聽說,很有些意思。」方良華邊舉杯敬酒邊說道。
正喝著,葉鋒的手機響了,好像是有一個朋友在問他回來沒有。通了會話,葉鋒說在大富豪呢,過來吧。
等到葉鋒這個朋友過來一介紹,原來是省政協的喬主席的公子喬明亮。人在紀委掛了個閒職,事實上在做外貿。喬明亮朝方良華看了半天,才問道:「好像聽到過名字?南州的秘書長。上次在紀委聽吉書記說起過。」
「啊,是吧。」方良華心裡有些打鼓,喬明亮又道:「是有人告了吧?找到葉公子,什麼事都能擺平。來,喝一杯!當然,主要還是靠杜姐。」
杜麗問:「有這事?」
「是有,都是老桐山,就是我原來所在的那個縣,有幾個人一直在告我。煩哪!」方良華歎道。
葉鋒把手中的酒杯向著桌子傾了傾,說:「今天,杜姐把你介紹給我了,我們就是哥們。這事我來處理。」
方良華連忙站了起來,端起杯子,敬了葉鋒一杯,笑道:「那就拜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