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君坐上去江市的班車之後,心裡開始回歸平靜。淡淡的秋風如清涼的水波一樣迎面而來,人在喧囂時所衍生的不平和浮躁之氣,瞬間就被蕩滌乾淨,窗外車輪飛馳,路兩邊的樹木,飛速的倒退而去,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王子君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
江市,省政府駐地。這個城市裡有王子君的家,這裡承載著他童年的歡笑,少年的憧憬還有長大後的煩惱……
在江市,王子君有一個顯赫的家。視他為掌上明珠的父母,外表冷峻,不苟言笑卻把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重的爺爺。王子君從小在一種優越的環境中長大,只是,長大以後,他十分不情願讓人家把他和自己顯赫的家族背景聯繫在一起,好像他出身名門沾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反對權威,藐視富門,幾乎所有的年輕人都喜歡這麼幹。平時,王子君在家裡總是裝出一副孤傲的樣子,根本不像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倒像是來向家裡討債似的。
王子君和爺爺的矛盾,說起來由來已久了,但是最為激烈的,卻是被他爺爺強行派到了西河子鄉,從一個大學的團委書記變成了黨委書記。
那時候的王子君,喜歡思想活躍,充滿了青春朝氣的大學,喜歡江市大城市的繁華,喜歡……
而這一切,都因為爺爺通過關係弄來的一紙調令,成昨日黃花了。王子君想不通,他覺得爺爺把他當成了垃圾,一下子給扔到了兔子都不拉屎的窮鄉僻壤。
直到在基層摸爬滾打了若干年之後,王子君才漸漸地體會到了老人的良苦用心,才理解了他為什麼要把自己從大學校園調到這個窮地方。只是,當他真正領悟這些時,卻是已經晚了!當年的那場突變,讓備受打擊的王子君一蹶不振,跑到距江市百里外一個叫煙之南的小村當起了教書匠。
煙之南,聽起來這名字很有詩意,卻岑寂而又貧弱。村裡的年輕人懷著發財的夢想,從春夏到秋冬,一年四季基本上都外出打工,剩下一堆老人和婦女兒童,在家裡挑擔荷鋤。在這個寧靜的小山村裡,王子君度過了他人生中最為重要的時光。
想到煙之南,王子君不由得想起了那個山坡。每天給學生上完課,他都喜歡去學校旁邊的山坡上坐一會兒。那天晚上,山坡上清寂著,天上灑下來的月光映著那條溪水。不知名的蟲在草裡叫成一片,歇了叫,叫了歇,週而復始的樣子,時間彷彿凝固了,他看見她正在洗那一頭瀑布般的長髮,後來他們就認識了,再然後他們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
女人識字不多,不喜歡說話,但卻長得高挑白皙,一雙手什麼時候伸出去都是天然的白淨,頭髮很黑,亮亮的,像是抹了一層油,身上很香,剛開始還不覺得,聞得久了,就會滲透到你的末梢神經,讓你暈頭轉向,絕對的原生態……
女人溫順得像一隻貓咪,當年的王子君有點猝不及防,被女人推入了一條愛河,她對他好得無可挑剔。若干年過去了,那一頭瀑布裡漸漸有了白髮,一雙粉嫩修長的雙手,也變得粗糙了,當年讓十里八村的年輕小伙惦記的容顏,也老化了……
只是,當年的王子君一直沉浸在頹廢之中,那件陳年舊事就像一條蒼茫的老狗,在心頭一口一口既陳舊又很嘹亮地叫,以致於他的心情就像天氣預報的天氣,一點都不准,哪怕陽光再怎麼燦爛對他來說也像一塊冰一樣涼,儘管她對他體貼入微,關心備至,他自私的享受著,心安理得,卻始終把她融不到心裡去。
自己重新回到了過去,那麼此刻,她也應該在煙之南當著她的姑娘吧?
「我爹說這輩子做錯了一件事,就是沒讓我上高中……」這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蜷在他的臂彎裡經常說的一句話,每每這時候,他總是毫不客氣地打擊她,就是上了高中,你也學不好。
我的人生道路已經改寫了,當然不會再去煙之南了,或者我就幫你一把,讓你去上學吧,至於以後會如何,只能看你如何走下去了……
晃蕩的汽車,帶著王子君的思緒不斷地跳躍,不過在這些跳躍的思緒之中,最讓王子君掛心的,依舊是家族的問題。
前世,爺爺死了之後,他們王家的地位一落千丈。曾經大有前途的二叔,在人事廳副廳長的位置上一當就是十幾年,不上不下,直到退休才撈了一個正廳級待遇;二叔的兒子王子華又跑又送,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弄了個縣級市的市長,至於他,就更不用說了。
造成他們王氏家族這種變更的,一是爺爺的去世,二來就是在省裡的權利之爭中,站錯了隊,而這次中秋節,就是家族站隊的關鍵時刻。
重生這幾天,王子君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應對鄉里的事情,但是對於如何勸服家族站隊,他卻是費盡了腦筋,一個初步的方案,在他的心裡逐漸成形。
晃晃悠悠的大客車,讓思緒萬千的王子君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夢裡像是回到了煙之南,那個女人正在等她,暗,完全降了下來,像什麼生靈也都偃息了,夜空卻一片晴朗,他把頭抵在女人的胸前,女人那一對巨大的雙乳快要讓他窒息了……突然覺得肩膀被撞了一下,這一撞,一下子把他給弄醒了。
「你幹什麼?想趁迷糊佔便宜不成?」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張女人的臉,精緻漂亮,只不過此時,這張好看的臉上卻怒氣沖沖,胸脯迅速起伏著。
「色狼,你們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王子君這才尷尬地意識到,剛才他依偎著的竟是這女子的懷抱,趕緊給這女子賠不是:「對不起,剛才睡著了!」
那女子一看王子君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