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緊張地仰頭看著王子君,眼睛裡全是防備和挑戰,像蚌殼一樣把自己收緊了,至少使他們之間的距離保持半段胳膊,然後又往外挪了挪。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王子君覺得自己都不是這種齷齪之人,恨了就恨了,愛了就愛了,哪裡用得著這麼鄙夷?瞅瞅四周向他投來的不屑的目光,也不好解釋什麼,只好搖搖頭,忍氣吞聲的坐下了。
將目光投向窗外,一個簡單的路牌吸引了王子君的目光:20。再有二十公里,就到江市了!王子君只覺身心一派澄明,無端的覺得天是高的雲是白的風是藍的,無端的認為現在已是蕙風和暢,剛才的不快也像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哎呀,我的錢包不見了!」
身旁的女人突然尖叫一聲,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看。
王子君只覺腦子嗡的一聲,全身在兩秒鐘之內出了一斤的汗。
又是這個女人!
「不會吧?你再找找。」那女子在左口袋裡摸索半天,眉頭皺起來,趕緊又去右口袋裡去摸,立馬跳起來,驚惶失措地說:「沒了!我錢包沒了!剛才還在啊。」
「你看著我幹嘛?你再仔細找找啊!」
那女子又去摸口袋,乾脆把衣服脫下來,當著眾人的面把內側的兩個口袋都翻出來,還是一無所獲。
「肯定是被偷了!」她說,「這車上有小偷!」
售票員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嚇得直往後退,好像害怕小偷附了她的身,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啊。」
周圍的乘客全都扭過頭來看,熱情洋溢地看著丟了錢包的女子和王子君,又稍稍後仰了身子,以便證明自己的清白。
「你沒記錯?沒放到別的地方?」王子君問。
「不可能錯,我就放在這個口袋裡了,包裡有一千多塊錢,記不清了。」年輕女子很快就成了一個嘮嘮叨叨的祥林嫂,引得所有的乘客都往這邊看。
一千多塊錢,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小售票員害怕了,趕快去找司機。等司機把車停靠在路邊時,這女子已經在抽抽搭搭的哭了。
司機師傅解釋說:姑娘,作為運輸方,我們只有把乘客安全送達目的地的義務。至於乘客的錢財,由乘客自己保管,丟失了本車概不負責。說完,大概又覺得不忍心,又朝那女子的四周看了一眼:「不過,姑娘你別擔心,這是一趟直達車,中途不下人,你丟的錢應該還在車上,丟不了的!」
「哪位乘客拿錯了這姑娘的錢包?這人哪,一天都有三迷的時候,拿錯了還給人家就是了!」
司機的這番話說得很有藝術,他不說偷,而是說拿錯了,他想給那偷錢包的人一個台階下。只是,他這番好意,並沒有人響應。
周圍的乘客身體都往後躺著,一言不發,似乎想用正襟危坐來證明自己的光明正大。
「咦,那不是一個錢包麼?」售票員小姑娘突然一指王子君的座位下方,激動地說道。
丟錢包的女子聽到售票員的提醒,趕忙往王子君的腳下看,可不是嘛,就見一個咖啡色的錢包正躺在那裡。
「咦,錢怎麼沒有了!」那女子拿著失而復得的錢包激動不已,但是隨即,就大叫起來。
本以為總算撇清嫌疑,這一車乘客的神經又被提溜起來,一個個沉默下來,似乎不約而同地,都朝著王子君看了過來。
王子君無意中抬頭一看,正好碰上一雙雙探詢、質疑的目光,剛才迷迷糊糊的挨了這女子的一頓搶白,這會兒又不明不白,王子君有一種預感:麻煩可能來了!
「錢呢?我求求你,趕緊還給我吧!」那女人見王子君一言不發,像是猛地想起了什麼,苦苦的哀求道。
面對一雙雙極不友善的目光,王子君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坐客車回來,讓小曹直接送回家多好啊。這麼一想,就不由自主地暗恨自己心軟,混跡官場,心軟是幹不了大事的。
王子君的臉立刻掛不住了,憋得通紅,窘迫道:「我根本沒拿你的錢。」
「哼,錢包在你腳下,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的事嗎?年紀輕輕的不學好,專門走歪門邪道!社會風氣都是讓這種人給帶壞了!」一個坐在王子君前邊的中年男人,劈頭蓋臉地感慨道。
這男人的打抱不平,立刻得到了全車人的響應,那售票員小姑娘也勸道:「大哥,大家攢點錢不容易,你趕緊還給人家吧!」
「司機師傅,開車去派出所,將他交給公安關他幾天,看他還敢不敢嘴硬了!」一個乘客大聲提議。
眾口鑠金之下,王子君很快就成了眾失之矢,被唾沫星子淹沒了。
那女子更加激動,見王子君面對眾人的非議無動於衷,已經哭得不成樣子了:「大哥,我求你了!其它的東西我都不要了,趕緊把錢還給我吧,這大過節的,耽誤了全車人的時間不說,你可把我給坑了!」
王子君前後看了看,發現除了剛才打抱不平的中年男人之外,就是後邊坐著的一對小情侶了,心思轉動之間,就有了譜兒。
「同志,你別激動。我保證,你的錢丟不了的!」
王子君表現得鎮定自若,那剛才還淚水鏈鏈的女人總算停住了哭。
「小伙子,你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趕緊把錢還給人家吧!」中年男人見女子停止了哭,突然大聲的沖王子君喝道。
深深地看了大漢一眼,王子君冷笑一聲道:「如果錢是我偷的,我還會把錢包扔在我自己腳下麼,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因此,能把錢包扔到我這裡的,除了我,就是你們四個人!」王子君說話之間,就朝著自己的身前身後以及那丟錢的女人一指道。
也許是王子君的分析合情合理,讓那丟錢的女人對他多了一份信任,聽王子君說完之後,吃驚地看著他。
那對小情侶顯然沒有料到他們兩人也會有嫌疑,呆了一下,卻也沒有說什麼,不過他們的眼中,卻明顯露出了不滿之色。
「什麼?你說我張老五有嫌疑?來來來,大家都來看看,我口袋裡只有九十六塊錢,你要多搜出一塊錢,那這事就算我做的。」中年男人吃了一驚,隨即就忿忿不平的嚷嚷道。
看著中年人畫蛇添足的表演,王子君越發斷定自己的判斷,他冷冷一笑,對那年輕女子道:「錢可以轉移,不過有一件東西卻是轉移不了的:指紋!我在省公安廳認識人,錢包你先放好了,咱們去鑒定一下指紋,就知道誰是真正的小偷了!」
王子君的話一出口,那丟錢的女子眼裡閃出一絲希望的光亮,眼巴巴地看著王子君,彷彿碰上了一個福爾摩斯似的。
和年輕女子相比,那中年男人卻是一臉震驚,一縷隱隱的懊悔之色,更是從他的眼中一閃而過。
看來,這小偷就是他了!
心中念頭閃動,王子君就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錢包上有小偷的指紋,來來來,快讓我看看究竟是誰的。」舞台越搭越大了,那中年男人只得硬著頭皮也得把這獨角戲演下去,說話之間,伸手就朝著女子手中的錢包抓了過去。
看著男人裝腔作勢,王子君心中冷笑,他伸手一擋,攔住了中年漢子的手道:「不勞你大駕了,馬上就到東環派出所了,我給我朋友打電話,讓他通知派出所。這種事情,還是交給專業的人員來做吧。」
面對王子君臉上的冷笑,那男人再也無法保持剛才的平靜了,沖司機喊道:「哎呀師傅,我坐過站了,快停車,我要下去。」
他不說還好,他喊了這麼一嗓子,幾乎全車的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那司機更是沒聽見似的,車速反而更快了。
那自稱張老五的男人扭頭和不遠處一個中年婦女對視了一眼,就想要擠下車去。幾個無端受了一番猜疑的年輕人豈能容忍他這般走脫?一哄而上,很快就把他給圍住了。
「你這人賊喊捉賊,也太卑鄙了!」王子君看著中年男人,臉上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
「哼,我認栽,算你狠!還給她就是了。」他這句話,是朝著那中年女子說的。
那中年婦女極不情願地從衣兜裡面摸出來一把鈔票,丟給了那女子。
「謝謝……真是太感謝了!」激動不已的她看著王子君,大聲地說道。
車已經停到了東關派出所門口,幾個熱心的乘客擰著那張老五和中年婦女朝派出所走了進去,年輕女子作為失主,也跟了過去。
看看天色已晚,王子君下車之後就打了個輪的,朝軍分區大院後面的省委家屬院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