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愛國坐在硬硬的椅子上,再也沒有了先前意氣風發的模樣,犀利的眼神也是灰濛濛的,這三四天來,真是讓周愛國徹底見識了一把什麼叫人情冷暖,什麼是世態炎涼。
自從他的刑警大隊大隊長被免職之後,原來的狐朋狗友都像是從人間蒸發了似的,先不說很多同事對自己淡漠了很多,就是那次妻子忘了帶鑰匙,來單位找他,那門崗值勤的小兵愣是沒給她一個好臉色。
對於自己落得這番遭遇,他心裡自然明白是為什麼。不過,他到現在也不後悔什麼,作為一個熱血沸騰的男人,他覺得巴結領導是必要的,但是,對於幫助過自己的王子君,有些原則他不能碰,那會有違他做人的良心。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還會這麼做的。周愛國一個人呆著的時候,心思就轉到了江園那頓宴請,只覺內心裡豪情萬丈。
「周指導員,所長讓你去開會。快點啊,就等著你了!」辦公室那漏風的門,啪的一聲被人推開了,一個穿著聯防隊員服裝的年輕人皮笑肉不笑的對周愛國說道。
這人冒冒失失的進來,當然是極不禮貌的,依著周愛國原來的脾氣,早就劈頭蓋臉的訓斥一頓了,但是現在,他什麼都不說,把這些小事都忍下了,先不說他自己此時正處於人生的低谷,單單看看派出所所長楊而成的態度,又怎麼能怪其他小兵怠慢自己呢?
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淪落到來當楊而成的屬下!周愛國自嘲地笑了笑。唉,真是風水輪流轉,明年到俺家啊。
當年,這楊而成因為工作不力,被自己狠狠的熊了一頓。恰恰又趕上局裡的雙向選擇,即:兵挑將,將挑兵。當時,周愛國年輕氣盛,從工作實際出發,提出來一個口號,刑警隊不養閒人,不養庸兵,要的是精兵強將,流血流汗不流淚,掉皮掉肉不掉隊。因此,這楊而成理所當然的被拿下了,灰頭土臉的調離了刑警隊,熬了這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總算弄了個派出所所長藉以安慰。現在自己來到他這地盤上當兵,能讓你周愛國舒坦了,那就太不正常了!
周愛國心裡這麼想著,又想想王子君的意氣風發,不覺受了幾分鼓勵,該死鳥朝上,不死萬萬年,我怕他楊而成幹什麼?!
想到這裡,周愛國還是昂首挺胸,抬腳走進了楊而成的辦公室,剛剛進來,就聽見楊而成正大聲罵人:「他娘的,你們就不會悠著點花?真想有了一頓充,沒了敲米桶啊?這五十塊錢可是咱所裡一個星期的辦公經費啊,你們咋能一頓給我吃完了?啊?飯桶啊還是要飯的?……你們幾個都給我聽著,想幹,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幹活,不想幹的話,趁早給我滾蛋!」
五十塊錢,這幾個字就好似一把尖刀刺進了周愛國的心頭,他已經明白這楊而成是在罵誰了。
這五十塊錢的去向,周愛國是知道的。他來派出所報到的第一天晚上,就被楊而成派了出去,說是讓他蹲點,靠山村經常丟牛,讓他帶兩個聯防隊員在那裡盯著。
心中雖然多少有些不痛快,但是幹啥吆喝啥,這點規矩周愛國還是知道的。因此,周愛國也不推辭,領了命令就蹲點去了。不過當他在夜晚蹲守的時候才知道,這丟牛的事情,最早的一起,也是去年的事情了。楊而成讓自己在這裡蹲守,其用意根本就不是讓自己破案的,目的只有一個,變著法兒的折騰他呢。
知道真相之後,周愛國只覺心裡窩了一肚子火,不過,他還是忍著堅持到了天亮,人在屋簷下,低低頭死不了人的,這口氣,他周愛國忍下了。
人是鐵,飯是鋼,辛苦了一夜,周愛國當然一無所獲。第二天早上,農民兄弟開始下地幹活之後,周愛國就帶著兩個聯防隊員去吃飯,這五十塊錢,就是那個時候花的。
辦案的時候花錢吃飯,這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沒想到這楊而成對著兩個聯防隊員大吼大叫,這番用意當然是一目瞭然的。
心中念頭閃動之間,一股怒意就從周愛國的心頭升了起來。門也不敲,逕直就走了進去。
楊而成三十多歲,瘦小的身軀配上頭頂的大蓋帽,給人一種沐猴而冠的感覺。黝黑的臉膛,一對不大的眼睛卻是賊光發亮,周愛國曾經壞壞的想,長成這副模樣,好歹這皮囊是爹娘給的,不怪你,但是你再跑來當警察,就是你的不對了,試問,就這種賊眉鼠眼的面孔,怎麼讓人民群眾從你身上看到正義感呢?
「周愛國,你怎麼回事?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了,連這點最起碼的禮貌都不懂,你記好了,進我這屋裡來,必須得先敲門,你出去,重新敲門進來!」楊而成看著推門而入的周愛國,越發地惱火,絲毫不給面子的大聲吼道。
推門而進在鄉下也算不了什麼,楊而成這番的較真當然不是為了這個細節,他就是想給周愛國難堪的。此時的他,恨不得將眼前這個傢伙狠狠的揍上一頓,但是最終他還是沒有開口。
「聽到了沒?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出去,我讓你重新敲門進來!」楊而成此時更加起勁了,本來就對周愛國就有宿怨,如今機會可是來了,逮住個折騰這鬼孫子的機會,他豈能白白放過?更何況他周愛國前腳調來,魏公子後腳就來電話了,吩咐他,要特殊對待一下的。
看到周愛國不動,楊而成嘿嘿一笑道:「呦呵,到底是刑警隊出來的,譜兒擺得還挺大的,周愛國,你真以為你還是刑警隊的大隊長啊?周大隊長,你給我醒醒吧,這裡是派出所,在這裡,我不管你以前是幹什麼的,但是現在,你必須得聽我的。」
楊而成說話之間,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道:「我還以為你刑警大隊長有什麼本事呢,原來也是酒囊飯袋啊,我讓你人盡其才,各顯其能去了,你抓的偷牛賊呢?在哪兒了?你沒找到一條線索不說,倒是弄回來一張五十塊錢的飯條子,哼,你以為你是誰啊,辦個屁大點的案子就敢胡吃海喝?」
周愛國何曾這般被人羞辱過?一張臉憋得通紅,手指攥得咯咯作響,身體都氣得渾身發抖了!
「怎麼?不服氣啊?不服氣你別來啊,你繼續幹你的刑警隊長去,老子還告訴你了,在老子這片地兒上,是龍你得給我盤著,是虎,你也得給我規規矩矩的臥著!哪有你張牙舞爪的地兒!」
「你說什麼?」實在忍不下去的周愛國,猛的上前一步,雙眼緊緊地盯著楊而成,眼裡都充血了。
楊而成從心中就對周愛國有一種本能的懼怕,此時看到周愛國這幅模樣,只覺汗毛都倒豎起來了。
「你要幹什麼?你想要幹什麼?你想打我是不是,好啊,那你打呀,不敢打你周愛國就是小娘養的!」楊而成色厲內荏的一把抓住周愛國的拳頭,大聲地吼道。
周愛國此時再也忍不住了,他拳頭一伸,一拳就打了出去。周愛國作為刑警大隊長,那可是練過的,就這一拳,就把楊而成打倒在了地上。
楊而成倒地的瞬間,就大聲地喊道:「打人了,周愛國打人了!」
在楊而成的吼聲之中,幾個聯防隊員跑了過來,將他們兩人七手八腳的拉開了。
「將周愛國給我銬起來,我要帶他去局裡,我要找魏局長去評評理。」楊而成看到有人進來了,聲音叫得越發地響亮,不過,這些聯防隊員雖然有心巴結一下楊而成這個所長,但是面對周愛國那炯炯有神的目光,還是沒有一個人敢動。
「周愛國,我跟你沒完,我得讓你為你的衝動付出代價,一個指導員你嫌窩囊不是?連這個職位你也保不住了!」楊而成指點著周愛國,氣急敗壞之下,嘴裡恨恨地吼道。
心中升起了一絲後悔之色的周愛國,緩緩地走出了楊而成的辦公室。他心中清楚,這件事情一出,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眼下魏曉金正拿著放大鏡弄自己的事呢,這楊而成這麼一告,無疑給他找了個借口,這個指導員可能就真的當不成了。
就在周愛國心裡黯然之際,一個聯防隊員跑了過來,口裡匯報道:「楊所長,楊所長,局裡剛才來了電話,說魏局長馬上就要到了。」
正在大聲喝罵的楊而成,聽到魏局長要來,越加的得意,他罵罵咧咧之間,更是大聲的吩咐道:「通知所有在家的人,都給我在門口候著,排成兩隊,夾道迎接魏局長。」
對於這種事情,周愛國本不想來的,但是仔細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事已至此,乾脆他娘的撕破了臉皮,大弄一場,大不了這個警察,老子不幹了。
二十分鐘之後,兩輛桑塔納車從遠處飛馳而來,跑在前面的並不是魏局長那輛帶警號的桑塔納,而是一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隨著兩輛車停下來,就見魏雲龍和一個中年人走了出來。
楊而成一見到魏雲龍,那就好像見到了親爹一般,兩腿立馬就跑了過去。嘴中更是熱情無比地說道:「魏局長,歡迎您來視察工作。」